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想听女主播的这句话,他成了川渝地区诈骗大团伙的头目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6-20 16:30 1

摘要:但也有一个人,骗了诈骗犯,到手的钱,通通被他挥霍光了,其中一大部分,打赏给了女主播。最后,他被判赔偿上百万并获刑。

问你一个很爽的问题:诈骗诈骗犯的钱,违法吗?

别急着回答,看看真实案例咋说。

2021年,湖南一大学生接到电话,对方谎称银行人员,要求其进行转账操作。

为了博取信任,甚至先转过来三千多元。

这位大学生聪明如我,马上找到银行和公安机关查证。最终妥善解决,不构成违法行为。

但也有一个人,骗了诈骗犯,到手的钱,通通被他挥霍光了,其中一大部分,打赏给了女主播。最后,他被判赔偿上百万并获刑。

这个人说起来和我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是四川一所律所的员工,而那所律所的掌门人张飞,是我的朋友。

去年11月,张飞试图拯救这名员工。明面上事情得到解决,这人承诺不再和诈骗公司老板来往。

但张飞并不知道,人性中渴望走捷径的脆弱表皮一旦被撕开,除了跌进万丈深渊,没人会醒悟。

律所做了七年,我没想到,坐在隔壁的同事竟成为一名通缉犯。

他叫胡帆,是律所合伙人之一,主要做的是情报工作。他的办公室是整个律所最豪华的,进屋就能看见一张整木茶海,旁边还有一尊恒温恒湿的雪茄柜,墙上挂着一幅绿度母唐卡。

每回有陌生人过来,都以为他才是律所老板,我只是个跟班的。

但是胡帆似乎不甘心只做律所的合伙人,去年他背着我,勒索诈骗犯石磊,几乎把石磊的生意搅黄,对方来律所跟他拼命,最后被我化解掉,算是把胡帆拉出泥潭。

没想到,这家伙一直在骗我,当不上律所老板,他竟然扭头做了诈骗公司的老板。

而我,不得不发动整个律所救他的命。

拉胡帆进律所,是我赌了一把。

胡帆三教九流都认得不少,从高官、警察到建筑工程的老板、餐饮业的大佬,胡帆都能和他们把酒言欢。他每天穿梭于各种饭局,腋下夹着奢侈品手包,手腕上戴着绿水鬼,后备厢里塞满茅台和名烟,平日里散烟,都是一整包一整包地散。

进律所后,胡帆立刻体现出他的情报威力。有的案件在侦查阶段,按理说不能透露案情,胡帆偏偏就能通过关系,传递出准确的消息。没有他的情报,即使我们接了,也很棘手。

胡帆有很强的人脉,但是他没有将这些人脉变现的能力,所以进律所前,他做的事大多只是赚个居间费,我们俗称为串串、掮客。把他拉进律所,我就是想让他踏实下来,赌这块皮壳裹着的,是翡翠,不是烂石头。

但是,我好像赌输了。

胡帆不光把自己的办公室,搞得像豪华会所一样,还一个月给我拿出二十多万的报销单,都是他请客吃饭的钱,照他这样干,出不了半年,律所就得黄。

他还很喜欢以“哥老倌”自居,除了律所里几位核心成员,对别人都是“小”字开头,有一回吃饭时,还攀着肩膀对一位年轻的律师说:“我这个哥老倌不一样,你们跟着我,我不会今天让你们拿钱,明天让你们买烟、买槟榔,我们是讲兄弟义气的,有啥事,以后你找我就是了,我有的是关系。”

没过二十分钟,他就使唤这位年轻律师,给他买条烟,买几包槟榔。

偶然一次,我得知胡帆在外面,把律所和我们的酒店、典当行,都吹成是自己的资产,给自己塑造成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外人真以为他是大老板,我们都是给他打工的。

最让我意外的是,他又跟石磊那个诈骗犯搞在一块了。

今年律所团年晚宴当夜,我把胡帆叫进房间,冲他发了一通火。

那天,律所全员都在度假酒店,晚上大家都喝了酒,放完烟花又吃了烤全羊,闹到半夜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我拎了两罐啤酒去找胡帆,胡帆穿着睡袍,笑着把我迎进房间,见我拎着啤酒,以为我还想找他再喝一点。我把啤酒放在茶台上,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开一罐啤酒。他拿起酒喝了一大口,打一饱嗝,跟我说:“今晚我特别有归属感,感觉我真正融入进来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他一直在骗我。他和石磊的事,从来没真正断过。

我懒得敷衍他,直接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今年分了多少钱?”

胡帆手里的啤酒在半空中停下,喉结滑动了一下。

“你是执行主任,我分好多钱你不清楚啊!”

