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是他很早之前就开始计划的。
我的男朋友死了,割腕自杀,血肉模糊,血流一地。
他死后的第三天,我与他的恋爱记录被曝光到网上。
全网口诛笔伐,骂我是“捞女”、“渣女”。
我心如止水。
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是他很早之前就开始计划的。
一、
这几天,全网的热点都在他身上。
他是谁?
他曾被誉为少年天才小说家,如今全网拥有几千万粉丝。
有人爱他横溢的才华,有人爱他出挑的容貌,有人爱他贵重的品格。
他是周澍。
三天前,他去世的新闻上了热搜榜一。
讣告是他表姐用他的官方账号发的。
“大家好,我是周澍的表姐,怀着极度哀伤的心情,告诉大家一个悲痛的消息:我弟弟一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积极治疗、积极与病魔斗争,可惜近日病情急转直下,于昨日即9月9日晚于家中轻生,经医院努力抢救治疗却最终返魂乏术,与世长辞。”
寥寥数语,交代明星已陨,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粉丝悲痛,纷纷发帖祝他走好,就连往日时不时要跑出来杠一下他的黑粉,也都以静默示哀。
电子蜡烛一根根一排排,点亮了每个人的屏幕,也点亮了他接下来要走的路。
有人拍到他的母亲。
往日美丽优雅端庄温柔的周蕙女士一夜之间苍老衰颓,在街头,双眼惶惶,不知归处。
而那时,作为他女朋友的我在做什么呢?
我和妈妈在分头寻找刹那之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外婆。
再往前推一天,在周澍自杀的时候,在他腕间血肉翻滚身旁血流一地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我在做我的转正述职报告。
我在自信又条理清晰地跟领导们介绍我的在校经历、讲述我参与过的项目,剖陈我能为公司创造的价值。
我拿到了今年所有校招生中最高的分数,以比原offer高出2000块钱的月薪正式成为了国内最知名大厂的一名基层程序员。
二、
周澍去世后的第三天,我跟他的聊天记录被曝光。
“周澍沈援”、“沈援渣女捞女”的词条后都标上了黑红色的“爆”,霸占榜一榜二的位置整整一天的时间。
我才知道,我跟他认识七年相恋四年,他给我转了那么多钱。
“你要什么生日礼物?”那是我们确认关系后我的第一个生日。
我这个人俗气且现实,我回复他:“你不用给我买那些有的没的,直接给我转账。”
他向来听话,自那之后每个他认为有意义的日子,不用我说,他都会主动给我转账。
四年,四个生日,四个过年,四个纪念日,八个情人节,还有其他大大小小花里胡哨的节日,无一遗漏。
他表姐发出来的截图都是真实的,我无法反驳。
有热心网友帮忙做了统计,他一共给我转了878万。
这个数字一出来,全网又沸腾了。
我虽震惊,转念一想又在意料之中。
他向来慷慨大方。
最后一笔款是100万元整,他直接转到我银行卡里的,备注了“自愿赠与”,发生在他去世的前一天晚上。
而在那之前我在微信上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要再给我转钱了。
他表姐在网上的原话是:“我们不求能拿回原本就属于阿澍的财产,只希望像她这种居心不良的人以后再作案能有所忌惮。阿澍良善,这是我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在工位上笑出了声。
原来,你们也知道他良善。
三、
第二天,我戴上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穿得一身黑出门上班。拥挤的地铁上,我前后左右四个人,有三个人在刷关于我们的短视频。
情感博主分析我分析得条条是道,心理博主分析他也分析得有理有据。
我调高耳机的音量,闭上眼睛。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他很早之前的一段访谈。
主持人问他是怎么发现写作天赋的。
他的声音轻柔又平静,答案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其实是我母亲发现的。”
“怪不得在您所有的作品中都有非常正面的母亲形象存在,她肯定是位非常了不起的母亲。”
我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视频里此时的他嘴角仿若排练了上万遍的完美弧度。
“是的。”
到达公司,我先去茶水间泡咖啡,然后打开电脑工作。一切如常,只要不放假,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继续打工。
直到领导把我单独叫去办公室,委婉地跟我说:“要不你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
我问他为什么?
他似乎对我在这个时候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感到非常惊讶,习惯性抓了抓头顶已然稀疏的头发,告诉我:“你被举报了。”
原来公司也有不少周澍的粉丝。
他们联名写信给管理层,请求公司开除我这种品性不佳、道德败坏、不符合企业文化的人。
不知道是谁将我的就职单位信息泄露出去,公司公关部也收到了不少关于我的威胁信。来信者声称如果公司不开除我,他们就不再购买公司的产品。
先平众怒,公司授意领导说:“公司是认可你的能力的,但是……所以你先停职一段时间吧。”
我知道,如果我还在试用期,估计就不是停职而是直接叫我滚蛋了。
作为一名没有工作失误的正式员工,我问领导:“停职期间工资照发吗?”
