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游人眼里,这是锦绣壮美的山河图景;在科学家眼里,这是深藏奥秘的地理风物;对边防军人而言,这是他们日夜守卫的国土,是他们站立的地方。
山,连绵起伏的山;河,浩浩荡荡的河。
在游人眼里,这是锦绣壮美的山河图景;在科学家眼里,这是深藏奥秘的地理风物;对边防军人而言,这是他们日夜守卫的国土,是他们站立的地方。
莽莽深山,驻守着火箭军某部官兵。岁月如歌,在这个挥洒青春与热血的第二故乡,山成了大家无言的朋友。深山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们也像大山一样沉稳厚重。
滔滔河水,流淌在新疆军区契恰尔边防连官兵的身畔,也常常萦绕在他们的梦乡。铁马冰河入梦来,他们被称作“托河卫士”,发源于天山南麓的托什干河,是他们永远的精神坐标。
“山河拥抱我,我守护山河。”有人历经岁月洗礼犹如沉默而坚毅的山石,有人在一次次跨过冰河后愈发勇敢无畏。雄关峻岭、蜿蜒江河,考验着他们的意志,也塑造着他们的品格。
山是大地的脊梁,河见证军人的坚守。正是一代代戍边官兵挺起坚实的脊梁、传承英雄的血脉,才有了祖国大地上的山川永固、江河无恙。
契恰尔边防连中士邱天伦前段时间休假,来到首都北京参观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展厅内几块刻着“大好河山、寸土不让”的高原山石,瞬间击中了他的心灵。这八个字,是每一名戍边官兵的忠诚誓言,也是他们刻进年轮的岁月写照。
站在这些高原山石面前,邱天伦想起自己还是新兵时,曾问过老班长的一个问题:等有一天离开高原、离开这里,还会有人记得自己吗?
老班长没有直接作答,而是轻声哼唱起一首他们熟稔的旋律:“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而这首歌的名字就叫作——《祖国不会忘记》。
——编者
“托河卫士”
■王欣 苏鑫 刘昌炜
哨楼旁的山坡上,新疆军区契恰尔边防连官兵用石头铺成“托河卫士、戍边忠柳”几个字。
每一次险难任务都是生命中一条冰河,只有勇敢的人才能跨过去
托什干河,当地人也称它为托河。对契恰尔边防连一级上士杨永刚来说,这并不是流经人生的第一条河,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条河。
杨永刚来自青海,从小跟着家里人放牧。大草原上,他曾驱赶着牛羊跨过了一道道河流。尽管那些河中也有汹涌的急流,但无法和现在身边的托什干河相比。
10多年前,入伍两年的杨永刚终于能跟随巡逻队伍前往川乌鲁山口的界碑。路上需要蹚过托什干河,那是一段让老兵都忐忑的急流。
正值天气回暖,天山南麓的积雪在太阳的炙烤下融化得更快了,雪水蜿蜒而下流进托什干河。滚滚水流裹挟着冰凌,卷起河底的泥沙,泥黄色的河水愈发浑浊。
杨永刚牵着军马艰难行进,急流拍打着他的小腿,每走一步,他都需要使出很大力气才能站稳。
马上就要走到河流中央,意外突然发生。军马被一块石头绊倒,拽着缰绳的杨永刚也倒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迅速包裹住杨永刚,险些将他吞没。幸运的是,杨永刚身上绑着安全绳,岸边的战友快速拽紧绳子将他拉了起来。可军马却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不见了踪影。
如今,当年过河的位置已经第二次架起一座木桥。每次穿桥而过,杨永刚都会想起那匹消逝在急流中的“无言战友”,还有他是如何一次次蹚过眼前的这条河,在嶙峋的山石间跋涉。
对杨永刚来说,军旅生涯就是跨过一道又一道冰河,从一名稚嫩的新兵成长为战友口中的“边防通”。
那次巡逻,中士罗浩和战友再次被托什干河拦住了去路。
