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年初，私募机构幻方量化旗下公司深度求索发布最新开源模型DeepSeek-R1，用较低的成本达到了接近于美国OpenAI公司开发的GPT-o1的性能，引发全球人工智能圈的震荡。

川观新闻记者 文露敏 高杲

最近，人工智能火出了圈——四川一家人工智能企业公关负责人透露，有时一下午要接待3个参观团队。省内的各种交流研讨活动，举行了一轮又一轮。

这样的“热风暴”，是西湖边上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带来的。

年初，私募机构幻方量化旗下公司深度求索发布最新开源模型DeepSeek-R1，用较低的成本达到了接近于美国OpenAI公司开发的GPT-o1的性能，引发全球人工智能圈的震荡。

“蝴蝶”不止一只。连日来，从互联网空间到创业者餐桌边，围绕“杭州六小龙”展开的讨论不绝于耳，让人联想到十多年前那场关于互联网巨头“诞生地”的讨论——这次，声浪的中心仍是杭州。

为什么是杭州？未来的机会又在哪儿？“热风暴”中，需要跟进发展硬科技的“冷思考”。

具身科技研发的“天行者1号”人形机器人。具身科技供图

启示一：

通用大模型迎突破，垂直深耕还是出路吗？

“落地为王”，垂类细分赛道仍有机会

“大模型行业不再只有‘大力才能出奇迹’。”谈到DeepSeek带来的震动，成都明途科技有限公司首席技术官严帅告诉记者。

只要预训练阶段扩大训练参数规模，模型能力就能得到提升——这是很多大模型企业不断扩大算力规模的底层逻辑。

一定程度上，DeepSeek打破了这一“公式”：数据显示，DeepSeek-V3模型训练成本为557.6万美元，仅用2048块英伟达H800AI芯片，耗时不到两个月。与国际知名大模型相比，其成本大约低了一个数量级。

从在国家网信办完成备案的多个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看，四川企业多聚焦垂直大模型发展。以成都为例，对比北上深杭，成都缺乏类似华为、百度、科大讯飞等这样的龙头企业，受限于算力和训练数据，似乎不具备研发通用大模型的基础。

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DeepSeek验证了通过框架和算法调整提高训练效率，实现“四两拨千斤”的可行性，也为四川的人工智能企业撕开了一道“口子”。

“DeepSeek是开源模型，基于这一性能优异的底座模型，将为企业创造更多创新机会，让更多开发者参与到应用和开发中来。”成都它思科技有限公司CEO赵贤宇很有信心。就在采访当天，他们自主研发的TasiChat大模型完成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备案，将正式对外提供服务，未来还计划结合DeepSeek在深度推理方面的优势，持续提升模型能力。

此外，中科曙光的AI解决方案完成了对DeepSeek模型的全版本覆盖、全尺寸适配和全功能优化，实现了“国产模型+国产算力+国产云服务”全产业链闭环；春节期间，天府绛溪实验室先进计算前沿研究中心完成了DeepSeek-V3/R1版本的落地部署和测试验证，并发布“DeepSeek协同创新计划”，将帮助四川企业实现DeepSeek的私有化部署。

“对于垂直大模型而言，过去的一大痛点，就是缺乏足够丰富和高质量的行业数据。”严帅认为，DeepSeek让小样本训练成为可能，能够帮助企业拓展过去由于数据限制没能突破的业务领域。

四川产业种类齐全，在文旅、农业等领域积累了大量数据，为垂直大模型的训练提供了充足的资源。采访中，多位受访对象认为，DeepSeek的出现将对行业竞争格局产生深远影响，垂类细分赛道仍是四川的机会所在，要以应用场景作为技术升级、产业发展和招引企业的重要要素进行系统设计。

“门槛的降低，将使行业发展更加注重数据和场景。”天府绛溪实验室先进计算前沿研究中心副主任陈惠分析，可以借鉴互联网电商的发展路径，从应用入手，利用高价值数据带动应用发展，同时应用场景创新反过来也能推动新技术迭代升级。

智慧途灵科技（成都）有限公司创始人徐梦曦也同意这个观点。此前他们自主开发了小规模语言模型（SLM），通过深度推理引擎优化等模型优化压缩技术，赋予其应对复杂任务处理及强大推理能力，能够针对特定领域进行精准微调。“通过场景驱动、数据喂养，SLM在移动设备、物联网设备等端侧AI具有广泛应用潜力，很有可能出现杀手级应用产品。”

但这并不意味着对算力的需求会减弱——正如工业革命时期，蒸汽机的发明降低了煤耗，但煤炭用量却上升了。

为此，杭州已提出要加快构建新型算力体系，进一步推动存量算力设施改造升级，集约化布局建设5个万卡智算集群，出台智能券专项政策，对人工智能企业使用算力、语料、模型成本提供一定比例补贴等。

陈惠表示，省内企业过往主要通过调用大厂API接口或向算力供应商购买的方式获取算力，但前者因缺乏自主微调蒸馏导致模型效果差，后者则成本高，不利于企业“轻装上阵”。四川在布局推进智算中心建设、探索建设省级算力统筹调度平台等方面，还要加紧加快。

启示二：

“破圈”成果频出，杭州的创新生态究竟是什么？

“播种”又“浇灌”，打造没有围墙的“热带雨林”

DeepSeek全球“破圈”，宇树科技四足机器人在全球市场份额占比近70%……“杭州六小龙”之外，杭州的创新密度，还可以由一个数据佐证：2024年，总面积约312平方千米的杭州市西湖区，就有8项科技成果获国家科学技术奖。