他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才回答我:“沈援,我原本不相信你是那种人的。”
四、
第一次,工作日,我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回到家。
外婆正在把碟片放进DVD机,听到门口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对我笑得一张老脸都皱巴巴的。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个笑脸。
“小援放学回来啦。”
我放下钥匙,走过去帮她把碟放好,调到她经常看的那一集。
妈妈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穿着围裙,手上拿着锅铲,脸上依旧是凶巴巴的表情。
这么多年,她从一开始装作凶巴巴,到如今只会凶巴巴。
难为她,今天竟然还突然温柔了一下:“你先去休息,晚饭做好妈妈叫你。”
回到房间,我换下外衣,穿上黑色的睡衣躺在床上。
原本想不管不顾先睡一觉的,可躺下来之后根本就睡不着,我打开手机,用小号上网看最新动态。
像大风吹起漫天飞舞的沙尘,网友的善意和恶意总是同时蒸腾发酵。我很想知道,这次的互联网会不会有记忆?这一片滚滚的热浪能又在多少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不少粉丝朋友担心周蕙女士不能承受中年丧子的悲痛,纷纷跑到周澍的官方账号留言。
“亲者痛仇者快,阿姨好好照顾自己。”
周蕙正在直播回应粉丝们的关心。
视频里的她情况很糟糕,脸色惨白,眼睛红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都这样了,她还不忘感谢粉丝朋友的关心。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带着阿澍的那份坚强地活下去……”
我没耐心听她说完。
睁着干涩的眼睛看着发黄的天花板,脑子一开始是一片空白的,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客厅电视剧的片尾曲太过让人感伤,我终于无比清晰地从心里确信了这件事。
他不是像以往那样,发病了躲一阵就又嬉皮笑脸回来。
周澍他啊,是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五、
认识周澍那年,我刚上高一不久。
放学回家必经的巷子,四个职高的女生拦住我,问我认不认识秦梓帆。
秦梓帆我当然认识,他是我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不过他成绩差,没和我一起考上市一中。
听说他去了一中隔壁的职高。我再仔细一看,敢情这几位女生是他的校友。
秦梓帆初中时就沾花惹草三天两头惹是生非,这是去职高还没两个月的时间又惹上事了?
我说:“认识,他怎么了?”
其中一个女生眼神暗示,另外三人把我按在墙上。
我正纳闷,为首的那个女生上来就甩了我一巴掌,骂我贱人。我舌尖抵了抵脸颊,在她企图再朝我动手时,脚一抬踢飞了她。
我学武术这件事要多亏我妈。
她说她忙,没时间保护我,让我自己保护自己。所以,从上幼儿园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学武术。
妈妈的原话是:“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出了事妈给你担着,别让我看到你被打了还怂了吧唧只知道哭着丢人的样子。”
我一个人打四个同龄男生都绰绰有余,何况是这四个明显为了保持身材瘦得身上没两两肉的中二少女。
没一会儿,我就把她们都打趴下。踩着为首那个女生的肩膀,我问她:“会不会说人话?”
她哭着罗里吧嗦把事情讲了一遍。
简单总结就是:她跟秦梓帆告白说她喜欢他,秦梓帆说他喜欢我,所以她来打我。
我被这种狗屁不通的逻辑气笑了。
“秦梓帆他放屁,我跟他没有关系,别再来烦我!”
