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在这所高中里呆了三年，后来在这任职，又呆了三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了。

现在应该是在上课的时间，校门口很冷清安静。

我在这所高中里呆了三年，后来在这任职，又呆了三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了。

我指挥着周泽航来到学校附近的小吃街。

但我突然发现这里的店铺居然跟我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有些店还在，有的店却没了。

有些奇怪。

我边嘀咕着，边让周泽航去找一家粉面店老板。

那是我以前经常去的。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在这开了十年的店，跟我老熟了。

「这个老板心善，经常投喂流浪狗。你呢，等会儿把我放在店门旁，就坐在他面前，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周泽航很是信服地点了点狗头。

这让我有点新奇和得意。

平时都是他教我，这次终于轮到我教他了。

老板还是那个心善的老板。

他拿了个破碗，装了一碗面，放在了周泽航面前。

周泽航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哼哧哼哧地埋头苦干。

老板还顺势摸了把周泽航的狗头。

一人一狗都露出了舒适的表情。

看得我牙疼。

「咦，哪来的娃娃？」

我被老板娘捡起来了。

周泽航的狗耳一竖。

「好像是狗带过来的」

老板又摸了把狗头。

老板娘把我翻来覆去，看了看，嘴里嘀咕着：「这不还是好的吗？要不留给仔仔玩？」

「行啊！」老板应道。

我寻思着，这对夫妻品性还不错，他们的小孙子我也见过，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相信会是个好主人。

而且，在这呆着总比和周泽航在外面流浪要好得多的。

我可不想过着风吹雨打的苦日子。

我正想着跟周泽航商量一下，谁知他跟发了疯似的，连面也不吃了，突然窜到老板娘面前，围着老板娘一直狂吠，还用短小的后腿站了起来，试图扒拉老板娘。

老板娘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了，后退了几步，失手把我掉在了地上。

你别说，还挺疼的。

周泽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地上叼起我就跑了。

好不容易找到“铁饭碗”的我傻眼了。

「周泽航，你干嘛呢？」

「停下，你给我停下。」

……

他没有理会我，跑出了小吃街，钻进了中学大门附件的灌木丛里，才放下我，吐着舌头哈气。

「周泽航，你跑什么啊？」

周泽航那一张柯基脸满是严肃的表情：「那个老板娘想要留下你。」

「这不好吗？」我翻了个白眼，痛心疾首，「在他们那里总比在外面好吧！」

周泽航没说什么，但我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

真是气死我了！

这狗男人！

把我的好日子给整没了！

我怨气满满，一天都没有理他。

7

后面，周泽航都没有去小吃街了，他只用尾巴围着我，窝在灌木丛前。

好在，有学生发现了我们。

他们不敢接近周泽航，就买了些火腿肠丢在他面前。

周泽航没有嫌弃，直接上嘴。

他渴了，就在路边的积水那舔上几口。

我看着他，突然有点难过。

他是有点小洁癖的，东西掉了地上，就不会再碰。

现在，掉在地上、沾了灰尘的火腿肠，他直接就吃了；满是杂质的污水，他也直接喝了。

我说：「你等找个主人了。至少吃喝方面会更好一些。」

「我又不是真的狗，找什么主人。」

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当天下午他就被光速打脸。

一个年轻的姑娘蹲在我们面前，她用手轻轻摸着周泽航的狗头：「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啊？」

