摘要:大雪落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窗户上那一层薄薄的白霜告诉我,冬天已经来了。
半夜传情
大雪落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窗户上那一层薄薄的白霜告诉我,冬天已经来了。
我蜷缩在被窝里,数着口袋里那一叠崭新的票子,心里乐开了花。
一百零四元,整整两个月的工资,在我们生产队长马铁柱眼里,怕是得干上小半年才能挣到的数目。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冬天,我孙大江刚刚提干为排长,领了两个月的工资回家探亲。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又急又快,生怕那些钱会长了翅膀飞走似的。
天刚擦黑时,我就到了村口,远远望去,炊烟袅袅升起,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温暖。
村里的泥土路上积着厚厚的雪,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大地在和我说话。
路边的老槐树挂满了冰凌,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仿佛在为远归的游子奏响欢迎的乐曲。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随之加速,眼前那低矮的土房子渐渐映入眼帘,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娘,我回来了!"我推开家门,屋里的煤油灯晃动了一下,映出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大江回来了?"母亲李巧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赶忙起身,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角漾起层层笑意。
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军装,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穿军装的儿子是否真实存在。
"瘦了,瘦了。"母亲心疼地说,随即转身去灶台上忙活。
屋子里的温度不高,但母亲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我环顾四周,家里的摆设还和我入伍时一样简陋。
土墙上的裂缝用报纸糊着,桌子上的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勉强照亮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
墙角的老柜子上放着父亲的黑白照片,他五年前因病去世,留下母亲一个人拉扯我和妹妹孙小花。
照片中的父亲孙长河面容刚毅,眼神坚定,那是他在公社当民兵时照的。
他走得太突然,像一棵被风雨打倒的青松,倒下时仍然挺拔。
妹妹如今在公社小学当老师,今天不在家,想必是去学校了。
"娘,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我神秘地从怀里掏出那叠钱,小心翼翼地放在八仙桌上。
母亲转过身来,看到桌上的钱,顿时愣住了。
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去碰那些票子。
"这……这么多?"母亲颤抖着声音问。
"一百零四元,两个月的工资。我刚提干排长,工资涨了。"我骄傲地挺起胸膛,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母亲小心地数着钱,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欣慰,又转为担忧:"这么多钱,你自己留着用吧,部队上也需要花钱的。"
"娘,我在部队吃穿不愁,这钱你留着,家里缺什么就买什么。"我坚持道。
母亲的眼眶湿润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擦眼泪:"你爹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今天的出息,该多高兴啊。"
炉火的光映在母亲佝偻的背影上,勾勒出她瘦小的轮廓。
这些年来,她独自一人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头发早已花白,手上的老茧层层叠叠,每一层都刻着艰辛的岁月。
我走过去,轻轻搂住母亲的肩膀:"娘,以后我会更有出息,让您过上好日子。"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用围裙擦干眼泪:"好,好,娘等着看你更大的出息。"
她转身忙着给我准备饭菜,动作麻利,似乎我的归来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晚饭很简单,一碗白菜豆腐汤,几个窝窝头,但因为有我这个远归的游子,母亲特意蒸了两个鸡蛋,用筷子小心地夹到我碗里。
"娘,你也吃。"我把一个鸡蛋夹回母亲碗中。
"我不爱吃,你吃吧,部队上伙食再好,也比不上家里亲手做的。"母亲又把鸡蛋推回我碗里。
豆腐在汤碗里漂浮着,白菜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灶火的温度渐渐暖和了整个屋子。
就这样你来我往,最后还是各吃了一个。
这简单的晚餐,却比我在部队食堂吃过的任何一顿都要香甜。
饭后,我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筷:"娘,我来洗。"
母亲欣慰地笑了:"看你,当了排长,还这么懂事。"
我端着碗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的水缸旁。
冬夜的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但心里却是暖的。
水缸里的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我用手敲碎冰层,冰凉的水立刻浸湿了手指。
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树枝上挂着的几滴冰凌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远处,村里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几声人语,在这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清晰。
洗完碗筷,我回到屋内,看见母亲正坐在炉火旁缝补着一件旧棉袄。
"这是给谁缝的?"我走过去问道。
"给你妹妹,她那件已经穿了三年了,都破了。"母亲的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都透着母爱的温度。
我坐在母亲对面,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动。
"娘,我在部队还有军装发,您不用操心我的衣服。"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疼爱:"知道,你都是排长了,肯定不缺穿的。"
我们围坐在炉火旁,说着这几年的变化。
我讲部队的故事,讲演习时如何带领战士们翻山越岭,讲我们如何在恶劣条件下坚持训练,讲战友们的笑声和汗水。
母亲则告诉我村里的事情,谁家添了孩子,谁家盖了新房,公社新建了水渠,生产队的收成比往年好了些。
"对了,马铁柱家的闺女春花去年结婚了,嫁到了邻村。"母亲突然提起。
"春花?就是那个总爱扎两个小辫子的姑娘?"我回忆起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女孩。
"是啊,现在村里适龄的姑娘不多了。"母亲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我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便转移话题:"娘,妹妹在学校怎么样?"