四人哭着发誓保证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我高抬贵脚放过了这几个幼稚无知的女生。
挨了打的左脸正在隐隐发烫。
我捡起地上的书包,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抬起眼,就看见巷口有一人正背着光朝我而来。
那是我见周澍的第一面。
光全在他身后,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朝我走来,慢慢、慢慢地在我面前具体化成一个人。
一个双手拿着两根老冰棍,头发长得遮住眉眼,身量修长脸色苍白,和我一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少年人。
他笑着把两只手上的冰棍递双双递到我面前:“本来要帮你报警的,再一看没必要,呐,冰冰脸吧。”
我接过冰棍,“谢谢”还没说出口,巷口传来两声汽车鸣笛声,车上下来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
“我叫周澍,及时雨澍,你叫什么?”他急匆匆问我。
“沈援,救援的援。”
他朝巷口快步走去,又转过身朝我无声大喊。
我竟然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我记住了。”
六、
我去高三楼找过他,他的同学说他请假了。
要跟他道的那句谢迟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在学校很有名,我经常能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他性格温和、长相出众、气质出挑,为人大方,老师喜欢他,同班同学喜欢他,同校校友也喜欢他。
他就是那么一个人,耀眼又温和不刺眼。
他的书在学校很受追捧,学校图书馆也有不少他的书,但常年处于借出状态。
我斥巨资在网上买了一套他的正版书籍,课间课后反复看,舍不得外借。
我擅长理科,平时很少看纯文学类作品,对小说更是丝毫不感兴趣。但我对周澍感兴趣,爱屋及乌,他写的小说也很吸引我。
他写现实题材,写小人物,叙事笔法却天马行空,矛盾重重。
他说母亲的爱像冰、像火,说冰让人冷静理智,说火让人温暖热情。
我是不擅长阅读理解的,一直以来,语文阅读理解是我答得最烂的一种题型。
他的那些文字被我反复观看琢磨,时间久了,竟然自发地一个个跳动链接起来,在我眼前构出一个窒息扭曲的浴身于冰火两重天的周澍。
而我竟然无比自信地认为,那才是真正的他。
那个周澍反复入我梦乡。
可每次梦醒时,他却又总是拿着两跟冰棍,笑得温文尔雅,对我说:“呐,冰冰脸吧。”
七、
再次见到周澍,是在学校期末考结束后。
我和同学对着答案走出教室,正为自己粗心错的题痛心疾首得锤头顿足。
同学拉了拉我的胳膊,我转过头。
他就那么闲适地靠在走廊半人高的栏板墙上,一双狭长清澈的眼睛笑意盈盈,十分自然地和我打招呼:“嗨,沈援,好久不见。”
我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剪头发了。
剪得很短,和平头差不多,露出完整光洁的额头和不浓不淡的眉眼。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的这张脸。
他长得很好看,但并没有青春少年的阳刚英气,也不是男生女相的动人柔美。如果硬要说,我只能说他长得很周澍。
那天不冷,阳光大把大把地洒在他身后宽阔的操场上。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很喧闹,这次见面他终于不再像个影子,脸上也有光。
我告别好奇心爆表的同学,走到他旁边,问他:“你也要考试的吗?”
他就笑了,笑得像一块灯光下透亮的白玉。他说:“诶,沈援,无故不参加期末考是要被开除的。”
骗人,他的成绩那么好,学校怎么会因为一次缺考就开除他这种既省心又能增光的天才?
“你呢,考得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我只有一张臭脸:“很不好。”
“是吗?我考得很不错诶。”
不是都说他谦逊有礼的吗?那么请问我眼前这个满脸小人得志得意洋洋的人是谁!
我克制了再克制,忍住了把他揍一顿的冲动。
“你知道这里是几楼吗?”我问他。
“七楼,怎么了?”
我一步步逼近他,左右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表情阴暗扭曲。
“没怎么,就是你要是这么被我扔下去,不太可能不会死而已。”
他干脆张开双臂往后倒,笑得愈发清风朗月,邀请我:“来吧。”
我赶紧抓住他,气呼呼骂道:“周澍你是不是有病!”
八、
开学的时候,我去宣传栏看成绩榜单。
周澍果然还是第一名。
我想要是我是他的同学,非得气死不可。为什么他都不怎么来学校上课,看起来也风轻云淡的不怎么努力,怎么他一考就是第一名啊!
考完试他又消失了。
听说他开了新书,正在闭关写作。
我并没有去找他,只是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也要考到第一名。
我这个人不算特别聪明,但有一个算得上优点的特质:坚定。
但凡认定的,哪怕头破血流,我也要靠近。
我的日常是学习和练武,唯一的放松活动是看他的书,反复地看,反复看他一次次撕裂自己的灵魂拼凑成所有人喜欢的故事。
周澍再一次出现,是来学校办保送的事情。
那天他并没有打算来找我,我也是恰巧在教师楼碰见的他。
头发长长的有些胡茬冒青的潦草的他。
我是物理课代表,去给老师送卷子,他刚好找完班主任下楼,我们在楼梯转角不期而遇。
隔着两级台阶,我的目光刚好落在他腕间的白色护腕上。
“手腕受伤了?”我问他。
他无意识将手往身后掩,告诉我:“嗯,敲键盘敲久了,腱鞘炎。”
“周澍,”我突然叫他,“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不打扰你。”
这似乎很让他为难,他垂眸想好一会儿,才认真回答我。
“等下次吧。”又说,“我妈和我姐在停车场等我,我先回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从我身边经过,一级一级往下走。
教师楼是栋老楼,白天光线也不好。明明出楼就有无尽的春光,可他越往下走,却好像越是走进黑暗之中。
我想起,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周澍!”
