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6月19日，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图书馆馆长，复旦大学文科特聘资深教授葛剑雄，在大江论坛第40期讲座以“长江黄河交相辉映 中华文明长盛长青”为主题，以宏阔的历史视野和深邃的文化洞察，深刻地总结了黄河与长江在中华文明起源、发展中的核心作用，揭示了两大母亲河此盛彼衰

“长江与黄河在历史长河中交相辉映，共同滋养中华文明生生不息，但相较于黄河文明的早期辉煌，长江文明经历了从璀璨到衰落，从重生到主流的曲折之路。”

6月19日，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图书馆馆长，复旦大学文科特聘资深教授葛剑雄，在大江论坛第40期讲座以“长江黄河交相辉映 中华文明长盛长青”为主题，以宏阔的历史视野和深邃的文化洞察，深刻地总结了黄河与长江在中华文明起源、发展中的核心作用，揭示了两大母亲河此盛彼衰、交替演进的历史逻辑，也详细地阐述了长江文明从4000年前衰落，后又重生、再兴的逆袭历程。

武汉社科院党组书记、院长樊志宏表示，黄河、长江同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推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形成的过程中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讲座旨在厘清黄河、长江在不同历史阶段对中华文明演进的地位、作用与影响，做好中华文明溯源研究。

断层：4000年前大洪水，摧毁长江文明

“5300年前，黄河与长江中下游曾共同涌现‘满天星斗’般文明迹象，但长江早期文明在一场全球性的气候剧变中被彻底摧毁。”

葛剑雄介绍，考古发现，5300年前的长江中下游曾诞生过璀璨的早期文明——浙江良渚遗址的精美玉器、大型水利工程，湖北石家河遗址的城市雏形，都证明当时长江流域已具备文明的核心要素。

但4000年前，长江流域出现气候剧变，伴随海平面上升，海水倒灌淹没了浙江良渚、河姆渡等文明程度很高的地带。与此同时，长江中游的石家河文化、下游的马桥文化也因气候异常、环境恶劣出现文明中断。

而当时黄河流域的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因土壤疏松，气候转冷后仍适宜农耕，加之靠近外来文明传入路径，如小麦、青铜冶炼技术从中亚传入，逐渐成为文明汇聚的核心。至3800年前，以河南二里头为代表的中原文明形成“核心引领”地位，辐射周边。

长江流域则陷入长达千年的沉寂。“《史记》中记载南方‘饭稻羹鱼’，和孔子‘食不厌精’形成强烈对比，这是当时长江中下游文明落后于中原的真实写照。”葛剑雄说。

重生：中原人口南迁，激活长江文明基因

西周建立后，中原王朝的影响力开始向长江流域渗透。史料记载，西周初年太伯迁吴，迁往现在江苏一带时，当地尚处于“断发文身”的蛮夷之地。

后周成王封熊绎于楚蛮，建立楚国，这一事件被视为中原文化南下的标志性起点。楚国君主主动学习中原礼仪制度，引入青铜冶炼技术，将《诗经》等典籍融入本土文化，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促进了中原文化与本土文化的融合。

葛剑雄说，秦汉时期的长江流域，在中原人眼中仍是“蛮荒之地”。《史记》记载“江南卑湿，丈夫早夭”。西汉贾谊被贬长沙时曾哀叹“长沙乃卑湿之地，恐寿不得长”。

“但黄河流域作为长期的政治中心所在，也成为历代战争的发源地。无论外敌入侵还是内部叛乱，无论是统治者争权夺利或农民起义，首都附近经常出现大规模持续战争，黄河流域出现不可避免的衰落。战争导致从魏晋南北朝到宋朝，中国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人口南迁，如西晋‘永嘉之乱’、唐代‘安史之乱’、北宋‘靖康之变’。大批人口南迁为长江流域输送了中原礼仪、制度文化、大量人力资源与先进的农耕技术，使江南得到系统性开发。”葛剑雄介绍。

再兴：长江文明全面崛起，引导文明主流

唐宋之际，中国的经济中心由黄河流域转移到长江流域，迎来长江文明的全面崛起。“一方面，黄河流域因水土流失、水患频发与战乱频繁走向衰落，另一方面，长江凭借优越的自然条件与文化积累，成为中华文明的新引擎。”

葛剑雄称，随着地理环境变迁，黄河流域气候逐渐变得干旱寒冷、水土流失加剧，河床抬高形成“悬河”，水患频发导致经济衰退；长江流域气候则由湿热变得温和，且因地形多样，适合稻作与多种经济作物，到宋代，“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传遍全国，此时，长江三角洲已取代黄河中下游成为国家粮仓。

唐朝后期，文化重心也跟随南移，白居易歌颂“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五代时期出现“人生只合江南老”的诗句，北宋末年出现“天上天堂，地下苏杭”的赞叹。

明清时期，长江文明迎来全面繁荣。农业上引入了美洲作物玉米、土豆、红薯等，进一步释放了农业潜力，形成“湖广熟，天下足”的格局，湖南、湖北成为新的粮食基地；松江府（今上海）则凭借“衣被天下”的棉纺织业，成为全国手工业中心。此时的长江已形成完整的经济带，从上海到重庆，沿江城镇如珍珠般串联，汉口更有“九省通衢”之称，其商业繁华程度远超黄河流域城市。外来文明与技术沿长江深入内陆，也为近代长江流域的工业化奠定了基础。这种依托水运的城市文明，与黄河流域依托陆路的政治中心形成鲜明对比。

“长江文明的崛起并非独立起源，而是中原文化南迁与本土融合的结果。如楚文化吸收中原礼仪制度，南宋后江南成为儒学重镇。但长江流域在吸收中原文化的基础上一直在主动创新，从楚国高超的青铜冶炼技术、漆器、文学到唐宋明清经济文化重心，从近现代中国工业化和现代先锋，到长三角科技创新走廊的建立，长江文明创新基因始终一脉相承。”葛剑雄认为。

共生:长江黄河联动，助推中华文明复兴

如今，长江经济带与黄河流域生态保护成为国家战略，两大流域在新能源、高科技产业等领域协同发展。

“黄河流域如今通过水土治理，如小浪底水库调水调沙，年输沙量从16亿吨降至2亿吨，实现了‘安流’和‘水清’；长江经济带则作为联通沿海与内陆的核心枢纽，以占全国21%的国土面积，承载40%的人口和46%的经济总量，成为未来发展最有力的引擎。在新能源领域，黄河流域的太阳能、风能与长江流域的水能、核能形成互补。”葛剑雄介绍。

针对目前全球气候变暖的担忧。他认为，历史上黄河与长江流域经历过更剧烈的气候波动，中华文明均成功应对。“如今科技进步与治理能力提升，双河流域的互补性将更强——若气候对某一流域不利，另一流域可承接发展。”

“世界上多数文明依托单一大河而生，且常因河流生态或气候变迁而中断，中国是世界上唯一完整拥有两条世界级大河的国家，两河的地理位置亦堪称‘天作之合’：黄河与长江相距不远，下游基本平行，支流通过运河相连，形成天然的文化交流纽带。”葛剑雄强调，“中华文明的全面复兴必须建立在两河流域共同繁荣的基础上。长江与黄河从来不是孤立的文明单元，而是相互依存的整体——它们的交相辉映，不仅铸就了中华文明的过去，更将引领其未来。”

九派新闻记者刘光菊 实习生秦朗 摄影：通讯员欧阳海龙

来源：小大人讲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