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再后来,一个将我推入火海想杀了我,另一个于大婚之日取我心头血,只为救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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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我救了两个男人。
后来,一个成为我的师父,另一个成为我的夫君。
再后来,一个将我推入火海想杀了我,另一个于大婚之日取我心头血,只为救他的心上人。
正文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一阵嘈杂声,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抬头问:“师姐,外面怎么这么吵?”
透过师姐掀开的轿帘一角,我看到几队官差举着火把,脚步匆匆朝不同方向散开。
师姐放下轿帘,转过头温声回道:“好像是官府的人在抓什么逆贼。”
说罢,又把我的脑袋重新按回到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再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在桃溪村义诊三天,基本上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现在靠在师姐的肩窝里,闻着淡淡的药草香,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师姐的声音,“小景,到了。”
我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把滑到胳膊上的药匣带子拨到肩上,同师姐一起下了马车。
朱门正上方挂着一块匾额,印着四个洒金大字——颂元医馆。
目送师姐离开后,转身进了院落,西南角的一片彼岸花不知何时开了艳红的花朵,盈盈淡香浮在空中,让昏沉的脑子清醒不少。
打开木门,正欲把药匣子搁在旁边的小案上,突然脖子被冰凉的刀刃抵住。
“别动。”从背后箍住我的男人,低声威胁。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我悄悄把手里的软骨散收回暗袖中。
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若刚刚用了软骨散解决掉身后的男人,势必会惊动另一个人,到时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怕是又要丢了。
“公子!”身后的男人焦急地喊道。
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我心中有了主意。
“这位大哥,你别紧张,我是颂元医馆的医师,你家公子好像受伤了,让我先给他看一下。”
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松了几分,我又加了把火,“若是伤势严重,随时会伤及性命。”
“别耍花样。”
男人说完松开紧箍住我的手臂,微微后移身子,但刀刃仍架在我脖子上。
俯身点亮桌上的铜座镂空旋纹灯盏,视线清明之后,我朝之前传来咳嗽声的位置望过去。
正好撞进一双写满震惊的桃花眼中。
眼前的男人墨发白衣,面容清隽儒雅,脸色苍白,衬着嘴角的一抹艳红,无端生了一股病态美感。
“初景。”男人低喃一声。
“好久不见。”我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都是老熟人,能不能让他把刀放下。”
顾清虚恍若未闻,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扯过我搂在怀中,力气大到似乎要把我揉进骨子里。
在顾清虚怀里的时候,我还在想,若不是乘风收刀快,这会儿我该在阎王殿里喝茶了。
“初景。”
头顶传来顾清虚沙哑的声音,我厌恶地皱紧双眉,甚至有点反胃想吐。
伴随着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几道声音传过来。
“诸位差爷请留步,这是我师妹的住处。”
“让开。”
我心里一喜,使劲扳开顾清虚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反手指着门后说:“我帮你们把人打发走。”
慢慢退到门口,摸到门栓之后,按耐住心中狂喜,然后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扑到领头的官差面前大喊:“差爷,两个逆贼就藏在我房中,赶快抓住他们。”
领头的官差看见房里的顾清虚,激动地热泪盈眶,一把扒拉开我,单膝跪地,抱拳喊道:“顾相爷。”
哗啦一片,后面小弟也跟着跪下去,异口同声地喊着:“顾相爷。”
“顾相爷?”我吃惊地望了过去,难道不是逆贼吗?
而顾清虚似乎失血过多,此时晕了过去。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领头的官差一声令下,两个小衙役立马上来一左一右叉住我。
“不是,你凭什么抓我?”
“涉嫌谋害顾相爷,带走。”
瞥到门旁的乘风,我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等一下,乘风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谋害顾,顾相爷。”
“相爷和她是旧识。”
领头的官差一听,有些犹豫,看了我好几眼,正打算要放了我时,只见乘风阴恻恻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所以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你大爷,我狠狠踹了一脚牢门。地牢阴湿幽冷,散发令人窒息的味道,就像当时被埋入地里,伤口恶化发脓的那种腐臭味。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一个双手带着锁链的人扒着铁栅,喊了一句:“土豆。”
我靠躺在一堆干草上,正摸着干瘪的肚子怀念师姐做的土豆炖牛肉,闻言,顺嘴接上,“炖牛肉。”
“你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大夫?”