他仰起脸看我,猝不及防被楼梯缝间漏下的光照得睁不开眼。
此时我也顾不得是不是不切实际大言不惭,只想大声让他听见我内心的声音。
“下次,下次我也考个第一名给你看看!”
他拿开脸上遮挡阳光的手,定定看了我好久,久到冰川开始消融,南迁的鸟儿回来鸣春。
“好,沈援,”他说,“我等着你。”
九、
我考砸了。
与他成功保送到国内最好学府的消息同时出现的,是我期中考第37名的成绩。
那天晚上回家,妈妈看我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高烧去考试,进步三十名,你还不满意?”
我说妈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我丢人丢大发了。
她慧眼如炬,问我:“你是不是早恋了?”
我心如死灰:“恋不起来了,人家都保送了,我连个第一名都考不到,还怎么早恋?”
她盛饭的手用力,把两碗米饭压进一个碗里,冷笑三声:“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那时外婆还没有很糊涂。吃完饭,她端着一杯西洋参泡的水进我房间,神秘兮兮对我说:“我听人说喝这个对脑子好,你多喝,下次准保能考第一名。”
后来我有时候钻牛角尖,会想是不是因为老太太把对脑子好的参水都给我喝了,她才一天比一天不记事。
我依旧努力学习,周末依旧跟着师父练武,放松时依旧会看周澍的书。
那套书已经被我翻得有些卷边,我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遍,只是每看一遍,就觉得自己更加了解他一点。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窗外的蝉陆陆续续开始鸣叫。那天中午,我被吵得睡不着,一个人偷偷跑出教室,三两下爬上树。
我还就非要看看,到底是哪只蝉这么不懂事!
可我一上树,蝉就不叫了。我蝉没找着,干脆躺在粗壮的树干上,枕着手眯着眼看茂密树叶的缝隙中碎钻一样的阳光。
我在想,期末考很快就到了。
不知道周澍已经在树下站了多久,我躺够了打算下去时,他正仰着头对我笑。
“嗨,沈援,好久不见。”
好熟悉的开场白。我跳下来,问他:“你也要考试的吗?”
很快就要高考了,不过是与他无关的高考。
他的头发又剪短了,这次是正常长度,能稍稍盖住额头,却完全不遮挡眉眼。可能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或访谈,他还做了发型。
他似乎很高兴,眼里的光芒比我刚刚看的细碎阳光还闪。
“诶,沈援,我已经保送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是早就知道的,可是看到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期中考的成绩,我又想揍他了。
他却突然抬起他那只戴着黑色护腕的左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瞬间就被顺毛消气。
“但你期中考没考第一名诶。”
我恼羞成怒,实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他竟然碰顺势瓷,倒在树干上。
说大话的丢人的都是我,他只有快乐,快乐的笑从胸腔颤动溢出。
他说:“沈援,你真的好像一只容易炸毛的猫啊。”
那天中午,校园里没有往来行人,时有蝉鸣阵阵,我和周澍在树下聊天。
他说他刚参加完电视台的节目录制,他妈和他姐还给他安排了很多其他节目和工作,接下来他会很忙。
我问他新书写完了吗?他说初稿已经定了。
我又问他手还疼吗?他转了转手腕,说不疼了。
那天中午的时间过得太快,上课预备铃声响起时,周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我手上。
我看了一眼,是一沓钱。
“沈援,帮我买个手机和买张电话卡吧。”他不容我拒绝,“以你的名义,下次见面给我。”
我看着他略带紧张又期待的眼神,没有问他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买。
只是对他说:“周澍,你等着吧,下次见面,我还你个第一名。”
十、
可能是我的第一名考得太慢了,我们迟迟没有再见面。
他让我帮他买的手机已经静静地躺在我的书包里快两年。
这两年,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我越来越频繁地从网络上电视上看到他。
他的签售会,他的访谈,他参加的综艺节目,他主持的晚会、他代言的广告……
我想他大概已经忙到不再记得我。
没关系,我依旧会不遗余力实现我的承诺。
终于,高考时我考了第一名。
唯一一次第一名,是学校的第一名,也是市里的第一名。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我是那匹横空出世的黑马。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一头不曾停下脚步的倔驴。
也才知道,原来当第一名,是真的很不容易。
妈妈在菜市场租了个摊儿卖粮油杂货,暑假我在家,她没把外婆带在身边,中午也不回家。
录取通知书寄到家时,我和外婆正在吃饭。
大夏天,我把头发高高扎成丸子,穿着短袖短裤,一身清凉。厚重掉漆的蓝色大铁门被拍响时,我放下饭碗,趿着拖鞋跑去开门。
打开门,收获两重惊喜。
周澍站在快递员身后,黑帽子黑上衣黑长裤一身黑,手捧一束亮黄色向日葵。
他说:“沈援,我来拿我的第一名。”
我让他进门。
外婆突然恢复正常,让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小澍,你看看你瘦的,脸色也不好。”外婆把回锅肉往他面前推,像对待我般慈眉善目,“要多吃一点哦!”