"小花挺好的,当老师有威信,村里人都夸她有文化。"母亲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她今天去县城开会了,明天才能回来,说是要学习新教材。"
我点点头,为妹妹的成就感到高兴。
"你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们兄妹俩都有出息,现在你当了排长,小花当了老师,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母亲的声音低沉而温暖。
我们聊着聊着,炉火渐渐暗淡,夜越来越深。
母亲催我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见亲戚朋友。
我躺在久违的土炕上,盖着母亲精心准备的被子,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听着窗外的风声,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我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黑的,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谁啊?"母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随后是起床的声响。
我也赶紧起身,穿好衣服。
在农村,半夜敲门往往意味着有急事。
"是我,王婆子。"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母亲打开门,寒风夹着雪花涌入屋内。
门外站着的是村里有名的媒婆王婆子,她今年已有六十多岁,却仍精神矍铄,是方圆十里最有名的红娘。
她的脸冻得通红,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不知装了什么。
"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吗?"母亲问道,语气中带着惊讶。
王婆子搓着手,脸上堆满笑容:"巧云啊,我听说大江回来了,特意来看看。这孩子当了排长,真是出息了!"
"快进来坐。"母亲让出路,王婆子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进屋内。
我赶紧添了炭火,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王婆子在火炉旁坐下,伸出双手烤着火,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大江,你这一走就是三年,现在都是排长了,工资准保不少吧?"王婆子上下打量着我。
"还行吧,够自己用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哎哟,太谦虚了!"王婆子朝母亲使了个眼色,"我今天来,其实是有正事。"
母亲忙给王婆子倒了杯热水:"什么正事,这么晚还来?"
王婆子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神秘地笑了:"我给大江说个亲事怎么样?"
我一听,顿时愣住了。
母亲也惊讶地看着王婆子,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县城李家的闺女,李秀兰,今年二十一,在纺织厂上班,模样俊俏,手巧心灵,家里条件也不错。"王婆子详细地介绍起来。
她说话时手舞足蹈,仿佛李秀兰就站在眼前一般。
"最主要的是,人家姑娘看过大江的照片,挺满意的。"王婆子补充道,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我更惊讶了:"我的照片?她哪来的我照片?"
