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火的“韦神”热潮,看国人的“圣人崇拜”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6-11 18:09 1

摘要:“大家好,我叫韦东奕,这是我的账号”,6月5日,北京大学任教的韦东奕老师,也即网友熟悉的“韦神”,在社交平台开通账号,短短4秒钟左右的打招呼视频,迅速引发全网关注。一天涨粉超千万,四天涨粉超2000万。韦东奕在短短几天内火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我们其实不太懂怎么跟“天才”相处,

因为我们其实也不懂如何与常人相处。

感谢读者朋友的付费点题,我们今天来聊一聊爆火的北大青年数学教师韦东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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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韦东奕,这是我的账号”,6月5日,北京大学任教的韦东奕老师,也即网友熟悉的“韦神”,在社交平台开通账号,短短4秒钟左右的打招呼视频,迅速引发全网关注。一天涨粉超千万,四天涨粉超2000万。韦东奕在短短几天内火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盛名之下,当然跟风的就来了,一位作者发出了《恳请北大关心干预韦东奕的健康状况,刻不容缓!》的文章,要求北大全盘介入韦东奕的健康管理。原央视主持人赵普,这两天也公开做了相似的呼吁。

其实这样的呼吁,虽有蹭流量的嫌疑,也许还是善意的。但更有一些营销号把一些不知真假的韦东奕的事迹越传越神:

比如有人煞有其事的宣称:“(韦东奕)30岁就解决了世界级的科研难题,最直接的贡献就是将航天六代机助推器的飞行速度提升至10马赫。10马赫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从上海飞到北京只需6分钟,全世界都震惊了。”

还有人说韦“一晚上帮6个博士团队解决困扰4个月的难题”“哈佛为了韦东奕不惜打破百年校规,但韦神不为所动,坚持选择了北大报效祖国。”“韦东奕自己生活简朴,却为洞庭湖水灾捐了1600万元。”

必须承认,现代数学发展到今天,确实是个非常高精尖的学科。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有关数学家的新闻就可以由着这些营销号没愣子的造谣蹭流量。

对于韦东奕的学术成就,国际上是有一个数学家共同体给予其综合判断的,且数学是一个特别吃“青春饭”的学科。一般全球一流的顶尖数学家在35岁这个年纪,很多都获得了号称“数学界诺贝尔奖”的菲尔茨奖,比如著名华人数学家丘成桐、陶哲轩等人。拿到这个奖项,或者稍微次一级该类国际奖项的数学学者,其所在院校没有理由不授予他们教授或者副教授的职位。但韦东奕目前在北大的教职是助理教授,其除了在学生时代数学奥赛获得金牌外,成年后获得的奖项主要是丘成桐奖、阿里达摩院青橙奖等国内奖项。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些奖项容易得,北大只给韦东奕一个助理教授也可能屈才了。可是我们至少可以看到,这就是流量喧嚣之外,数学家共同体目前给予韦东奕的“公论”:他是一个有相当才华、做出不少成绩的数学研究者,但相比于传的神乎其神的“天才”甚至“神”,其实还是有相当距离的。

至于那些“韦神”的研究成果已经获得了国家的战略级应用,“全世界惊呆了”之类的说法。我觉得但凡有点逻辑思维能力的人,可以判定为一眼假——既然全世界都“惊呆了”,为什么大众之前都不知道,还要你再出个短视频说明一下呢?你说这是因为涉及国家机密,没有外传,那请问国家机密怎么都被你知道了呢?被严格保密的国家机密又怎么“惊呆了”全世界?你这么散播国家机密要不要进局子?

还有就是韦神为洞庭湖水灾捐款1600万、哈佛大学“打破百年校规破格录取,韦神拒绝”这样的消息,我必须说,我在中英网站上查证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这些消息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倒是看到这些消息早在去年就已经被正规媒体求证、获得韦东奕先生本人的辟谣了。

自己本人亲自辟谣过的消息,哪怕是“好消息”,你们蹭着热度拿出来再说一遍,是不是也是对他的不尊重呢?

甚至——可能我有点敏感——我都觉得那些打着“保护天才”之名,呼吁北大介入对韦东奕的健康管理的帖子,也涉嫌对韦本人的不尊重。因为你们这样说的,好像是把韦默认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甚至自己想要什么都不能自理的儿童、身障人士甚至是“怪胎”。博主在打着同情的名义蹭流量,受众在打着同情的名义吃瓜,可是对韦东奕作为一个正常成年人应有的那点起码的尊重,却在这片嘈杂中荡然无存了。

事实上,韦可能因为醉心研究,生活状态不健康,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虽然没有结婚,但人家有自己的亲人家庭,且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有堂兄待他在媒体上发言,他的健康管理、穿着打扮等事务相当程度上应当首先是他个人和家庭的隐私与自由,由他自己和家人去操心,是对他个人最好的处理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自媒体发文去吁请,让学校以半强制的手段去介入他的私生活,甚至人为的制造学校和他个人之间的紧张关系。

