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怀孕的女人,她自称永宁侯夫人,可我刚给永宁侯夫人接生回来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12 23:26 3

摘要:可迈进产房那刻我就愣住了 —— 侯夫人生得面若桃花,圆滚滚的肚子挺得老高,哪有半分早产模样?瞧着倒像是怀胎十月的临盆妇人。我们几个稳婆上前,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在她肚皮上轻推慢揉着往下送,剩下两个在旁鼓劲教她使力。不到一炷香功夫,那婴孩便顺顺当当滑了出来,竟是个

前言: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我从永宁侯府角门出来时,腰间钱袋坠得发沉,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寻人传话的婆子对外只说是侯夫人体弱早产,才怀胎七月便不慎跌了一跤,千叮万嘱我们须得将眼珠子挂在裤腰带上仔细伺候,半分差池也出不得。

可迈进产房那刻我就愣住了 —— 侯夫人生得面若桃花,圆滚滚的肚子挺得老高,哪有半分早产模样?瞧着倒像是怀胎十月的临盆妇人。我们几个稳婆上前,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在她肚皮上轻推慢揉着往下送,剩下两个在旁鼓劲教她使力。不到一炷香功夫,那婴孩便顺顺当当滑了出来,竟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娃。

侯爷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当场传下话来:全府上下皆有厚赏,夫人院里的丫鬟小厮月例翻倍,又额外赏了我们接生婆每人二十两雪花银。在场的婆子们喜得眉开眼笑,吉利话如同串珠般往外冒,临走时还不忘拉着引路小丫鬟的手恭维:「往后若有需要,可千万想着咱们。」

那小丫鬟仰着下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侯爷待夫人那叫一个好!什么金贵物件都不打紧,夫人屋里那张锦地嵌螺钿的千工拔步床,插着花的羊脂玉瓶,都是拿钱买不到的稀罕物。夫人有孕时,顿顿吃的可是血燕!」听着我们不自觉的惊叹,她越发得意,正要炫耀侯爷如何恩宠,突然话头一噎:「侯爷怕夫人孤单,还特意将夫人的表妹接来……」话音戛然止住,小丫鬟脸色瞬间煞白,鬓边的翠玉燕钗险些滑落,慌慌张张扭头四顾,见周遭无人才算松了口气,后半程再不肯多言,到了角门便没好气地催我们快走。

几个上了年纪的稳婆出了府还在嘀咕这小丫鬟喜怒无常,可手往怀里一摸,触到沉甸甸的银钱又都笑开了颜。我没跟着掺和,攥着怀里的赏钱,刻意将自己缩在人堆里 —— 那小丫鬟定是说漏了什么贵人秘辛,才这般后怕。与其琢磨这些,不如拿银子给小花儿买两根红头绳,再割斤五花肉回去炖着吃。

狠狠心挑了支绞丝梅花银头绳,几乎能想见小花儿蹦跳着往头上戴的模样。又肉痛地数出十文钱,坐上了往城外去的牛车。从西山猎户走的小径抄近路,能比官道快上两炷香。想着出门时答应了小花儿早点回家,我背着东西往山上赶,行至半腰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 前方树影下倚着个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瞧着足有七月身孕,石青色缠枝莲纹褙子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绣着珍珠的锦鞋也沾满了泥污。

我正迟疑着要不要避开,那妇人已猛地抬头望过来,看清我是个寻常妇人打扮,眼里倏地亮起光来,眼泪却先滚了下来:「求求你救救我!我是永宁侯的正妻,是陛下亲封的永宁侯夫人!只要你肯搭救,我回府后必定重重报答,若有虚言,叫我不得好si!」

2

我脚底像灌了铅,钉在山路间半步难挪。早晓得就不该贪抄近道的功夫,平白卷进这桩烫手官司。可瞧瞧身边这姑娘,肚腹高高隆起,瞧着不过十八九岁,泪眼汪汪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忍。心一横,我弯腰将她搀起来。

先扯下她身上惹眼的织锦襦裙,团成一团塞进背篓最底层,拿柴草盖得严严实实,又把自己的粗布外褂披在她身上。取出帕子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血痕泪痕,再卸了满头珠翠头面,将高耸的发髻松开来,挽成最寻常的堕马髻。最后抠掉她鞋面上的珍珠串,塞到她手里,又抓了把浮灰往她身上拍了拍。

再定睛一看,虽说她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娇气,到底没了先前那般扎眼。远远瞧去,倒像个家道中落的乡绅小姐。我攥紧她的手反复叮嘱:「记住了,你是我娘家堂妹,嫁给邻县绸缎庄的掌柜做妾。谁想那正房太太忒厉害,趁男人出门做生意,把你赶了出来,这才投奔我来。」

她用力点头,脆生生喊我表姐,低头跟着我的脚印往前走。本以为带个大肚婆下山要耽误时辰,没想到她一声不吭,脚程竟跟得上我,眼瞅着日落时分就到了杨柳村村口。

村口李二嫂正坐在竹凳上择菜,烂菜叶随手扔给圈里的老母鸡。她斜睨着眼扫过来,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突然死死盯住我身边那人的鞋 —— 那只没抠干净珍珠线头的蜀锦绣鞋。