“我说石磊那边。”

胡帆听到“石磊”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了,惊讶、恐惧、焦虑与不安裹挟在一起。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重重地把啤酒罐砸在茶台上。胡帆不再敢正视我的眼睛,目光移到啤酒罐上,五官扭成一团。

我当场冲胡帆拍了桌子,因为他骗了律所所有人,不仅没退出石磊的诈骗公司,依然拿着人家的股份,更无语的是,他还往股东群里钻!他简直是疯了。

消息是助理尚师文透露的,他是石磊的同乡发小,但一直拒绝参与诈骗,倒是认识石磊才大半年的胡帆,一头扎进诈骗的烂泥潭里,跟石磊沆瀣一气。

面对我的质问,胡帆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啥子记性哦?前段时间你组织我跟石磊调解,股份协议都是当你面烧的,你搞忘啦?老尚当时一起的,他也在的哇。”

我懒得听他狡辩,手机里打开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微信群的截图,群里有四个人,从头像看有胡帆和石磊,群名称叫“股东群”。一个胡帆备注为财务的人在群里发了报表,提醒其他人这是当日的经营数据报表,胡帆、石磊和第三人分别在群里回复了“收到”,我把手机推到胡帆面前,让他自己看。

胡帆看了看图片,脸色明显变了,拿起手机摁下锁屏键,手机放回我面前。

“当时搞忘给你说了。没得啥子的,石磊一直拉我跟他一起干,打电话说了几次,我都没同意,后来他又来找我摆了几次,没得法我才同意他的。”胡帆说这话时候,我能感到他的声音打着颤。

“你是不是找死?”

“没得事,我钩子揩干净了的。我跟石磊啥子都没签,没得证据,不得有事。”

我重新把手机解锁,屏幕上依旧是那张图片,我重新放在他面前,平静地告诉他,这就是证据,足够让他成为主犯的证据,“你觉得翻船了,石磊会保你吗?除非你赌人性,赌群里剩下三个人都保你,或者你赌警察是根本挖不倒你们有这个群。”

胡帆的五官拧在一起,脸色很难看。

“老子让你来律所是喊你踏踏实实做事的。石磊迟早要翻船,石磊翻船你一起死,传出去是啥子结果?一个律师事务所里面的人跟诈骗犯一起搞诈骗,一个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的兄弟伙在外面跟诈骗犯搞诈骗?

“老子律所招牌上给你糊了一层屎!你翻船了你婆娘咋办?你老汉儿咋办?畜生!你日妈的就是个畜生!教不懂的畜生!造粪机吃了只晓得造粪,不造事,你日妈的吃了不止造粪,还他妈的造事!”

吼完这一通,我嗓子都快哑了,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归根结底,我是想把胡帆拉出泥潭。如果传出去,我的律所有人正在参与诈骗活动,这对律所来说是天大的打击,舆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我们淹死,哪怕没有外界的舆论问题,内部要是知道有人参与诈骗我不处理,那管理上一定也会出大问题。

就算不为律所,胡帆是我十几年的兄弟,我不能看着他在泥潭里陷得更深。

“石磊迟早要死,他死你也死,必须撤出来。我也帮你想,你自己也想。你记到起,核心原则就是悄咪咪,平平缓缓的,找个理由顺势滑出来,不要跟石磊硬来,我没想到办法之前你没想到合适的办法也不要动,苟住就行,千万不要让石磊晓得,你要滑出来。记到起,把你那张嘴管好,莫作死。”说完,我就走了。

临睡前,我还在期盼,但愿能早点想起办法,但愿胡帆别作死,但愿律所平安无事。

这份愿望没过几个小时就破灭了。

胡帆不愧是胡帆,要想让胡帆闭嘴,估计需要在他嘴上安一个拉链。

第二天清早,我还没睡醒,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一睁眼,就看见尚师文那张大脸,紧接着手臂一疼,他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拽我起来。后来才知道,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宿醉醒不过来,他就找前台拿了我的房卡。

“出大事了!”尚师文把手机怼到我耳边,让我听一段通话录音。

这是一段充满愤怒的,残缺的通话录音,通话双方是胡帆与石磊。录音里,胡帆愤怒地辱骂石磊:“你个杂种,把我弄来套起,还留我的证据。”

石磊的反应也很激烈,他随即还嘴:“你他妈的才杂种!我留你啥子证据了?”

胡帆叫嚣:“我从股东群退了,你们干啥子跟我没得关系!把微信群的聊天记录删了!把我们两个的微信聊天记录也删了!”

“啥子叫跟你没得关系?分钱的时候,你咋不说跟你没得关系?你喊老子买单的时候咋不说没得关系?我删锤子,你上都上船了,你说要下船就下船啊!”

昨夜我刚嘱咐胡帆悄咪咪,平平缓缓地滑出来,一转身,他就祸从口出。

往后的录音我不想再听,推开手机,无奈地看着尚师文说:“胡帆是个瓜批。”

整个一上午,我没给胡帆发过一条信息,想跟他说点什么,但觉得没有意义。此刻,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胡帆能不能全身而退,而是律所。我可能要面对律所创办以来最大的危机。这个危机足以摧毁律所,足以把我们现有的一切全部打碎。

下午离开酒店前,律所成员拍了一张合影,胡帆被推到中间的位置,那张合影里所有人都笑着,只有我、尚师文、胡帆三人一脸严肃。

临走前我让胡帆上了我的车,他坐在后排,语气轻飘飘地道歉说:“对不起飞哥,昨晚上我喝多了,没听你的。老常都给我说了,石磊现在也气得很。”

我没有接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

“你想过没有,石磊就是看重你那么跳占,都不用他动脑壳,你就把自己甩到前头给他顶起了,出事了搞不好你才是主犯,人家石磊是从犯。你那个脑壳,十个加起来都耍不过他,你还跟他搅,不晓得你那个脑壳里面装的啥子玩意儿。”