走出“六小龙”云深处科技的石虎山机器人创新基地也在西湖区，紧挨着浙江大学玉泉校区，是“环浙大人工智能产业带”的首个项目。集聚在这里的初创企业，大多数是“浙大系”。

从更高处俯瞰，更大范围的杭州城西科创大走廊，拥有国家实验室、2个大科学装置、5家浙江省实验室等高能级创新平台以及众多科技孵化器、科创园、特色小镇。

这便是杭州创新生态的注脚：在一个区域内，创新资源高浓度集聚、高频次交流，打造出没有围墙的“热带雨林”。

在成都信息工程大学副校长吴锡看来，成都并非没有这样的创新土壤——科教资源富集恰恰是四川科技的底气所在。“然而，以人工智能为例，在最关键的‘种子’上，我们的人才密度和高度都存在差距。”

脉脉人才智库发布的《2022人工智能顶尖人才数据图鉴》显示，杭州的人工智能人才数排名全国第二，超过了上海和深圳的总和，而成都则位列第七。

它思科技所在的成都高新西区IC设计产业园，与电子科技大学一路之隔。“招人确实是一个难题，很多学生毕业的首选并不是初创企业。”赵贤宇提到，他们很希望能够成为高校的实习就业基地，培养能留下的“自己人”。

除了培养，引进也很重要。在众多关于“为什么是杭州”的讨论中，“一码走杭城”的“人才码”出镜率很高，背后体现的是城市对人才的重视——这种重视，一定程度使得杭州人才吸引力排名稳居全国前列。

吴锡还提到另一个例子：深圳的南方科技大学。这所诞生于深圳本土的创新型高校，用10年左右的时间快速集聚了一批国际化高水平人才，弥补城市的人才短板。“在大力攻关前沿科技的今天，更要借鉴‘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方式方法。”吴锡说。

有了种子，有了好的成果，还要浇灌成大树。其中绕不过的课题是“成果产业化”。严帅提到，目前和高校之间更多是项目课题上的合作。“没有具体落地场景，产业化路径不清晰，项目容易停摆。”

“以人工智能为例，先研发后转化的创新模式，难以适应产业发展技术快速迭代，应用场景复杂多变的需要。”四川省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科技与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杨光炜表示，要建立以企业主导的多元主体参与的研发模式，加强场景创新实现研发与转化的快速对接。

以之江实验室为例，其以重大科研任务为牵引，成立了4个总体部，集成化配置创新资源，推动产学研协同创新。其中，“良渚星座”总体部的重要成员，就包含国星宇航、地卫二等商业卫星公司，与之江实验室的科研团队开展紧密协同攻关。

启示三：

培育硬科技企业，川籍“六小龙”在哪儿？

寻找“长坡”，耐心有力地“滚雪球”

2023年，杭州全社会R&D经费（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投入强度达3.92%，成都为3.73%。而在企业R&D经费占全市比重上，杭州为76.6%，成都为53.4%。从中可以看出，培育硬科技企业，空间不小。

严帅回忆，明途科技2014年在天府创新中心孵化时，一同创业的企业很多，但坚持到现在的同行者已寥寥无几。

正如此，新兴产业赛道就像一条长长的坡道，作为创新主体的企业就像“湿雪”；而“滚出大雪球”的，往往是长期主义者。

“杭州六小龙”中，游戏科学和群核科技两家企业的成立时间就超过10年。“政府需要创造各种条件，进行持续、耐心的投入、引导。”吴锡认为。

“浙江的政策出台很有前瞻性。”杨光炜注意到，2017年，浙江印发《浙江省“机器人+”行动计划》，从推进机器人应用、发展机器人产业等方面作出部署，成为全国首个发布“机器人+”政策的省份。

彼时，宇树科技刚成立近一年。8年过去，企业已在机器人赛道崭露头角，而其所在的滨江区已形成芯片和关键零部件、机器人整机制造、系统集成的产业链条，成为机器人发展的新地标。

另一种耐心，则指向金融这一“源头活水”。

徐梦曦回忆，2年前他们推出模型产品时，难以找到投资人，只能把资源倾斜到市场开拓和完成业务订单上，这种窘迫也导致他们错失了一些创新和发展机遇。

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底，杭州拥有私募基金管理人1447家，资产管理规模8133亿元。而2023年成都提出的发展目标是：到2027年，私募基金管理机构超600家、管理规模超3000亿元。

吴锡提到，针对科技型初创企业融资难题，杭州还专门成立了1000亿元科创基金。瞄准短板，成都等城市也要思考如何为科创企业提供特色化、灵活的金融支持，营造“投早、投小、投长期、投硬科技”的浓厚氛围。

2月10日，杭州又对外发布新一年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大礼包”，宣布专门统筹现有产业政策资金的15.72%，集中投向新质生产力，加大对通用人工智能、人形机器人等未来产业支持，希望培育更多类似于DeepSeek、宇树科技这样的创新企业。

除了政策和资金，多位受访者表示，杭州各级部门的“张弛有度”“有所为有所不为”，也是值得各地反思和学习的。

由前OpenAI研究员撰写的《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一书中写道：“科学探索中的踏脚石是不可预测的。”比如，当真空管被发明出来时，几乎没有人能预见它在计算机发明中的关键作用。

或许，对“杭州六小龙”的讨论声量终会被新一轮热点盖过。但建立在讨论之上的反思和行动，将让越来越多的“踏脚石”出现，创新也就有了更多空间。

到那一天，人们会欣喜地发现，城市拥有的，远不止“六小龙”。

来源：四川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