“你怎么知道?”我心下生疑,坐起来看过去,差点被隔壁的老兄下了一跳。
瘦得脱相的脸挤在铁栅缝隙中,若不是脸部骨骼大,怕是整颗脑袋都会挤过来,双眼凹陷,听到我的回答,眼里涌上狂喜,不断重复着,“有救了有救了。”
这是被关疯了?还是说这位老兄有什么大病,知道我是个大夫,以为我能救他?
正当我纠结他是疯了还是得了什么大病时,老兄一段话差点把我整疯了。
“你就是主子说的底牌吧,快告诉我,你把那个女人的坟刨开以后,尸体放哪儿了?”
刨坟,挖尸,还真重口。
看来是把我当成他的同伙了,说不定他口中的底牌就是官差今晚要抓的逆贼。
撇到对面牢房里的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往这边偷瞄,极有可能是官府安插的眼线。
我这时候再接下去,逆贼的帽子怕是要扣牢了。
“什么主子,底牌,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个普通的大夫。”我大声喊完,又躺回干草堆里。
不过土豆炖牛肉这个暗号是什么鬼,难道隔壁老兄的主子是个厨子?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隔壁的老兄突然发了疯一样,死命拍着铁栅,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快告诉我,顾清虚那小子太狠了,他杀了主子满门,还把主子做成人彘,我不想变成人彘,你快告诉我!”
我一怔,转头看过去,却看到牢门外一双白底黑面绣着暗纹祥云锦靴,视线上移,落到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
一头青丝半束,用鎏金描边玉冠固定,浓眉之下是一双多情似水的桃花眼,瞳色漆黑似最浓的墨,笔直秀挺的鼻梁下,是一双淡粉如樱的薄唇。
一袭月牙白锦袍勾勒出清隽瘦削的身形,衬得整个人如芝兰玉树,朗月寒星,腰摆处用银丝绣遒劲梅枝,枝头梅花各有其姿,欲绽半开,盛放吐蕊。
我正数着绣了几朵梅花时,牢房被打开,一只白皙如玉,指骨如竹节的手出现在我眼前。
我站起身,摘掉裙摆上的干草,看着还停在半空中的手,举起自己沾了灰尘的手,“手上有泥。”
顾清虚垂下手,又递过来一张锦帕。
“不用。”我随便在衣服上蹭了一下,然后指了下大开的牢门问:“我可以走了吗?”
“初景。”顾清虚小心翼翼地伸手欲拉住我的袖子。
望着那攥得骨节发白的手,我没动,在指尖碰到我衣袖的那刻,我蓦地抽回手,抬起头盯着那眼尾泛红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地问:“顾相爷,你是有病吧?”
“大胆!”随行而来的男人大喝一声。
我扫了一眼,原来是下令抓我进来的领头官差,我无辜地眨眨眼,嬉皮笑脸地解释,“这位大人,我是大夫,现在你家顾相爷拦着我,难道不是让我给他看病?”
领头官差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黑脸憋得通红,想上前抓我,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偷偷觑了一眼顾清虚,结果立刻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待在角落里不吭声了。
绕过前面的顾清虚,却突然被他攥住手腕,指尖冰凉,似寒冬潭水,我压住不耐,试图开口让他放手,没想到他却先松了手。
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声音低哑,似在自语,尾音发颤,“真的,还活着。”
我嘲讽一笑,径直走了出去,走到转角入口石梯处,瞥见从石墙高处的四方小窗探进来的明亮光线,才知道自己在牢房里呆了一个晚上。
衙门外,一身青衣的师姐正焦灼地走来走去,见到我,立马跑过来,拉住我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瞧见任何逼供伤口,才轻舒一口气。
我正要拉着师姐回颂元医馆,却被师姐叫住,随之解开腰上的荷包,取出里面被撕成小片的橘子皮朝我身上撒,一边撒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去晦气,保平安。”
我乖乖站在原地,看着师姐清丽温婉的面容,嘴角不由上扬,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师姐却忽然神色一变,眸中闪过惊慌,撇了一眼地上蓦然多出的三道人影,我并未回头,直接挽住师姐的胳膊离开。
到了医馆,师姐把早已经做好的土豆炖牛肉热了一遍,配上刚出锅的烙饼,我吃得格外满足,吃完后洗了个热水澡,便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凉,让不少人生了风寒,大堂里咳嗽声此起彼伏。
“小满,头还疼吗?”我用手背探了下小满的额头,发现不似前几日烧得厉害,稍微放下心来。
“咳咳,不疼了,就是咳得嗓子有点疼。”小满咳得双颊泛红,眼里泛出泪花,缠在两个羊角辫的红色头绳,两端系着铃铛,也随着发出脆响。
我又为她探了一次脉,脉息平稳,不浮不沉,并无异样,才拂去心底那份隐隐不安。
“林大夫,那你给开一点止咳的药。”刘婶疼惜地拍了拍小满的背。
我颔首,从棕红镇尺下取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过去,叮嘱道:“让药童抓三副,每日一次。”
“这字可真俊。”刘婶捏着宣纸赞叹道,又随口问了一句,“哪位先生教的?我让小满也跟着这位先生学。”
我一怔,脑子里忽然想起那人把我圈在怀里,握着我的手,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写下飘逸隽秀的两行篆文: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林大夫?”