其实我也想过,搞倒石磊这个诈骗团伙,但是他们反侦察能力很强,在一个地方最多待三个月就会搬家;每次搬家都会把证据尽可能销毁;石磊几乎不会到办公室,日常都在附近的网吧窝着,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员工,都很少有人见过他。

要想凿沉这艘犯罪的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在动手前,我得把胡帆拉下船,毕竟他是我十几年的兄弟,不能让他成为石磊的陪葬。

团年回来后,我让尚师文约了石磊,胡帆的意图已经暴露,石磊肯定已经做足了准备,索性直接摆上台面聊。

当天石磊早到一些,进屋,礼貌地向我问好:“张主任。”

他穿着一套考究的浅灰格子西装,领口系着黑领结,眼镜两边挂着银色的金属链,颇有些复古绅士的感觉,一点都看不出是个诈骗犯。他的酒量很差,平时几乎不喝酒,但我还是端起分酒器,朝他敬酒。

“磊哥,我兄弟胡帆给你添麻烦了,没想到他又找你要股份,实在不好意思。”

石磊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没接话,转头劝尚师文说:“你看不起我搞诈骗,但也不要在律所混了嘛。人家胡帆巴心巴肝地给律所拿业务,律所承诺的提成一分都没给人家发。人家胡帆要养家糊口,你说人家跟我混,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尚师文嘴巴半张着看着我,又看看石磊,“锤子!胡帆的提成是发了的,我亲眼看到发的!他第一次给律所拿回业务,他说他这么多年对不起他婆娘,没挣到过钱,让律所把提成打到他婆娘的银行卡上。他当时说这个话的时候我在。”

石磊表现得满脸惊讶:“锤子哦!胡帆给我说,律所一分钱提成都没给过他!”

那晚的饭局,话题莫名其妙变成胡帆的情报对齐会。我这才知道,胡帆不仅骗了律所,还骗了石磊,上次调解后,胡帆给石磊演了一出苦情戏,让石磊觉得胡帆是给律所当牛做马,还拿不到收入,最终胡帆不仅重新在石磊那里拿了股份,还成了核心股东,说跟石磊好好干,一起骗钱。

饭局最后,石磊轻飘飘地拒绝了胡帆撤出的请求,他笑眯眯地说:“你兄弟已经上船了,船都开到太平洋了,他咋个下船?他下船了,我们去死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有一种感觉,石磊好像比我想象的,更需要胡帆。也许,胡帆除了从诈骗公司分钱,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随着春节临近,被石磊团伙诈骗的受害者越来越多,报警量越来越大,多的时候一天有几十起。他们少则被骗几万元,多的被骗几十万元。

这些受害人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有远在西藏的受害者驱车赶来报警。局势开始不受控制。

此刻再叫胡帆“下船”,看来已是痴人说梦了。整艘破船吱嘎作响,海水已经涌入。

往日走路带风运筹帷幄的胡帆,终于绷不住了,油滑腔调没了,只剩下溺水一般的声音:这……有啥办法吗?

而我帮助他的条件只有一个:

告诉我真实的情况,不要有隐瞒,也不要有欺骗。

直到胡帆交代完我才明白,胡帆到底有多荒唐,他陷得有多深。

石磊的公司名义上是贷款中介,有两种员工,第一种叫推手,专门联系那些需要贷款,但无法贷款的人,谎称能够给他们办理贷款,并给他们发送许多伪造的银行文件,证明公司已经让许多无法贷款的人成功贷款。

受害人上钩后,就轮到杀猪匠出手,他们告诉受害者,要预先支付贷款金额一定比例的服务费。这笔钱到手以后,诈骗公司什么也不做,贷款人来问就说贷款失败,手续费已经花出去,只能退很小一部分。

受害者发现被骗后,往往只能选择去诈骗团伙所在的辖区报警,只要警察告诉受害者这是经济纠纷,让受害者自己去法院起诉,那这个骗局就没有刑事犯罪的风险。

就算是受害者起诉,他们也不害怕,他们收钱不会用对公账户,冻结保全也无所谓,公司是买的皮包公司,法人是买的背锅法人,公司烂了再买一个就行,法人被限高,再找就行。受害者想要上门,他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唯一的风险,就是警察把他们定义为刑事诈骗案,这样非得吃牢饭不可。

而石磊以前之所以那么谨慎,诈骗的规模很小,就是害怕这一点。

胡帆得知石磊的把戏后,他问石磊一个核心问题,搞这个最多能挣多少?当石磊回答一个月上百万时,胡帆开始兴奋地盘算起如何驾驭这台印钞机了。他拍胸脯跟石磊说,自己有警察当靠山,愿意配合他们诈骗,前提是每个月要收六万元的保护费。

“我觉得石磊肯定砍价,结果他一分钱价格都没讲,直接同意了。”

胡帆认识几个警察,算是酒肉朋友,但是根本就没有警察“收保护费”。为忽悠石磊,让他觉得自己和警察关系硬,胡帆找了个由头把警察朋友约出来吃饭,叫上石磊让他买单,还特别叮嘱石磊,不要在饭局上提起诈骗的事,其实是怕露馅儿。

