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国十七年霜降,野牛峪的雾浓得能拧出血来。牛卓咬碎最后一块高粱饼,指节敲了敲腰间那把雕花勃朗宁——枪柄上「常胜」二字已被手汗磨得发暗,就像他眼下这滩前途未卜的买卖。
一:血雾弥漫的谷口
民国十七年霜降,野牛峪的雾浓得能拧出血来。牛卓咬碎最后一块高粱饼,指节敲了敲腰间那把雕花勃朗宁——枪柄上「常胜」二字已被手汗磨得发暗,就像他眼下这滩前途未卜的买卖。
「大哥,罗盘又偏了。」瓦三缩着脖子凑过来,山羊胡上凝着白霜。这个戴瓜皮帽的瘦高个军师总爱把「天象示警」挂在嘴边,此刻正盯着铜罗盘上疯狂打转的指针,喉结滚动得像吞了只活蛤蟆,「昨儿林陀飞的一队踩中石雷,如今只剩半条腿吊着……」
「闭上你的乌鸦嘴!」二寨主图九车猛地将酒葫芦砸在岩石上,浓浊的麦香混着血腥气炸开。这位满脸刀疤的莽汉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青黑的狼头刺青,「老子当年在漠北剿匪,哪次不是从鬼门关爬出来?不就条破山谷,能困住咱七十二颗脑袋?」
牛卓没搭话,目光扫过谷底那片泛着铁青色的树林。三日前他带着七千八百弟兄闯入这「死亡之谷」,原以为能借道突袭县城,却不想进谷第一日就折了三百人——先是马山西的二队误入毒雾林,整队人呕血而亡时双目鼓胀如铜铃;接着苟五蛋的三队遭山匪滚木袭击,百十人被砸成肉酱嵌在崖壁上。此刻谷风掠过,还能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像极了老家城隍庙后巷的夜猫子叫。
「报——!」传令兵连滚带爬冲上来,怀里抱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一大队……林陀飞队长遇伏,这是……」话未说完便两眼一翻晕死过去。牛卓盯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忽然注意到林陀飞咬破的舌尖下,露出半截染血的纸条。瓦三哆嗦着展开,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谷有九弯,弯藏九煞,入者无生,留骨为煞」。
「大哥,撤吧!」马山西不知何时蹭到近前,这位昔日在赌坊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此刻鬓角已惊出白发,「苟五蛋的婆娘昨儿托梦说,谷里的冤魂都等着拿咱弟兄填坑……」
「放屁!」牛卓突然拔枪,子弹擦着马山西的耳际钻进身后树干,「当年老子在死人堆里啃过三天树皮,今儿就被这鬼话吓退?传我命令:明日卯时正,全寨人分三路破林,再敢提「撤」字者,立斩!」他转身时瞥见瓦三正对着罗盘喃喃自语,袖口滑落处,露出腕间那串从后山道观顺来的佛珠——此刻佛珠上的「平安」二字,早已被蹭得只剩斑驳金漆。
暮色压下来时,谷口忽然传来狼嚎。牛卓摸出怀里的全家福,照片上老娘和婆娘的笑脸被血指印洇得模糊。他想起进谷前瓦三算的那一卦:「主星晦暗,唯有血祭可破」。或许,这七千八百人,从来都是他牛卓的「血祭」。
山风卷起枯叶,掠过崖壁上「野牛峪」三个被苔藓侵蚀的朱红大字。没人注意到,在他们扎营的乱石堆下,层层叠叠的白骨正泛着磷火般的幽光,等着下一个黎明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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