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时代不等任何人,而陈逸飞从未缺席。他用画笔丈量过历史的转折,也用影像、杂志、建筑构筑起视觉的现场。他是那个在故乡与异乡之间反复回望的人,是在风格冒险中寻找自我边界的人,更是在高楼与江畔中,为城市留住浪漫与温度的人。
“时代逸飞:陈逸飞回顾展” 展览现场 ©️浦东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时代不等任何人,而陈逸飞从未缺席。他用画笔丈量过历史的转折,也用影像、杂志、建筑构筑起视觉的现场。他是那个在故乡与异乡之间反复回望的人,是在风格冒险中寻找自我边界的人,更是在高楼与江畔中,为城市留住浪漫与温度的人。
如今,时间来到2025年,上海黄浦江畔,一场展览将人们重新拉回到陈逸飞的视角中去——我们看到,他不张扬,却始终清醒;不急切,却步步紧贴时代。他的一生,像一场持续的注视,从历史深处望向未来。在浦东美术馆《时代逸飞:陈逸飞回顾展》现场,我们跟随执行策展人陈天先生与沈奇岚博士的对谈,共同开启了一场隔空回望,望向陈逸飞曾看见的风景。
陈天:
《时代逸飞:陈逸飞回顾展》执行策展人、牛津大学在读博士生、陈逸飞之子
沈奇岚博士:
《时代逸飞:陈逸飞回顾展》执行策展人、策展人、作家、文化学者
浦东美术馆以陈逸飞诞辰80周年纪念为契机,启幕了年度重磅大展《时代逸飞:陈逸飞回顾展》。展览共分为“成长岁月”、“心灵之桥”、“海上风华”和“大视觉时代”,汇集了超过150件展品,涵盖绘画、雕塑、影像、出版物、手稿等多种媒介,全方位地呈现了陈逸飞创作生涯每个阶段的整体样貌和思想转变。
陈逸飞是当代美术界杰出的艺术家、海派文化的继承发展者、“大美术”和“视觉艺术”的倡导和践行者、红色文化创作的开拓创新者、倾心投入城市文化建设的贡献者、也是具有时代影响力的中外文化交流使者。
艺术家陈逸飞 ©️陈逸飞家族
行走在时代坐标之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英雄,也有一个时代的诗人。陈逸飞既是英雄,又是诗人。他实践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冒险,似乎在挑战主流;他在创作与生活中保留独特的自我,浪漫主义气质始终伴他左右。这个英雄、诗人的一生,横跨了三个完全不同的坐标系——他迈过中国快速发展与变革时期,在美国开启全新生活,后来回到上海定居。艺术成为他的语言,他在这三个不同的语境中寻找到了一种平衡。
在故乡和他乡之间,他会更加深刻地去理解、去回答“我是谁”这个话题。
—— 沈奇岚
坐标推至1980年。当时,国内正值改革开放初期,陈逸飞仿佛站在历史的脚步上,走入世界之门。他结束了在上海油雕院的工作,赴美进修。在美国,他接触到更广阔的艺术语境,也开启了对自我身份的重新认识。陈逸飞于1982到1983年回过一次宁波,当他远离美国的花花世界,站到故乡的水边的那一瞬间,似乎被一种力量灌满全身。这种力量或许不来自于某种主义,也不来自政治,而是一种原初的生命感,是非常真实、个人化的生命经验。在故乡与他乡之间,他不断追问“我是谁”,从而激发了对“水乡”题材的重新创作。
作为一位上世纪八十年代赴美的中国艺术家,陈逸飞在美国的多元社会中生活多年后,保留着属于自己的“中国性”,这源于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与自信。这种“中国性”在创作中的体现并非一蹴而就,而经历了漫长而坚实的摸索。陈逸飞始终在探索如何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本质思想与自己的创作相结合,因此,在他较为晚期的仕女图作品中,可以看到灵感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学;在画面上对空间的压缩手法,源于宋画的创作手法以及他对空间的理解。
《周庄》,陈逸飞 ,1988年,布面油彩,私人收藏
他非常信任年轻人。
—— 陈天
时间来到1990年代初,陈逸飞结束留美生活,回到了上海。这是城市高速发展、视觉文化萌芽的时期。他将视野从画布扩展到更广阔的现实中——他拍摄电影《海上旧梦》,创办服装品牌Layefe,创建《青年视觉》杂志并担任总策划。这些举动并非线性的简单转型,而是陈逸飞探寻了自己热爱的绘画、建筑、电影、杂志等多种媒介之后,对“总体艺术”的一种实践。他在逐步建立一个视觉宇宙,将美学理念贯穿于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
陈逸飞他将自己的品牌交给当时年仅28岁的设计师王一扬,并自费支持年轻编辑出国采访国际大师。他的愿望不是个人成功,而是构建一个更大的文化场域。那一时期,中国正进入创意产业初步发展的阶段,陈逸飞为其奠定了某种“范式”:艺术不只是画布上的作品,而可以成为社会的结构与语言。他满怀热忱投身品牌创办、杂志编辑,甚至是城市建设工作,种种实践显示出他对时代脉动的感知力,也显现出他愿意成为时代的行动者,而不仅是担任一个观察者。
