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3年的末尾,我赶在放假前签下了一个百亿级别的大单,为了犒劳员工,特意组织了一场团建,去马尔代夫。
六年没见,彼时我的前夫正提着他女儿,大眼瞪小眼。
“我生的,还给我。”
他看着缩小版的自己,笑不出来:“你的意思是,我没参与?”
“还是说骗我很有意思?”
1
2023年的末尾,我赶在放假前签下了一个百亿级别的大单,为了犒劳员工,特意组织了一场团建,去马尔代夫。
物价高昂的海岛,我花重金包下了三栋联排海景别墅和一艘豪华游艇。年假一放,就带着家人一起飞了过去。
落地当天我们选了一家特色餐厅聚餐,包厢的暖气开得很足,气氛热烈异常。我喝了不少酒,感觉脑袋又闷又热,中途出门透了口气。
回包厢的途中,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半眯着眼回过头,脑子里的酒意瞬间醒了几分。
我没想到会在离中国5000多公里的一座海岛上遇见宋珩,我的前夫。
毕竟离婚后的六年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即使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一次都没有遇见过。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宋珩居然叫住了我。
六年前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我本以为那件事过后,他不会再想和我产生交集。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我,问:“你那个小情人,怎么没跟着你。”
他的变化让我有些吃惊,思维转动的速度变得迟缓,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谁。
他见我这样,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英俊异常。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贺风吧?”
掩盖一切龃龉的遮羞布被他如此轻易地揭开。
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个名字。
贺风,我的出轨对象,我和宋珩离婚的诱因。
2
我爸靠煤矿起家,后来挖矿的时候一不小心挖出一座钻石矿,一路高歌猛进,进军珠宝界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成功挤入上流社会。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接手他的家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成绩更是差得吓人。
高考落榜后我爸花钱送我去国外混了个毕业证,毕业之后就直接进了自家公司,找了个清闲的岗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启养老生涯。
那时我的好友施曼正在国外攻读金融硕士,整天忙得昏天黑地,见我这般放纵。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我,蒋瑜,你这个样子,将来可怎么继承你爸爸的公司,创业容易守业难,你小心以后看不懂合同被人骗得倾家荡产,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我爸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他无奈,只得为我规划未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替我撑起家业的好老公,婚前签个财产公证协议,可保我一世富贵不愁。
就在这个时候,宋珩找上了门。
宋家的公司因为投资失败遭受重创,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企业存亡之际,宋家的掌权人,宋珩的父亲却急火攻心突发脑溢血去世。
刚刚博士毕业的宋珩临危受命,成了宋氏集团新的掌权人。
宋珩出身底蕴深厚的宋家,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仅仅二十六岁就在国外知名学府拿到了博士学位。名校毕业,能力超群,简直就是我爸的天选女婿。
他需要钱,刚好,我们暴发户,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们两家一拍即合,达成商业联姻。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在我爸的办公室,他唤我来到他身边,向我介绍宋珩,眼中的欣赏不加掩饰:“小瑜,这是宋氏集团的新任总裁,宋珩,你们年轻人应该有话题,多聊聊。”
年轻的宋珩有着令所有女孩为之疯狂的禁欲气质和矜贵脸庞。
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缺点。
这样的宋珩低下头注视着我,先我一步伸出手,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蒋小姐你好,我是宋珩。”
那天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我似乎始终记得握手的那一瞬间,触及到的手掌温度,带着湿热的体温,似乎让我的灵魂都轻轻颤栗起来。
我咽了咽唾沫,努力克制这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样,笑得温婉而大气:“宋先生你好,我是蒋瑜。”
3
我和宋珩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嫁给宋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偏偏我真吃上了,这就很招人恨。
除了施蔓。
我结婚时,施曼刚好修完自己的学业回国。刚毕业就马不停蹄进了她家的公司和他爸的私生子夺权。
在我和宋珩的婚礼上,她皱着眉头看着宋珩面无表情地走完婚礼流程,拉过一旁傻笑的我质问。
“就这样一个人,蒋瑜,你到底为什么和他结婚。”
我听了这话实在感动,施蔓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宋珩的时候,只有她,觉得宋珩配不上我。
我几乎要感动得流出眼泪,拍拍她的肩安慰:“其实他很高兴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施曼沉默地看着我,像是在问,你自己信吗?