周泽航这个色批，用尾巴勾着小姐姐的手腕，黏糊地像条舔狗。

我在旁冷笑。

呵，男人。

小姐姐也发现了我，轻笑道：「哇，原来你还有自己的玩偶啊！」

周泽航这才好像发现了我，用爪爪把我扒拉到面前，还发出了嘤嘤的小奶狗叫声，好像在哀求。

我震惊了。

大哥，你之前对着中年老板娘可不是这样叫的。

你个死夹子！

臭夹子狗！

我很痛心，恨不得把周泽航的真实嘴脸暴露给小姐姐看。

单纯小姐姐终究还是被这个狗界奥斯卡影帝给骗了，把我和周泽航都带回了家。

流浪的第四天，我和周泽航在初春遇见了心软的“神”。

8

流浪三天，我和周泽航身上都不干净，把小姐姐白净的衣服都弄脏了。

但小姐姐没有嫌弃。

她回家就把我们带去了卫生间，接了一盆温度适中的水，先把不情不愿的周泽航给洗干净了。

「哇，原来是个小男生啊！」

小姐姐笑道。周泽航的狗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红晕。

我冷笑。

呵，

是啊，25岁的小男生。

小姐姐接着再洗我。

她的力度很好，出乎我的意料，没有很用力地搓，一点也不疼。

沐浴露是我很喜欢的红石榴的味道·。她总给我带来很熟悉的感觉。

我不讨厌这种感觉。

我想看清她的脸，却发现她的脸好像被雾气蒙住了，我看不到。

不过也没关系。

我泡在温水里，舒服得眯起眼。

洗完之后，她还很贴心地用吹风机把我们吹干了。

给我们开了暖风扇，还用干净的毛毯给我们搭了个窝。

我摊在窝里，浑身懒洋洋的。周泽航卧在我旁边，他一直在看那位小姐姐。

我心里突然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刺了一句。

「好看吗？一直这样看着。见色眼开。」

周泽航没有说话，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我被他看毛了，打了个寒颤。

周泽航用狗爪一勾，把狗头压在我身上。

然后继续盯着小姐姐看。

我也困了，难得管他，打了个哈欠，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意识消散前，我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们在小姐姐家里呆了下来。

小姐姐是一个人独居。

她的工作似乎很忙，有时候晚上差不多要十点多才回家。

但她还是把周泽航这条狗照顾地好好的，带它去看皮肤病，给它买智能喂食器和好的狗粮。周泽航的毛发看上去比之前要更好了。

小姐姐给它拍了很多的照片，看样子还发到了网站分享。

9

在我眼中的小姐姐，是一个很温柔、很热爱生活的人。

她好像很喜欢笑。

但有一次深夜，

我被噩梦吓醒，却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听见卧室里压抑的哭声。

她在哭。

莫名的，我也很难过。

我想起了，自己和周泽航。

我不明白。

明明大家的起点都一样，一开始的成绩也相当。

但就是我读五年级的时候，没跟上数学课的节奏，我们之间就开始出现了差距。

我只是走错了一步，

然后就再也跟不上了。

然后差距越来越大。

到了高中，

他是年级第一，我在年级中游。

他保送985，我考上双非。

他硕博连读，我早早进入职场，成为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中学老师。

他是在创造未来，而我是艰难求生。

我以前去他的大学找过周泽航。他很高兴，但他身旁同学眼中的轻视和不解，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他的那些对手一直以我的存在来获取对他的蔑视和得意。

和他在一起，我一直是自卑的。

那种自卑一直在蚕食我，把我仅剩不多的自信蚕食得一干二净。

我也想改变啊！

我想成为一个和他一样闪闪发亮的人。

我想把我们之前拉开的差距全部给拉回来。

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没有迎来蜕变，反倒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情绪奔溃和精神内耗。

我在自卑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所以，我主动离开。

一开始，我是怨恨他的。

为什么要把平庸的我拉进这段不对等的恋爱里？

为什么没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我知道我是个不聪明的人。

我平庸地很平均。

如果没有和他谈恋爱，我就可以心平静和地接受我的平庸，心安理得地选择平庸。

因为他，

我心态失衡。

我开始不满自己的平庸，

开始憎恶我的平庸。

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我都很绝望地想，

我连自己都不爱，

我又怎么可能获得他的爱？

他心思纯粹，错把怜悯当成了爱，

而我心思深，却没有点醒他，接受了他的怜悯，把自己拉入这场打着爱情名义的“慈善活动”中。

让自己陷入自怨自艾，得不到平静。

……

但到了现在，我却发现自己的内心变得很平静。

这些天的经历，让我离开了忙碌的生活，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放下了那些偏执的想法。

我把小姐姐半夜哭的事情告诉了周泽航。

我和周泽航从小一起长大，又做了七年的男女朋友。

我能感觉他对小姐姐的在乎。

果不其然，他听后，就立马奔向了小姐姐。

我看着性格沉稳的他在一个劲地跟小姐姐撒娇。

这一点也不周泽航。

我笑了笑，转移了目光。

10

我变成公仔的第六天。

周泽航很反常。

他之前就很暴躁，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烦躁。

他一直在乱叫，还抓破了小姐姐的沙发。

他这是真把自己当成狗了？小姐姐也发现了他的反常，但她似乎很忙，没有什么时间。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或许是在相亲。

我还发现了，小姐姐脖子上挂着的，不是项链，而是一枚戒指。

可怜的周泽航，你的新欢都要跑了，你还不知道。

我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还在咬桌脚的周泽航。

我就发现了，他虽然在咬桌角，但一直在盯着我看。

那双圆溜溜的狗眼里有一种诡异的兴奋。

我只是一个熊猫公仔，他老盯着我看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瞅我干啥？」

「没什么。」

他原本清润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沙哑。

鬼信你。

我白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终于灵活了一次。

「我靠！你不会来发情期了吧！」

周泽航没有反驳，只是一直在很焦躁地喘息。

虽然会很不友好，但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一脸坏笑，开始嘴贱。

「啊呀呀，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隔壁的那只母柴犬看上去还不错，毛发很健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小姐姐应该会把你送去做绝育吧！这可怎么办啊？以后你变成人了，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那啥会不会萎了啊？」

