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1 世纪进入第二个十年的中段，“社畜”“牛马”“中年危机” 等职场形容词屡屡见诸媒体， “爱岗奉献”“兢兢业业”等优秀品质 仿佛成了束缚住“老实人”的枷锁。在社会高速变革的时代，究竟要如何看待工作的意义？如何平衡工作与自我实现之间的关系？如何在工作和生活中获

专业≠职业？

工作的意义是服务社会需要

时代之问

21 世纪进入第二个十年的中段，“社畜”“牛马”“中年危机” 等职场形容词屡屡见诸媒体， “爱岗奉献”“兢兢业业”等优秀品质 仿佛成了束缚住“老实人”的枷锁。在社会高速变革的时代，究竟要如何看待工作的意义？如何平衡工作与自我实现之间的关系？如何在工作和生活中获得让人安心的幸福感？本期《水木清华》专访了中国积极心理学倡导者、清华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系彭凯平教授，站在心理学的视角看待专业与职业、职业与个人价值、兴趣与幸福、中年危机与文化传承、心理品质与创新人才培养等的关系，以期启发心智， 为人生带来更多可能性。

为什么所学专业和所从事的职业在现实中经常无法统一？

现实剖析:专业与职业错位的必然性

彭凯平亲身案例

彭凯平，清华大学心理与认知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原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清华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心理学系首任系主任，清华大学幸福科技实验室（HLab）联合主席，国际积极心理联合会（IPPA）及国际积极教育联盟（IPEN）中国理事，担任中国国际积极心理学大会执行主席。获 2023年清华大学新百年教学成就奖。

"在我们的身边，有很多人的工作和大学所学专业是不一样的。我想，对于正要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来说，这种情况会依然客观存在，因为这是社会现实。比如我，我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工作也从事心理学，我们班上只有我一个人是这种情况，其他同学都改行了。当然我的同学们工作生活得也很不错，也对社会做出了许多贡献。而事实上，我进入大学的专业是物理学，但是入学后被学校调剂到心理学。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一个改变了学习方向的人。"

社会根源

这种情况，一方面说明老辈人经常说的“学一行，干一行，爱 一行”在当代社会会受到来自于社 会变迁与现实需求的强大挑战，也同时揭示出我们所处的时代在过去几十年来一直以超出常人预期的速度飞速地发展变化着。过去人们眼中的“铁饭碗”“金饭碗”早已不复存在了，我们需要以拥抱终身学习、拥抱终身创新、拥抱终身变革 的积极思想不断勇于进化自己，拓展能力边界。

传统专业观的局限

传统“专业”，是把人当作资源进行“匹配”的机制，强调“向下深挖”。但是，当人类生活从工业时代进入后工业时代，甚至已经开始进入信息时代、智能时代、数字时代、深度学习时代、生命时代所融合而成的流态社会之后，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专业”已经不够用了。因此，新型的“专业观”已经开始对传统的“专业观”发起挑战。新的“专业”更多地开始指向人们掌握知识与经验本身的态度与价值取向，工作与学习从内容向意义转向，以及一种整合的品格优势与美德。

另一方面，这启迪了我们对 于大学教育中“专业”这个词汇意向的多元化思考。通常来说， 人们一提到大学中的专业，很自然地就会联想到某一个学科方向、某一个学习领域、某一项技术范畴 或者某一种职业取向等。我觉得，这种概念下的“专业”，是把人当作资源进行“匹配” 的机制。这种机制要求专业要细分，学生学习的内容要专注，“向下深挖”的学习要求远远 高于“向周围探索”。这种“向下深挖”的机制当然有不少好处，比如在知识资源缺乏、经验积累有限、具体学科关联度 不高的情况下，造就“专精”人才，实现领域突破，特别是技术突破相当重要。

但是，我们还应该看到，当人类生活从工业时代进入后工业时代，甚至已经开始进入信息时代、智能时代、数字时代、深度学习时代、生命时代所融合而成的流态社会之后，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专业”已经不够用了。 因此，新型的“专业观”已经开 始对传统的“专业观”发起挑战。 新的“专业”更多地开始指向人们掌握知识与经验本身的态度与价值取向，工作与学习从内容向意义转向，以及一种整合的品格优势与美德。