我又不傻,当然不信。
宋珩对我的冷淡是个人都看得出。
可是我没办法。
我很清楚,豪门和豪门之间是有壁的。
如果不是宋家出事,无论是拼家世还是拼个人能力,我都和宋珩沾不上边。我也根本不会有机会和他结婚。
我在工作能力上捉襟见肘,要靠着丈夫替我撑起家业,与其找一个不知底细的凤凰男,整日担心他会不会图谋我的家产。还不如找宋珩,除去宋珩总是冷着一张脸,丝毫不懂温柔小意之外,他可以算作一个完美的丈夫。
头脑聪明,个高腿长,且有着一张长在我审美点上无可挑剔的俊脸。
更重要的是,他足够高傲。
我完全不用担心这样的宋珩会使出一些手段侵吞我的家产,这样就足够了。在资本的世界里,真心没那么要紧,只要能有足够多的利益,就值得牺牲掉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东西。
但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爱上宋珩。
4
我不知道宋珩为什么会这么顺眼。
他工作时会在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全身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夹,修长洁白的手指拈起一页翻过,那页轻飘飘落下的纸页,像落在我心间,微微一颤。
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肌肤,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俊脸在此刻微微失控,潮红染上面颊,眼眸被情欲勾动。我的双手揽住他的背脊,觉得自己快要发疯。
就连他偶尔小寐,依偎在皮质沙发里,我坐在一旁安静地摆弄些小玩意,转头看见他恬静的睡颜,心都会稀里糊涂地软成一片。
心里的恶魔小人在旁边叫嚣:“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我置若罔闻,闷头一脚踏入这座名为宋珩的深渊。
女人陷入爱情漩涡的反应都大差不差,都是脑袋被下了降头一般心甘情愿地想为那个撩动她心弦的男人付出些什么。
宋珩的财富积累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我不能再在物质上使他动心,能就只能在日常小事上下功夫。
我开始学着照料宋珩的生活起居。
某天早晨,我提前一小时起床,用我生涩的厨艺为宋珩准备早餐。
但我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手艺。
半个小时后,我泪眼朦胧地为烫伤的手指涂上烫伤药。
忙活一早上,最后餐盘里只剩下两只微微看得过去的煎蛋,报废的食材几乎装满了整个垃圾桶。
我如获至宝地将那两枚煎蛋捧给坐在餐桌前等待的宋珩。
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期待地问:“怎么样?”
几乎是将煎蛋送入口的瞬间,宋珩就皱起了眉。草草吃完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蒋瑜,你不必做这些的。”
手上被热油溅伤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的满心期待瞬间化为一潭死水。
即使早就有准备,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我用投资换取婚姻,投资给了之后我就失去了筹码,但婚姻还要捆绑我几十年。
我费尽心机想要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但宋珩对此漠不关心。他似乎真的只是将这当成一场交易,任由我在这看台中央唱着独角戏。
后来我心情郁闷,找到施曼倾诉。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我:“蒋瑜,人贵有自知之明,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厨艺有多差吗?宋珩都吃你做的饭了,你居然还说他不爱你?”