那种打着“担心韦东奕健康状况”的名义,不问他的主观意志如何,非要北大介入的号召,我个人觉得是粗暴、不尊重他人自由、甚至涉嫌伪善的。

甚至,这种“请务必保证韦东奕健康,让他在数学上为国再攀高峰”的思路,给人的感觉都不像是在同情一个有自由意志的人,而是农场主们在讨论一头奶牛,说这奶牛最近不吃饭、瘦了,而甭管牛自己怎么想,只要主人觉得它健康状况出了问题,就要强行给它打针吃药、甚至胃上开个孔,取出积食查看。

农场主可以这么干的原因,是奶牛是他的财产,他也不是真的关心牛的身体,而是担心它不能再产奶。

我想请问,韦东奕他不是一个成年的、有个体自由意志的公民么?大家这样讨论,真的是对一个天才应有的“尊重”吗?真的是对一个自由人应有的起码的尊重吗?

所以我的呼吁是,公众应当后退一步,把眼下这种过热的围观圈子稍微放松一点。我觉得韦东奕作为一个健康的有自由意志的成年人,怎么过他的生活那是他自己的自由,他的生活如果真的遇到困难自会求助。不需要那么多人,像对《世说新语》里的卫玠一样,活活把人家“看杀”了才算完,既然要尊重“天才”,就该给别人一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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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关于此次事件,我的基本态度就如上。下面我再展开去说点别的——关于许多人对于天才、对于科学,某些让人吐槽不能的误认。

其实对于韦东奕的误认,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2021年,某媒体在北大校园内采访,韦东奕手拿馒头、矿泉水的视频在网上疯传。这位北京大学的青年教师,凭借其质朴的外表和不修边幅的形象,一夜之间突然引发全民的围观热潮,被赋予“韦神”的称号。

而早在当年这场围观热潮开始的时候,韦东奕本人和其家人就一再想向外界澄清过这种误认,表示韦只是普通的数学研究者,与常人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请大家给予其安静的治学环境。

但这些呼吁都在一声声“韦神”的口号中被无视了。

甚至此次开抖音,据韦堂兄的代为陈述,主要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澄清外界对韦的误认。但却引发了新一轮更严重的误认。

我始终觉得,公众对韦东奕的围观,在膜拜、推崇的外表下,其实是非常残忍的。它让人想起的俄罗斯东正教有一种“圣愚崇拜”的传统,即俄罗斯人认为,上帝会把启示降给那些呆傻痴癫的人,让他们成为先知与圣徒。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曾反思说,“圣愚崇拜”饱含着残酷的两面,一面是人们把“圣愚”们当成不合常理的傻子、呆子来嘲笑、歧视,另一面则是将他们看作神明的化身来膜拜、甚至恐惧——总之,俄罗斯人“从不打算将他们当作正常人来对待和相处”。

我国古代虽然没有“圣愚崇拜”的传统,但我们有一种“圣人崇拜”的传统,在许多方面是与其相似的。

比如我们相信“圣人天生异象”,孔子就是个典型例证:相传的“大成至圣先师”画像里的孔子不仅“生而首上圩顶”、还龅牙、眯眯眼,长得特别不符合一般人的审美,但我们似乎默认圣人就应该有这样一副异象:

长相之外,很多国人还认为圣人一定是不修边幅、甚至不食人间烟火的。比如孔子最喜欢的弟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杜绝一切的世俗的享乐,过的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其实解析了我们对这两位“至圣”和“复圣”的推崇,你大约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人们那么容易接受“韦神”——韦东奕在长相上确实有几分画像中孔子的气质,而他两个馒头一瓶矿泉水过一天的生活,活脱脱就是现代版的“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么!

但是在长相和生活状态之外,就像公众搞不懂韦神的数学一样,大多数人对这些生有异象的“圣人”到底搞得是什么学问、其实是看不懂,也不关心的。

比如,非常有趣的,颜回虽然在儒家思想中被尊为“复圣”,“孔孟颜曾”四大圣人中排名第三,但实际上颜回并没有任何真正成体系的思想传世,《论语》中对颜回的描述也仅止于非常有限的只言片语。“不迁怒,不贰过”。除了生活勤俭刻苦,颜回的主要思想似乎就是老老实实、没有棱角的继承孔子的所有教诲和阐述,充当一个纯工具人和老师的复读机。子路、曾皙、冉有、乃至宰予,这些其他孔子的大弟子们都在论语中不同程度的和孔子抬过杠,和老师产生过辩论。唯独颜回是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的,他就老老实实的恭听教诲,然后退回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改其乐”去了。

而或许恰恰是因为颜回在精神之外,物质上一无所求,活得不像个正常人,才被孔子和后世儒家树为学者的典范,因为学者不食人间烟火、只为学术而活着了,那自然就不会对世俗世界有那么多抱怨和意见。我们也就最喜欢这样的“圣人”。