「哟,林稳婆啥时候攀了这门富贵亲戚?咋不捎带你进城里享享福,也让你家小花当回娇小姐?」这话酸得能拧出醋来,我叉着腰怼回去:「少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瞧她这眉眼,不是我堂妹是哪个?」

我故意砸吧着嘴叹气:「好命是好命,被邻县富商瞧上了,偏生那续弦夫人善妒得很,趁男人出门就把我妹子赶出来了。不然此刻还在宅子里吃穿不愁呢!」李二嫂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扔下菜筐惋惜地打量着姑娘沾了灰却依旧清秀的脸:「到底是享过富贵的,长得好总能再寻个好人家,你也别太愁。」

这话总算中听,我缓和了脸色领「表妹」往屋里走,回头又补了一句:「我表妹肚里还怀着娃呢,等她男人回来,指不定怎么把她捧回去呢!」「砰」地关上大门,隔绝了李二嫂的叫骂声,这才惊觉后背的粗布衫早被冷汗浸得透湿。

3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突然变调,我下意识掀开墨色车帘。福祥酒楼二楼的雕花木窗半敞着,寒风卷着酒气扑面而来,裹挟着一道清冽目光。那人倚在朱漆栏杆旁,眉眼隐在阴影里,下颌线条却锋利得像把淬了冰的刀。

指尖触电般松开帘子,胸腔里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车外马蹄声由缓至急,春乔絮絮叨叨的劝慰声仿佛隔了层雾。十年前在曹家客院见过的青衫少年,与方才惊鸿一瞥的冷峻面容,在脑海里反复重叠。

曹府角门的铜环叩响第七下时,聂遥的贴身丫鬟银钏才开了门。暖阁里熏着龙涎香,聂遥斜倚在湘妃榻上,腕间羊脂玉镯随着翻书动作轻响:“来得倒快。”

“曹夫人只给了一个时辰。” 我扫过案上翻开的《女诫》,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玉兰。

她忽然轻笑,簪头珍珠流苏晃出细碎光影:“听说小郎被曹家带走了?” 见我面色骤变,又慢悠悠补上,“别慌,我那继母正四处散播消息,说你私通外男才惹得曹家发怒。”

我攥紧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聂遥起身逼近,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药味将我笼罩:“想救小郎?曹无忧每晚戌时必去‘听雪阁’,他近日在查……”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银钏神色慌张地掀帘而入:“表小姐,老夫人派人来了!”

聂遥猛地将我推进屏风后的暗室,冰凉的指尖擦过我手腕:“明日未时,城西破庙。” 门扉关闭的刹那,我听见她提高声调:“母亲不是说再不愿见表姐吗?”

回程马车上,春乔捧着热炉不住叹气。我盯着车窗外飞旋的雪片,想起银钏那句 “他可不姓曹”。十年前那个总在深夜翻墙来找我的少年,腰间佩着的羊脂玉佩,与聂遥腕间的镯子分明是一对。

“娘子在想曹三郎?” 春乔突然开口,“听说相国府近日来了位神秘贵客,连曹老太太都要亲自作陪。”

车轮陷入雪坑的颠簸中,我摸出怀中泛黄的信笺。那是半月前收到的密信,落款只有一朵水墨勾勒的玉兰花,与聂遥案上的干花如出一辙。

4

周婉容自那日谈过便失了生气,像被霜打蔫的蒲草歪在窗边掉泪。我拿这娇养的小姐没辙,只当等她哭够了,念着肚里的孩儿总会打起精神,便只顾着拾掇家事。临了把小花儿叫到跟前,千叮万嘱看好她姨母,自己则捆好行囊,跟村长家借了头灰驴代步进城。

一来惦记着先前约好的产妇,想寻个接生的活计换些银钱;二来更要紧的,是想探探永宁侯府的虚实。临安城里最不缺消息的地界,当属街头巷尾的摊贩铺子。不管是哪家的采买婆子,蹲在菜摊前挑拣还价的当口,总爱扯两嗓子不知哪听来的闲闻。

肉案前的王屠正挥着砍刀,猪骨在厚木墩上砸得砰砰响,溅起的肉沫星子沾了围裙一片。他斜眼瞥我,刀刃往肉案上一剁:「西市今儿可有的瞧!听说永宁侯府陪房的丫鬟,趁主母生产时爬了侯爷的床!」说着又补了句,「傍晚时分那人牙行要发卖,去晚了可赶不上热闹。」

这话听得我心头猛地一跳,谢过王屠后策马往城西奔。果然见牙行门口蜷着个丫鬟,青布裙上渗着暗红血渍,发髻散了半边。人牙子见我上前,三角眼滴溜溜一转:「这位娘子莫看她眼下落魄,筋骨是好的,养几日便能当差。」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怎讲?」他便凑到耳边挤眉弄眼:「瞧您是走家串户的稳婆,定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 —— 这丫头是犯了忌讳,但咱不诓人,她识文断字呢!」我暗自咋舌,面上却冷下脸:「既是侯府出来的,怎还摆在这里?当我不知她是背主的货色?」

