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六十三岁的王建国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小区花园里晨练的老人们。初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银发上,却照不进他空洞的双眼。日历翻到三月十五日,这个日期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妻子去世五周年。
隔壁老王(一)
六十三岁的王建国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小区花园里晨练的老人们。初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银发上,却照不进他空洞的双眼。日历翻到三月十五日,这个日期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妻子去世五周年。
"老李,你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王建国对着手机喃喃道,电话那头是他多年的好友兼邻居李卫国。
"老王啊,你得往前看。淑芬走了五年了,你这日子不能总这么过。"老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担忧,"今天社区有活动,你来不来?"
王建国摇摇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不去了,家里还有点事。"
挂断电话,他转身回到客厅。这套三居室是单位分的福利房,他和妻子淑芬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儿子王磊也是在这里长大成人。如今,宽敞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墙的回忆。
厨房里,昨天用过的碗筷还堆在水池里。王建国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清洗。淑芬在的时候,家里永远一尘不染,饭菜准时上桌,他的衣服永远熨得笔挺。退休前他是市水利局的副局长,管着几十号人,却从不需要操心家里的事。退休后,他以为会和淑芬一起享受悠闲的晚年生活,哪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肺癌,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夺走了他相伴三十五年的爱人。
洗完碗,王建国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开着,但他根本没看进去。手机震动起来,是儿子王磊发来的视频邀请。
"爸,吃饭了吗?"屏幕里的王磊穿着西装,背景是办公室,显然在加班。
"吃了,自己煮的面。"王建国勉强笑了笑,"小孙子怎么样?"
"淘气着呢,昨天又把玩具车拆了。"王磊说着,脸上露出疲惫而幸福的笑容,"爸,你真不考虑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去不去,我在这住惯了。"王建国摆摆手,"你们工作忙,我去了也是添乱。"
这样的对话每个月都要重复几次。儿子在上海一家外企当高管,事业有成,儿媳是大学老师,孙子刚上幼儿园。按理说,王建国该是人人羡慕的退休老干部——待遇好,儿子有出息,没什么可操心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下午,王建国还是被老李硬拉去了社区活动中心。今天是"中老年联谊会",主办方请了市里老年大学的老师来教交谊舞。
"老王,你看那个穿红裙子的,跳得多好。"老李用手肘捅了捅他,指向舞池中央。
王建国顺着方向看去,一个身材匀称的女人正随着音乐旋转,酒红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那是刘美娟,46岁,老公前年车祸走的,有个女儿在上大学。"老李如数家珍,"在纺织厂下岗的,现在做家政,人挺能干的。"
王建国皱了皱眉:"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
"给你物色啊!"老李拍了他一下,"你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吧?淑芬走了五年了,该走出来了。"
舞会结束后,老李硬拉着王建国去和刘美娟打招呼。近距离看,刘美娟眼角的细纹明显了些,但笑起来依然很有风韵。
"王局长好。"刘美娟主动伸出手,"老李常提起您。"
王建国有些局促地握了握她的手:"退休了,不是什么局长了。"
"在我心里,您永远是领导。"刘美娟笑着说,声音轻柔。
那天之后,刘美娟的身影开始在王建国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特别是她低头浅笑的样子,竟让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心跳加速起来。
两周后的周末,老李组织了一次聚餐,特意安排王建国和刘美娟坐在一起。饭桌上,刘美娟很自然地给王建国夹菜、倒茶,言谈间流露出对他过去工作的敬佩。当得知王建国一个人生活时,她心疼地说:"男人哪会照顾自己啊,王局长这么有本事的人,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
这句话戳中了王建国的心。那天晚上回到家,"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刘美娟很快回复:"我也是,王局长。您比我想象中亲切多了。"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交往。刘美娟经常去王建国家帮他收拾屋子、做饭。她的手艺虽不如淑芬,但比起王建国自己胡乱对付的饭菜强多了。更让王建国感动的是,刘美娟记得他所有的生活习惯——喝茶要七分烫,早餐爱吃小馄饨,睡前要喝半杯温水。
一个月后,王建国鼓起勇气,在西湖边的一家餐厅向刘美娟表白。
"美娟,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一起生活?"王建国紧张得手心冒汗,"我知道我年纪比你大不少,但我会对你好的。"
刘美娟眼中闪过一丝王建国读不懂的情绪,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王大哥,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当晚,王建国兴奋地给儿子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
"爸,你疯了吗?"王磊的声音陡然提高,"她才46岁,比你小17岁!图你什么?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
"怎么说话呢!"王建国被泼了冷水,有些不悦,"美娟人很好,温柔体贴,对我也真心。"
"真心?"王磊冷笑,"爸,你一个月退休金7000多,还有这套市中心的三居室。她一个下岗工人,每月不到2000工资,还带着个上大学的女儿。你觉得她是看上你这个人?"