饭局后,胡帆又招呼警察朋友去KTV唱歌,看着大家交杯换盏,石磊竟然信了胡帆。他在胡帆指定的辖区租了办公室,扩大诈骗规模——也就是这个举动,奏响他们的丧钟。

开业前,石磊给了胡帆六万块现金,当作“保护费”。

“我跟他说已经给警察了,其实我把这六万吞了。”

那个月他们骗了一百多万,一个报案的受害者都没有。也就在这个时候,胡帆发现对一个月骗一百多万的诈骗团伙来说,六万元的保护费太少了,他想找机会调价,多赚一些。

就在这时,胡帆认识了某位神秘的调查员,自称隶属某秘密部门。调查员告诉胡帆,自己的警察关系很硬,每个月给他两万,警察就能当他们的“保护伞”。胡帆一想两万块,真的有警察保护,这生意要干。

于是他回去招呼石磊,说自己有一个更好的地方,就在市中心位置,交通更便利,更能增加他们的信任度,只是一个月要十万的保护费,石磊爽快地同意了。

诈骗公司搬家后,石磊给了胡帆十六万的现金,十万是给这边的,剩下六万,要胡帆转交给之前的警察,算是感谢费。

胡帆说:“我把那六万全部吞了,十万的保护费我吞了八万,两万给调查员。”

石磊打死也想不到,这笔钱大多数进了胡帆的兜,而胡帆打死也想不到,那个神秘的调查员也是骗子,他连派出所大门朝哪边开都懒得搞清楚,两万块钱全部被他吞掉了。

骗来骗去,石磊和胡帆都觉得自己身上有警察赐予的金钟罩,实际上两人一直在裸奔,压根没有警察收到一分钱。更可笑的是,就连那次请警察朋友吃饭、唱歌,人家警察事后都给他转账,AA饭钱和唱歌的钱,结果他让石磊买单,自己私下里收了警察朋友的转账。

算下来,胡帆可能比石磊挣得多。

胡帆不止口述了真实情况,还写出一份三千多字的《自述书》。我想不到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现在我能给他的建议只有一个:拉着石磊,积极筹钱,给受害者全部退款,也许还能免得牢狱之灾。

还没等胡帆做出任何行动,“裸奔”的石磊,竟去派出所闹事了。

春节过去,报警量进一步加大,警察为每一位报案人都做了笔录,要求石磊那边立刻派人来,必须全部返还金额,如果不退钱,立刻刑事立案,把他们定义为诈骗团伙。石磊扛不住了,兜里的钱该给的给,该分的分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全额退款。

石磊很生气,因为这与之前说的不一样。胡帆明明说,咱们上头有人,铁得很!敞开了干!只要缴纳保护费,警察会以经济纠纷为由,拒绝受理,最多让他们只退很小一部分资金。

当警察再一次叫他们来人退款时,石磊亲自来了。在派出所的调解室里,他东拉西扯,核心意思就是全部退钱没问题,但是现在没钱,没法马上退出来,要分批次退款。

趁着受害者去上厕所,石磊直接告诉警察,他给的保护费虽然是现金,但是取款时都打印了冠字号,竟然提醒警察:收了钱就要办事,不要坏了规矩。

这是石磊的底牌,他怕警察收了钱,背刺他,就想着留着冠字号做证据,船沉,大家一起死。

但是他不知道,那些冠字号的钞票,都进了胡帆的兜,警察压根不懂他啥意思,听他说完都懵了,直接给他铐起来关进问询室。这时石磊才反应过来有问题,审讯过程中,一口咬死说自己是生气胡乱说的。

石磊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胡帆对峙。胡帆不敢再瞒,终于交代自己吞钱的事,还当着石磊的面给调查员打电话,没想到调查员一听,真搞到派出所,立刻挂断电话,往后人间蒸发。

石磊也不管平日里的绅士做派,气得跳脚,想当场弄死胡帆。

事已至此,他为保命只能给受害者全额退款。他拿出自己分得的部分,也承担推手、杀猪匠的分成,要求胡帆拿出私下吞掉的钱,和股东群里分走的钱。

然而胡帆,竟然一万块也拿不出。他把家里小产权的老房子抵押二十五万,接着开口向我借钱。但是我以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拒绝了,就算再借他二十五万,对他上百万的窟窿来说也是杯水车薪。看着他那张懊丧的脸,我不禁问:

那么多钱,你都花在哪了?

走投无路的胡帆,也算是老实交代了,他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给一位素未谋面的声音主播打赏过三十多万,最多的一天,他打赏了接近十五万。

打赏?女主播?!三十多万?!!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比他亲口承认自己又策划了一起更大的骗局更冲击我。

我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

那位女主播一般晚上十点多上播,播到凌晨两点左右,胡帆一进直播间,女主播就用让人酥麻的夹子音热情地喊几遍“胡总好”,还不忘在直播间里介绍“胡总是大老板,谢谢胡总永远支持,爱你哟!”