牙子脸上讪讪的,搓着手叹气:「富贵人家嫌晦气,可咱们小门小户哪管这些。实话说了,侯府管家特意交代,不许让她好过。」磨了半晌,才肯十两银子成交。我掏银子时心尖直颤,这够我和小花儿省吃俭用熬一年呢,暗自发誓定要周小姐把钱还上。

那丫鬟见自己被买,泥塑木雕般立着,眼神空茫。直到走到半路,我才低声告诉她:「你家小姐还活着,手脚好好的。」她眼里倏地燃起光,也不顾身上的伤,抢过我手里的篮子,竟还想背那口木箱。一路走得脚不沾地,细皮嫩肉的模样,走了十几里山路也不喊累,额角的汗珠往下滚,眼睛却亮得惊人。我生怕她累垮了,想劝歇口气,看她那架势,怕是要把我背着走,只好闷头跟着。

算着时辰李二嫂该没回来,推门时那丫鬟已抢先窜进去。她把篮子往地上一放,见周婉容枯坐在床沿,眼泪哗地就下来了,扑通跪在地:「小姐 ——」

5

周婉容回首时,泪珠子簌簌滚落。

「连翘!」

两人红着眼对视,相拥而泣,那架势半晌都停不下来。我索性转身进了厨房,想着炖锅龙骨汤给家里人补补,再蒸碗水铺蛋,炒盘酱烧茄子。

半个时辰后端着碗出来,眼前景象叫我险些拿不稳瓷碗。屋里像是被仙人打理过一般,地面扫得纤尘不染,水擦过后亮得能映出人影,我都怕踩脏了这地。平日里堆得杂乱的家什全归置得整整齐齐,被褥摊开晒在庭院里,连积攒多日懒得洗的衣裳都晾在了绳上。

桌边围了三个人影。周婉容褪去了先前的颓丧,眉宇间竟有了生气,正柔声给小花儿讲着故事。连翘半蹲在旁给孩子编发,还往发丝里别了几朵野花,逗得小花儿眼里满是崇拜。好一幅暖意融融的画面。

我放下炖得乳白的骨汤,招呼她们先吃饭。连翘三两下编完辫子,主动进厨房端碗碟。我没拦她,由着她一趟趟来回盛饭。土窑里攒的老母鸡下的蛋,蒸出的蛋羹香得勾人;挑了带髓的棒骨,配着药材慢火炖了一个时辰,喝得人脸上都泛起红晕。

连翘又抢着洗了碗,哄着小花儿洗澡梳头,进里屋玩去了。转眼却「扑通」跪到我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老天爷!哪能受大姑娘这般大礼,我慌忙想躲,却被她抱住腿。

「恩公善心,连翘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您恩情。」

我胡乱应着,使劲儿拽她起身。这姑娘实在,额头都磕得泛红了,还手脚麻利地搬来椅子请我们坐下,才咬牙道出真相。

原来先前让我接生的「侯夫人」并非本人,而是小丫鬟口中的表妹 —— 却是永宁侯的表妹。这对苟合之徒早在周婉容嫁前就暗通款曲,等正牌侯夫人有孕时,那假夫人的肚子已鼓了三月。偏偏她还借着孀居身份登堂入室。永宁侯既舍不得华阳公主的势力,又不愿心上人做个无名无分的妾室,竟想出这祸及九族的毒计 —— 让真的周婉容「死」去,换心上人李代桃僵。

临安到开封相隔一千八百里,华阳公主深受陛下宠信,长居都城,手伸不到裴家盘踞的临安。只需按周婉容的旧例送信送礼,再推说身子不适不便远行,谁能想到清河郡主被偷梁换柱了?

连翘作为陪嫁婢女,与周婉容情同姐妹。小姐坠车后,她拼死从车夫处逃回侯府,想求永宁侯救人,却撞见那表妹顶着侯夫人的名头,穿着郡主的陪嫁衣裳,戴着华阳公主赐的金饰撒娇:「周婉容早该死了吧?若不是她仗着华阳公主和圣旨,我才该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永宁侯竟宠溺地刮她鼻尖:「傻丫头,你现在就是周婉容,我的正妻。」

连翘当场气疯,抓伤了假夫人的手,被永宁侯打了二十棍,以「爬床」为由发卖出府,既除了泄密隐患,又能杀鸡儆猴。侯府示意人牙行将她卖入青楼,幸好那牙子想糊弄差事,图方便把她「赏」给了我 —— 跟着稳婆,日子再苦也不算违背侯府的意思。

虽说早有猜测,可真相砸来仍叫我瞠目结舌。往日里人人称羡的永宁侯夫妇神仙眷侣,如今看来不过是画皮。忽然想起李二嫂常说「能嫁永宁侯这样不纳妾的男人才是福气」,此刻只觉得可笑。那忠贞不渝的面具下全是虚情假意,弱水三千的温柔背后尽是蛇蝎心肠。谁说最毒妇人心?我看这男子的心肠才叫狠绝,当真是瞎了眼!