在冒险里作画,在情感中注视
陈逸飞被广泛认知的作品大多为写实风格,以仕女图系列为代表,极受欢迎。然而,他并不停滞于某种风格之中,而是大胆开拓其他。从1990年代开始的“西藏”系列中,他尝试使用更粗犷的笔触、更厚重的颜料、更原始的视觉语言进行创作。在浦东美术馆展出的知名代表作《山地风》《绿绿的草原》等作品传递出了他所探索的突破。
他堆叠很厚的颜料在服装的细节上面,我觉得他想让人感受到那种毛茸茸的感觉……他心里其实已经非常喜欢颜料本身的那种粗犷感。
—— 沈奇岚
于1994年创作的《山地风》,堆叠厚重的油彩以表现羊绒的质感,追求的是触觉和视觉的双重张力。1997年的《丽人行》看似继续保持细腻写实的风格,却也蕴含着创作者探索出的独特笔触——陈逸飞借鉴中国艺术中的诗意以及剧场场景,形成了肖像画、历史和时间这三者之间生成的独特风格。他犹如在进行一种自我控制的延展,在不放弃原有技术的同时,拓展它并使之重生。
《丽人行》,陈逸飞,1997年,布面油彩,私人收藏
他总是在平衡。
—— 陈天
更早的例子可以追溯至1972年创作的《黄河颂》。这幅画因为“有浪漫主义倾向”被搁置多年。直到1977年才展出。这段经历让陈逸飞开始思考表达的边界:什么是艺术家想输出的,什么是时代能接受的?在每一次看似“冒险”的风格转变中,陈逸飞都建立了一种新的可能性。他不是那类跑在时代最前沿、嘶声力竭呐喊的创作者,而是在市场和理想之间保持微妙张力的艺术家。
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后,陈逸飞的晚期作品,呈现出更强烈的叙事性与情感深度。他不再只是描绘具体形象,而是通过细节和结构传达故事与心理张力。比如在“海上旧梦”系列的代表作《玉堂春暖》中,11位各色人物组成了一幅具有中西合璧气质的画面,画面中空着的凳子、墙上的时钟、角落里的老者等细节则为叙事语境增添一丝紧张感,丰富了整张画面。
《玉堂春暖》,陈逸飞,1993年,布面油彩,私人收藏,龙美术馆提供
他晚年的时候,很多人都劝他不要去做电影,我们也知道,其实父亲从小的一个梦想就是拍电影。他去了趟美国之后,最喜欢的电影之一是《天堂电影院》。那是关于一个小朋友,在意大利的小镇长大,就想要拍电影的故事。我觉得对他来说,拍电影真的是一个梦想。虽然拍电影很辛苦,也受到很多的打击,但还是坚持下去了。
—— 陈天
陈天谈到,父亲深受电影艺术影响,时常将电影语言引入绘画之中。他非常注重构图的“分镜头”感,这种手法在连环画作品《药》中尤为明显。这部绘本初次出版于1979年,改编自鲁迅的同名小说。其中一个画面中的老人,用树枝圈出一个空间,此种结构带有强烈的“framing”意识,这在当时几乎是非常超前的视觉框架。另一幅的笔墨则留给了静谧的夜幕和星星,这样类似闲笔的设置,丰富了整部作品的视觉语言和情感浓度。
陈逸飞作品中的情感,一直是不可忽视的元素,这不仅是由于他广泛使用了文学、电影、古画等艺术表达的精髓,更是因为他本人在创作过程中时常保有一种“看见苍生”的悲悯。比如“西藏”系列、黄河写生速写本中的百姓形象,都体现出他对普通人本真的生命状态的深切注视。“他能给普通人带来一种尊严。”
《黄河颂》,陈逸飞,1972年,布面油彩,泰康保险集团惠允
回望中的未来视野
1997年,陈逸飞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成为少数早期登上国际舞台的中国艺术家之一。1998年,他的作品参与了古根海姆美术馆在纽约的“中国五千年”大展。这些曾被忽视的历史节点,在本次展览中被一一提起。
大家提到:“陈逸飞在互联网之前就做了很多事。而我们这一代的责任,是把这些被遗忘的节点重新放入历史,让下一个时代看到。”
陈逸飞设计的东方少女雕塑、参与浦东城市规划的建筑提案,也已成为上海城市景观的一部分。他对“美术”一词的理解,不止于绘画,而是一种社会介入的方式。他相信艺术可以改变现实,可以塑造城市,可以影响未来。
我非常喜欢他说的,“我们的工作,是为世界挖掘未知的美。”
—— 陈天
展览的最后,是一张“回眸”的照片:陈逸飞站在等身高的宽幅肖像旁边,摄影师记录下的影像。他站在那里,目光平和,仿佛在用一种不言的方式传递:“我看向你。”在那一瞬间,他并不是艺术家、导演或杂志人,而是一个仍在时代之中的人,一个仍然在聆听世界的声音、回应生命问题的,正在隔空与我们相望的创作者。他穿越了很多时代节点,也留下了很多面向未来的提问。他从不喧哗,却早已定义了一个属于“视觉”的时代。
“时代逸飞:陈逸飞回顾展” 展览现场 ©️浦东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监制:Carrie Cao
编辑:kiki
导演:郑咪
摄影师:Oliver Liu
制片:方乐怡
化妆&发型:Miao
摄影助理:马鹏、小康
剪辑:脸脸
调色:刘飞
音频后期:虫虫
现场图摄影 :Alessandro Wang
特别鸣谢图中各美术馆、集团、机构等供图
来源:影像造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