返程途中,暴雨夹杂着冰雹忽然降临。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曾遇到,罗浩和战友们以为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但在山崖下避雨的官兵,亲眼看到河上的那座木桥被洪水冲垮……大家等待着雨势变小,没承想,这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骤降的气温中,罗浩和战友们生火御寒,吃馕饼充饥。仅有的一件军大衣在大家手里推来推去,新兵靠着老兵,老兵靠着崖壁,就这样挨过了漫长的一夜。
翌日一早,雨停了,巡逻队伍蹚河返回。抵达彼岸,一束阳光穿过清冷的云雾照到罗浩身上。那一瞬间,他觉得每一次险难任务都是生命中一条冰河,只有勇敢的人才能跨过去,看到更美的风景。
连队战士正给瓜苗浇水。
喝下托什干河的水,我们的身体里就流淌着连队先辈的血
“喝下托什干河的水,你们的身体里就流淌着连队先辈的血。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是真正的‘托河卫士’。”
每年新兵下连,指导员都会带着他们来到托什干河北岸,每人灌上一水壶托河水,品尝河水的滋味,感受坚守的职责。
时光回溯至上世纪60年代,战士周述本在执行任务时追击不明身份人员,不幸中枪牺牲,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4岁,定格在托什干河畔。
前些年,周述本当年的战友李培宏再次回到连队。老兵李培宏回忆起当年的一幕,仍不禁泪洒衣襟。临走前,李培宏打了两碗河水,一碗洒在周述本墓碑前,一碗自己一饮而尽。他说自己也许没机会再回来,嘱咐大家好好干,当好“托河卫士”。
距离连队不远的托什干河旁,矗立着另一位“托河卫士”周益福的墓碑。
2011年,巡逻官兵归途之中经过一座木桥时,战士周益福骑着的军马突然受惊,将他甩了出去,年仅22岁的他不幸从桥上坠落,从此长眠在托什干河中。
如今,在周益福坠河的桥头旁,连队官兵用河岸上的鹅卵石堆出了“托河卫士”4个字,以此缅怀战友。
“托河卫士”,并不是简单的几个字,而是烙印在连队官兵心中的职责。前年,牧民吐尔逊·别克和他的牛羊因洪水被困在了河滩上,连队迅速组织官兵营救。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李钰突然被洪水冲走,幸亏他抱住一块大石头,才躲过一劫。
每当有闲暇时光,李钰常会到连队的荣誉室转一转。一张张老照片上,烈士们仍是20来岁的模样。抬头与烈士年轻的双眸对望,李钰心中总是心潮澎湃:“托什干河蜿蜒流淌,我们的肩上担负着前人的嘱托,更扛着今天的职责使命。”
“陡峭山崖铸就托河卫士,风雪边关扎根戍边忠柳。”退伍前,李钰最后一次向荣誉室墙上的烈士像敬了一个军礼。他还收到战友们的一份特殊礼物——一块用鹅卵石制作、雕刻着“托河卫士”字样的“奖杯”。
守好国门就要从守好一山一石、种好一草一木做起
契恰尔在柯尔克孜语中意为“陡峭山崖”。连队驻地周围布满嶙峋山石,山体犹如刀削斧劈一般,再加之寒冷的气候,大多数植物在这里都无法存活。
“刚下连时,契恰尔四处都很荒凉,只有流淌的托什干河与营区里的绿柳看起来有点生机。”一级上士王钦宽回忆道。
多年前,连队官兵从山下背上来很多柳树苗,其中两棵十分顽强,在营区扎下根。从那以后,官兵们每年坚持栽种柳树苗,为高原播种生命和希望。王钦宽记得:“刚来连队那年,院子里的柳树,10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王钦宽很快成为连队的“种树积极分子”。边疆的春天,寒风袭人,刚栽种的树苗有的被冻伤,有的被吹得东倒西歪。担心树苗熬不过这个春天,王钦宽找来马草裹在树干上,还把马粪泡了水浇到树坑里。
尽管王钦宽穷尽了各种方法,树苗还是一棵一棵死去。时任指导员鼓励大家:“那就等来年继续栽,一茬茬种下去,活下来的树苗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那年,王钦宽在契恰尔只种活了一棵树。之后每年春天,他都细心灌溉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抹绿色。虽然长势很慢,枝干也不粗壮,但这棵柳树一直在倔强地拔节抽芽,如今也有两人高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守好国门就要从守好一山一石、种好一草一木做起。”就在王钦宽种活第一棵树的那年,时任指导员决定再开垦出一片土地:“以后,连队的每名官兵都能在这里种下属于自己的扎根树。”