周澍敛眸,端起面前的饭碗,一口一口,就着回锅肉和青菜,慢条斯理吃了一大碗米饭。
“外婆,您做饭真好吃。”
“饭是小援做的。”外婆拉过周澍的手,凑近他,故意压低声音怕我听到后骄傲,“我们家小援,会读书会做饭会武功什么都会,厉害吧!”
周澍看向我,眼里终于有了浅浅的笑意。
“真厉害。”他说。
离开我家前,周澍去上洗手间,我去房间拿他的手机。
他不知道我家洗手间隔音效果不好。
外婆耳朵不好没听见,我经过时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吐。
十一、
大学开学,妈妈没办法送我去报道,外婆和货摊都离不开她。
我独立惯了,自己去另一个城市求学没有丝毫问题。但出发前,我想了想,还是给周澍发了信息。
我说话算话,把手机还给他之后,我很少联系他。
周澍在学校大门口等我。长身玉立,笑容灿烂,他朝我挥着手,似乎带起一阵吹散暑气的清风。
我从接驳车上下来,他自然接过我的行李,带我去办入学手续。
学长学姐们和他很熟悉,并没有过分关注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常打过招呼之后一切按程序办理。
我隐约觉得,比起被众星捧月和聚光灯追逐,他其实更适合这里。
送我去宿舍的路上,他问我:“诶,沈援,你觉得我考本校的研究生怎么样?”
“很好啊,你有时间吗?”
考研究生不容易,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更是难上加难。以他过去两年的工作强度,他本科不挂科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备考研究生。
“我去争取争取,”他转过身和我面对面,拉着我的行李箱倒退着行走,“想过正常的大学生活。”
我问他:“什么是正常的大学生活?”
他看着我,一边走一边想象:“按时上课、读书写文、做作业、泡图书馆、考试、玩、浪费时间、谈恋爱。”
“暂时想到这些。”他目光闪烁着补充道。
我拉住他的手,他停止后退。
“那你去争取吧,”我强装镇定,“恋爱我们可以先谈。”
“诶,沈援,你,你,你……”他红着脸结结巴巴,语言天赋那么高的人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是紧紧牵着我的手,抱都不敢抱我一下。
“好,好啊。”
十二、
不知道周澍怎么跟他妈妈谈的,我们确实在一起度过了一整年正常的大学时光。
那一年,他大三我大一,他在中文系我在计算机系。
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一起做遍了校园情侣会做的一切事情。
周澍在校外租房住。他那里有配置超好的电脑,我经常会去他家做专业课作业和做项目。
他是我见过的睡眠时间最少的人,每次半夜我醒来,他书房的灯还亮着,早上起来,他已经准备好早餐。
我一叫他去睡觉,他就抱着我的腰撒娇:“好沈援你就让我写吧,我的脑子是自由的,我很快乐。”
但我熬夜他又不允许,凶巴巴赶我去睡觉:“哎呀女孩子家家不要老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那时我刚开始跟着学长学姐们做项目。虽然开学前我已经自学了不少专业课程,但实际应用经验还是不够,经常一琢磨起来就忘记时间。
“诶,沈援,沈援!”他站在电闸处喊我,威胁道:“再不睡觉我拉电闸了啊?”
我敷衍他:“好,马上。”
却是不信他会真的断电,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舍不得移开一时半会。
没想到,“啪”的一声,电脑黑屏,全屋陷入黑暗。
灯再亮起时,周澍仍然站在玄关处,嘴角弧度十分僵硬勉强,眼神慌张,像极了他家楼下那只我们经常喂食的跛脚缺耳的流浪猫。
我怒急攻心,走过去一把抓过他扔到沙发上,揪着他的领口压身而下:“周澍,你胆肥了是吧!”