我笑得格外张狂。

我感觉我这些年失去的自信在此刻都全部被补回来了。

啧啧啧，要是他忍不住，无论是哪种选择，我以后和闺蜜嗑瓜子都不会缺少谈资了。

陷入欢乐的我没有察觉危险正在靠近。

当周泽航把我扑倒的时候，我才嗅到了不对劲。

「你干嘛？」

「我……」他似乎有些难以言辞，声音很隐忍。

我感觉他的身体变得很烫。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很不对劲。

我骂了一句：「死狗，还不快从我身上下来。」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眼刺激到了他，他难耐地呜咽一声，然后开始快速耸动。

我定住了。

我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啊！

他在对我干什么，我能不知道？

我被吓成了尖叫鸡。

「啊啊啊啊，周泽航，你在对我做什么？还不快滚！」

「嗯~，别怕……」他的喘气声很大，他舔了舔我的熊猫鼻子。

我感觉我的天都要塌了。

呜呜呜，我的清白之身啊！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李琦琦，你没事吧？」周泽航有些不好意思。

我目光呆滞：「你觉得呢？」

他悻悻一笑。

我发誓，如果我能动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泽航炖成狗肉！

11

小姐姐今天很晚才回到家里。

她似乎很累，

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周泽航还在跟我道歉。

「对不起啊，琦琦，这……这我真的有点控制不住，你知道的，动物本能。」

「哼，动物本能？」我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找隔壁柴犬？这多好啊，说不定你来年就能当爸了。」

「我又不是真的狗。」

「但你是真的“狗”！」

……

周泽航还在叽叽喳喳地道歉介绍，吵得我头疼。

他每一次道歉，我就会被迫再次重温之前的画面。

气死我了。

就在我的生气阈值要被突破的那一刻，我突然听见了客厅门外奇怪的动静。

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独居女孩被杀害的新闻，顿时毛骨悚然。

「周泽航，安静！你又没有听见刚刚有奇怪的声响。」

周泽航秒懂我的意思。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正好，那奇怪的声响又有了。

周泽航立刻从窝里跳了出来，冲着门外大叫。

它还跑到了沙发旁，用头拱着小姐姐的手，试图把她叫醒。

门外的人似乎也没有想到里面有狗。

一下子手忙脚乱，动静声更大了。

小姐姐现在已经醒来了。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双手发颤地打开了手机，压低声音报了警，还给小区保安发了消息。

她安安静静地把自己藏在阴影处，紧紧地抱着周泽航，似乎要在他身上汲取力量。

周泽航的叫声一直没有停。

门外那人似乎也害怕了，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但小姐姐一直没有动。

直到保安和隔壁的邻居过来敲门了。

她才恍若大梦初醒，哆哆嗦嗦地站起，透过门跟保安、邻居对话。

然后，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缩在沙发上，一手抱着周泽航，一手抱着我，一晚上没有睡，眼泪一直在流。

第二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家里来了警察问话。

我跟周泽航也一个晚上没有睡，我倒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然后，就听见一个警察在问。

「你是昨晚的报警人吗？请把你的信息告诉我们。」

我感觉脑袋有些痛，听见了小姐姐回答。

她说：「对，我是昨夜的报警人，我叫李琦琦，今年二十九岁……」

李琦琦？

我的睡意瞬间消失。

之前笼罩在小姐姐脸上的浓雾突然散开，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那分明是我的脸！

我眼前一黑，感觉身体在不断下坠。

12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了六年级的我。

我的父母在吵架，妈妈嚷嚷着要吃老鼠药自杀，爸爸夺走老鼠药，扔到了外面。

爸爸的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很响。

我想起了因为偷钱被周爸爸按在地上打屁股的周泽航。

我想笑，但脸好痛。

真的很痛。

红色的巴掌印印在脸上，没有消下去，我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夫妻的问题，为什么要拿小孩子撒气？」

周泽航的妈妈来了，带走了我。

隔壁的叫骂声依旧不停。

周泽航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爸妈吵了一个多月，妈妈问了我一个月的问题：跟爸爸还是妈妈？