"就是你上次寄回来那张穿军装的,你娘给我看过,我偶然给李家看了,没想到姑娘挺中意。"王婆子解释道。
母亲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等我表态。
她的眼神中有期待,也有担忧,似乎在考量这门亲事是否合适。
"婶子,我这刚提干,还没想这事呢。"我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人,成家立业是大事,耽误不得。"王婆子循循善诱,"你今年也二十四了,在部队当了排长,有稳定工作,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
我望向母亲,寻求帮助。
母亲轻轻点头:"婆子说得对,你也该成家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煤油灯的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也在为我的婚事思量。
"那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姑娘,怎么样?"王婆子趁热打铁。
我犹豫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想象中的李秀兰的模样,终于点头同意。
王婆子满意地笑了,从竹篮里拿出几个红苹果,放在桌上:"这是李家托我带来的,算是个见面礼。"
苹果红得发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王婆子又聊了几句,询问了我在部队的情况,以及家里的状况,然后便告辞离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这份寂静。
母亲看着我,欲言又止。
"娘,您有什么想说的?"我问道。
母亲叹了口气:"大江,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娘,我也不知道。"我坦白道,"但见见也无妨。"
"嗯,见见也好。"母亲点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爹走得早,这些年来,我怕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娘,您别这么说。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当了排长,以后会越来越好。"
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是啊,你出息了。只是我总担心,怕你因为家里穷,找不到好姑娘。"
"娘,您放心,我不会嫌家里穷的。"我安慰道。
"我知道你不会,但人家姑娘会不会嫌弃,那就说不准了。"母亲忧心忡忡。
我握紧母亲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和粗糙:"若是真心喜欢我,就不会在意这些。"
母亲笑了,眼中闪烁着期待:"那明天你好好打扮打扮,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
我点点头,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好了,快睡吧,天都快亮了。"母亲催促道。
我回到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窗外,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光芒,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早晨,我早早起床,仔细梳洗打扮。
母亲给我找出一件她珍藏的蓝色衬衫,那是父亲留下的,只在重要场合才穿。
"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衬衫递给我。
我接过衬衫,摸着那略显发旧但干净整洁的布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衬衫有些紧,但总体还算合身。
母亲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挺精神的。"
吃过早饭,我换上了最整洁的军装,在母亲的帮助下又检查了一遍仪容仪表。
王婆子如约而至,夸我"英俊帅气",然后便领着我去县城。
县城距离村子有十里地,我们坐上了生产队的马车,顺着被雪覆盖的小路慢慢前行。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车轮碾过雪地的痕迹如同两条平行的丝带。
沿途的田野银装素裹,远处的山峦如同巨龙蜿蜒,天空湛蓝如洗,偶尔有几片白云飘过。
王婆子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李家的情况,说李家祖上是读书人,虽然现在条件一般,但家风很正。
"李秀兰从小就懂事,上学时成绩好,高中毕业后本来可以上大学的,但因为家里条件有限,就去了纺织厂。"王婆子介绍道。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产生了几分好感。
随着马车的前行,县城渐渐展现在眼前。
县城比村里繁华多了,街上人来人往,商店里的货物琳琅满目。
有卖布匹的,有卖日用品的,还有专卖糕点的,路边甚至有几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不由得感叹,这几年变化真大。
李家住在纺织厂的职工宿舍,一间不大的平房,但收拾得很整洁。
院子里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上贴着崭新的窗花,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婆子敲了敲门,很快,一个中年妇女打开门,正是李秀兰的母亲。
"来了啊,快进来!"李母热情地招呼我们。
进入屋内,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的李秀兰。
李秀兰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瓜子脸,柳叶眉,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素蓝色的棉袄,朴素中透着大方。
她见我们进来,轻轻站起身,脸颊微红,目光却不敢直视我,只是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叔叔好,婶子好。"
"秀兰,这是孙大江,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排长。"王婆子介绍道。
李秀兰点点头,红着脸说:"大江同志好。"
"你好。"我有些局促地回答,感觉脸上发烫。
李父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精神矍铄,一看就是那种勤劳踏实的工人。
"秀兰,给大江倒杯水。"李母和蔼地说。