我瞬间死灰复燃,泪眼婆娑地问她:“你说真的?”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当然是真的,服了你们这群恋爱脑,要哭死远一点。”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我就会很轻易地发现这是施蔓的谎言。
世界上真的因为爱一个人而吃光她做的黑暗料理的人,大概只有灰太狼。
但我当时觉得施蔓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我决定再努力试试,但是我不再做早餐,我开始为他打领带。
为了我的行动能够万无一失,我特意找了短视频对照着模特仔细练习。
宋珩下班回来时,看见坐在客厅里全身贯注盯着屏幕的我,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兴致勃勃地拉他在沙发边坐下,指着模特告诉他:“我在学怎么打出漂亮温莎结,明天早上我起早一点给你打领带好不好。”我忍住羞赧,试探性地朝他撒娇,“我看了整整一天呢,眼睛都看花了。”
宋珩再次皱起眉,像是我的行为让他感到困扰,但他所有的教育又让他无法言辞激烈地拒绝。
他顿了顿,说:“蒋瑜,你不用把时间都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如果你有时间,为什么不多用点心在工作上。”
我不由自主地为他补齐了后面的话:“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和你结婚了。”
他的冷漠让我感到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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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连续的挫败让我觉得灰心。
我失落地找到施曼喝酒。
抵达常去的酒吧包厢时,里面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施曼,另一个画着极具个人特色的大浓妆,吊梢眼,柳叶眉,看人总是斜着眼,满身珠宝气都盖不住的刻薄样。
我转头看向施曼,眼中的不满显而易见:“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施曼努努嘴,无可奈何地朝我摊开手。
“不是她带我来的,刚好碰上而已。”乔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声调尖锐,让人讨厌。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嘲笑:“怎么了,蒋瑜,你老公怎么没陪着你,不会是婚姻破裂,出来喝闷酒吧。”
“我早就说过了,没有感情的婚姻过不长久,你们家用钱压着宋珩结婚又怎样,他不喜欢你,你做得再多都是无用功。”
我一向不喜乔娜,也鲜少对她的针对做出反击,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觉得掉份,跟那样的人斤斤计较,只会让自己也变得廉价。
但不得不说,她今天的话狠狠打中了我的七寸。
我不是没皮没脸,相反,在和宋珩结婚前,因为我爸宠我,家里又有钱,从小到大没受过一丁点委屈。自然而然地有了几分傲气。
在宋珩面前做小伏低还得不到回应就算了,我自己乐意。
乔娜是什么东西,一个分不到任何实际财富的继女,脑袋空空草包一个,考的大学比我的差,以后结婚,嫁的老公肯定也比不上宋珩。
处处没我强,却又处处和我比。
在她戏谑的目光下,我怒气上涌,开始口不择言地反击。
“看我笑话,”我哼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宋珩不喜欢我,那又怎么样,我有钱,他不还是得娶我。没办法,毕竟我以后要继承那么多产业,肯定要找个人打理,他不喜欢我,难道我就喜欢他吗?他不过就是一个工具而已,你会因为一个工具不喜欢你而感到不满吗?”
“哦,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呢,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用操这份心。”
乔娜的脸色变了变,不过马上稳住。不知看到了什么,眼底闪出兴奋的光芒。
“蒋瑜,你这话说的真让宋珩伤心。”
我心下一紧:“你说什么?”
乔娜娇笑着指了指门口:“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和施曼同时回头,对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宋珩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那天过后,我和宋珩开始冷战。
或许只是我单方面的,毕竟宋珩的情绪一向没什么大变化,何况是因为我。
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的只有我一个,我被愧疚折磨得体无完肤,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去找宋珩解释清楚。
也不知道是否有这个必要。
毕竟宋珩看起来完全没有影响,他依旧和以前一样,起床、上班、回家、睡觉。
我不敢想象万一我自作多情地去找宋珩刨析内心,结果他回一句,“蒋瑜,你不用这样的”我会有多难堪。
我整日忧心忡忡,最后想出了一个笨主意。
我在下台阶时,故意崴伤了脚踝。
虽然是故意的,但我没想到会那么疼,瞬间脸色大变,额角冒出冷汗。我发誓,这绝对不是装的,我也没有那么好的演技。
宋珩拧着眉扶我在楼梯口坐下,单膝下跪捧着我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查看我的伤势。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带着哭腔开口:“阿珩,我好疼,呜呜,我不会瘸了吧,呜呜,我害怕。”
宋珩的面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明明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我的伤完全不严重,我说的话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可宋珩,那么聪明的宋珩,却慌了神。