6

暮色浸透窗纸时,周婉容已在太师椅上枯坐三个时辰。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隆起的小腹,目光钉死在墙皮剥落的黑斑上,连烛泪滴在绣鞋都浑然不觉。风掠过窗棂,将摇曳的烛火压得极低,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转瞬又被黑暗吞噬。

我换上新烛,余光扫过立在角落的连翘。这姑娘腰间短刀泛着冷光,牙关咬得死紧,脖颈青筋暴起,活像头蓄势待发的母豹。“总得想个法子。” 我往火盆添了把炭,噼啪声里裹着不安,“我不过是乡野稳婆,见过最大的世面就是永宁侯府的红绸,这皇家的浑水......”

“没人会信小姐是公主血脉。” 连翘突然开口,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那些人想让我们永远闭嘴。” 话音未落,周婉容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潮红:“去开封。”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母亲和舅舅......”

我打了个寒颤。此刻的周婉容,眸中翻涌的恨意让我想起去年驱邪的幼童 ——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像被注入了陌生的魂灵。窗外惊雷炸响,她盯着雨幕轻笑:“雇镖师。银子能买命,总比在担惊受怕里丢命划算。”

三日后破晓,晨雾未散。连翘将熔金所得的银锭与当掉褙子的散银分成两份,周婉容解下颈间刻着螭纹的玉牌,踮脚系在她颈间。“见到母后,她认得这个。” 玉牌触到连翘肌肤的瞬间,周婉容睫毛剧烈颤动,“活着回来。”

7

还没到饭时,小花儿忽从泥地那头撒腿奔回,辫子上沾着草屑。

「娘!接姨娘的人来了!姨娘要过好日子了!」

我眉心猛地蹙起。

这才第三日,连翘怎会这么快?

不对,「享福」?

念头刚起,脸色骤变。我腾地起身,正望见半掩的柴门外,几步远站着个身着皂衣的管事,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气势汹汹。

那张脸我见过 —— 是永宁侯府的人。

只来得及抬脚跟将木椅踹得哐当巨响,还未及冲进里屋示警,小厮们已闯了进来。

「林稳婆,慌什么?」

心沉到冰窖里。我将小花儿护在怀里,扯出笑纹:「哪阵风把您老吹来的?我正想着给贵客沏茶,穷家破户的,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不必。」管事嗤笑一声,指尖捏着鼻子嫌恶摆手,「夫人的玉镯丢了,哪儿都寻不着,侯爷吩咐各处搜搜。」

话音未落,小厮们已四散开来。晒着草药的簸箕被狠狠踹翻,木箱里的衣衫扯得满地,锅碗瓢盆摔得叮当作响。

我咬牙忍着,抱紧孩子贴在墙根,只盼他们别往床边去。

一个小厮摸进里屋,正要掀床帘时,我攥紧了袖口。

凭着给高门接生时察言观色的本事,我垂着眼皮低声解释:「我妹妹快临盆了,正躺着呢,屋里乱,怕污了管事的眼。」

那管事冷笑,鹰隼般的眼一转,自己上前猛地掀开帘子!

床上那人满脸红肿的疹子,鼻翼两侧点着密密麻麻的黑灰,披头散发的模样,瞧着叫人发怵。管事吓了一跳,手一松,床帘又落下。

他啐了口:「这儿不用搜了,去院里找!」

一行人又砸到院子里翻找。李二嫂从泥墙根探出头,怯生生开口:

「老爷们,林稳婆兜里没几个钱,她妹子怀孕,就买过一回棒骨,咋会偷东西?」

我连忙赔笑,点头哈腰间往管事手里塞了块银角子,总算将这群人送走。

等他们身影消失,我又等了片刻,才转身拍着胸口谢李二嫂:「今日多亏你了。」

我知道他们是借找镯子寻人,李二嫂却不知,竟还肯帮腔。

谁知她呸了一声,连连后退:「你休要胡攀,我不知你往家带了什么人,别连累我!」

说罢扭头就走。

我哄好吓哭的小花儿,让她去跟村童玩耍,自己进里屋看周婉容。

她正用布巾擦脸,那些骇人的红疹一擦就化在水里,露出张白玉般的脸。方才我就瞧出,她脸上的红疹原是胭脂晕染,鼻上的黑点是草木灰沾了水点的 —— 高门里做妾的,为保胎儿平安,总有些掩人耳目的法子,我见得多了,略知一二。

我后怕道:「幸好你机灵,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这粗劣手段经不得细看,」周婉容擦净脸,扶着肚子帮我收拾,「好在他嫌孕妇腌臜,乍一看不像,这才走了。」