这时他反倒坦然,手一抬拿掉我头上的发夹。我的长发倾泻下来划过他的脸,他痒得闭眼又睁开。
客厅的吊灯直直倒映入他的眼眸,眼波流转间,狭长深邃的眼睛像夜幕上的星带般引人沉沦。
我色迷心窍,渐渐松了手劲。
他却双手倒撑着沙发直起身慢慢靠近我,睡衣扣子解了两颗,半边白皙的胸膛锁骨肩膀大大咧咧放大在我眼前,笑得像个蓄意勾引人的妖精。
我受了蛊惑,任他吻我。
突然之间,天边一道惊雷炸响,我清醒过来,红着脸从他身上下来。
他大喇喇摊着,意犹未尽十分开怀又脸皮极厚道:“来吧沈援,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我没忍住。
还是把他揍了一顿。
十三、
那样的时光只有一年。对周澍而言,却像过了三年。
他以非常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大三的课业,学完了考研的课程,还写了一本不打算发表的小说。
完成初稿那天,我在老家过暑假,他发信息跟我开玩笑:定稿后我发给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英年早逝了,你记得打印出来烧给我。
我很不爱听他说关于死亡的话。回复他:再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大二开学时,我去他家找他。
他正在收拾书房。
一大摞考研书籍和笔记被他封存进纸箱,他边封箱子变对我说:“沈援,我不考研了,我要去工作赚钱啦。”
几百个亮着暖黄灯光的夜晚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可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脸,我却说:“好啊,赚钱养我。”
后来我无数次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拦着他粘着他不放他离开。
我明明知道他在伪装,明明知道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为什么还会相信凭他自己也能挣脱?
从小,妈妈教我独立,教我自信,教我坚强,教我勇敢。
可她没告诉我,不是所有孩子都像我一样,也不是所有妈妈都如她一般。
有的人生来是一团棉花,有的人生来是一块铁矿。铁矿遇到了炼金师成了钢材,而棉花没有没有遇到擅长织布的人,到如今形虽依旧洁白美丽,内里已然松松散散。
有风一吹,便会分崩离散。
而钢材傲慢,竟然认为棉花靠自己也能炼成钢。
周澍不知道,暑假在家的时候,他妈妈找过我。
十四、
周蕙年近五十依然非常美丽。那天她穿着品牌套装,脸上妆容精致,手上美甲也精致。
冷气充足的咖啡店里,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
气质不俗的她说出的话却如十年前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台词一样老套:“这张卡里有五十万,拿着它,离开我儿子。”
银行卡我有三张,一张是用于学校,一张是用于家里,一张是专门开给周澍的。
周澍给我转的钱我都会原封不动转进卡里。有时候我自己有多余的奖金和项目劳务费,除了转进家里的卡也会转一部分进去那张卡。
跟周澍在一起久了,我的想象力也丰富了不少。
我想等有一天他不想走想停下来,我会拿着那张银行卡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没事儿,姐养你!
周蕙的卡我没拿。
“周澍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他。”我坚定道,“我不会跟他分开,您是他的母亲,但抱歉,这件事您说了不算。”
我的态度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生气,端起面前的咖啡浅浅喝了一口,再看向我的目光挑衅又笃定:“他会听我的。”
“你离开他能更专心工作,你不离开他也会回来。从小到大,他说到就会做到,这次也一样。”
周蕙搅动手里的咖啡勺,手腕翻转间,我看到那上面有两条伤疤。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浪费太多机会,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别害了他,也别让他为难。”
十五、
周澍是带着最新出版的新书回归到大众视野的。
那本书他已经写完三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面世。
网络营销他是为了创作退网一年,粉丝网友们激动买账,热烈欢迎他回归。
他越来越忙,名气比一年前还要响亮。他实在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似乎无论给他什么,他都能接得住。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稍有名气的作家和名校学子,后来他身上的标签越来越多。他是综艺咖、主持人、偶像、明星。甚至,某国际大品牌看中他独特的气质和影响力,还破例与他签订了三年的高价代言合同。
周澍的母亲和表姐压对了宝:周澍是一个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人。
我也越来越忙。上课、做项目、参加比赛、实习,脚踏实地一步一步靠近我的目标。虽然很慢,但没关系,我一直都很有耐心。
周澍的房子还租着,我依然经常过去那边用他的电脑。我会打开书房的灯再半掩上门,半夜醒来,看见暖黄灯光透出来,就好像他还在门后的书桌上忙碌。
有一天晚上,周澍回来了,带着满身的夜色和疲惫,上来就紧紧抱住了我。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崩溃。
我请了假在家陪他。
他的崩溃很安静——厌食失语嗜睡,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像要把过去欠缺的睡眠都补回来一样,醒来后乖乖吃药,然后抱着我哭。
他的哭泣也是无声的,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坠落。我一直自诩了解他,可从我不知一直那么爱笑的他原来也这么爱哭。
“周澍,我在。”
“周澍,我在。”
……
我好像也得了失语症变得爱哭,哽咽着说不出其他的话。
我拿着他吃的药去咨询心理医生,得到了一个完全不出我意料的答案。
周澍,患有重度抑郁症。
他左手的护腕被我摘下来,那上面疤痕斑驳,其中有一条粗壮得像冰雪覆盖的山脉。
十六、
他恢复得很快,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又振作起来。
那会儿我正在客厅跟学长语音讨论项目痛点,突然听见“砰”的一声。没来得及跟学长解释,我慌得拔腿就往厨房跑。
地上的锅还在转着圈,周澍眼神清明,脸上带着无力无措的笑:“沈援,我饿得手都没力气啦。”
我蹲下去拿锅,终于放任自己哭得稀里哗啦七零八落。他也慢慢蹲下来,抱住我。
“对不起啊沈援,以后不会了。”
他说到做到,没再在我面前崩溃过。
后来不管是见面还是线上联系,他都是一副活力满满嬉皮笑脸故意惹我生气的样子。
只偶尔,他会突然消失音信全无。
他跟我说那是因为他有一些特殊工作要保密不能联系我。
我装作信了。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我再看见他发病消沉的样子,不想我因为他伤心堕落。
就像那天他要回去工作,我问他:“不能不去吗?”