他站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轻轻拭去我的眼泪,也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不会的。”一连说了三个不会的。
我缩在他怀里,疼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分出心神解释。
“阿珩,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为了气乔娜才口不择言,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用手盖住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脚上疼,心里慌,眼泪止不住地淌,很快就打湿了宋珩的手心。
沉默让我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这时,宋珩轻轻地嗯了一声。
空中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我环抱住宋珩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身体里,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发顶。
结婚这么久,我从未感觉我们如此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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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果然都是贪心的,宋珩给我一点回应,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
我寻找一切空闲待在宋珩身边,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生活的每个角落。
但我还是不满足。
在宋珩身边待得越久,我就越能看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他在公司杀伐果断,指点江山,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仰慕与钦佩。
他在他的事业中闪闪发光。
我在他的光辉之下更显暗淡。
除了吃喝玩乐,我对商业上的事一窍不通,对宋珩的事业也毫无帮助。
每次看着那些漂亮的、优秀的、自信如白天鹅般的女士在他身边来来往往,我都会从心底深处,生出浓浓的焦虑与担忧。
这种情绪在一次晚宴事件后到达顶峰。
那次我跟着爸爸参加了一场商业晚宴,直到我到达会场才发现,宋珩也来了,他的手臂上挽着一位身穿白色抹胸晚礼服的高挑美人,正在言笑晏晏地用流利的法语和对面的外商交谈。
宋珩看着她,眼里似乎也暗含欣赏。
这种和谐的氛围刺伤了我脑海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情绪控制了我的大脑,我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赶过去,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们在聊什么?”
和睦的气氛被我打破,我的贸然插入让气氛变得尴尬。
那位外商疑惑地看着我,用法语说了几句话。
我在灯光下无处遁形,丑态频出。
我不懂法语,事态陷入僵局。气氛即将变得更尴尬时,宋珩身边的翻译小姐拯救了我。
“宋太太,他在跟您问好。”
我涨红了脸,胡乱打了招呼,看到外商疑惑的样子才想起来他并不懂中文。
想要张惶逃窜时,那道温和自信的女声再次响起,一段流利的法语,换来了外商满意的笑脸。
宋珩抽出自己的手臂,揽在了我的后腰。安抚似地在我腰间点了点,那位翻译小姐也并未露出半点异样,一直在朝我温和微笑。
明明每个人都对我极尽温柔,并未对我有任何指责,可我偏偏觉得无地自容,羞愧得想要原地消失。
后来我知道,这种感觉,叫自惭形秽。
就像是丑小鸭误入天鹅群,即使他们并未驱赶,但丑小鸭看见了它们洁白的羽毛和修长的脖颈,就会因为自己灰扑扑的羽毛而自卑。
宋珩越优秀,我在他面前就越别扭。
这些顾虑让我在他面前变得束手束脚,生怕在某个地方露出马脚,被他发现他的妻子,是一个劣等品。
我平等地嫉妒每一个闪闪发亮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宋珩身边的人,这种嫉妒让我发疯。
而更让我疯狂的是,宋珩不爱我。
我拼命想挑起宋珩的情绪,吸引他的注意力,为此不惜找各种由头跟他吵架。细数他的十大罪状之后,他仍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而宋珩对这场我单方面挑起的战争的回应方式是,在第二天清晨,熬了一锅微微有些糊底的皮蛋瘦肉粥。
我想原因可能是那天他的十大罪状里的其中一条:“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甚至没有为我做过一次饭。”
他的回应让我觉得是把戏唱给了瞎子听。我想要的是爱,而他给的,是一锅皮蛋瘦肉粥。
我在婚姻中得不到安全感,开始依赖于酒精。
在意识陷入昏沉之后,我经常能看见宋珩。
温和地,炙热的,眷恋的。
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温情,我靠着幻境弥补。
酒意上头,混混沉沉间,我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传来熟悉的青草香味。
我突然感觉到无尽的悲伤,假的永远是假的,我任由整个人被情绪牵扯,抽泣着说:“宋珩,我讨厌你,你根本没有心。”
眼角有眼泪缓缓沁出,一个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卷去了我的泪珠。
我不耐地挣了挣,醉意袭来,陷入更深层次的梦境。
完美的梦境之后,只有更加冰冷的现实。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别墅中,感觉到无边的寂寞。
7
在我快要困死在婚姻这座坟墓的时候,贺风用他的热情拯救了我。
我们的相识来源于一场俗气的英雄救美。
有次我晚归没开车,在经过一条小巷时被人尾随。
是他救了我。
在看清楚我脸的那一刻,他有些惊讶:“蒋小姐,怎么是你?”