但他们还是和好了。

因为妈妈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了弟弟。

她怀孕的那十个月，把我托付给了婶婶带。

婶婶家也不安静，老是在吵架。

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总是穿裙子了，穿裙子可不好干活。

周泽航还是会经常来找我，带我去买好吃的。

但毕竟放学不同路，再加上周泽航放学要去学奥数。

我开始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

我变得越来越安静。

也开始对金钱越来越敏感。

我隐隐约约地能感受到我家糟糕的经济情况，一个好赌的父亲让我们家和周泽航家的经济差距越拉越大。

十个月后，我回到了熟悉的小区。

但那个说要保护我的周泽航不在了。

我们隔壁的屋子空了。

「周泽航呢？」

妈妈在给弟弟喂奶：「他们搬家了。」

「搬家？」

「搬到市里去了，人家周泽航爸爸可比你爸厉害，人家多会挣钱，还知道心疼老婆，跟你爸可不一样。」妈妈冷笑了一声。

爸爸还是戒赌了。

以自杀作威胁的妻子没有把他从赌这条路拉回来，女儿也没有，但儿子却有着这种神奇的能力。

他外出打工了，只在节假日和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家里安静了许多，但也没有完全安静。

妈妈开始发表她的人生感言，一遍一遍地向我讲述她的不幸和牺牲。

我的银色蝴蝶发卡不见了，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13

画面转变，我看见了20岁的我。

在情人节前夕刷到了单身狗组团捡垃圾的帖子，开开心心地分享给了周泽航看。

「我们也去捡垃圾吧！」

20岁的周泽航脸上还带着青涩。

「好啊，那你要红色的麻袋还是粉色的麻袋。」

「粉色的吧。」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捧粉色玫瑰，还有一只可爱的萌兰熊猫公仔。

画面一转，我又看到了25岁的我。

25岁的我跟周泽航提了分手，

但没有想到远在外地的周泽航会突然回来。

他带我去了城郊。

那里为了旅游业发展，被开发成了一片花海。

有很多人在那里参观。

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他神情忐忑，但满眼都是我。

他说了好多的话，周围人都起哄。

就在我要收下戒指的那一刻，有一个男人拿着刀闯了进来。

周泽航就是个白斩鸡，他没有胸肌，也没有腹肌。

体育也差，长跑也垃圾。

可就在那个时候，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力气变得超大，挡在了我面前，死拽着那个持刀的男人。

我们等到了救援，但他却没能等到救护车。

我以前不是没有看到过持刀伤人的新闻，但它离我太远了，我一直以为这种戏剧化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边。

直到现在我经历了，我才发现新闻上那些轻飘飘的字眼是多么地沉重。

他死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他为什么和我的联系变少了，他加入了国家保密的工作项目。

他的前途光辉灿烂，

他会实现他的抱负，会成为国之栋梁，会为国家、社会带了很多的贡献。

而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语文老师。

为什么死的不是没有一点贡献的我呢？

我在周泽航的葬礼上看到了周泽航的妈妈，她带我来了周泽航的房间。

那里有几个厚厚的箱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明信片，每一张明信片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我们搬家后，他就开始每天写这个……他其实回去找过你……」

周妈妈的眼睛红红的。

之后，画面又变了。

我看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自己。

那是二十七岁的李琦琦。

也看清我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那是本市的精神病医院。

二十七岁的李琦琦因为重度抑郁自杀，抢救回来后，被送进精神病医院。

她一直处于头脑混沌的状态，记忆停留在了和周泽航发分手消息的那一刻。

病房外飘进来了几句争执。

「我不知道。我作为一个母亲，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们家泽航是因为保护琦琦走的，我只是想让琦琦知道泽航有多在乎她，想让她永远记得泽航。」

……

「我不知道她心里一直过不去。也不知道她会突然自杀啊！」

……

二十七岁的李琦琦是最听话的病人。

她不哭，也不闹，就很安静地坐在床上，一直摸着一枚戒指，小声地自言自语。

在情人节的前夕，她做了个要去捡垃圾的梦。

14

这一场大梦到了尽头，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道颜色亮丽的彩虹。

脑海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变成熊猫公仔的第七天

早就死去的周泽航还是那个毛茸茸的短腿柯基。

他把我叼到了落地窗前，紧紧挨着我，看着窗外的彩虹。

二十九岁的“李琦琦”和警察们早离开了。

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

我张了张口。

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他。

但目光触及到他后，到嘴的话全都被我咽了下去。

我有一种感觉。

这或许会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周泽航。

那些追问都没有意义了。

重要的是现在和他相处的时刻。

周泽航主动开口说话了，声音温柔得像徐徐的春风。

「我觉得，我是个非常幸运的人。」

「我拥有着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情、亲情、友情。」

「我想了想，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地对你说爱你。」

「爱，真的是一个很难说出的字。告白的时候，实在羞涩忐忑，又怕把你吓跑，不敢说。跟你在一起后，我又觉得反正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我可以用我的实际行动慢慢告诉你，但我没想到世事无常。」