她眼里满是歉意:「倒是我连累你遭了这场祸事。」

我扶起歪倒的桌凳,摆摆手:「说什么连累,你是个苦命人,千错万错,都是那负心汉的错。」

8

我在院子里守了周婉容整整两昼夜,直到确定追兵不会再来,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天刚破晓,我便将换洗衣物塞进粗布包袱,踩着晨雾往临安城疾行 —— 城郊那户预约接生的人家已见红,怕是等不得了。

产房里蒸腾着艾草的苦香,我半跪在青砖地上,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两个时辰的周旋,终于换来婴儿清亮的啼哭。满脸褶皱的老妇人颤巍巍往我包袱里塞了包油纸裹着的红枣,枣皮晒得发皱,却裹着暖烘烘的温度:“给娃儿润润口,莫嫌婶子小气。”

穿过青石铺就的菜市,我在豆腐摊前驻足。白发婆婆利落地切下两块嫩豆腐,雪白的断面颤巍巍抖落几滴卤水。卖鱼的竹篓里,两条银鳞鲫鱼正有力地甩动尾巴,溅起的水花打湿我袖口。当我眼疾手快抓住鱼鳃时,身后传来小媳妇的跺脚声,我冲她抱歉一笑,将鱼往竹篓里一扔,水珠顺着鱼鳞滚进裙裾。

路过李二嫂家篱笆墙时,我解下一条鱼挂在枣木门上。“再不来收,猫儿可要抢鲜咯!” 我的喊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周婉容新缝的蓝布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屋内她低头刺绣的身影。

她身上穿着我压箱底的月白襦裙,碎布头在她指间化作憨态可掬的布偶。小花儿踮着脚趴在桌沿,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翻飞的银针,连我递来的红枣都忘了接。我笑着摇摇头,挽起袖口进了厨房。

灶膛里的松木噼啪作响,我将鲫鱼开膛破肚,刀尖划过鱼腹时,新鲜的鱼血染红指尖。葱姜捣成泥,混着粗盐细细抹进鱼身切口,蛋液裹着煎至金黄的鱼块咕嘟冒泡。当奶白色的鱼汤漫过豆腐块时,小花儿已经搬着板凳守在灶台边,眼巴巴数着锅里的气泡。

周婉容捧着粗瓷碗小口啜汤,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圆润的脸颊上。短短一月,她褪去了侯府贵女的清瘦,连手腕都生出了软乎乎的肉窝。可这日渐丰腴的身子却让我忧心 —— 腹中胎儿怕是太大,到时候顺产难免凶险。

此后每日清晨,我都会把她推出门晒太阳。小花儿举着自制的柳枝马鞭,追在周婉容身后 “驾驾” 直叫。两人在院子里玩跳房子,周婉容用木炭画的格子歪歪扭扭,却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日子在柴火的噼啪声与孩童的欢笑声中流逝,我数着墙上的日影,连翘北上已五十余日。开封城里的华阳公主可安好?她何时才能带着消息归来?

“轰隆!” 盛夏的晴空突然炸响闷雷,我望着骤然阴沉的天色,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周婉容攥着床单的指尖已泛起青白 —— 比预计的日子,早了整整半月。

9

我立刻吩咐小花儿去隔壁喊李二嫂,自己半抱半扶地将周婉容安顿到床榻。她脸色苍白如纸,喘息声弱得像游丝,指尖攥着锦被的力道却透出生疼。好在三日前瞧她胎位下移,我便把这屋子彻扫三遍,地面早用艾草熏过三遍驱散湿气,新换的棉被里絮着足斤新棉。

我掀开榆木柜,取出预先裁好的粗麻布 —— 里头塞满晒干的谷秸,又将叠成方块的细棉布码在枕边。灶上煨着的催生茶正咕嘟冒泡,我舀出半碗吹凉,顺着她唇缝一点点喂。当她攥紧床头麻绳时,我才惊觉额角已沁出冷汗,掌心的汗渍把帕子洇出深痕。

申时三刻的日头斜照窗棂时,婴孩的啼哭突然炸开。「是个带福气的小娘子!」我把孩子塞进李二嫂怀里,转身就往厨房跑。铜盆里的艾草水还冒着热气,可跨出门槛时我猛地顿住 —— 李二嫂何时换了身月白比甲?那身影立在廊下,竟比记忆中高出半个头。

等我端着水盆折返,床边站着的陌生女人让我手里的木盆险些落地。她鬓边未插一支珠钗,青布裙角还沾着泥星,可那双眼睛亮得像寒潭映雪,怀里抱着的女婴正咂着嘴。我刚要抢过孩子,就听见周婉容气若游丝地唤「娘」,那声音软得像团棉絮,和产床上喊疼时的嘶哑判若两人。

不等我回神,穿湖蓝比甲的侍女已鱼贯而入。先前堆着杂物的墙角,转眼立起描金拔步床;豁了口的陶碗换成羊脂玉盏,连熏笼里都换了银丝炭。当八个侍女各执其职时,我才发现连翘正立在屏风后,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碎了半只,眼圈发黑却笑得发亮:「林姑娘,殿下在边关接到信鸽时,正陪着陛下射猎呢。」

