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前妻的信,像一张催命符,每月准时扎进我的信箱。
我不看,也不拆,捏着它就像捏着一团火。
转身就扔进院子里的旧灶膛,看它“呼”地一下,化成灰烬。
这个动作,我重复了整整五年,烧了六十封信,烧掉了我跟她最后的一点念想。
可到了第六年,那天我闺女高考,我心里发慌,鬼使神差地,拆开了那封滚烫的信。
就一眼,信封里掉出来的东西,让我“咚”地一声,瘫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叫耿向黎,一个快五十岁的糟老头子。
住的还是九十年代初单位分的老房子,红砖墙,筒子楼。
除了墙皮掉得厉害,下雨天屋里有点潮,一切都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光景里。
我这辈子,就像这房子,看着还算硬朗,其实里子早就被岁月掏空了。
年轻时,我也是厂里数一数二的技术骨干,走在路上,胸膛挺得笔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那时候,我媳妇,苏晚萤,是厂里广播站的播音员,声音比百灵鸟还脆。
我们俩,一个是技术能手,一个是厂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可好日子,就像夏天的冰棍,看着好看,不抓紧,转眼就化了。
我总在想,我跟苏晚萤的缘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错付?
我跟苏晚萤是在厂里的联谊会上一见钟情的。
那天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在台上念了一首徐志摩的诗。
声音不大,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柔柔地就落进了我心里。
我当时就跟身边的哥们儿赵铁柱说:“看见没,那姑娘,以后就是你嫂子。”
赵铁柱嘴里叼着根烟,斜着眼看我:“向黎,你小子别做白日梦了,人家苏晚萤啥条件,能看上你这个浑身机油味的?”
我不服气。
为了追她,我把平时省下来的烟钱、酒钱全攒着,给她买当时最时髦的的确良布料做裙子。
她喜欢看书,我就跑遍了全城的书店,把她念叨过的那些作家的书一本一本地淘换回来。
那个年代的爱情,简单又笨拙。
没有鲜花,没有电影院,我能给的,就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和一颗滚烫滚烫的心。
我俩好的时候,天上的月亮都好像比别人的圆。
我们一起在工厂的大操场上散步,听着远处车间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聊着不着边际的未来。
她说:“向黎,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你可不能像你爹那样,天天板着个脸。”
我说:“放心,我肯定是个慈父。咱们的孩子,要是女孩,就叫耿念苏,念着你苏晚萤的好。”
她听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说我油嘴滑舌。
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真是我这辈子最亮堂的时候。
结婚那天,厂长亲自来给我们证婚。
赵铁柱带着一帮小年轻,把我们闹了个底朝天。
我背着苏晚萤,在厂区里跑了一大圈,感觉自己背着的是全世界。
婚后第二年,我们的女儿耿念苏出生了。
那孩子,长得太像苏晚萤了,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我把她捧在手心里,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谁能想到,安稳的日子,说塌就塌了呢?
那年,厂里效益不行了,下岗的名单一批接着一批。
我自恃技术过硬,是厂里的顶梁柱,怎么也轮不到我。
可那张白纸黑字的名单上,“耿向黎”三个字,清清楚楚,就像三个耳光,把我扇蒙了。
我去找领导,领导拍着我的肩膀,叹着气说:“向黎啊,这是大势所趋,我也没办法。”
我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天是灰的,心也是灰的。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忽然就没了饭碗,那种感觉,是天塌下来的绝望。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喝大酒,跟苏晚萤发脾气。
她总是默默地收拾我吐出来的秽物,给我端来热茶,轻声细语地劝我:“向黎,没事的,天无绝人之路。你技术那么好,到哪儿都能有口饭吃。”
可我听不进去。
我觉得她是在可怜我。
我的自尊心,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瘪得不成样子。
赵铁柱也劝我,让我去南方闯闯,说那边机会多。
我也想过,可我舍不得家里,舍不得刚会走路的念苏。
更重要的,是我拉不下那个脸。
我觉得我一个八级钳工,出去跟那些小年轻抢饭碗,丢人。
就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苏晚萤做了一个决定。
她辞掉了广播站相对清闲的工作,跟我说她找了个新活儿,在市里一家新开的大饭店当大堂经理。
工资比以前高不少。
我一听就炸了。
“你去饭店当经理?抛头露面的,让人家看笑话吗?我耿向黎还没死呢,用不着你一个女人出去养家!”
我冲她吼,把手里的酒杯都摔了。
苏晚萤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她没哭。
她只是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向黎,家是咱们两个人的,不是你一个人的。现在你遇到了难处,我多分担一点,这有错吗?面子重要,还是念苏的奶粉钱重要?”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可我心里的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她开始早出晚归。
每天回来,都累得话都不想说。
有时候,我还能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烟酒味。
我的心里,像长了草一样,疯狂地嫉妒和猜疑。
她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为什么一个大堂经理会这么累?