而这种圣人崇拜直到现代还有过一次回潮,1978年,徐迟的一篇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在国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报告文学塑造的陈景润的形象与“韦神”就颇有几分神似,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一头扎进数学王国当中苦心钻研多年的“非常天才”。

应当说,在那个年代,《哥德巴赫猜想》一文对做了多年“臭老九”的知识分子的翻身和正名是起到了相当的正向积极作用的。但是该文也造成了一个后世流传甚广的误认:真正的大科学家、大数学家不需要社会给他们提供什么太好的条件,太公平良善的社会环境。你看陈景润,深处那个最混乱、最不堪回首的动乱年代,就凭一支笔、一叠演草纸、在陋室,不也把哥德巴赫猜想推演到1+2了吗?

于是真正的科学家不需要好的条件、不怕被扣帽子迫害。因为他们就像颜回一样脱离了这些低级趣味,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说着说着,又奔着奶牛的那个方向去了。

然而事实上,这种对“圣人”或者“科学家”的想象,在减轻了社会与普通人的道德负担之外,其实是极为不真实的。圣人和科学家本质上也是人,他们理应有自己的生活情趣,把颜回树为标杆的孔子,自己就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唯酒无量”的吃货老头,论语中的很多场景,就更表现出孔子乐观、随和、有的时候也发发脾气的“日子人”形象了。

而到了近现代科学家那里,他们的生活形象就更加生动立体了,比如爱因斯坦就是一个兴趣爱好很广泛,特别有性格有生活的小老头,业余喜欢拉两首不那么优美动听的小提琴曲,喜欢巴赫、莫扎特、舒伯特和勃拉姆斯。一生更是对政治环境保持高度的敏感性,看到希特勒上台就润去了美国,还给罗斯福写信,要求其赶在他的祖国德国之前研制出原子弹,以遏制法西斯。

谁说顶尖科学家就只关心科学?你去查查看,大多数科学家,在生活中,活的是非常千姿百态的。

是的,真实的圣人、科学家们,首先和普通人一样,都是“完全的人”,而后才是在其学术上有所建树的人,承认人性,之后才能激发和保障更多人的创造力。

而俄罗斯的“圣愚崇拜”、中国古代的“圣人崇拜”的最大谬误,就在于以捧杀的方式,把圣人们片面化、工具化了。所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仿佛孔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当个电灯泡,照亮中华民族的思想进程,同理,陈景润生来就是为人类搞定哥德巴赫猜想,爱因斯坦的人生目的就是为了相对论。他们的人生其他方面,因之也就会为了这些“目的”(或者东正教所说的“神启”)让路。

为什么是文艺复兴之后,科学家群体才成批量出现,并结成共同体。因为那之后,人类文明越来越懂得尊重个体。

所以,即便以最功利的方式去讨论,一个社会激发和留住更多天才的前提条件,是承认并尊重每个人的人性,不否定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不否定人的脾气、性格和受尊重的需求,放任而不是压抑或讶异他们千姿百态的生长,这样才能让更多天才(或者仅仅是正常人)展现他们人生中的闪光点。

这就好比人们称赞和崇拜陈景润的成功,却很少有人想过,如果不是陈景润所生活的时代的社会氛围只允许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算哥德巴赫”的数学家能幸存下来,如果那个时代能允许其他在生活中、政见上有棱角的科学家也能千姿百态的正常生活,能够推动社会进步、并拿来写报告文学的学者,本应远远不止陈景润一个……

赵九章先生……

而现代科学基本常识,就是科学是一个共同体,没有一个科学家是可以像武侠小说中的“扫地僧”那样靠单打独斗就把某个学科乃至全人类技术水平提升一个维度的。连牛顿都说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像“(韦东奕)30岁就解决了世界级的科研难题,将航天助推器的飞行速度提升至10马赫。”这种传说,即便真的有可能实现,从基础学科的理论模型到最终时间,它也需要一群人、乃至整个社会的通力合作。

幻想一个科学家单枪匹马就能如宗教先知和儒家圣人一般“一针顶破天”,恰恰是最不科学的幻想。

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反思俄罗斯的圣愚传统一样,我们应该反思一下我们的圣人崇拜。

与其掀起一场又一场的造神,不如在现实生活中切实的去学一学怎样尊重、善待和宽容普通的他人——当你看到一个像韦东奕老师一般不修边幅、长相也不太符合你审美的普通人迎面走来,你能不能首先不在心底里对他耻笑鄙视,给予他应有的尊重,而不是在了解了他北大学者、数学大牛的背景之后转而惊为天人、盲目崇拜。

韦东奕,如果他没有惊人的数学天赋与成就,世人又会怎么看他?

那个少林扫地僧,如果他没有传世武功,他就活该当个人下人,成为群雄谁见了都能踩上一脚的蝼蚁么?

我觉得,国人什么时候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什么时候,我们才离真正的科学精神,近了几分。

来源:海边的西塞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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