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眼前发黑,手中拿着岳母的诊疗卡和药盒,一时竟不知所措。
回归真心
纸条上那三个字"别找我",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我心里。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眼前发黑,手中拿着岳母的诊疗卡和药盒,一时竟不知所措。
阳台上晾着的那件深蓝色的棉袄还在风中摇晃,那是我去年冬天特意给岳母买的,她总说暖和,舍不得脱下。
十年了,我照顾瘫痪岳母整整十年。
街坊们都说我这媳妇难得,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做人的本分。
老人在我家生活的痕迹还在,但人却随着拆迁款一起消失了。
"鸣凤,你先别急,妈说不定是去找老姐妹叙旧了。"丈夫老周在电话那头安慰我,但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
我蹲在岳母房间的地板上,摸着那张旧藤椅,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张藤椅是我和岳母之间的第一个连接点,当年我陪着老周来家里提亲,就是坐在这把椅子上接受她的"审视"。
那时她笑眯眯地问我:"丫头,我儿子这人有点倔,你受得了吗?"
我红着脸点头:"阿姨,我也挺倔的。"
她大笑起来,说:"好,俩倔脾气碰一块,日子反而好过。"
谁能想到,婚后不到两年,这个精神矍铄的女人会因脑溢血瘫痪在床。
那年是1995年,丈夫刚在机械厂站稳脚跟,我在纺织厂做织布工,日子虽不富裕但也踏实。
岳母突然病倒那天,我正在上早班,车间主任匆匆跑来:"鸣凤,你婆婆出事了,快去医院!"
我赶到医院时,岳母已经做完手术,医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脑溢血面积较大,右半身可能会终身瘫痪。"
丈夫是独子,照顾老人的重担自然落在了我们身上。
那段日子,我每天下班后直奔医院,学习护理知识,练习翻身、擦洗、喂饭。
护士长看我勤快,常指导我:"鸣凤,老人家的皮肤薄,擦洗要轻;翻身要四十五度角,这样不容易压迫。"
工厂里的同事背后议论:"鸣凤才新婚就伺候老人,这日子没法过喽。"
还有人劝我:"趁早让老周送他妈去敬老院得了,你们小两口儿才多大年纪,干嘛这么辛苦?"
我只当没听见,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也会偷偷问自己:我这一生,真的要这样过下去吗?
岳母从医院回来后,我和丈夫商量着在客厅里给她腾出一块地方,就在窗户旁边,阳光能照进来的位置。
我们买了专用的护理床,又添置了防褥疮的气垫和便携马桶。
丈夫手巧,给床头做了个小柜子,放收音机和老人喜欢的评书磁带。
岳母脾气倔,刚来时常哭着说:"不如死了干净,别拖累你们小两口。"
我每次都轻声安慰:"妈,咱不说这丧气话,有我和老周呢,慢慢养着。"
日子就像沙子一样,在指缝间悄悄流走。
我学会了翻身、拍背、喂饭、洗澡,这些事做得多了,也就熟练了。
照顾岳母的前三年,是最艰难的时光。
有一次,我刚给岳母洗完澡,她突然大小便失禁,刚换的新床单一下子脏了。
我正疲惫不堪,一时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岳母看见了,老泪纵横:"鸣凤啊,你把我送去敬老院吧,我这样,是害了你啊!"