那些流言蜚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邻居张大妈,一个出了名的长舌妇,有一次拉着我神秘兮兮地说:“向黎啊,你可得看好你家晚萤。我可听说了,她那个饭店的老板,是个姓钱的大老板,有钱得很,对她可好了。”
我当时就把脸拉下来了:“张大妈,你别胡说八道!”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下。
姓钱的老板?
我忽然想起,有几次深夜,我看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我们楼下。
那个年代,桑塔纳可是稀罕物,整个厂区都没几辆。
然后,我就看到苏晚萤从车上下来。
驾驶座上的人我看不清,但能看到一点猩红的烟头火光。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呢?
我的心,就像被泡进了醋缸里,又酸又涩。
我开始跟踪她。
我像个贼一样,躲在饭店对面的巷子口。
我看到她穿着得体的制服,在门口迎来送往,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也看到那个所谓的钱文柏老板,一个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对苏晚萤确实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关照。
有一次,我看到苏晚萤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钱文柏亲自扶着她,还给她倒了杯糖水。
那一幕,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冲了进去。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把推开那个姓钱的,抓住苏晚萤的胳膊,眼睛通红地质问她:“苏晚萤!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饭店大堂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晚萤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失望,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痛苦。
“耿向黎,你疯了!你在胡闹什么!”
“我胡闹?我亲眼看到的!你敢说你跟他没什么?你是不是嫌我没本事了,没钱了,就想着攀高枝了?”
那些话,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从我嘴里说出来,也狠狠地插进了我自己的心里。
那天的争吵,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混蛋的一件事。
我把一个女人,一个为了家拼尽全力的妻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得体无完肤。
他想解释,但我哪里听得进去。
我认定了他就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伪君子。
那晚,我们回家,一路无话。
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念苏被吓得哇哇大哭。
苏晚萤没有哭,她只是安静地哄着孩子。
等孩子睡着了,她走到我面前,把一张纸推给我。
“耿向黎,我们离婚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
我看着离婚协议书上那几个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以为她在吓唬我。
我说:“苏晚萤,你别后悔!”
她说:“我不后悔。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姓钱的?你是不是要跟他走?”
她看了我很久,眼神里有太多的东西,我读不懂。
最后,她只是疲惫地说:“你非要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签了字。
我当时想,离就离!我耿向黎没了谁都能活!我倒要看看,你离了我,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我们很快就办了手续。
房子和存款,她什么都没要,只说女儿念苏她要带走。
我不同意。
我说:“孩子是我的,你别想带走!”
我们争执了很久,最后法院把孩子判给了我,因为她当时的工作不稳定,而且主动放弃了财产。
她只是要求,每个月能来看看孩子。
我冷笑着同意了。
她搬走的那天,我没去送。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
赵铁柱过来骂我:“耿向黎,你就是个混蛋!你媳妇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你怎么能这么伤她!”
我把酒瓶子砸在地上,冲他吼:“你懂个屁!滚!”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和女儿耿念苏。
还有,每月一封,来自苏晚萤的信。
第一封信来的时候,我刚戒了酒,正学着给念苏扎小辫,笨手笨脚地把孩子弄得哇哇叫。
邮递员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我以为是她后悔了,想跟我说些软话。
我捏着信,心里冷笑。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我当着邮递员的面,就把信撕了,扔进了垃圾桶。
可后来我后悔了,万一里面是说看孩子的事呢?
我偷偷把信从垃圾桶里捡回来,拼凑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几句话,问我跟孩子好不好,说她换了新地址,以后会从那里寄信。
信纸里,夹着一百块钱。
崭新的一百块。
那时候的一百块,对我这个下岗工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可我看着那钱,觉得比一百个耳光还烫脸。
这是什么意思?
可怜我?施舍我?
还是说,这是她从那个姓钱的男人那里得来的“补偿”?
我的自尊心,再一次被点燃了。
我把那一百块钱,连带着信纸,一起扔进了院子里的废旧灶膛。
我看着火苗舔舐着那张红色的票子,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
我耿向RI,就算穷死,饿死,也绝不要你苏晚萤一分钱!