除此之外,他买过一块劳力士黑水鬼的手表,公价八万九千元;买了都彭格兰德双火焰的打火机,一万七千多块;他在酒吧,给陌生的服务员打赏一沓百元钞票,在夜店点酒,就是几万块的神龙套。再剩下的钱,就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用在哪了。

这些钱,没有一个是实打实的生活开销,好像都是为追求某种情绪与评价。他享受服务员弯腰鞠躬说谢谢老板;享受一队人举着灯牌送酒时,周围酒客投来的目光,享受劳力士给他的自信,还曾经亲口说:“都彭打火机盖子打开时叮地一声,我就是今晚的主角。”

后来我还得知,他经常出入石磊的诈骗公司,没事就到公司里转两圈,指挥这个拿报表,那个去买烟买咖啡,就喜欢听别人叫他胡总,但是律所里,大家都叫他老胡。

他仿佛一直活在别人的评价里,那些吹捧和羡慕的目光,那一声声娇嫩的“胡总”带来的情绪价值,像毒瘾一样吞噬着他,给他梦一般的幻象,而他日复一日,为维持这些评价、吹捧和目光疲于奔命,根本没有理智去想,以后怎么办。

幻象总有破灭的那天,胡帆出事以后,除了我和律所的周梁,没有一个朋友联系他,微信里冒出提示的,只有几个主播隔三差五地问,胡总怎么不来玩?胡帆还在骗她们说,最近出差很忙,慢慢地,那些主播有了新的榜单大哥,也不再问他。

那段时期,胡帆几乎整日待在律所,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没钱给石磊退款,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有一回我偶然见他跪在挂着的绿度母唐卡前,我问:“你是忏悔还是干嘛?”

胡帆说:“我求菩萨开眼,保佑我。”

我夹着他的胳膊拽了起来,跟他说:“别求了,你得求菩萨别开眼,你干的烂事儿菩萨没看见还好,菩萨是保佑好人的,菩萨看见了先整死你。”

虽然说话狠,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和律所能做的,只有为他辩护。于是我组织了一次闭门会,讨论胡帆的案件。我担任会议主持,同时代表公诉人立场;法官出身的沈雷,代表法官视角;佟诗垣代表辩护人视角,其他律师自由发挥,自由表达。

没想到,律创办至今,第一次全员合作的案子,竟是为胡帆。

闭门会上,我们争吵最多的是,胡帆的犯罪地位问题。从股东群的证据、获利的证据、起到的作用来看,胡帆妥妥的是共同犯罪,且比较符合并列主犯的情形。可是,胡帆的直接诈骗对象是石磊,并非是想要贷款的那些受害者。

有人提出:“胡帆的诈骗对象是石磊,不应该把胡帆和石磊放在一个案子里,探讨他的犯罪地位和作用。”

另一个声音马上反驳:“胡帆虽然没有真的贿赂警察,但依旧有共同策划和合谋的行为存在,肯定不能把胡帆在这个案子里排除出去。你们那个想法行不通!”

这场闭门会,我们从下午两点开到晚上九点多,从争吵到辩论,从辩论再到沉默。八百多万的涉案金额,过百万的获利,胡帆的结果不会好。

最终我们一致认为:

胡帆持有诈骗公司的股份,也拿到了分红,虽然没有真正的行贿警察,但是在整个诈骗环节中他都充当了行贿警察这个重要角色,与石磊有合谋和一致策划,且胡帆的间接诈骗对象和石磊的直接诈骗对象一致。胡帆也清楚,自己要取得的财产是来自于石磊诈骗所取得的财产。

因此他很难在证据翔实的情况下,摆脱主犯身份和地位。

法官出身的沈雷给出判断,胡帆的刑期可能在十年以上,十二年以下。

胡帆也参与了这次闭门会,起初他只是听,后来越听越气急败坏,嘴里开始嚷嚷:什么叫我跟他们合谋,什么叫我一清二楚,我没亲手骗过谁的钱!你们查清楚了没有,张嘴就来!甚至说出“你们是一群不靠谱的律师”这种话,还跟我说,沈雷十几年法官白干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具体实施诈骗,因为这件事,家里的房子押了,钱也没了,还沦落到要坐牢,自己才是受害者。

他想得太简单,此前一直如履薄冰,现在这冰层终究是碎了。

三月份,警察立案,诈骗团队陆续落网,警方算是基本打掉了这个犯罪团伙。

意外的是,石磊安顿好家人后,选择自首,好像对一切胸有成竹,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几经打听,得知他找到一个所谓的关系,花费手里最后的九十万,换他取保候审和缓刑。然而这笔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石磊又被骗了。检察官要求继续侦查,同时开展审计。

胡帆觉得,花够钱,自己就能当主角、人上人,而石磊呢,好像也有一种惯性,以为只要花够钱,就能买到天下太平。这也许就是一直谨慎的他,能被胡帆轻易诓骗的原因吧。

随着石磊投案自首,轰动我们这座城市的案子慢慢落下帷幕,只剩下胡帆还没归案,他找地方躲了起来。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这个兄弟,有一天竟然成为在逃通缉犯。