李秀兰红着脸去倒水,动作轻盈,像只灵巧的小鹿。
我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心中的好感越发强烈。
"大江是不是?听说你在部队当排长了?"李父询问道。
"是的,叔叔。刚提干不久。"我恭敬地回答。
"军人好啊,有前途。"李父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我们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从部队生活到家乡变化,从国家政策到个人发展,话题渐渐展开,气氛也越来越轻松。
李秀兰虽然话不多,但每次发言都很得体,显示出她受过良好的教育。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腼腆,却又透着坚定。
聊天间隙,李母端出了丰盛的午餐。
有红烧肉,有清炒青菜,有鱼汤,还有一盘香喷喷的饺子。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的午餐已经算是很丰盛了。
"来,大江,多吃点,别客气。"李母热情地给我夹菜。
我不好意思地道谢,心中却暗暗感慨李家的热情好客。
席间,李秀兰坐在我对面,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那种羞涩的神态让我心中一动。
饭后,李父提议让秀兰带我去厂区转转。
我们走在纺织厂的小路上,脚下的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秀兰走在我前面一点,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秀。
"你在部队过得好吗?"她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训练辛苦点。"我回答。
"辛苦是为了国家,值得的。"她认真地说,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我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姑娘不仅漂亮,还很懂事,似乎是个理想的伴侣。
我们绕着厂区走了一圈,聊了许多。
她告诉我她在纺织厂的工作,我讲给她听部队的故事。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感觉我们之间有种莫名的默契。
回到李家,王婆子看着我们融洽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临走时,王婆子悄悄问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王婆子笑得合不拢嘴,说明天再来商量详细事宜。
李秀兰送我们到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阳光下,她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抹暖阳,让人心生温暖。
回家的路上,我心情复杂。
一方面,李秀兰确实是个好姑娘,温柔贤惠,也有工作;另一方面,我担心自己的家境会成为障碍。
马车在雪地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的痕迹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就像我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
"大江,你觉得李家姑娘怎么样?"王婆子打破沉默,问道。
"挺好的。"我简短地回答。
"那就好,我看你们挺般配的。李家也很满意你,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王婆子欣慰地说。
我沉默不语,思绪飘向远方。
"娘,我见到李家姑娘了。"一进门,我就对正在做饭的母亲说。
"怎么样?"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关切地问。
"挺好的,人很温柔,也有工作。"我如实相告。
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那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吗?"
"好像是有的。"我不太确定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重复着,却似乎在安慰自己。
晚上,邻居们听说我回来了,纷纷来家里串门。
大家围坐在一起,听我讲部队的故事,气氛热闹非凡。
炉火映红了每个人的脸,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这熟悉的场景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不知不觉,话题转到了我和李秀兰的事情上。
"大江,听说你明天就定亲了?"村里的张大叔打趣道。
我一愣:"谁说的?还没定呢。"
"王婆子到处说呢,说你对李家姑娘很满意,明天就去下聘礼。"张大叔笑着说。
我顿时哭笑不得,这媒婆的嘴,比广播还快。
母亲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她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等客人们散去,她才拉着我坐下。
"大江,你真的想好了吗?"母亲严肃地问。
"娘,我觉得李秀兰挺好的,但还没想到下聘礼这一步。"我坦白道。
母亲叹了口气:"我就怕你因为家里穷,委屈了自己。"
"娘,您别这么想。我不会因为这个委屈自己的。"我坚定地说。
"可是……"母亲欲言又止,"你提干排长,工资高了,以后前途无量。李家条件是不错,但你要是在部队再等等,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怕我因为着急成家,而草率决定。
"娘,您放心,我不会随便决定的。"我保证道。
母亲点点头,却仍然忧心忡忡。
火炉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她刻满岁月的轮廓。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母亲已经老了。
第二天,王婆子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李家的口信,说是希望能尽快确定关系。
"李家很看重大江,说是门当户对,两个年轻人也般配。"王婆子添油加醋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和母亲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王婶,能不能再给我们几天时间考虑?"我委婉地说。
王婆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怎么,大江你不满意李家姑娘?"