我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那张青春洋溢的陌生脸庞,脑海中思绪翻涌,却始终想不起他是谁。
忘记别人的名字且被发现肯定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我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看出我的局促,爽朗地笑了笑,俏皮地开口:“你这么就忘了我,真让我难过,蒋小姐,我是贺风。”
这个名字一出来,我瞬间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点东西,将面前的人和脑海中的记忆对上了脸。
一个月前我爸公司要去当地的艺术院校挑几个合适的人拍广告。
我恰巧闲得无聊,就跟了过去。
中途来了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个子高,长得好,笑开了之后漏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很有点青春的味道。
我看得挺顺眼,随手指了指:“就他了。”
那个男生,就是贺风。
因感激他救了我,我特地让我爸给了他几个产品的代言,他猜到是我的授意,特意发了短信感谢。
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起来。
贺风是和宋珩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宋珩冷静、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风热情、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最重要的时,我在贺风面前,可以展露最自然的那一面,我不用小心翼翼,不用伪装。
偶尔说出一些沾点皮毛的专业知识和旅游经历,就会得到贺风崇拜的眼神。
这极大地满足了我在宋珩那里受挫的自尊心。
但这种饮鸠止渴的办法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良方,且稍有不慎,就会踏进万丈深渊。
8
宋珩的妈妈将一叠照片甩在我脸上时,我还尚在睡梦中,照片边缘破损处划伤脸颊的疼痛将我唤醒。
我睁开眼,看见一脸怒不可遏的宋母。
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凭你这样的人,也敢让阿珩的脸上蒙羞。”
我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颤抖着手拿起了散落在身上的照片。
如雪花一样散落的照片里,主角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贺风。
照片里的我,亲密地贴着贺风的手臂,显出一种无边界的亲昵,在得知我已婚的前提前,这种亲昵就变得格外刺眼,而更刺眼的是,我脸上不加任何掩饰的灿烂笑意。
我和宋珩在一起时,从来没这样笑过。
宋母一向对我和宋珩的婚姻嗤之以鼻,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趁着宋家遭难狮子大开口,要他们那样优秀的儿子娶了我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家世、学历、身高、长相,反正在他们口中,我没有一样比得上宋珩,配得上宋太太这个身份。
而我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敢给宋珩戴绿帽子。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火冒三丈地给宋珩打去了电话,隔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叫他回来马上离婚。
恐惧一点一点地将我淹没,我快要被溺死。
9
空气中似乎连尘埃都被静止,这沉闷的气氛让我感到窒息。
宋珩一张一张地翻过那些照片,最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这也不能说明蒋瑜出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母尖锐的声音打断。
“阿珩——,你怎么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这样都不算要怎么才算,都有人将照片寄到我家门口了,难道你一定要捉奸在床才死心吗!”
她愤怒地一把拉过我,指着我说:“你自己说,我有哪一句话冤枉了你。”
我的手腕被捏得生疼,颤抖着看向宋珩。
他顺着宋母的动作看向我,脸突然沉下来,转向喋喋不休的宋母:“你打她了?”
宋母一愣,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像是在责怪她的儿子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搞不清楚形式:“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他给你带了绿帽子,就她这样的女人……”
宋珩的眉头逐渐紧皱,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这样的女人?妈,如果不是小瑜,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天天住在别墅里,整天和太太们打麻将吗?”