我擦干眼泪,笑着说:"妈,您想啥呢,我这是累的,您可别多想。"
晚上丈夫回来,看我红肿的眼睛,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帮我一起换床单、洗衣服。
那天晚上,我们相拥而眠,都没说话,但我知道,我们都在为对方心疼。
渐渐地,岳母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们的生活也有了规律。
每天早上五点,我起床给岳母测体温,喂药,然后准备全家人的早餐。
六点半,丈夫起床,我们一起吃早饭,他出门上班前会到岳母床前跟她说说话。
我七点出门上班,临走前把岳母需要的东西都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中午厂里食堂打好饭菜回来喂她。
晚上下班后,是我们全家人的"黄金时间",丈夫会念报纸给岳母听,我在一旁做针线或整理家务。
记得那年丈夫出差,我听到岳母半夜呻吟,摸她额头,烧到三十九度。
窗外大雨倾盆,附近的医院又停电了,只有区医院还亮着灯。
我一狠心,背起岳母冲进雨幕。
她瘦归瘦,可一个成年人的分量也不轻,我的腰被压得生疼。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也分不清是雨是泪。
半路上,我滑了一跤,幸好一个路过的出租车司机看见了,连忙停下来帮忙。
"闺女,你这是要去哪啊?这么大雨的。"司机师傅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
"去区医院,我妈发高烧了。"我气喘吁吁地回答。
"上车,我送你们去,不收钱。"司机师傅二话不说,帮我把岳母抬上了车。
急诊室灯光下,岳母苍白的脸上,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心里都装着彼此。
第二天清晨,丈夫匆匆赶回来,看到我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岳母的手。
他后来告诉我,那一刻他差点哭出来:"我媳妇儿真是个有心人。"
岁月如流,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我们的头发里都添了几根银丝,岳母的皮肤也愈发松弛,但我们的生活节奏并没有太大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从小平房搬进了单位分的楼房,条件好了些,照顾起岳母也更方便了。
谁知前年市里启动旧城改造,我们的小区也在拆迁范围内。
单位给我们分了新房,又赔了一笔拆迁款,日子一下子宽裕起来。
拆迁款一到账,我和丈夫计划先给岳母找个专业康复中心,让她得到更好的照顾。
可第二天她就不见了,留下那张纸条:"别找我"。
一时间,我和丈夫乱了阵脚,到处打听岳母的下落。
我们报了警,发动亲友四处寻找,连岳母年轻时的老同学、老邻居都联系了一遍。
半个月后,警方终于传来消息,在郊区一所民办学校附近找到了岳母的踪迹。
那是个寒冷的下午,我和丈夫顺着地址找到了那间破旧的平房。
推开门的一刻,我差点认不出眼前的老人就是我照顾了十年的岳母。
她瘦了一圈,右手勉强能拿筷子了,正在给几个孩子分发练习本。
见到我们,她脸上既有愧疚又有坚决:"丫头,老周,这些年苦了你们,但这事我得做。"
原来,她租了这间小房子,用拆迁款资助了五个下岗工人家的孩子上学。
孩子们都是附近民办学校的学生,家境贫寒,父母下岗后难以维持学费。
当晚,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岳母颤抖着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旧铁盒,里面是一张发黄的住院收据和一封信。
那是1992年的冬天,我因肺炎併发胸膜炎住院,家里没钱时,是岳母偷偷拿出给女儿的大学学费救了我。
"那时你刚和老周谈朋友,你家正赶上纺织厂改制,爸妈双双下岗。"岳母眼含泪光,"我听老周说你病了,又知道你爸妈的难处,就悄悄把给我女儿攒的大学学费拿出来了。"
我惊讶地看着岳母:"可您女儿,我是说您女儿......"
"我那个妹妹因此错过了当年的大学,后来虽然自学考上了夜大,但我这心里一直有个坎儿。"岳母叹了口气,"如今见这些孩子跟当年一样困难,我就想着,也许能帮一把。"
丈夫在一旁默默落泪,原来他一直知道这件事,只是从未告诉过我。
"妈,您的心意我懂,可您这身子骨......"我担忧地说。
"没事,我这不是好多了嘛!"岳母笑着活动了一下右手,"这些日子我每天坚持锻炼,还跟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呢,你看我现在能自己吃饭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岳母的执念,她不是不领情,而是想还一份心债,用自己的方式。
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我们听岳母讲述了这半个月来的故事。
她用拆迁款租了房子,又联系了社区,找到了这几个困难家庭的孩子。
她每天坚持康复训练,为的是能自己照顾自己,不再给我们添麻烦。
夜深了,我和丈夫决定先留在这里陪岳母一晚。
躺在狭窄的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着这十年的点点滴滴。
脑海中浮现出岳母刚瘫痪时的无助,她教我如何腌制咸菜的耐心,我们一起看电视连续剧时的欢笑,还有那个雨夜里她在我背上的重量。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早已是真正的母女。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看见岳母已经坐在院子里,正在教一个小女孩认字。
阳光洒在她的银发上,竟让我觉得格外美丽。
回家路上,我和丈夫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
"要不,就由着妈的心愿吧。"丈夫说,"咱们可以陪她一起做这件事。"
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末,我们带着行李和一些生活用品,搬到了岳母的小屋。
丈夫帮忙把房子简单修整了一下,我则负责添置些必要的家具。
慢慢地,我们了解了那五个孩子的情况。
最大的叫小林,今年十二岁,父亲因工伤丧失劳动力,母亲在小饭馆打工;最小的叫豆豆,才七岁,父母离异,跟着下岗的奶奶生活。
他们都很懂事,放学后会主动来帮岳母打扫卫生,有时还给她按摩腿部。
看着岳母和孩子们相处的场景,我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渴望的,是被需要的感觉。
在我们家,她是被照顾的人;而在这里,她成了能给予帮助的人。
那个冬天,我们一家三口在郊区的小屋里度过了一段特別的日子。
白天,我和丈夫去城里上班,岳母照顾那些孩子;晚上,我们回来接替岳母,辅导孩子们写作业。
周末,我们全家一起带孩子们去公园玩,或者组织一些简单的文娱活动。
岳母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右手已经能够提起轻便的水壶,走路也不再需要轮椅,拄着拐杖就能慢慢移动。
医生说,情绪好转对康复至关重要,岳母现在有了生活的希望和动力,恢复得自然更快。
春節临近,我们决定带岳母回城里的新家过年。
临行前,那五个孩子依依不舍地送了一张手绘贺卡给岳母,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馬奶奶新年快乐,我们爱您!"