从那以后,每个月,信都会准时到。
每个月,我都会重复同样的动作。
收信,然后,烧掉。
我从不拆开。
我害怕看到她的字,更害怕看到里面夹着的那一百块钱。
那一百块,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失败和她对我的“背叛”。
五年,一晃就过去了。
六十封信,六千块钱,全被我烧成了灰。
这五年,我活得很辛苦。
为了抚养念苏,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去建筑队扛过水泥,去码头当过搬运工,也蹬过三轮车。
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
我告诉她,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等她长大了就回来看她。
念苏很懂事,从来不追问。
只是有时候,她会拿着苏晚萤唯一留下的一张照片,一看就是一下午。
那张照片,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拍的,那时候念苏才一岁。
照片上的苏晚萤,笑得那么甜。
每当看到女儿的眼神,我的心就针扎一样地疼。
我恨苏晚萤,恨她的绝情。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她的好。
想起她为我熬的姜汤,想起她给我织的毛衣,想起她在我耳边说的那些温柔的话。
然后,我就会更加痛恨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猜忌,恨自己亲手毁掉了原本幸福的家。
赵铁柱看不下去,给我介绍过几个对象。
可我见了两个,都觉得索然无味。
她们都不是苏晚萤。
我的心里,早就被那个女人占满了,不管是爱是恨,都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第六年。
念苏长大了,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学习很好,争气地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摆了一桌酒,请了赵铁柱来庆祝。
酒过三巡,赵铁柱拍着我的肩膀说:“向黎啊,你总算是熬出头了。念苏这孩子,有出息!”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是啊,熬出头了。
可这其中的辛酸,只有我自己知道。
高兴过后,是巨大的经济压力。
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把这些年攒下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我愁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头发都白了不少。
我不想让念苏知道家里的窘境,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
我只能一个人扛着。
就在念苏开学报到的前一天,那封熟悉的信,又来了。
邮递员把信递给我的时候,我犹豫了。
这天,我心里特别乱。
高兴,又发愁。
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我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五年了,我的恨,似乎也被岁月磨平了不少。
我拿着信,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灶膛。
我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摩挲着那个信封,心里天人交战。
烧了?
还是……打开看看?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耿向黎,你是不是贱?人家羞辱了你五年,你还没受够?
另一个声音却说:也许……也许这次不一样呢?万一……万一有急事呢?
更重要的,是那该死的学费。
我当时想,如果……如果里面不止一百块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耿向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
可是,为了女儿……
我一咬牙,心一横,撕开了信封。
这个我扔了五年的“耳光”,我终于还是自己捡起来,打了自己一下。
信封里,跟往常一样,掉出来一张一百块钱。
我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这样。
是我自己想多了。
就在我准备把钱和信纸一起揉成一团的时候,一张折叠起来的薄纸,从信纸里滑了出来。
那不是信纸。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颤抖着手,捡起那张纸。
上面的字,像一把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诊断报告: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俗称“渐冻症”。
病人的名字,赫然写着:苏晚萤。
日期,是六年前。
也就是我们离婚后不久。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渐冻症?
这是什么病?
我发疯似的展开那封被我捏得皱巴巴的信纸。
这一次,信纸上的内容,不再是那几句简单的问候。
是满满的一页字。
是苏晚萤的笔迹,但那字迹,歪歪扭扭,抖得厉害,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向黎: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请原谅我,骗了你这么多年。
我们离婚,不是因为我变了心,也不是因为外面有了别人。
是因为我生病了。
这个病,叫渐冻症。医生说,得了这个病,人会慢慢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从手脚,到说话,再到呼吸,最后,就像一个活着的植物人,思想清醒,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这个病,治不好,只能靠昂贵的药物拖延。
我拿到诊断书的时候,天都塌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和念苏。
你刚刚下岗,我们家里本来就困难。如果再加上我这个无底洞,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我不能拖累你,更不能让念苏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家庭里长大。
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我故意让你误会,故意让你恨我,因为我知道,只有恨,才能让你彻底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钱文柏大哥,他不是我的什么老板,他是我主治医生的丈夫。
他是个好人,知道我的情况后,一直在帮我。
那天在饭店,你看到他扶我,是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开始发病,手脚不听使唤了。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这个傻子,会不顾一切地给我治病,然后把家底都掏空。
向黎,我了解你,你就是那么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又重情重义的傻瓜。
离婚后,钱大哥帮我安顿下来,用我仅有的一点积蓄和好心人的捐助,维持着治疗。
每个月寄给你的一百块钱,是我能从微薄的补助里,省下来的全部。
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还活着,还在想着你们。
也想让你生气,让你觉得我在羞辱你,这样,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我知道你辛苦,一个人带着念苏不容易。
我每天都在想你们,想得心都疼了。
我藏着念苏小时候的每一件小衣服,每一双小鞋子。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我多想抱抱她,多想再听她叫我一声妈妈。
可我不能。
我不能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吓到她。
我希望在她心里,妈妈永远是那个穿着黄裙子,爱笑的模样。
这几年,我的病越来越重了。
手已经拿不稳笔了,这封信,我写了整整一个星期。
我想,我也快到时间了。
我把最后的一点积蓄,都放在了这张卡里,密码是念苏的生日。
不多,但应该够她大学第一年的学费了。
算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送给她的升学礼物。
向黎,对不起。
这辈子,是我欠了你。
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嫁给你。
到时候,我一定健健康康的,陪你和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别为我难过。
好好生活,把念苏照顾好。
晚萤绝笔。”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信封里,还掉出来一张银行卡。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这个混蛋!我这个天底下最愚蠢的混蛋!