他说:“不能,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
同理,他并不想影响我改变我。
他知道我还要进大公司赚大钱给我妈妈和外婆买大房子养老呢。
我去找过他的经纪人,也就是他的表姐杨珍。
杨珍曾经是圈内的金牌经纪人,因为家里的事退圈几年,再回去便是带着周澍一人重又在圈内立足。
她是一个深谙资本和流量密码、懂得如何把一个原本就很好的人放大到公众面前的女强人。周澍有如今的成就,她和周蕙都功不可没。
她说:“沈援,不只你一个人在乎他。矫情什么,谁没有点病,他哪次犯病我们没有让他休息?”
她又说:“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合约吗?现在放弃,我们这几年算是白干了。”
至此,我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在和周澍开玩笑时,一遍遍地自吹自擂,仿佛又变成那个吵嚷着一定要考第一名的女孩。
“周澍,你知道我很厉害的。”
“周澍,你可以自由去做你想做的事的,姐罩你。”
“嗯,自由。”他的眼神一下飘得很远,回过神来仍旧是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等我干完这一票,干完这一票我就收手。”
有次他要去国外拍摄广告,出门前他突然把我抱起坐到鞋柜上,耳朵贴在我的胸口听我的心跳声。
他说:“沈援,你要永远都这么有生命力。”
他说:“沈援,谢谢你。”
十七、
“笃——笃——笃”,敲门声惊醒了我。天已经黑了,妈妈提醒我:“我开灯了?”
我的脑子有点混乱,坐在床上迟迟没有出声应她。
过了一会儿,妈妈开了灯朝我走过来抱住我。她卖了好多年的货,进货卸货码货都是自己做,身上有一股让我非常安心的米香混着杂货的气味。
我突然想起我要说什么:“妈妈,我还没跟他说谢谢呢。”
“什么?”
“第一次见面,他给了我两根老冰棍。”
妈妈的手轻轻拍在我的背上:“先吃饭吧。”
我起床洗了把脸,坐到饭桌前。
外婆把我们家常做的那盘回锅肉推到我的面前。她神志不清明,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慈善:“小援,你看看你瘦的,脸色也不好,要多吃一点哦!”
我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视线穿过时光和关上的门框,我看见周澍半跪在地上吐得眼眶发红的狼狈模样。
真的很奇怪,他只来过我家一次,我为什么会觉得家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和身影。
他真坚强啊,能跌倒再站起来那么多次。他习惯戴着护腕作为掩饰,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告诉过他:那些斑驳的疤痕不是软弱的证明,而是勇敢的勋章。
不丑的,不用隐藏。
他策划自己的死亡这件事,我其实早有预感。
反反复复挣扎那么多年,我无法感同身受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虚空。我是一个健康阳光的人,他不想成为遮挡阳光的乌云,我健康单薄的爱情也拯救不了一个早已破碎的沉重的灵魂。
我说过,我会支持他做的所有选择。
晚饭过后,妈妈拿给我一个快递盒。
我打开,是周澍寄来的多年前我帮他买的手机和他开过玩笑的要我烧给他的书。
十八、
前段时间,周蕙和杨珍一起来找过我。
那时我在赶项目,周末也加班,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的餐厅见的她们。
周蕙单刀直入问我:“是不是你不让周澍继续去工作的?”