“他死了。”我回过神,淡淡回道,眼神从站在隔间门帘里的一片白色衣角滑过。
刘婶以为勾起了我的伤心事,安慰了我几句才带小满离开。
天近傍晚,日落西沉,我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朝里院走。却看见师姐站在我小院对面,身后几个灰衣伙计抬着雕花红漆木箱,忙进忙出。
我一喜,跑上前搂着她的肩膀,开心道:“师姐,你终于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她轻叹一声,摇头说:“不是我要搬来。”
话音刚落,就见顾清虚从屋内走出来,旁边跟着手提长剑,一袭黑衣的乘风。
我面色难看,嫌恶的看向他,质问道:“你要搬进来住这儿?”
或许是我语气太过恶劣,顾清虚被吓了一跳,声音紧张到有点结巴,“对,我,我要搬进来。”
乘风眼睛一眯,眸中寒意瘆人,拇指缓缓推着剑柄,露出锋利的剑刃,目光落在我脖子上。
我压下心中的怒火,拽着师姐打算离开,不成想正好撞上迎面抱着木匣子的灰衣伙计。匣子里的东西被打翻,散落一地。
已经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深浅不一,歪七扭八的字丑出天际。
飘落在脚边的一张宣纸却是个例外,尽管页脚卷边没了棱角,字迹已经模糊,像是被人摩挲过千万遍,但还能看出是两行飘逸清隽的小篆。
看着那两行字,心中的怒火蹭得又冒了出来,怎么也压不住,抬脚踩上去,想让它烂在泥里。
却被顾清虚用手护住,我脚下用力,望着那只洁净如玉的手印上鞋底纹痕,指骨泛红,心里一阵畅爽。
只可惜很快就被护犊子的乘风甩到一边。
顾清虚小心拂去纸上泥尘,半垂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把散落的宣纸一张一张捡起,收入匣中,喊了一句乘风,便抱着匣子进了屋。
乘风收回架在我脖子上的剑,临走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阴冷狠厉,像吐着猩红蛇信子的毒蛇看到猎物一般,我呼吸一窒,颈项发凉。
当晚便做了噩梦。
梦中,穿着枣红色束腰长裙的姑娘,头发半挽,斜插一只桃木木簪固定,未束的头发分出一缕,和杏黄色发带辫在一起搭在左肩,背着一个装着草药的竹篓,正蹲在地上挖一株乌草,笑容明媚,眼睛弯成皎洁夜空中的上玄月。
直到竹篓装满才匆匆往山下赶,被正午太阳晒得通红的脸颊上还有几道泥痕,那是用手拭汗时留下的。
我紧张地盯着女孩下山的脚步,心砰砰直跳。
到了半山腰时,轻风吹过,卷着片片粉白娇嫩的花瓣,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桃花的淡香弥散在空中,沁人心脾。
桃花雨让姑娘驻足,望着西沉的太阳,迟疑了片刻,还是朝着花源的方向走去。
“不要去!”我急得大喊,伸出双臂挡在她面前试图阻止。
可小姑娘直接穿过我的身体,继续朝桃林走去,根本没有感知到我的存在。
突然她瞳孔一缩,猛地驻足,旋即一枚飞刀擦着她的左耳插入后面的桃树枝干上,几根发丝悠悠乘着风落在地上。
我缓缓转过头,一袭白衣少年站在一株桃树下,即使发丝微乱,衣襟染血,却仍掩不住少年的风华绝代,谪仙之姿。
看见女孩还呆站在原地,我想走上去把人拽走,可小腿一紧,似乎被什么锁住,我低头一看,一条黑蛇正缠在我小腿上幽幽吐着蛇信子,泛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突然猛地一张口在我脚脖上咬了一口。
我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床边的黑影差点把我的三魂七魄吓没了。
“醒了?”