满是石头的硬土地上,大家用尽力气挥镐松土,又从不远处的河滩里挖一些泥土铺上。一个多月后,战士们将乱石滩变成了育苗圃。但想要让小树在苗圃里扎下根,仍要持续不断地“下功夫”。
中士莫佳伟想要种活一棵树的念头是那样的强烈,每次巡逻,他都会从山里找一些肥沃的黑土带回来,用河水泡上几天,撒在苗圃里。暖风吹拂,莫佳伟种下的树苗终于慢慢抽出新芽……
冬去春来,一批批官兵已经在苗圃里种活了300多棵柳树,大家把这里称作“扎根林”。不仅是柳树,蔬菜大棚里,芹菜、番茄、辣椒等菜苗也在大家的呵护下长得绿油油的。
连队官兵的矢志奋斗,让托什干河的水浇灌出契恰尔的一片绿色,也浇灌着每个人内心的春天。
“大山脊梁”
■吴佳颖 王明阳阳 谢署媛
火箭军某部战士为根雕上的标语描红。任立新 摄
老前辈们手刨肩扛都能完成施工任务,今天的我们更没什么好怕的
入伍后的第7个年头,随着部队调整移防,火箭军某部战士谭启元走进深山密林,开始了全新的驻防生活。
除了修缮营区,摆在他和战友面前的一大难关,是开凿山体。“那时候,早上一睁眼就是和岩石‘碰撞’。”已是一名老兵的谭启元至今仍记得那段“灰头土脸”的日子。
官兵们所处的大山地质情况十分复杂,施工过程中会遇到结构较为脆弱的溶洞,或是难以开凿的硬石。阴雨天气最让人头疼,这意味着施工不得不被连绵不断的降雨打断。
“等雨停了到里面一看,好不容易挖开的地方可能又被冲刷下来的碎石堵住了。”谭启元记得,这样让人感到“功亏一篑”的时刻出现过好几次,但工程进度不能耽误,大家必须和山石继续“较量”。
“50多年前,老前辈们手刨肩扛都能完成施工任务,今天的我们更没什么好怕的。”谭启元说,困难犹如大山,但我们都很乐观。
晚上走出工区,每个人身上都挂满泥浆,像是长了黑乎乎的“鳞片”,走起路来,风干的水泥让衣服沙沙作响,老兵苟召霞笑着说自己“像是洞里的‘穿山甲’”。没过多久,他们遇上一块坚硬的巨石,一时很难击碎。大家担心使用炸药会引起塌方,便决定用钻头分裂巨石。
“就算是一块‘铁石’,我们也得啃下来。”大家轮番上阵,整整一天之后,在锋利的钻头和高强度水压的冲击下,岩石表面出现裂痕。几天后的清晨,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巨石彻底碎裂了。时任营长挑选了一块最大的碎石,组织大家在上面刻下“精神”二字。
官兵“雕刻”大山,大山也在塑造着他们。当施工终于完成,官兵们也培塑了岩石一般坚强的精神。那块代表着连队精神的石头,如今一直立在营房前。
大山再高,也高不过官兵的斗志;石头再硬,也硬不过官兵的脊梁
工区中,有一个3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屋里全天亮着灯,除了角落里不断发出嗡嗡声响的排气扇,还安置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官兵就在这里轮流值班。
岩石之下,空气中夹杂着油料混合物的味道。老兵们早已习惯工区的环境,新兵们却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里没有阳光,长明灯24小时亮着,时间一长,白天和黑夜都会混淆。”性格活泼的袁浩燃还记得去年第一次进入工区,身体和心理上所经受的“双重考验”。