宋母的脸色一僵,被自己的儿子当众下面子,有些下不来台。
我不想再将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宋母的指责让我的脸持续发烫,面皮被人踩在了脚底,而宋珩的宽容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他的言行就像太阳,更衬出我的粗鄙,让我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处遁形。
愧疚和羞耻将我的身体填满,我没办法再这样继续下去,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
“宋珩,我们离婚吧。这场交易,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拎着手中的照片,轻轻甩了甩,“和你这样无趣的人生活在一起,让我觉得窒息。我找到了更适合我的人,你妈说得没错,我出轨了。”
“你让我觉得害怕,你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宋珩,你根本不配拥有爱。”
我将错误全部归结到宋珩头上,用他对我的宽容做出一把利刃狠狠刺了回去。
对我毫无防备的宋珩被我一击毙命。
他错愕地看着我,向来无波无澜的眸子竟显出几分惊慌失措。
我还嫌不够,开始详细举例我和贺风做过的每一件事情,尽量详尽地形容我的心情。
“我从没感觉到这样快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觉到无比窒息,你也是蠢,我和乔娜说的话被你听到,随便解释两句你都信了,你都不知道,我和贺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们笑得有多开心。”
在我说话时,宋珩一直看着我,所以我能清楚地看清他眼中不断闪过的情绪,看到我的话将他本如深潭般平静的情绪挑起,一层一层地叠加,直至狂风呼啸而过,原本平静的地方只留下一片废墟。
他垂下眸子,独自消化情绪,最后抬头时只剩死寂一片。
“蒋瑜,你不用再说了。明天八点,我们去明政局离婚。”
曾经我以为宋珩脸上的淡漠已经足够讨厌,直到这抹淡漠变成厌恶时,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的的痛彻心扉。
10
离婚之后我颓废了一段时间,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时,我和宋珩离婚的消息已经传遍A城,对外的原因是性格不和,这是宋珩送我最后的体面。
我和宋珩结婚时不被人看好,离婚了反倒让人觉得惋惜。
这其中包括施曼。
她不可置信地重复:“离婚了?真的离婚了?”
在得到我肯定的回到后,她有些唏嘘:“真没想到,你居然舍得跟宋珩离婚。”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和他离婚了,你要怎么办。”
我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神色有些痛苦:“能怎么办,只能靠我自己了。我算是想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虚的!”
施曼幸灾乐祸地笑:“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她拍拍我的肩,“加油吧,蒋总,您还有得学呢!”
在我二十四岁这年,职场菜鸟蒋大小姐开启自己的升职打怪之路。
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难!
毕竟我是个学渣,唯一有的就是那几年的工作经验,但因为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论起专业度,甚至不如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无奈之下,我去了公司基层,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怎么说呢,环境果然能锻炼人。
我从一开始随心所欲的大小姐变成职场小菜鸟,初入职场便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工作工作做不好,人际关系也处得一团糟。
不知怎么搞得,就变成了办公室众人排挤的对象,不过这样更好,我心无旁骛的工作,谁也别想打扰我。
等我磕磕绊绊做出第一个项目后,我兴致勃勃地回了家。
虽然我只是参与,并不是主导,但这次的成功还是极大的鼓舞了我。
我爹看着我黑黢黢的小脸满眼心疼,却说不出让我放弃的话,只是不断地念叨:“小瑜这孩子,我就说错不了,从小看着就知道有出息。”
完全忘记了之前我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我看着镜子中因为去了几次矿区被晒得焦黑的小脸满脸陶醉,这叫什么,这叫荣誉的勋章,虽然有些怀念之前的雪白肌肤,但是现在的满足感,是任何东西给不了我的。
离婚三年后,在父亲的协助下,我逐渐接手宋家的产业。
最开始,我是蒋小姐,后来成为宋太太。在我三十岁这年,他们开始叫我,蒋总。
我的眉眼褪去少时的稚嫩,皮肤也重新恢复洁白,偶尔间的一个抬眸,居然也有了宋珩的影子。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生而为人的价值,我在工作上找回我丢失已久的信心。
11
再见宋珩,我显得手足无措。
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六年时间改变了太多,我现在已经有了能和他并肩而立的能力,但却早就失去了和他携手的权力。
六年的空白让我们之间划上一条深深的鸿沟,几乎连正常交谈也变成了妄念。
我们周边的空气几乎停滞,萱萱从包厢里跑了出来,看到我之后,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挂在我的身上,向我撒娇:“妈咪,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萱萱好想你。”
宋珩看着我怀中的孩子,眼神变得很危险,他死死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连孩子都生了?”