「我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

周泽航哽咽了一声。

他想到了二十七岁的李琦琦，那个得了严重抑郁症的李琦琦。

他是知道的，人死不能复生。

生者再怎么悲伤，到了最后还是会接受逝者的离开。

他会慢慢被淡忘，偶尔被提及，然后渐渐地被人遗忘。

这本是常态，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所以的人都在向前看，唯有那个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没有，她一直沉浸在失去他的痛苦与自责中无法自拔。

而他在死后游荡人间数年，不肯离去，也是因为她。

他不担心父母，父母一向坚强，再加上还有弟弟，只要还有人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他也不担心好友，因为好友会继承他未完成的遗志，继续往前走。

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有她了。

嗜赌的父亲，重男轻女的家庭，特别是因为他的刺激而患上的抑郁症。

这让他如何放得下。

他真的无比后悔。

明明知道她缺爱，却还是没能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他认真地看着目前的熊猫公仔，好像是在透过它，看见那个四岁了还收不住口水的小女孩，看见了那个在午后阳光下认真看书的17岁少女，看见了那个在花海里面对求婚时一脸羞涩的姑娘。

「我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我想在一个阳光正好，鲜花满地的午后跟你重新告白。」

「但现在的雨后彩虹也很好看。」

狗眼朦胧的小柯基笑得很灿烂：「李琦琦，我爱你。」

我含在眼眶的泪终于落下。

那些缠绕于心间自卑自怨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消解。

我不再缺爱，不再自卑，

我拥有这世界最真挚的爱。

我终于明白了，那天下午，在执刀男子被制服后，周泽航满身鲜血，却还拼命地拉着我，嘴巴一直张张合合，好像是想说些什么。

只是那时候我太慌张了，我陷入即将失去他的恐慌中，一直在无助地惊叫哭泣。

如果那时候，我能安静下来，把耳朵凑到他嘴前。

我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听到他的告白。

周泽航凑过来，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我的公仔眼睛。

「我以后不在了，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你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女孩子！」

15

我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身上穿着精神病医院的病服，

墙上的挂历显示，今天是情人节。

窗外阳光正好。

护士小姐来送早餐了。

她跟我温柔地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非常好。」

这是我第一次回应她，我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从病院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周泽航，穿着一件很好看的连衣裙。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大学的证件照。

他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我后来重新回到了那个呆了近七年的高中，继续做我的语文老师。

我开始认真生活，性格变得很沉稳，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去见周泽航。

我以前总害怕他会嫌我烦，什么话都憋在心里，

我现在就不怕了，

在他的墓碑前叽叽喳喳的，能从早上讲到傍晚，

反正就算他再怎么生气，他都不能从这土里蹦出来。

妈妈一直催促我去相亲，我一直不肯。

她说：「你为什么要一直耗在一个死人上呢？要是那天死的是你，他说不定现在就在给他的孩子过三岁生日。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摇摇头：「他不会。」

我知道，就算那天死的是我，他也不会早早放下的。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他什么性格，我了如指掌。

他一直是个一心一意做事的人。

一心一意地学习，一心一意地工作，一心一意地爱着一个人。

有一天下午，我收拾东西，看到了一本书。

余华的《第七天》。

17岁的周泽航带我去奶茶店写作业，我实在写不下去，就跑去隔壁书店买了这本书，拿过来看。

扉页的背后印着一句话——

「到了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

我想起了我变成熊猫公仔的那七日，忍不住微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突然变得湿润。

二十九岁的时候，我在情人节买了一捧粉色玫瑰，送给了周泽航。

妈妈还是没有放弃给我介绍人的想法，这些年时不时就会骗我去相亲。

她似乎觉得女人不结婚就不能被称为女人。

我的全部价值就是生儿育女。

我对这类消息一概不理。

过了几天，我听见了班里的学生在说学校门口来了条流浪狗。

还带着一只脏兮兮的熊猫公仔。

我想起了我和周泽航的神奇经历，跟着学生们在校门口看到了那只叼着公仔的流浪狗。

它很爱护那个公仔，不让任何人接近公仔，除了我。

我把流浪狗和公仔带回了家，把它们都洗得干干净净。

「晚安，李琦琦。晚安，周泽航。」

在它们睡着后，我轻轻地跟它们说了声晚安。

我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梦见二十五岁的周泽航跟我求婚。

没有持刀者，也没有鲜血。

我听着他认真地诉说着对我的爱意，微笑着把手伸了过去。

「我愿意。」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