听见黑影的声音,我三魂七魄才归位,但脚脖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晕过去,后领也被冷汗打湿。我掀开被子,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脚脖,温热的鲜血涂了一手。
“乘风!”我咬着牙低吼出声,恨不得撕碎了他。
乘风突然凑近,戾气极重,反手用剑柄重重敲在我腕骨,我哀嚎一声,手里的软骨散落在软枕边,接着乘风贴着我的耳朵,声音犹如从地狱传来一样,阴森可怖,“你怎么敢!怎么敢踩公子的手!”
抵在我腕骨上的力度还在加重,我死咬着下唇想要缓解这碎骨之痛,很快嘴里便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就在我绝望之际,乘风终于松了手。
我大口喘着气,听见乘风轻蔑一笑,接着冰凉的剑尖开始在我身上游走。
黑夜减退了视力,却放大了感官和听觉。剑尖划过里衣的沙沙声,以及剑尖透过单薄里衣渗到骨子里的寒意,让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我就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任凭乘风宰割,而我也终于意识到,乘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剑尖划过我的四肢,最后停在我的右脚上,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乘风的声音,“距离上次把那个老东西做成人彘,差不多过去三年了,也不知道手生没有。”
“疯子!”
“别害怕。”听见我牙齿打着哆嗦,乘风甚至变态地出言轻抚安慰,好似拿剑的不是他一样。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公子好似对你很不一般,若杀了你,公子会伤心,我可舍不得。”
说到这,他收了剑,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他在用帕子擦拭剑上的血。
“今夜之事我不希望传到公子那里。”说罢,他随手把帕子丢在了地上,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停住,我心猛地一缩,担心他改了主意,却听见他说:“这帕子你洗洗,替我还给你师姐。”
第二日,刚刚睡下的我,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我撑着手想起身,手腕吃不住力,我痛呼一声,又跌回床上。
门外传来顾清虚关切的声音,“初景,你没事吧?”
“没事。”我用左手撑着一侧身子坐起来,披了一件青衫,趿了软拖去开门。
“初景。”顾清虚喊了一声,立马背过身子,耳根泛红,磕磕巴巴道:“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撇了撇嘴,都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还装纯情少年。
“穿好了。”我套上长袖,低头系着腰带,朝屋里走去。
“你的脚怎么了?”
“乘风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说帕子脏了可能洗不干净,要去买条新的。”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顾清虚又问了一遍,“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磕到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下,放下裙摆遮住被纱布包扎过的脚腕。
“那你的手?”说罢从我右手接过茶壶,给我倒了一杯递过来。
“也是不小心磕到的。”我换了左手接过瓷杯,猛地摔在桌上,不耐烦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对不起。”顾清虚苍白的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依旧温柔,打开食盒,取出一份铺着桂花的莲子八宝粥和一碟白玉梅花糕,放到我面前,自顾自说道:“今日你没去前堂看诊,我有点担心,问了药童,说你不舒服,便做了些吃的给你送过来。”
我搅着八宝粥里的桂花,瞥了一眼顾清虚手背上的细碎伤口,“你去后山了?”
他把手缩回袖中,轻轻嗯了一声。
“顾清虚。”
没想到我会喊他名字,他一愣,紧张地看着我。
“一个人的喜好是会变的。”我推开粥,接着说:“就像我之前喜欢桂花,但是现在最讨厌的也是桂花,甚至厌恶到看到它就觉得恶心。”
听见这番话,顾清虚眸光黯淡下去,脸色变得惨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有些哽咽,祈求地问:“真得这么讨厌?”
“厌恶至极,恨不得它能立刻从世上消失。”
看着他眼眶泛红,羽睫轻颤,沾了湿意,我心里郁气散了几分,喝了一口水,心情不错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
“明年祈山桃花开的时候。”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单薄瘦削的背影显得落寞哀伤。
我拧眉看着他的背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在明年祈山桃花开的时候离开,余光突然扫到竹窗外黑着脸的乘风,吓得打翻了桌上的粥和糕点。
“等一下!”我大喊道。
辰时刚过,西街的路两旁早已经支起了各式早点小摊,正值朝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站在西街入口,我望着眉眼染笑的顾清虚,指了指里面的一家馄饨铺子,又问了一遍:“我是去这里面吃,你确定你也要去?”