看着那张贺卡,岳母红了眼眶,久久说不出话来。
回到城里的新家,宽敞明亮的环境让岳母有些不适应。
她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眼神里带着迷茫:"鸣凤,那些孩子没我在,会不会有问题啊?"
我握住她的手:"妈,您放心,我已经跟他们的家长联系好了,过完年咱们还去看他们。"
那天晚上,我、丈夫和岳母坐在一起,长谈到深夜。
丈夫提议:"妈,咱们干脆成立一个'同心互助基金',专门帮助那些困难家庭的孩子。拆迁款还有一部分,再加上我和鸣凤每月拿出一点工资,应该能帮助更多人。"
岳母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真的不怪我擅自做主?"
我握住她粗糙的手:"妈,真心从不缺席,只是方式各有不同。您救过我,我照顾您,您帮助别人,我们支持您。这就是一家人。"
窗外,初春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暖。
岳母眼中闪烁着泪光:"鸣凤,我这辈子真是没白活,能有你这个儿媳妇,是我的福气。"
她顿了顿,又说:"你知道吗,当年我女儿临终前嘱咐我,要我把你当亲闺女看待。我起初心里不是滋味儿,总觉得谁也替代不了我女儿。可这些年下来,我才明白,她是希望我和你之间能有真正的亲情,而不仅仅是婆媳关系。"
原来,岳母的女儿,也就是丈夫的姐姐,在我们结婚前就因病去世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岳母提起这件事,心中既震惊又感动。
"妈,您放心,我会一直把您当亲妈看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郑重地承诺。
第二天,我们全家坐在一起,正式决定成立"同心互助基金"。
丈夫负责管理资金,我负责联系学校和家庭,岳母则担任"精神导师",为孩子们提供生活指导。
我们约定,每月固定拿出一部分钱,资助那些家庭困难但品学兼优的孩子。
岳母开心地笑了:"这样挺好,不但帮了别人,还能让我这把老骨头有点用处。"
春天来了,我们又回到了郊区的小屋。
这一次,不是只有岳母一个人在那里生活,而是我们全家三口轮流值班,照顾那些孩子。
我和丈夫向单位申请了弹性工作制,这样就能安排时间照顾岳母和那些孩子。
小屋渐渐热闹起来,除了原来的五个孩子,又有三个困难家庭的孩子加入了进来。
我们把小屋收拾得更加整洁,添置了书架和学习桌,还在院子里种了些蔬菜和花卉。
岳母每天都很忙碌,但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她告诉我:"鸣凤,我现在才明白,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能够帮助别人。"
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小屋,看见岳母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那把藤椅,正是当年我第一次去她家时坐过的那把。
不知何时,丈夫把它从城里搬了过来。
岳母笑着对我说:"丫头,来,坐下歇会儿。"
我在她身边坐下,突然发现她的右手已经能够自如地拿起茶杯了。
"妈,您的手好多了!"我惊喜地说。
"是啊,这不是有事做了嘛,人一有盼头,身体也跟着硬朗。"岳母笑着说。
阳光渐渐西沉,余晖洒在我们身上,为这个平凡的下午镀上了一层金色。
岳母轻声说:"鸣凤,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妈,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些。"
她握住我的手,眼神坚定:"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不只是为了你照顾我这些年,更是为了你理解我,支持我。"
我们相视一笑,不需要更多言语。
远处,孩子们的笑声传来,丈夫正在教他们踢毽子。
夕阳的余晖中,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世间最珍贵的,不是金钱,不是名利,而是这份相互理解、彼此支持的真心。
我们的生活虽然平凡,但因为有了这份真心,变得格外温暖而有力量。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