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由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省作协、临沂市共同主办的“长歌颂沂蒙——沂蒙精神代代传”文学创作采风活动于6月13日至16日在临沂举行。采风点很多，但几乎每个点都有大众日报当年报道的版面，在琅琊古城我看到了大众日报的展馆，在费县我看到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由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省作协、临沂市共同主办的“长歌颂沂蒙——沂蒙精神代代传”文学创作采风活动于6月13日至16日在临沂举行。采风点很多，但几乎每个点都有大众日报当年报道的版面，在琅琊古城我看到了大众日报的展馆，在费县我看到了大众日报战时印刷所旧址，听到讲解员的讲述，我怦然心动，有讲得不准确的地方，我还忍不住过去补充。比如看到抗战胜利大众日报号外的版面，就多啰唆了几句。我带着于岸青老师写的《一张报纸的抗战——大众日报社史撷英》，她是大众日报社史馆馆长。我的讲述好多都是从她那里得到的。
费县大众日报战时印刷所旧址，位于天蒙山，两间修葺一新的石头茅草屋，门口赫然写着“大众日报”四个大字。1940年9月，日寇对沂蒙山区开始了为时四个月的秋季扫荡，10月大众日报社随中共山东分局迁至费东县（今费县）。1939年2月成立于沂水县顶庄的大众日报第二印刷厂，先后迁至沂水县大暖峪村、沂南县和尚峪村、费北县裤腿瓦店村，12月迁至费东县上白石屋村，就是眼前这两间茅草屋的所在地。站在茅屋前，想着我的前辈，白天躲到山上，在村民为防土匪砌的寨子里编稿，晚上下山用油印机印报纸，保证按时出报，及时把党的声音送到军民那里。据当地人回忆，当时的房屋都是以乱石筑墙，用茅草披顶，冬天透风、夏天漏雨。遇到冬天的大雪、气温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时候，大众报人就挖地窖，到地下取暖。
大众日报创刊七十年前夕，我采访了报社的一位老领导，他讲到抗战时期报社创业的艰难。当时报纸印刷，就跟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表演的字模一样。印刷工人每天要搬动好重的一盒字模，然后化铅、铸字，这样纯手工，很麻烦。报社的铅字，好多是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大家把它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金贵。有一天鬼子来扫荡，报社的人将铅字装在一个木箱里，放在小木车上，过河的时候，水流得急，小车被冲倒，那铅字箱子上的挂钩是铁的，生了锈，水一泡就开了，铅字“哗啦”一声砸到了河里，不少铅字被急流冲走了，闻讯的老百姓挽起裤腿下了河。那是深秋天气，水凉啊，谁都顾不得了，都下水捞字，一人守着一块水面，不一会儿就把铅字捞出来了。当时，有敌人在后边撵，来不及清点，待排版时，发现铅字少了几个。有几个民兵听说了，又一次来到河里，他们排成一排，弯下腰用手摸，用笊篱捞，用脚踩，用绝户网拉，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多的人下河找铅字，河里都站满了人，才把遗落的铅字找到。不识字的老农用皲裂的手掌摩挲着每一个铅字，像捧着珍珠。
我清晰地记得，我采访的那位老领导自问自答：老百姓在河里捞的是什么？是铅字吗？是，又不是，捞的是活下去的希望，是黑夜里的火种，是对党报的感情。冒着生命危险捞，这种感情，是用金钱买不来的，是真正的水乳交融、生死与共。老百姓大多都不识字，但他们有敬惜字纸的传统，知道报纸有用，是打鬼子的利器。1941年冬，在日寇“扫荡”中，敌人在凤凰崖村里捡到了几个铅字，便逼一位老人领着寻找报社人员下落，老人故意避开正确方向，满山乱转。敌人气急败坏，刺死老人，放火烧了村子。当时，有同志议论，大众日报社买纸和机器花钱很多，应该减少，把省下的钱用来为前方铸造炮弹。山东分局主要领导人罗荣桓同志说：“一张张报纸，一篇篇社论和文章，就是打击敌人的一发发炮弹。”
在战争年代，为了大众日报能传播得广一些，交通员冒着枪林弹雨，在敌人的封锁线和碉堡群中穿梭。大众日报社先后有578位同志献出宝贵的生命，其中有17位记者牺牲在采访一线，有468位是战斗在发行第一线的交通员。2008年，大众日报第一个交通员张之佩用过的扁担捐给了大众日报社史馆。我记得是张之佩曾孙张德生捐献的，我在现场目睹了捐赠仪式。1939年1月1日，张之佩就是用那根扁担挑着刚刚印刷出的大众日报创刊号，将报纸直接送到中共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纵队指挥部……1942年，身强体健的张之佩因长期劳累患了腹泻症，在沂南新庄不治身亡，年仅49岁。其妻张刘氏接到报社辗转送到的消息后，立刻动身前往找寻。可战事纷扰，待小脚的张刘氏赶到时，丈夫的遗体已被报社的同志掩埋，而了解具体位置的同志随报社转移了。丈夫的坟墓再也没找到，张刘氏只拿到了丈夫长年挑报纸所用的扁担和一件穿过的衣服。回到云头峪村，张刘氏把丈夫的衣服葬在家族墓地里。新中国成立后，山东省人民政府追认张之佩为革命烈士。
一张报纸从石印、油印，到铅印、胶印，从黑白版到彩版，倾注了多少人的血水、汗水和泪水！记者、编辑付出了，普通印刷工人也付出了，编辑、记者如今还有个名字，普通拣字工、化铅字工留下了什么呢，天天就那么干，我们不能忘记为这张报纸付出的每一个人。为这张报纸付出的人太多太多了。大众日报作为中国报业史上连续出版时间最长的党报，“连续”之说法，源于报纸不是绝对“连续”天天出版，只是复刊时刊号是连续的（我曾经翻阅过自创刊以来的报纸合订本，有时会出现因为战斗紧张、编辑部被迫转移而没有出报的情况，但序号一直延续，我还看到过一张报纸上有褐色的痕迹，那应该是血迹）。这一点，在战争年代我们无法苛求，也正是如此，更加可贵。这是一张鲜血染红的报纸，一点不夸张。
当年老百姓在河里捞铅字的细节，让我记起著名作家铁凝在一个论坛上说过的一段话，她说：“我曾读到一位法国作家的散文《年轻人与死神》。其中有一小段叙述令我感触深刻，他在形容汉字时，用几‘颗’书法字来形容汉字，而不是几行、几段。在这里，‘颗’得到了强调。我突然意识到这强调的宝贵——我的母语，汉字的宝贵。一颗珍珠，一颗钻石，一颗种子，一颗星星，一颗汉字。进而我想到，我们必须知道文字和语言对于一个作家的宝贵。就作家所应秉持的信念而言，文字有时的确比生命更重要。面对有难度的文学，有时我们同样需要节制和吝啬，需要尊重文学的本意。”文字，论颗，铅字，确实是一颗一颗的啊！
河水依然在流淌，捞铅字的老百姓的身影怎么也抹不去。
来源：大众新闻-大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