大概十年前,我还在体制内,因为办理一个案件,需要了解驾校的情况,正巧胡帆那时候是我们当地一个驾校的股东,在朋友的介绍下,我和胡帆认识了。

我们都是九零后,他比我大三岁,几两酒喝进肚子里,也就天南海北聊了许多。我已经忘了我们第一次吃饭喝酒聊了什么,只记得还算是聊得来。

我有一位朋友周梁,七零后,是复旦大学的双硕士,手握一些交通领域的专利和技术。我想着,胡帆与周梁或许能摩擦出火花,便介绍他们认识,往后,我们仨越来越熟络。

有一天中午,胡帆给我打电话,问我晚上是否有时间一起吃饭,他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只是告诉我他联系了周梁,周梁晚上有空一起吃饭。那天晚上只有我们三个人,胡帆订了火锅店的包间,买了一瓶好酒。

周梁是不喝酒的,我和胡帆各喝了二两,三个人屁话扯了一大堆,胡帆郑重其事地拿了个空酒杯摆在周梁面前,给周梁倒上了酒。

胡帆提议我们三个人结拜为异姓兄弟,他站起来,两只手把酒杯捧过头顶,舌头打着卷说:“我们三个人今天在此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就不同当了,周梁为大哥,我是二弟,飞哥是三弟。”

周梁像看小屁孩过家家一样看着他。我是顺着胡帆的,心里想着,就当配合他喝一杯的事儿,周梁有些抗拒,还是端起酒杯象征性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

结拜的事儿过了没多久,胡帆就送我和周梁一人一个象征兄弟情谊的礼物。他送给周梁的是一柄仿古的剑,他说剑象征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送给我一把两米长的仿古枪,他说枪象征着勇敢和忠诚;送给自己的是一把两米长的大刀,他说大刀象征着关公精神,代表着忠、义、仁、勇、信。

这把两米长的长枪,后来我放在办公室门背后的角落,很多时候我想在墙上装一个支架,把枪放上去当作是一件展品,但是这家伙实在太沉,整整十几斤,所以一直在角落吃灰。

胡帆送给张飞的长枪

胡帆在结拜时说“有福同享”的誓言很快就应验了。

大概是2018年,胡帆参股的驾校生意不好倒闭了,他整日游走于所谓的关系、人脉、资源当中,为营造出自己成功的样子,囊中羞涩的他,找我和周梁借钱。

那时候我工资不高,省吃俭用也剩不下几个子儿,周梁因为个人的一些事情,经济压力也很大,但是我俩还是把自己的信用卡给胡帆。

很长一段时间里,到了信用卡还款日,我和周梁还完信用卡,胡帆转身就把信用卡刷空,然后在下一个还款日我和周梁又还。我没去计算过胡帆刷了我多少,周梁也没去计算过,我俩加起来十来万是一定有的。

直到今天,我和周梁也都没再跟胡帆提起过这件事,更没让他还过一分钱。

从当年借他钱,到拉他进律所,再到这件事发后,我召集律所成员搞闭门会,帮助胡帆好像已经成为我的一种惯性,明知得不到任何回报、心理别扭,但就是忍不住去帮,想来也许就是十年前这次结拜吧,我和周梁嘴上没当回事,走心了。

胡帆参与诈骗的事终究是包不住的,很快我身边的人就知道了这个情况,大部分人不好说什么,但我们紧密合作的一些重要客户非常紧张。

某个政府单位的客户绕着弯子来问我,胡帆是什么情况,问来问去言外之意无非是怕我们都参与其中,给他们造成麻烦。

诈骗团伙被抓的推手家属,不知道哪儿了解到胡帆是律所的人,联系我要求见面沟通,家属以为我们也有参与,威胁我要拿钱出来解决问题,否则就举报我们。

还有胡帆过去那些借过钱的债主,他们联系我,甚至来律所找我,想要一个说法。那时候我才知道,胡帆拿着自己是律所一员的身份,以有稳定收入来源为名,借过不少钱。

最令人头疼的是,警察开始联系我们,让我们配合调查。虽然最终查明我们不知情,也没参与,但这些调查也干扰了我们的正常工作。

幸好,这些影响都在可控范围内。

石磊自首后,我重新梳理资料,召开第二次闭门会,这回请了很多专家顾问一起参与,有法学教授,也有老警察。新资料一汇总才发现,情况比我想得更严峻。

有杀猪匠指认胡帆,认为他是主犯,理由是胡帆每周有三四天都待在诈骗公司,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时不时吩咐别人给他买烟或者咖啡。

有受害者指认胡帆,认为他是主犯,理由是受害者上门时,看到胡帆在办公室指手画脚。

还有诈骗公司的前台,说自己本来是女主播,胡帆找她,让她别再做主播,来自己的公司上班,给她安排轻松的前台工作,一个月开一万六工资。

更多的证据、供述、指认都朝着胡帆,闭门会开成了研讨会,没有了上一次闭门会的争吵和辩论,大家的意见高度统一:胡帆基本上很难摆脱主犯的身份和地位,他和石磊大概率会并列主犯,而我们对此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法定或者酌定的从轻情节包括自首、如实供述、退赃、赔偿、取得谅解、重大立功……胡帆是没有钱退赃的,更没有钱赔偿,取得几百上千个受害者的谅解也是天方夜谭的事,更没有什么重大立功的机会和线索。