我以为的背叛,竟然是她最深沉的爱和牺牲!
我以为的羞辱,竟然是她最艰难的牵挂和惦念!
我想起她跟我提离婚时,那平静又疲惫的眼神。
那里面,藏着多大的痛苦和不舍啊!
我想起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她每走一步,心是不是都在滴血?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她,用最冷漠的方式对待她。
我烧掉了她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写下的信。
我让她一个人,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孤零零地面对着死亡的倒计时。
“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拳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
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可手上的疼,哪里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来来回回地割着,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拿起那张诊断书,发疯似的冲出院子。
我必须找到她!
我必须立刻见到她!
我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打了一辆出租车。
那是一个离市区很远的,很偏僻的疗养院。
与其说是疗大院,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由民房改建的护理中心。
我冲进去,在前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钱文柏。
他比六年前苍老了许多,鬓角也白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复杂。
“你……还是来了。”
我抓住他的衣领,声音嘶哑地问:“她在哪?苏晚萤在哪?”
钱文柏没有挣扎,只是悲伤地看着我:“向黎兄弟,你冷静点。晚萤她……她在一个月前,已经走了。”
“轰——!”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走了?
什么叫走了?
不!不可能!
她答应过我的,她要健健康康地陪我变老!
“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语无伦次地喊着。
钱文柏的眼圈也红了。
他把我带到一个房间。
房间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
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
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上的苏晚萤,笑得那么灿烂。
钱文博告诉我,苏晚萤在最后的日子里,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动了。
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但她每天,都要护工把这张照片摆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护工说,她最后,眼睛一直看着照片上我的脸,嘴角,好像还带着一丝微笑。
钱文柏把一个箱子交给我。
“这是晚萤留下的东西,她交代过,如果你来了,就交给你。”
我打开箱子。
里面,是我曾经写给她的情书,是念苏从小到大的画,还有一件……我亲手给她打的,她却一次都没穿过的,那件已经有些过时的毛衣。
箱子的最底下,是六十个被拆开的信封。
每个信封里,都装着一张一百块钱。
原来,我烧掉的那些信,只是她寄出的信封。
真正的内容,和那笔钱,她都替我好好地存着。
她知道我的脾气,她知道我一定会把信烧了。
所以她用这种方式,替我存下了这笔钱。
整整六千块。
在我为了女儿的学费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
我抱着那个箱子,跪在地上,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恨!
我恨我自己!
恨我的骄傲,恨我的愚蠢,恨我的自以为是!
是我的“面子”,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如果……如果我能早一点,哪怕只早一天,拆开那封信……
如果我能放下那可笑的自尊,去问一问,去听一听……
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留下这么多,这么多撕心裂肺的遗憾?
那天,我在疗养院待了很久。
钱文柏告诉我,苏晚萤从没怪过我。
她说,我只是太爱她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她说,这辈子能嫁给我,有念苏这个女儿,是她最大的幸福。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去银行查了余额。
里面有三万块钱。
是她用怎样的毅力,在病痛的折磨中,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女儿念苏开学那天,我送她到火车站。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念苏听完,没有哭,只是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爸,不怪你,不怪你……妈妈她,是爱我们的。”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我站在站台上,泪流满面。
苏晚萤,我的晚萤。
你就像天上的那只萤火虫,用尽自己微弱的光,拼命地想要照亮我的人生。
而我,却亲手扑灭了那束光。
现在,我常常会去她的墓地看看。
给她带一束她最喜欢的栀子花,陪她说说话。
我会告诉她,念苏在大学里很好,拿了奖学金。
我会告诉她,赵铁柱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也会告诉她,我现在不喝酒了,学着好好生活了。
因为我知道,这是她最想看到的。
我的余生,就是要活成她希望的样子,带着她那份善良和爱,好好地走下去。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
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固执,没有被那可笑的自尊蒙蔽双眼,如果我能早一点拆开那封信,我们之间,是不是能多一些没有遗憾的时光?各位朋友,你们说,这世上,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用“为你好”的方式,互相伤害着?而我们,又错过了多少本可以挽回的真相?
来源:美丽修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