“我陪你。”他偏着头看向我,一双桃花眼中似藏着万千星辰,闪着璀璨的光芒,眸中柔情似一潭清泉,勾着缱绻,让人沉溺着迷。
“不是说这种地方不干净吗?”
那时我到镇上卖药草,得了半两银子,兴高采烈地拉着他一起去吃肉馅馄饨,他却死活不肯,我只得陪着他一起离开。
“是你说的,人总是会变得。”他无辜地望着我,眼中笑意更胜。
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脚,有火也没处发,更何况还有乘风跟着。我只能干巴巴瞪了他一眼。结果却被路过的行人撞了一下,本来就瘸着一条腿,这下直接失了平衡,一头往地上栽。
顾清虚出手更快,扶住我的腰将我揽在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即使隔着衣服,也能听到他逐渐失了节奏的心跳声,护住我脸颊的衣袖上隐隐有桂花香浮动,掌心罩在我脑后。
“你还要抱多久?”
他没出声,却也没撒手,仍旧抱着我,掌心微微用力,按住我不安分的脑袋。
听见路人指指点点的声音,我怒了,“若是我名声坏了,还怎么嫁人,赶紧松手!”
闻言,他身体一僵,双臂收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欲扯他的手腕,他却率先松了手,默默站到我另一侧,与我并肩而行。
在顾清虚因为走在外侧被匆匆行客撞了好几次肩膀后,我悄悄觑了他一眼,发现他半垂着眸,神情恍惚。
到了馄饨铺子,像以往那样要了一碗薄皮鲜肉馄饨。
王婶引着我坐下,一边收拾上桌客人吃完剩下的碗筷,一边狐疑地望了一眼我身后的两人,好似拿不准这两人是不是同我一道来的。
“麻烦再来两碗馄饨,其中一碗和初景一样,多放香菜和虾米。”顾清虚说完礼貌颔首,然后撩开长袍衣摆端坐在我旁边。
王婶一愣,视线在我和顾清虚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笑得合不拢嘴,“林丫头,眼光不错。”
“王婶,我饿了,先下馄饨吧。”知道王婶有一张巧嘴,担心越解释越掰扯不清楚,就借着肚子饿的由头把她支走。
望着王婶的背影,我舒了口气,谁知刚回头,就对上那双含着羞涩激动的桃花眼。
“我以为你会解释。”顾清虚抿着唇,试图拉回上翘的嘴脸,眉眼含春,如四月桃花。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馄饨端上来以后,我又朝碗里倒了点醋,一边享受舌尖的美味,一边听邻桌的人聊天。
“听说小皇帝病了,太后要去灵山寺祈福。”
“你咋知道?”旁边的人沿着碗边吸了一口汤,兴致缺缺地随口一问。
“我堂弟说的,他在京城做生意。”说完捣了那人一下,兴奋道:“他还说太后有倾城之姿。”
“你堂弟见过太后?”
“那倒没有,不过他娘子在宫里当过婢女,见过太后。”
“还说了什么?”听的人来了兴趣,放下碗,追问道。
“听说太后和丞相私下里不清不楚。”
忽略掉那道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我挑了一个薄皮馄饨送进嘴里,总感觉少了些味道。
“你喜欢吃醋?”
我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乘风,很想捏爆他的头,什么狗屁问题。
“吃醋对身体好,林大夫最爱吃醋了。”王婶走过来,拎过我手里的醋瓶,爽朗道。接着晃了晃手里的醋瓶,对我说:“醋没了,我再帮你倒点。”
“小心!”
我回过神,面前是一根红木圆柱,而顾清虚的手挡在我额头上。心里的烦闷让我不想看他的脸,绕过他,抬脚进了无疾药房。
“吉祥,拿一瓶创伤药。”昨日只是简单包扎了伤口,并未上药,走了一段路后,伤口隐隐作疼。
“初景姐姐,你受伤了?是不是又去后山了?”吉祥正在打着算盘对账簿,听见我要创伤药,眉头一蹙,噘着嘴问道。
“没有,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揉了揉吉祥圆嘟嘟的脸蛋,又叮嘱了一句,“不准告诉我师姐。”
“摔哪了?让为夫看看。”钱柜后面的蓝色门帘被一把折扇挑起,紧接着一个束着高马尾,齐眉勒着金丝绣莲纹暗红色抹额的红衣少年走了出来,一双星眸闪闪,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滚。”我冲他挥了挥拳头,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到底两个月没见,确实有点想他,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拧眉看向他,“木南星,你好像瘦了。”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