她压低声音,袖底露出道狰狞的疤痕:「为了赶在卯时入关,殿下换乘了七匹御厩贡马,其中三匹累死在驿站。」话音未落,墙角突然闪出人影 —— 李二嫂揪着我的袖口直发抖,发髻上的木簪歪到耳后:「方才那群人把我堵在柴房,要不是见他们给小花儿喂的是鹿乳,我当是山匪劫道呢!」

我望着堂屋正中悬挂的凤凰纹样帷幔,突然想起今早换下来的血布还藏在柜底。指尖刚触到柜门铜环,就听见内室传来银铃声,华阳公主抱着襁褓走出来,腕间的金镶玉镯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

10

华阳公主在床沿坐定,温柔地执起女儿的手,目光里满是疼惜,仿佛要将睽违的时光都看回来。

「那姑娘把你照料得细致入微,我来的路上还忧心忡忡,生怕见到你……」

周婉容轻声道:「母亲,林姑娘是我的再生恩人。当初若不是她将我收留,买下连翘为我调理,又日夜悉心照拂,女儿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她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

华阳公主连连颔首:「方才只顾着看你,还未及向这位林姑娘道谢。待我亲自向她致谢,无论她有何所求,公主府必不推辞。」

「若她不嫌弃,我欲收她为义女,让你们做真正的姐妹,日后也好照拂她的女儿,也算略尽感恩之心。」

话音未落,华阳公主眉峰陡然蹙起,眼中厉色乍现,原本温和的声线也添了几分寒意。

「倒是永宁侯府越发跋扈了!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到我女儿头上。」

「口口声声情深意重、海誓山盟是吧?呵,我倒要看看,裴延川没了侯爷的身份,他那位表妹还肯不肯守着他。」

「婉容放心,母亲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周婉容依偎进母亲怀中,尽显女儿娇态,重重地点头:「女儿信得过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女儿什么都不怕。」

周遭的侍女们见状纷纷莞尔,她们都是看着郡主长大的,哪能不心疼?这孩子自小在蜜罐里长大,一朝离家竟受了这许多苦楚。

年长的嬷嬷捧着一道圣旨上前。

华阳公主轻托女儿后背,仔细为她调整坐姿,示意她看向圣旨。

「这是道封号诏书,你舅舅素来疼你,他说等你孩子降生,便随皇家姓氏,届时封作小郡主。」

那嬷嬷笑着附和:「都说『娘亲舅大』,这话在郡主身上可是应了验。」

「郡主回了开封,才算真正归了家。」

11

那晚掌灯时分,华阳公主攥着我的手腕,眼波里盛着春水般的温软,字字恳切地同我剖白心迹。望着她那双含着三分暖意七分慈和的眼眸,我喉头像被棉絮堵住,半句话也吐不出,只迷迷糊糊地点头应下,转眼间就成了公主膝下的义女。

待周婉容身子将养得硬朗些,华阳公主纤手一挥,我们全家连人带物都被打点妥当,送进了她在临安的别业。就连我晾晒草药的竹匾、小花儿抱着睡觉的布偶都没落下。临行前李二嫂捧着个赤金元宝,笑得合不拢嘴,直念叨着这辈子也算尝过仙家风物了。

等真在宅院里住下,才晓得先前见过的富贵气不过是九牛一毛。要说这宅子有多气派,我个没读过书的人讲不明白,只知道雕梁画栋的宅院望不到边际,园子里凿着活水湖,堆着玲珑假山,瞧着比戏文里画的龙宫还要精致。连翘捂着嘴轻笑:「这不过是公主暂居的行辕,开封城里的华阳公主府,那才叫琼楼玉宇呢!」

我想象不出更奢华的光景,迈进内室时连脚都不敢抬,生怕鞋底的尘土污了锃亮的金砖地。见小花儿瞪着圆眼睛这儿摸那儿看,索性将孩子交给旁边的侍女,自己拽着连翘问清角门位置,翻身上了公主备好的快马,急着去看望老主顾。

想来真是命定的缘分,我这粗人终究是享不得清福。每当那些梳着双环髻的俏侍女迈着莲步走近,用莺声燕语向我问安时,我就浑身发紧,好几次险些从梨花木椅上蹦起来。你瞧瞧她们 —— 鬓边插着南海珍珠,身上是杭绸绣的缠枝莲裙,比城里富商家的小姐还要体面,偏要屈身给我端茶递水,这排场实在叫人受不住。

倒不如背上我的朱漆木箱,重操接生的旧业来得自在。往产妇家炕头一蹲,听着婴孩落地的啼哭,看着产妇丈夫红着眼眶道谢「林稳婆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那滋味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要熨帖。从眉头到脚尖都透着实在的熨帖 —— 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

12

等周婉容坐完月子,将养得面色红润些。华阳公主命人取来粗使丫鬟的布裙,让我们覆了面巾,只以探望外孙的名义直闯永宁侯府。仪仗车马在府门前排开时,管家点头哈腰的模样,倒寻不出半分前日强闯公主府时的蛮横,当真是会装腔作势。