胡帆能争取的,只有自首和如实供述。

自从警察立案,胡帆就消失了。

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他藏在哪里。

四月份的时候,胡帆的一位亲戚联系我,希望见我一面。他得知胡帆的事,找到我希望一起说服胡帆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当天我们驱车前往胡帆母亲留下的庄园,出发前,我给胡帆的手机发去信息。

胡帆的母亲是个女强人,九十年代创业,从餐饮行业起步,业务逐渐扩张到旅游行业,自己也当了区人大代表,被评为优秀女企业家。

山里的那个庄园是他母亲进军旅游行业后筹备的第一个项目,庄园占半个山头,一百多间客房,还开挖了垂钓区,有一部分房子颇有意境地建在水上。

可是庄园刚开始营业,她就因病离开人世。

胡帆的父亲接过妻子的产业,因为不懂经营,没过多久企业就彻底垮掉了,这个庄园荒废至今,沦为一片废墟。

我猜胡帆躲在这里,因为他母亲的坟,就在这片废墟后面的树林。

我们在废弃庄园里四处寻觅,这里像是人类灭绝后的世界,台阶上爬满青苔,池塘碧绿,白色墙皮皲裂,玻璃破碎,灰尘满布,每个角落都有蜘蛛网。

胡帆家废弃的庄园

最后,我们在庄园旁不远的一个破房子里见到胡帆。他整个人耷拉着,像是和庄园的氛围融为一体。

我把最近的事告诉他,结果胡帆说,他想跑出国,当一辈子逃犯也不愿意坐牢。他哭着跟我说了他害怕坐牢,害怕不能给肝硬化晚期的父亲送终,害怕妻子不等他……

他的状态有些不正常,一边嚷着要跑,一边叫嚣着对自己是主犯不服。

那天我们见面没能有任何效果,胡帆依旧抗拒自首。临走前,他让我帮他把他妻子带来,他想见她一面。过了几天,我备了啤酒,特意去买了他们家的香酥鸭,接上他妻子去见他。

胡帆的妻子叫许斯文,比他小很多。她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颇受胡家照顾,跟胡帆是青梅竹马,读中学时遭到校园霸凌,只有胡帆替她出头,于是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胡帆。

胡帆读大学,她出去打工,胡帆生活费不够的时候她接济;胡帆搞驾校,她操持家里,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胡帆一心要搞建筑工程一夜暴富,几年一分钱没挣过,她没怨言,找了奢侈品店柜员的工作,一个人撑起家里的开销,还要负担起胡帆父亲的医药费。

许斯文跟我说,2024年到现在,胡帆只往家拿过四千块。我本想顺着往下问,想了想还是没问,胡帆干的破事我大概能猜到。

去见胡帆的路上,她跟我说了很多。她说她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她只想有个家,哪怕这个家不正常,不完整她也毫不介意,但现在胡帆把这个不正常,不完整的家也毁了。

那天晚上,我又和胡帆单独聊了一次。我把啤酒打开递给他一罐,这是我们团年后第一次喝酒。胡帆夹了一筷子香酥鸭,瞬间涌出眼泪。

从事发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流眼泪,就装作漫不经心,问他咋回事。

胡帆家里是做板鸭、卤鸭、香酥鸭的,称得上百年世家,直到现在,在我们这座城市的餐饮排行榜上,还能看见他家的招牌,而胡帆是他家这门手艺的唯一传人。

胡帆的梦想是当外交官,父亲偏偏希望他将这个百年品牌传承下去,于是在他读大学时,逼着他学习这门手艺。每逢寒暑假,胡帆就要从挑选种鸭开始,背配料、处理下水,还要在没有空调的厨房里炸鸭子。

此刻他一口就尝出,今天的香酥鸭,皮硬过头了,但骨头还没酥。

“我爸老了,鸭子火候没控制好。我进去了肯定再也看不到他,他咋办哦。我不是东西,他肝硬化晚期了,还要在后厨里面弄鸭子,里面那么热,空调都没得,他咋个遭得住哦。”

临走前,我问胡帆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事和最遗憾的事是什么。胡帆想了一根烟的工夫才回答:“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找不出最自豪的事。”

两天后,我又上山接回许斯文。等到许斯文回家,我给胡帆打电话报平安,没想到就在这个电话里,胡帆同意了自首,他说:“我晓得,我跑是跑不脱的,咋个跑嘛,我是网逃,又是通缉,还上了临控,就算我戴着帽子口罩墨镜,你们也不可能把我送出去,关键是现在我这个样子,到边境的路哪个都不可能送我,要是路上我遭了,送我的人也要一起遭。”

我不清楚那两天胡帆的老婆在山上跟他说了什么,最终说服他投案自首,但那天胡帆跟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以后我爸,你跟周梁帮我照顾到,我肯定是没法给他送终了的。你能答应我不?”