"不是不满意,只是这事关重大,得慎重考虑。"我解释道。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炉火噼啪作响,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王婆子沉思片刻,最终点点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那行,我回去告诉李家,说你们还需要时间考虑。"
"麻烦您了。"我真诚地说。
送走王婆子后,母亲长舒一口气:"大江,你做得对。婚姻大事,不能草率决定。"
"娘,您觉得李家姑娘怎么样?"我问道。
"听你描述,是个好姑娘。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母亲智慧地说。
她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关爱:"娘只希望你能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姑娘,不管家境如何。"
我点点头,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夜深了,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雪花拍打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躺在炕上,想着李秀兰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是个好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她,确定她是否是我一生的伴侣。
第三天,妹妹小花回来了。
她比我记忆中又高了一些,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头发整齐地扎成两个辫子,显得干净利落。
"哥!"她一进门就扑进我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小花,你长高了。"我摸摸她的头,笑着说。
"那当然,我可是老师呢!"她骄傲地说,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听到我可能要定亲的消息,小花一蹦三尺高,兴奋地问东问西。
"哥,嫂子漂亮吗?是做什么工作的?性格怎么样?"她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哭笑不得。
"还不是你嫂子呢,我们才刚见面。"我解释道。
小花不以为然:"王婆子可是说,你们俩一见钟情,马上就要定亲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媒婆的嘴真是厉害。
"哥,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别犹豫。"小花认真地说,"你当了排长,有工作,有工资,是村里最好的后生了。"
我看着这个比我小六岁的妹妹,突然感觉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
"行,我会考虑的。"我笑着回答。
探亲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我需要回部队报到。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与李秀兰的事情。
我甚至又去县城见了她一次,我们一起散步,聊天,更加深入地了解彼此。
她告诉我她的梦想是能够学习更多的知识,将来能够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
我则分享了我在部队的经历和对未来的规划。
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自然,那种初见时的拘谨逐渐消散。
临行前的晚上,我郑重地对母亲说:"娘,我决定了,等我下次休假回来,再去见李秀兰,如果彼此都满意,就定下来。"
母亲欣慰地笑了:"好,我支持你的决定。"
火光映在她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仿佛也舒展开来,显得平和而温暖。
"这次回来,给您带了一百零四元,您留着用。我下次休假,一定再带钱回来,到时候如果定亲,也有个底气。"我郑重地说。
母亲眼中含泪:"大江,你有出息了。"
小花坐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哥,你下次回来,我带你去看我教的学生,他们可聪明了。"她突然说道。
"好,一言为定。"我笑着回答。
第二天一早,我背起行囊,准备启程。
母亲塞给我一个布包。
"娘给你包了些饺子,路上吃。"
我接过布包,感到格外沉重,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饺子,还有二十元钱。
"娘,这钱……"
"你拿着,部队上也要用钱的。"母亲坚持道,眼神中满是慈爱。
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心意,便不再推辞,将布包小心地放进怀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等你下次回来,我再给你做更多的饺子。"母亲说,声音中带着期待。
小花也塞给我一个小纸包:"哥,这是我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虽然有些粗糙,但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妹妹的心意。
"谢谢小花,我会戴着的。"我摸摸她的头,感动不已。
告别的时刻总是匆匆,我背起行囊,向家人挥手。
母亲和妹妹站在门口,目送我离去,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处。
站在村口,回望那低矮的土房子,想到里面住着我最亲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这是家乡的味道,是我奋斗的动力。
远处,新的一天的阳光开始照耀大地,雪地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像是铺了一层金子。
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晨曦中,形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转身离去时,我想起了李秀兰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着下一次相见。
回部队的路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思绪万千。
这一次回家,不仅带走了母亲的饺子和妹妹的围巾,还带走了一份可能改变我一生的情感。
部队的号角声,家乡的乡音,李秀兰的轻语,都在我心中交织成一曲动人的旋律。
半夜里,媒人的到来,开启了我人生的新篇章。
在这个普通的冬日,在这个贫瘠的戈壁边缘的小村庄,在我领到人生第一笔丰厚工资的时刻,命运的车轮悄然转动,谁能预见,那些在月光下萌芽的情感,将如何在岁月的长河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