传统的“专业”概念在今天很难“随需而动”，传统的专业“被沉默”，比如高校既有的师资不会主动淘汰或闲置，导致有些并不符合社会需要的专业仍然在招生等情况也是一种客观的滞后效应。

破局之道：新时代的“专业观”与核心能力

教育改革方向

近年来，我们看到了不少高校在专业改革方面的一些探索。 比如，清华大学教育改革中的书院制，是通过不同院系的 “交叉 方向共建”，共同推动学生的培养，打破专业限制、培养通才；本科 从原来的专才培养转向“宽口径、 厚基础、重素质、强能力”的“通 专融合”；让学生进行跨专业、 跨学科、跨领域的学习等举措。 这些创新行动，我认为是很积极的，会为将来清华大学进一步成为创新性人才的摇篮打下坚实的基础。

AI时代核心竞争力

另外，为了提早适应人工智能时代，我认为大学除了培养学生“动手动脑”，还必须开始重视培养学生“动心”的能力。我们可以想像一下，就在不远的将来，人类很多很多工作会被机器彻底替代，未来学生的自我成长时间肯定是比不上机器自我学习的时间的，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上的竞争。因此，今天的学生们不仅面临着同代人的竞争，更面对着颠覆式技术所带来的时代竞争。能在竞争中胜出的，一定不是只会动手动脑的人，而是既会动手，也会动脑，还会动心的人。所谓动心，就是一个人具备机器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太能具备的某种涉及人性的专属能力，包括情感创造力、文化想象力、人性同理心、群体协作力以及良知意义价值观等心智品质。这些人是具备新时代竞争力的人，是能够抓住社会变化规律，产出更多创新成果，对人类工作和生活具备超然感知的懂得真实幸福的人。

职场状态差异的根源：“心量向前”

定义与价值

最大的好处是

能够对时代的需求做出积极而迅速的自然本能反应。 那些“心量向前”训练良好的人 相比较而言更擅长抓住机遇，成就自己。

相反， “心量向前”准备不足的人，经常会不知什么缘故就错过机遇。这涉及到一个人在平时多大程度上对心理活动中 的认知、情感、意志的科学训练， 以及对人格特质持续铸造的努力 程度。

工作意义的重构

知道这些，如果有人问：“我已经从事了某个工作，这份工作却不是我爱好的，那我怎么办呀？ ”那我的回答是——就业从来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至少不是第一爱好。

社会性存在的本质就是满足社会的需要，并为社会所需要。如果一个人热爱的和社会需要的正好能够结合起来，当然是非常好的。如果不是呢？作为清华 人，我希望大家主动去选择一份社会需要的工作， 并从中培养出对这份事业的热爱，这就是中国 人讲的

从心理学上， 这种参与和付出的成就感与获得感要远远高于所谓的“特立独行”“纯粹的个体实现”所带来的感受。人生于世，最核心的诉求是“存 在感”。每个人都在具体的一个个生命情境中寻求存在感。而能够适应环境，融入生活，但又可以超越环境，高于生活的全情投入与奋斗，做出更好的生命作品的人生将把存在感的光芒数倍放大。潘光旦先生把这种感受叫做 “位育”，就是首先要找到定位，然后在这个位置上做到极致，

给年轻人的务实建议

01 应对就业挫折

社会应该允许大学生去做 一些看起来只能养家糊口的工作， 这是实现梦想的基础保障。我相信清华学生不太可能找不到工作， 只是找到的工作可能不符合他的自我期待和他以为的社会对他的期待。记住，不要活在别人的期待中，先找一份工作满足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然后再基于这 个“位”，不断成长、不断学习、不断去建立社会网络，才有机会找到更合适自己的工作与未来，并在这个过程中更多地为他人、社会与国家民族做出更大的贡献，那一个人的工作就与生命成长有机地结合起来了。我从来不主张仅仅为了谋生而工作，也不认同为了谋生而工作的观点。但是我坚定地主张，在谋生的基础上，为了更美好的与更有意义的未来而积极工作。

02 技能匹配方法论

具体怎么做呢？找工作前，首先要明确自己拥有哪些社会需要的技能，第二要明确对方的需要在什么地方。如果两者不匹配，那就要去主动学习，成全这种需要。很多人以为有了专业就有了技能，这是两码事，专业可能在毕业时就已经过时了，这时他就要考虑在大学学到了什么技能， 找出这些技能，再根据技能去找合适的工作方向。没有技能也不怕，关键是要找到社会需求最强 烈的方向，然后去学习。