永宁侯裴延川连外袍都未系正就匆匆迎出,开口便是连声致歉:「臣婿拜见华阳公主,只因婉容产后体弱,臣照料婴孩才来迟了。」我立在侍从队列里,暗自留意着周婉容的神色,又偷瞄义母的脸色,生怕这对母女被眼前这人气得动了胎气。好在公主久居上位,只淡淡抬眼道:「本宫奉陛下旨意南巡,正想瞧瞧外孙,侯爷前头带路吧。」

裴延川脸色微变,摊手作为难状:「殿下有所不知,婉容生产时伤了心神,近来时常恍惚,大夫嘱咐需静养,不便见客。不如先带殿下去看小世子?」公主不置可否,示意他引路。侯府庭院深深,从前厅到内院的暖阁,层层叠叠立着侍婢。那个叫裴自安的婴儿被乳母抱来,裹在锦缎襁褓中递到公主怀里。她抱着孩子立在穿堂风里,半边脸浴在日光下,半边脸沉在廊柱阴影里,眼神深不可测。

突然,她将孩子递给保母,掏帕子擦了擦手,指着青石板道:「跪下。」不等裴延川反应,两名带刀侍卫已上前将他按倒,膝盖撞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公主身侧的周嬷嬷运足气力,「啪」地甩了记耳光:「裴延川,你当自己多聪明?敢耍到本宫头上来!」

「啪!」第二记耳光落下时,嬷嬷厉声道:「我女儿怀着你的骨肉,你却急着送她去死,好给你表妹腾位置!竟还敢玩偷梁换柱的把戏,拿个贱婢生的孽种冒充清河郡主!」

「啪!」第三记耳光扇得他嘴角渗血:「你是嫌命长了?拿祖上拿命换来的爵位去讨美人欢心,你那九泉下的父母若知道,怕是后悔没在你出生时就掐死!」

三记耳光过后,裴延川脸颊高高肿起,青紫的皮肉间渗着血珠,混着脱落的牙齿摔在石板上。他瘫在地上时,公主嫌恶地瞥了眼:「原以为你骨头多硬。」说罢扬手道:「把那假货带上来。」

片刻后,被婆子反剪双手的假夫人从耳房拖出,嘴里还在喊着「表哥救我」。「拿布堵上!」连翘应声上前,将一团脏布塞进她口中。裴延川见了连翘,挣扎着抬头,血沫从嘴角涌出:「你居然没死?那周婉容……」

周婉容在侍女搀扶下上前,垂眸看着地上的人:「很遗憾。」她声音轻淡,却带着冰碴:「我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

13

裴延川瘫在青砖地上,肥硕的脸颊涨成猪肝色,忽然瞥见廊下身影,五官瞬间扭曲如融化的蜡像。他奋力挣扎,却被侍卫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住,锦袍在拖拽间绽开裂口,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中衣。

“这不可能!悬崖下明明...” 他脖颈青筋暴起,喉间溢出破碎的嘶吼,“那马夫亲眼见你摔得血肉模糊!” 猩红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沾着草屑的嘴角泛着白沫。

周婉容踩着金线绣鞋缓步上前,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突然抬起脚,绣着并蒂莲的鞋尖精准碾向男人双腿间。惨叫声撕破庭院死寂,裴延川如离水的鱼般疯狂扭动,却被侍卫的长刀抵住咽喉。

暗红血渍在青砖缝隙蜿蜒,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廊下铜盆。周婉容嫌恶地踢开沾满血污的绣鞋,侍女立刻捧着崭新的云头履上前伺候。这才恍然惊觉,她今日特意换上的硬底鞋,竟是为这一刻准备。

“当年若不是你在御前立誓,以死相逼...” 周婉容俯身时,珍珠步摇垂落的光影映在男人惨白的脸上,“论门第,你裴家不过是暴发户;论才情,你连乡试都未中过;论相貌...” 她突然冷笑,“倒不如你后院那些美妾!”

随着 “唰” 的裂帛声,和离书被狠狠甩在裴延川脸上。周婉容转身挽住华阳公主的手臂,发间凤钗折射的冷光,与她眼底寒意交相辉映:“母亲,这里脏了您的眼。”

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沉默,明黄圣旨展开的刹那,我趁机溜到裴延川身边。绣着流云纹的靴底狠狠碾过他蜷曲的手指,又绕到正在哆嗦的管家面前,清脆的耳光声惊飞檐下栖鸟。

回宫路上,连翘捧着暖炉压低声音:“殿下特意吩咐,裴延川三人只发一人口粮。” 她忽然狡黠一笑,“您可知那流放之路有多凶险?听说塞外马贼专抢细皮嫩肉的公子哥...”