大概是他话里的怨念太过深重,我突然有些尴尬。
正想回答时,萱萱就抢先打断了我:“妈咪,我们快点回去吧,是爸爸叫我来找你的。”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抱歉地朝宋珩看了看。
可能确实是萱萱给他的冲击太过剧烈,让他已经没有了伪装的耐心。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我不打扰了,蒋瑜,再见。”
我温和地笑了笑,抱着萱萱回到了包厢。
一进包厢,萱萱就从我身上滑了下来,一脸做错事的心虚,期期艾艾地偷瞄我。
我觉得好笑,故意装作严肃的样子问她:“为什么撒谎。”
萱萱赖在我身上,气鼓鼓地说:“我不喜欢那个叔叔,他看起来好吓人。”
我失笑,宋珩整天板着脸,拥有独立审美的成年人会觉得有魅力,但对小孩子来说,只会觉得他是无趣的“怪叔叔”。
而怪叔叔宋珩,现在肯定认为我和贺风还在一起,甚至生了一个女儿。
事实上,贺风在这场闹剧中,只是一个演员。
嗯,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在我发现自己心理失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计划好了离开。
虽然宋珩总是冷着脸,但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即使他并不爱我,但各项义务确实履行得很不错。
帮着我爸在那几年将公司的股价翻了好几番,我差点弄砸他的合作,他不仅没怪我,还在我惊惶失措时给予我安抚。
温热的指尖有规律地敲击在腰间,让我的心酥麻一片。
所以我觉得,这样好的宋珩,我应该回赠他一点什么呢?
可惜想啊想,实在没想出来宋恒缺的东西。那我只能按我的心意送了。
无愧于心,勇敢去爱。这是我唯一能送的东西了。
如果我把真实的原因告诉宋珩,他一定不会那么干脆地同我离婚。
所以最好把问题都归结在我身上好了,反正我在别人眼里那么糟糕,再糟糕一点好像也没有关系。
所以我用了一点点钞票,委托贺风和我演了一场戏,我亲自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收集起来,然后寄给了宋母。
她一向不喜欢我,拿到照片一定会闹起来。
就这样吧,让我给这段不完美的婚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到正轨。
12
原本的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可我偏偏在来马尔代夫之前,去了一次之前常去的酒吧
离开时,有个女孩叫住我,试探性地递给我一张照片,问上面的人是不是我。
照片里的背景正是这间酒吧,按照里面的内容推测,应该是六年前。
迷离的灯光下,宋珩将我抱在怀里,我紧闭双眼,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他温柔地吻在我的眼角。像一场虚妄的美梦。
女生告诉我她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六年前在上大学时和朋友来这玩时恰好看见我们,因为感觉氛围太好,情不自禁地就拍了下来。
“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六年前我就想给你们了,来了这好几次,但是都没遇见你。居然在今天碰到了,”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在我包里呆了六年,今天终于物归原主了。”
我缠了老板很久,终于在钞能力下,调出了当时的监控。
老板小声地唠叨:“现在的人真奇怪,吃饱了没事干来掉六年前的监控,要不是我人好,你给再多钱也不给你找……找到了!”
几个光影闪过之后,画面逐渐清晰。
画面中,宋珩将醉倒的我小心扶起抱进怀里,我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什么,监控没有收到声音,但宋珩显然听清了,他有些难过地看着我,然后在我的眼角沁出眼泪时,在我的眼角印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将我的悲伤尽数抹去。
我看着监控中的画面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女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您还好吗?”