"你妈走了五年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吗?"王建国声音颤抖起来,"你在大城市,有老婆孩子陪着,我呢?一个人守着空房子,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王磊叹了口气:"爸,我不是反对你再婚。但这个人选...太不合适了。如果你真需要人照顾,我们可以请保姆,或者你搬来和我们住。"
"我不去上海!"王建国固执地说,"我在这生活了一辈子,朋友都在这里。而且美娟不一样,她...她让我感觉又活过来了。"
最终,在王建国的坚持和老李的劝说下,王磊勉强同意了父亲的婚事,但明确表示不会参加婚礼。
去年年底,王建国和刘美娟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只请了几个老朋友吃了顿饭,就算完成了仪式。新婚之夜,刘美娟依偎在王建国怀里,轻声说:"王大哥,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一刻,王建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抚摸着刘美娟的头发,在心里对逝去的淑芬说:"你看,我又有人疼了。"
蜜月期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刘美娟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每天变着花样做饭,晚上还给王建国按摩肩膀。邻居们都说老王气色好了,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然而,好景不长。婚后第三十五天晚上,刘美娟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地叫住正在看电视的王建国。
"老王,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她的语气不再像往常那样温柔。
王建国关掉电视:"什么事?你说。"
"我们既然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对吧?"刘美娟盯着他的眼睛,"那有些事就得按家庭的规矩来。"
"当然,你说。"王建国点点头。
"第一,以后你的退休金卡由我来保管,家里开支我来安排。"刘美娟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我女儿小雯你知道的,现在大二,学费和生活费一个月差不多2000,这个钱咱们得出,至少到她研究生毕业。"
王建国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刘美娟又接着说:"第三,我下岗后保险断缴好几年了,得补交养老保险和商业医疗保险,一年大概18000。第四..."她顿了顿,"这套房子,得加上我的名字。我比你小这么多,总得为以后考虑。"
王建国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沙发扶手:"美娟,这些...这些我们婚前怎么没说过?"
"婚前说这些多伤感情啊。"刘美娟撇撇嘴,"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可是..."王建国声音发颤,"我儿子那边..."
"别提你儿子!"刘美娟突然提高音量,"他是你儿子,小雯还是我女儿呢!你能给你儿子买房买车,就不能为我女儿想想?"
王建国胸口一阵绞痛,他艰难地呼吸着:"美娟,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事太突然了..."
"还有更突然的呢。"刘美娟冷笑一声,"小雯想要辆车,不用太好,十来万的就行。她同学都有,就她没有,多丢人啊。"
王建国眼前发黑,他颤抖着站起来,想去找降压药,却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是冠心病急性发作加上轻微脑梗,幸亏送医及时。王建国环顾四周,没看到刘美娟的身影。
"老李...美娟呢?"他虚弱地问守在床边的老友。
老李神色复杂:"她...收拾了些东西,说回家拿换洗衣物,但已经一天没回来了。"
王建国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给刘美娟打电话,发现已经被拉黑。发微信,显示需要好友验证。
三天后,老李硬着头皮去了王建国家,发现门锁换了。透过窗户,他看到屋里已经没有了刘美娟的物品,只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老王,我觉得我们不合适,离婚协议我签好字放在抽屉里了,你签好通知我。"
当老李把这张字条带到医院时,王建国一言不发地接过,然后转身面朝墙壁,肩膀微微抖动。
一个月后,王建国出院了。医生嘱咐他不能受刺激,要按时吃药,保持心情平和。老李帮他找了钟点工,每周来打扫三次,做几顿饭放在冰箱里。
春天来了,小区里的花都开了。王建国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楼下成双成对散步的老人。有时候他会想起刘美娟,想起她最初温柔的笑容,想起她做的红烧肉的味道,然后摇摇头,苦笑一下。
"老王,别想那些了。"老李每次来看他都会劝,"吃一堑长一智,以后..."
"没有以后了。"王建国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这辈子,就守着淑芬的回忆过吧。"
五月的某天,王建国在小区门口偶遇了刘美娟。她挽着一个看上去比她年轻不少的男人,有说有笑。看到王建国,她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假装没看见,快步走开了。
那天晚上,王建国翻出了和淑芬的结婚照,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照片里的淑芬温婉地笑着,眼神里满是爱意。
"老伴啊,我错了..."王建国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相框玻璃上,"我太傻了,是不是?"
窗外,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夜空,如同淑芬温柔的目光,无言地注视着这个曾经美满、如今破碎的家。
来源:荷叶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