03 清华三大宝

分别是终身学习的习惯和能力、同学校友社交网络支持和自信自强的自我效能感。同学校友之间的社交网络非常重要， 找不到工作万般无奈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你的社会资源。有需求一定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苦闷，要敢于寻求学校、老师、校友、同学的帮助。

还有不要忘记我刚开始提到的，新时代的“专业”也同时指向一种强大而积极的心理状态与 人格状态，千万不能忘记这一点。

案例支撑---彭凯平留美经历

大学毕业我去美国读书时首先明确了在美国生存下来两个最基本的技能必须掌握，一是英语要学好，二是要会开车。能沟通、能自己去上班是最基 本的要求， 很快我就有了一份图书馆工作，工资不高，但是可以帮助我实现梦想。 我故意挑了地图图书馆（the map library），它位于密西根大学图书馆10层，视野极佳，关键是很少有人去借阅，我就有了大量时间看书、写文章。过了两三年，我英语水平更高了，学术影响也出来了，工作机会自然就多起来了。

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

积极心理学倡导行动，就是希望大家活得健康、幸福而有意义。人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追求自己希望做的事情，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马克思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 因为犯错误就是人生成长的经历， 失败给人生带来阅历。嫁错了人、 说出错话、做出蠢事，对年轻人 来讲都不是致命的，不会

产生长久影响。失败了就从头再来一次， 失败了就换个赛道。“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面对失败，不同的人态度是不一样的。有一个心理学教授叫卡路里 · 德洛克，她发现优秀的人有一个毛病叫做“好学生综合 症”，也是清华同学常患的毛病， 因为一直做得好，被大家表扬， 是别人心目中最好的孩子。产生 的心理伤害就是不敢冒险，因为冒险有可能失败，一旦失败，他对自我的期待，别人对他的期待就粉碎了，所以就做一些别人认为他必须走的路，刻苦读书，最后找到工作。但他心里可能很不甘心，如果不作出改变，可能会抱憾终生。

不要顾虑太多，不敢下决心，不要活在别人的眼神中给自己造成心理压力。最重要的还是去做， 只要你在走，总会走一条路出来。最终做出成绩的人并不是只靠读书读得好，积极的心态、终身的技能和美好的人际关系都很重要。

定位人生的“位育”智慧

不要活在别人对清华学生的标签之中，我们要形成新的工作观念，只要是满足人民需要的职业都是有意义的。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只要自己做的工作有益于社会，只要能把自己的才华发挥出来，就没有问题。

清华同学可能的心理矛盾点在于“大材被小用”。其实无论做餐饮行业，还是网络卖书、做 咖啡都挺好，关键是能不能用创新的而非传统的方法，把技能和才华用来满足人民的生活需要，能不能做出清华人能够做到的最高水准。我的一位学术助手去美国加州大学做访问学者，工作之余，他也会去开着UBER送餐接人，做家教教中文，帮社区行动不便的老太太遛狗，在公益组织陪同智障儿童玩耍。人不能被面子所限制，没有谁规定名校出来的人就不能做普通的社会工作。有想法的人就算开UBER都有收获， 和什么学校毕业其实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这位助手就在这个过程中主动结识很多人，聊天攀谈，练习英语的同时，听取不同的人生故事。不到半年时间，居然积累了上百个当地美国人的心灵故事，如果写成一本《左手 UBER， 右手心灵》，我想应该也会有不少人愿意读。

所以，人不在于你做什么，

而在于怎么做。希望清华同学能够发挥出创造力、想象力和行动力，以更好的方式成全无论是不期而遇的生活还是相见恨晚的生命需要。

另外， “国家的期待”是个抽象的概念，国家更期待的是一个健康的、对社会有意义的公民，并没有期待你一定成为著名的核物理工程师，因为能不能成为核物理工程师有一个很大的前提，就是有没有岗位。如果社会 上没有岗位，那还是回到专业设置的问题。很多人对就业还是抱着计划经济的思想，以为国家设某个专业就一定是国家需要这个

专业。其实有时候专业设置也是妥协的结果，不是按照随时变化的社会需求来设置，造成了很多学生毕业之后就失业。希望学生明确地知道这个大背景，才能够在遇到就业问题时更客观地来看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来源：彭凯平教授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