我回过神,这才发现我已泪流满面。
我语无伦次地对她说:“谢谢你,不,我没事,我是……”
时间倒回六年前那个夜晚,宋珩听到我的话,他会想什么呢。
在离婚后的第六年,我才知道,这场婚姻并不是我的独角戏。我的男主角一直在默默地爱着我,只是他的爱藏在深不见底的湖底。
而我自以为的放手,其实将他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如果宋珩爱着当年那样的我,而我又自以为是地先他一步放开了他的手,用那些恶毒的语言不断中伤他的心。
宋珩,看到照片的宋珩,听我说我和贺风爱得死去活来的宋珩,看到我在其他人面前笑得肆无忌惮的宋珩。
每当这些时候,他会想什么呢。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心脏的钝痛传来,让我几乎不能呼吸。
宋珩喜欢我,他怎么会喜欢我呢,当时的我浅薄无知,任性妄为。自以为高尚地伤害。
我不敢再继续当缩头乌龟。
但宋珩不肯见我。
我只能拜托一位友人用工作的名义将宋珩请来了马尔代夫。
人为地创造了一场偶遇,千里迢迢,赴一场爱的赌约。
明明在来之前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千百遍见面之后要说的话,可真当见到宋珩的那一刻,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六年过去,我不知道陷在过去里出不来的是否只有我一个。
时间改变了太多,我不再是当初的蒋瑜,他也不再是当初的宋珩。
13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萱萱在沙滩上晒太阳。
躺在沙滩椅上昏昏欲睡时,面上突然投下一片黑影。
我睁开眼,宋珩站在我面前,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我。
我喉咙发紧,不知道他的来意。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出声。沉默伴随着悲伤在空气中蔓延。
“我曾经以为,这世界上的东西没什么非要不可。人生的本色,就是遗憾和失去。”宋珩在我旁边坐下,开始喃喃自语。
旁边的海风呼啸而过,在二十六度的天气里,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双腿。
“我六岁就被送去了国外,一个人在那边学习,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想家,可是每次回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嘘寒问暖,温情陪伴。”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爸眼里只有公司,我妈关注的只有麻将桌和奢侈品。不论在国外还是在家里,永远只有价值不菲但空荡的房子,除了保姆,就只有我一个人。”
“那是房子,不是家。直到和你结婚,阿瑜,你给我做早餐,要给我打领带,”他顿了顿,“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但我又很害怕,我已经一个人太久了。”
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刨开,把一颗心赤裸裸地捧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你,也许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木头,根本就不配拥有爱。
“离婚之后,我听说你过得很开心,不用再因为我患得患失,把事情做得利落又漂亮。我有次在商业新闻上看见你,”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缓缓笑起来,“那样的自信闪耀,绚丽夺目。不像之前,每天和我呆在一起,很无趣吧。我也没有好好照顾你,还让你为我做早餐,烫伤手指,一定很疼吧。你的手那样好看,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我总以为时间还长,任由自己做着缩头乌龟,如果不是这次偶遇,我可能仍旧不会有勇气见你。”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认命,“爱情是勇敢者的奖励,我不配拥有,阿瑜,你比我勇敢。祝你今后前程似锦,美满如意。”
我简直心痛到窒息。
宋珩的刨白像刀子一道一道划在我的胸口,我已经泣不成声。
胡言乱语地解释:“萱萱今年五岁,是你的孩子,我爱你,我只爱过你,贺风是假的,我——”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我一直在等你。”
胆小鬼不止宋珩一个,在那场婚姻中,我也藏着无尽的自卑。
像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砸晕,宋珩嘴唇嗫喏着,迟迟说不出一个字。
远处的萱萱发现这边的动静,呐喊着朝我们跑来。
我们在萱萱张牙舞爪的奔跑声中,接了一个悠长粘腻的吻。
他抵着我的额头轻笑,“阿瑜,谢谢你,给我时间,给我机会。”
海浪推来洁白的泡沫,阳光正好,我们还有大把时间,继续去爱。
来源:每日精彩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