杨珍忙笑着解释:“是这样的,他最近状态很不错,我们给他争取了很多机会,可是他都拒绝了。”
“你也知道,这个圈子迭代很快的,他松懈下来很快就会被遗忘。”
“所以……”
我打断杨珍:“他以前的那些合同,都快履完约了是吧?”
杨珍点头:“所以我才抓紧给他安排新的工作。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阻碍阿澍的发展,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
那段时间我的工作实在是太累了,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周澍说是你发现了他的写作天赋。”我看向周蕙。
周蕙骄傲且得意:“没错。”
我觉得荒唐可悲。他的母亲发现了他的写作天赋,又要干涉他的创作,知道他生病,还要他光鲜亮丽出现在大众面前赚足名气财富和掌声。
之前我一直在想,周澍为什么不反抗呢?如果有人敢打我一巴掌,我势必是要踹他一脚的。他为什么不呢?
直到再次看到周蕙手腕上狰狞的两条刀疤,我才后知后觉,他也是反抗过的。
桌上佳肴分毫未动,我站起身离开。
离开前,我没忍住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你们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帮凶。”
我呢?
我救不了他,那就帮他报仇吧。
十九、
现在看来,她们是被我的话刺痛了吧。
又或是,她们实在太懂得流量密码,知道把我推出来能再赚最后一波关注。
没关系,反正结果是我要的。
风越大,波浪越汹涌。
周澍寄给我的手机里有两段视频,一段是跟我道别的,另一段是他委托我发到网上给他的书迷朋友道歉的。
“朋友们大家好,你们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不用为我难过,这是我的自由选择。”
视频里的周澍目光平静,一如过往在镜头面前的他。
他为自己在每本公开的书里都盛赞的母亲角色道歉,他说:“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的,如今我已确认这一事实。”
“过去,我的母亲监视我创作。很抱歉,我用自己尚可的能力编造了很多谎言。这么多年,越被喜爱我的心就越惶恐难安。我相信你们都是有鉴别能力的读者,但我依然为欺骗你们感到难过。”
“有不少读者朋友催我出书,遗憾的是,我实在无法再写作。”
“再次抱歉,我的书不会再版,祝你们再遇到的都是真诚自由的作者。”
“最后,想跟有孩子且爱孩子的朋友多说一句,给孩子自由和快乐远比让他成为一个天才或明星更重要。”
“真诚希望你们都不要让孩子有机会像我,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原谅不了自己的母亲。”
这大概是周澍做过的最叛逆、最恶毒的事情。他要在全世界面前声讨他的母亲,撕下她的面具。
大风起兮浪涛起,他既已死,那她也不得安宁。
这是他这一生所有的恨意。
他是一个多么良善的人啊,这些年赚的钱一半以上都拿来做公益,细心帮楼下的流浪猫挑选到靠谱的饲养家庭,哪怕再不愿意也还是认真履行完所有合约不给别人造成麻烦。
甚至就连死亡,他也选择选在了我试用期转正的那天。他其实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但他知道,我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现在,劳动合同正常生效,不知道是我们太有默契,还是歪打正着。
我不必再去寻找其他证据。看完视频,我直接发到了网上。
不到十分钟,互联网上风向大变,几乎没有人再讨论我是不是一个“渣女”、“捞女”,全网一边倒,开始声伐周蕙杨珍,开始探讨如何为人父母,开始讨论子女教育的方式和意义。
二十、
周澍留给我的视频很短,视频里的他依旧是我最熟悉的神采奕奕的样子。
“嗨,沈援,好久不见。”
其实不久。前不久我们刚见过面,那时候我告诉他不用再给我转钱了,我转正后工资很高。
“你知道的,当我做完这一切之后,死亡不再是死亡,而是赎罪和新生,至此,我的人生算得圆满。”
“为我开心吧沈援,对不起啊,你一定要自在、快乐、精彩地生活,像我们刚在一起时那样,像你认识我之前那样。”
当然。
此时你要是敢在我面前,我肯定是要揍你的。但是,算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周澍,恭喜你自由了。
网络上的后续我没有再去关注,我忙着处理周澍的后事。
杨珍被行业封杀出国,周蕙发疯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拿着他给我的钱买了两块相邻的墓,把他先葬在左边。
剩下的钱捐以他的名义捐给了流浪猫保护协会。
记得有一次我问他那么喜欢猫为什么不养一只,他挣扎犹豫了很久说不合适。
现在他有时间了,可以养好多猫猫。
至于那本没出版的书《与卿日常》,我先不能烧。
我的想象力没他好,想象不到我们老了还在一起的模样,就等我看到能背下来还给他吧。
公司通知我明天开始回去正常上班,我问领导:“停职期间工资照发吗?
领导说:“照常。”
完
来源:橘子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