跟着班长吴波在设备中穿梭,袁浩燃脸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油渍,鼻子里都是粉尘。没过几天,重复的工作和生活,让他觉得连呼吸都是沉闷的。然而,当袁浩燃有一天看到吴班长悄悄在腰上贴膏药时,他的眼睛突然涌上一片潮湿。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如今,袁浩燃性格沉稳了不少,已经能够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一次紧急任务,大家要在数公里长的电缆上制作接头。为了追赶进度,袁浩燃和战友在电缆沟里一趴就是半天,起身后作训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好几遍,遍布着一层层盐花。“但完成任务后,内心是快乐的。”袁浩燃说。
“刚入伍时,总是向往大山外的世界。但是休假刚刚没有几天,就开始想念大山里的生活。”袁浩燃眼中的风景,渐渐被大山填满。而在他的战友刘康眼里,最美的风景是从观察哨上看到的大山。
参与建设观察哨时,刘康还是一名新兵。哨位建在一处高地,建材要靠大家一袋袋背上去。路上荆棘丛生,还没等爬上山顶,大家的胳膊上便都是划痕。那时正是盛夏,林中湿热难耐。“阳光炙热,人一出汗,伤口就会钻心地疼。”等到观察哨拔地而起,刘康整个人瘦了将近20斤。
“掉点肉算什么,与地下施工相比,爬山建观察哨简直太轻松了。在咱们这支部队,哪个老兵身上没有几块伤疤,没有风湿、腰肌劳损等职业病?”站上观察哨,刘康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大山再高,也高不过官兵的斗志;石头再硬,也硬不过官兵的脊梁。从哨位上观察正在守护的大山,刘康的内心分外沉静,分外踏实。
战士用铜丝制作的扎根树。任立新 摄
一声声“一切正常”,就是我们送给祖国最好的礼物
山里山外,两个世界。与大山之外的人相比,这里的官兵们想法总是朴实而简单。一位指导员感慨:“在大山里待得时间久了,大家变得不爱开口讲话。”为此,他常常组织连队战士开展朗诵活动,让彼此的交流更多些。
他还鼓励战士们制作手工艺品。一个被打磨得光亮的根雕,一棵用铜丝缠绕而成的扎根树,一块画满阳光和绿树的彩绘石……让深山里的营区平添了一些生机与活力。
有人说:“只要你进入大山,就会被大山塑造。”深山里的他们就是这样一群被大山塑造的官兵。“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他们像大山一样安静、平凡,同时也像大山一样坚韧——
吴波带领战友检查设备,直到问题解决,才想起炊事班送来的饭菜一口未动;苟召霞日夜翻看专业书籍、画了数不清的图纸,自主研发出小型测试设备,缩短了检测时间;成为守库兵的这13年里,谭启元只有3个春节回了家……
“年轻的战友容易想家,希望他们多回家陪伴家人。”谭启元说。一年春节,他担任值班员,和家人简短通过电话后,他就走进了值班室。这里,听不到震耳的爆竹声,看不到绚丽的烟花,有的只是大山深处的静默,以及来自各个点位的电话铃声。在当天的日记中,谭启元写道:“伴随着电话铃声响起,一声声‘一切正常’的报告飘向夜空,这就是我们送给祖国最好的礼物。”
守山的老兵,却没有成为替家人遮风挡雨的大山。这些年,谭启元的家人对他的工作和生活知之甚少,妻子对儿子说:“爸爸工作的地方没有信号,不能常常联系。”
每次谭启元探亲回乡,儿子都躲在母亲身后,一直盯着他看……他只能趁着休假为儿子做些好吃的、接送儿子上下学,弥补内心遗憾。谭启元心里明白,儿子长大后会为爸爸感到骄傲。
“大山里的日子说快也快,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数年如一日与大山相伴,老兵笑说自己的脸庞“比那表面布满裂缝的岩石还要粗糙”。
今年是老兵安军伟当兵的最后一个年头。这些年看着战友脱下军装,离开大山,安军伟内心十分不舍。如今自己也要离开大山,前些日子,他抓紧时间把连队公共物资认真检修了一遍。
“退伍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为连队再多作一点贡献。”安军伟说,“雕刻”大山、守护大山、成为大山,希望大山永远记得我曾经守过这里。
来源:敦煌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