“周梁我帮转达,我不能替他承诺,我可以承诺你,我答应。这两天我带你爸去办个意定监护,你写个情况说明给我就行了。”

胡帆自首,成了我新的工作。

我与警方取得沟通,告知警方,已经说服胡帆自首,并且愿意担保胡帆一定到案。胡帆不是暴力犯,警方基于人道主义,同意给胡帆一天时间处理家事。我报告了胡帆要前往的地方和要办的事务,警方同意提前告知辖区派出所,在限定的时间内不抓他。

我定了火锅店的大包间,整整两桌。头一天下午,我把胡帆从山上接下来,其他人都到火锅店等着,车里放着姜育恒的《再回首》,胡帆躲在后排放声大哭。

“再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胡帆哭着轻声哼唱,他告诉我,如果时间能退回去,他愿意好好在律所工作,好好把鸭货店传承下去。

我说:“再回首,荆棘密布。没人的路是一蹴而就的,你想成为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人,你得走过荆棘密布的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叫你‘胡总好’的时候,你就离死不远了。”

那天晚上,我准备的酒没人喝,胡帆也不喝,火锅没人有胃口。饭后,胡帆先回到他父亲那里,跟他父亲交代:“爸,我走了以后你跟我婆娘要好好处,她跟了我十二年,没要婚礼,没要彩礼,没要三金,没要房没要车,现在啥子都没留给她。她要是离婚你尊重她,她在这个家一天你们就好好处一天。”

胡帆的父亲生气又无奈地说:“我晓得咋个跟她处,她来家里十二年了,我从没说过她。不是人家啥子都不要,是你啥子都没得。”

眼看胡帆要情绪崩溃,我连忙岔开话题,“老爷子没事,现在一切还没定,也许还有转机。以后您就当我是儿子,咱们做了意定监护,您好好活着,我可是您的监护人。”

最后一晚,胡帆留给了许斯文。从他家出来,我送他前往和许斯文租住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我们直奔他母亲的坟墓。胡帆在坟前跪了很久,他扶着墓碑痛哭。

下午,我和周梁送他去自首,在公安局门口,他在车里交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我给我妈写的信,我自首以后,你帮我再去给他上个坟。”

临近端午节了,周梁给他带了一个煮好的粽子和咸鸭蛋,胡帆粽子吃得很慢,他一边吃一边哭,咸鸭蛋是周梁剥好了递给他的。因为哭,嚼碎的粽子混着咸鸭蛋和唾液喷出来。

车窗外就是公安局,他不敢抬头,哭着告诉我和周梁:“以后就靠你们了,我对不起你们,给你们找了那么多麻烦。你们的恩我出来再报。”

我和周梁都没有接话,周梁拍了拍他的后背,把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走吧,总要面对的。”

我看了看表,距离和警察约定的最后时间快要到了,我给警察发了信息,告诉警察我们就在门口,稍等下就带胡帆进去。

“准备好了吗?不哭了,就当是去当了个兵。”

周梁的安慰没起什么作用,下车的时候,胡帆整个人已经瘫软了,车门打开,他完全挪不动身体。周梁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出来,他一屁股坐在车门的门檐上,我和周梁一人架起他一条胳膊把他拉起来。

从车里到公安局门口,三十来米的路,我和周梁几乎是拖着他在走。

端午节过后,我履行对胡帆的承诺,给他母亲再上一次坟。我买了些香蜡纸钱,又买了些点心,赶在中午前到了他母亲坟前。我代胡帆给她母亲磕了三个头,点燃香蜡、纸钱,给他母亲念他写的信。

妈:

我去自首了,你听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看守所了。我还是拿出勇气面对了,虽然我放不下的人很多,但是我走错路了,就要承担后果。

后面很长时间我都不能来看你了,张飞和周梁会来看你。

我没想过我会走上这条路,以前在律所看别人,都是看故事,现在是人家看我的笑话了。我觉得活着好难。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可能是命,命中有这一劫。

妈,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了。

妈,儿不孝,对不起你。

我把信叠好,装进信封,投进火堆,灰烬随着风,打着旋儿飞上天。

随着胡帆的事告一段落,我也回归正常的工作。手机里,还能看见胡帆用过的直播软件。我有四台工作手机,都被他拿去注册过账号,打赏主播,一个账号是他自己伪装的大老板,另外仨伪装成他的小弟,老板说打赏多少,就打赏多少。

我打开直播软件,点击关注的主播名单,随便点了一个进去。眼花缭乱的直播间里,女主播依然用着酥麻的夹子音,回答访客不时提出的问题。突然一连串动画在屏幕上跳跃,女主播提高了一个音调,激动地说:“刘总来了,谢谢刘总永远支持,爱你哟!”

我见过胡帆一面,那时案子还没有爆发,胡帆还在筹钱退款。

在张飞的办公室,他把帽檐压倒最低,依然挡不住满脸的颓废。那天我注意到,他穿着一件蓝色的T恤,上面写着一个英文单词:freeland,大概意思是自由之地。

很难说,读完故事我对胡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不是那种典型的恶人、反派,更像是一个搅局者,一只迷失方向,到处乱蹿的硕鼠。

在这时代数不清的诱惑下,他不断走捷径,想要拼命抓住它们,却迷失在时代浮躁的回音室。

张飞告诉我,他记录这个故事,起初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通缉犯,但更重要的是,通过胡帆这个人,展现出这个时代的一些症结。

奢华打火机掀开盖的一声脆响、主播的一声声老板,既是这个时代浮躁的碎片,也是胡帆走向犯罪的掠影。

最终,回到那个指向一切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让这个时代如此浮躁?

我们可以一起在评论区聊聊。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迪恩 小旋风 月半

插画:大五花

来源:天才捕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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