我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仿佛看见裴延川在风雪中瑟缩的模样。料峭寒风卷着落叶扑进车窗,恍惚间竟觉得这冬日,也没那么冷了。

14

离临安那日,我把雕花樟木箱底的碎银全倒在李二嫂掌心。她捏了捏钱袋,三角眼在我脸上转了三圈:「都说越有钱越抠搜,您这要去都城当诰命夫人的,还在乎这点碎银子?」我扯出个僵硬的笑:「嫌少便还我,西头王婆子正等着接这差事呢。」

她的脸瞬间转晴,像翻书般麻利地把银子揣进围裙兜,颠着小脚往屋里跑:「林稳婆说哪里话,咱这交情还用得着见外?房子您放心,我每日都给您扫得纤尘不染。」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我心里那点不安又浮上来 —— 这婆娘去年还顺过我半袋糯米呢。

时辰催得紧,我把小花儿架上马车时,她还揪着我的衣角不肯撒手。周婉容抱着襁褓坐在里头,将孩子高高举起逗弄:「稚棠看看,这是姨母,将来定要记着姨母的恩情。」粉雕玉琢的女娃「咿呀」着伸小手,指尖刚蹭到我袖口,就乐得直晃脚丫。

小花儿扒着车帘凑过去,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婴儿的脸颊:「妹妹你听好,我叫林佑安,等你长大了我教你玩九连环。」襁褓里的周稚棠仿佛听懂了,挥着肉乎乎的拳头应和。我接过孩子颠了颠,车帘缝隙漏进的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栖着层金粉。小花儿托着下巴看得出神,忽然抓住我的手:「娘,等妹妹会走路了,我带她去后山坡摘野莓。」

15

「快来追我呀!」

十岁光景的小姑娘穿着藕荷色对襟襦裙,跑动时裙摆如蝶翼翻飞,乌亮的发辫在脑后跃动,粉扑扑的脸蛋泛着红晕,银铃般的笑声撞碎在回廊间。

「稚棠,看我逮到你了!」

另一个身着月白绫罗抹胸的少女足尖轻点,几步跨过九曲回廊,长臂一伸将小女孩揽入怀中,旋身转了个圈才轻轻放下。

「佑安姐姐,你跑得比风还快!」周稚棠仰着小脸,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崇拜。

林佑安扬了扬下巴,牵起她的手往回走:「那是自然,我将来可是要做女医仙的人。」

「娘说七日后我们要南下,往后好久见不着面,你可不许偷偷抹眼泪。」

「才不会呢!我都这么大了!」周稚棠鼓着腮帮子,像只蓬松的小兔子跺了跺脚,话音未落又怯生生地问,「姐姐真的要走吗?」

回廊转角忽然传来唤声:「阿姐,当真要走?」

周婉容立在花影里,眉梢染着不舍。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都十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十年前从临安返回开封,周婉容推了陛下亲赐的郡主仪仗,拒了京中赏花宴的择婿邀约,连族中长辈送来的侍妾都一一婉拒,转头将裴家祖产全变卖了,在城外建了排排青瓦善堂。无家的孤女、守寡的妇人、年迈的阿婆皆可入内,只收女子。堂里教纺线织布的手艺,学成的姑娘能自立门户,胆怯的便安排进她名下的绣坊,好歹有口安生饭吃。

如今「清河郡主」的名号传遍南北,从汴梁城到边陲小镇,都有人念她的好。世人只知她是怜恤女子的活菩萨,却少有人记得她曾有过夫婿,更不知那桩牵连抄家的旧事。这两年她还开了间平民女学,只教些识文断字的基础,却让许多姑娘第一次写下自己的名字,感激得直掉眼泪。

至于我,华阳公主得知我想学医,直接把我送进了太医署,拜在妇科圣手李太医门下。谁知我大字不识几个,把白胡子老头气得直吹胡子,硬让我跟着小花儿一块儿从《千字文》学起。二十多岁重新捧起书本,倒也尝了回寒窗苦读的滋味。跟着李太医这些年,才知道当年在杨柳村接生的法子多粗糙。如今在宫里虽算不得顶尖,但若回了老家,怕是要被李二嫂拽着喊「活神仙」了。

「别担心我,开封再好,也有该走的时候。」我捏了捏周婉容的手,「义母把我从村妇提拔到伺候圣驾的医女,已是天大的恩情。只是李二嫂家儿媳妇要临盆了,我这杨柳村「第一稳婆」总得回去坐镇,她还眼巴巴等着呢。」

周婉容欲言又止,末了叹道:「把小花儿留下吧。」

「这孩子缠了我半月,非要跟着行医济世。」我望向庭院里追着蝴蝶跑的小小身影,「她刚出生时皱巴巴像只小猴子,我只盼她平安顺遂。如今她有了想做的事,我又有能力带她,何苦拦着?」

春风掠过庭院,一片桃花瓣落在肩头。我朝着周婉容展颜一笑:「日后若听说南边有位专看女科的大夫,别人或许不知,你定会晓得 ——」

「那便是林秀水。」

风会带着我的名字穿过街巷,顺着河水漂流,最终抵达你身边。往后漫长岁月里,这牵挂自会像春草般,岁岁枯荣,生生不息。

来源:霜霜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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