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古代的历史充满了循环往复，从宋元的开放包容一到了明初就成了专制封闭，而明末的西学兴起仍改不了最终被专制落后的满清取代。尽管康大帝本人享受了明末带来的西洋文明，但他并不愿意与臣民们分享，因为这不利于巩固其专制统治。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到了道光即位，至少皇帝本

中国古代的历史充满了循环往复，从宋元的开放包容一到了明初就成了专制封闭，而明末的西学兴起仍改不了最终被专制落后的满清取代。尽管康大帝本人享受了明末带来的西洋文明，但他并不愿意与臣民们分享，因为这不利于巩固其专制统治。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到了道光即位，至少皇帝本人已与西洋文明十分隔阂了。

那么道光二十年（1840）之前的中国民间社会又是何模样呢？人们的普遍认知是：既然皇帝都那么自大无知，民间显然更是一个闭关锁国的社会，没有人对外界有所了解，也没有人生活在海外，整个国家都处于极端的信息匮乏之中。但事实上，至少中国的沿海并非完全如此封闭。当时已经有数百万华人分布在东南亚地区，他们与中国内陆依然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沿海的人们对海外世界和西方并不十分陌生，也知道一些西洋的坚船利炮。

广州十三行

就算是清政府的地方官员，也并非全然无知。历任两广总督和位于广州的海关监督对外部世界都有所了解，毕竟与洋人打交道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早在嘉庆七年至十四年（1802—1809）之间的澳门危机期间，广东各级官员已见识了英国强大的海军实力。在同时段的南方海盗潮时期，广东官员也尝试着与西方人联合去解决海盗问题。在他们的意识中，已明了大清水师的军事实力是远不如西方国家，甚至也不及海盗。可以说，以两广总督为代表的官员们并非完全闭目塞听。就是在广东民间，也有着一个以行商为代表的与洋人做生意的阶层，他们会说西语，对海外的产品和技术十分推崇，对西洋贸易规则也越来越熟稔。

可是，人们又无法否认，虽然当时大清已经存在一个“开眼看世界”的群体，但毕竟人数太少，影响力也是有限。这样在国家层面上，大清朝廷仍显得相当无知。这是为什么呢？这就要从明清的封建集权制度说起。这个制度的最核心任务是保证社会稳定，并以皇帝一人为中心来格式化整个社会。

虽然有大量沿海地区的华人身处东南亚，但在皇帝的眼里，他们并不是有益统治的阶层，而是不肖的臣民。皇帝对他们不仅不予以帮助，反而是打击，甚至杀害，或者想方设法地把他们与国内的亲戚隔离开，避免“有害的”信息传入国内从而影响稳定。因此，海外华人虽多，但他们对国内的影响几近于零。

道光帝

沿海的官员虽然也知道些国外真相，但他们如果说出来，不仅不会得到表彰，反而有可能在错综复杂的官场斗争中被清算，于是他们会选择将有效信息过滤，只说皇帝喜欢的、抓不住把柄的话。最终，导致道光皇帝无法从官员处得到任何真实有价值的信息。

沿海的商人阶层虽然能赚钱，但在大清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只能扮演帮助帝国榨取洋人财富的角色。人们通常认为以广州十三行为代表的商人阶层是富裕的寻租阶层，却不知道，他们为了完成大清的任务，大都被压弯了腰，且不断有人破产。于是商人为了自保，也不能够说出真相，更没有人敢向朝廷建议。这样，大清就造就了一个活生生的“皇帝的新装”的世界

但也不能由此苛责道光皇帝，因为他在宫廷封闭的环境中接受教育，是不会产生开放式思维，也不会接受新知识的。这样严格管制信息的行为最终伤害最大的恰恰皇帝本人，因为他完全被自己制造的预设立场给封闭了。但不幸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被封闭起来的皇帝手中。

因此谈论起晚清时期的闭关锁国时，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闭锁政策恰好是从明末的开放逐渐演化来的。

明末的开放曾经给中国带来一丝希望，在世界史上，任何一个文明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前，往往会有一次大规模的知识引进，将其他文明的先进知识引入本土文明，而引入的方式，就是一次大规模的翻译运动。不管是阿拉伯帝国的兴起，还是欧洲的文艺复兴，都能看到明显的大翻译运动的痕迹。而在明末也有这样一次翻译运动，这也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两次大翻译运动之一，另一次是始于魏晋时期的佛教经典翻译运动。明末的这次翻译运动，人们几乎将所知晓的西洋学科都翻译成中文并引入国内，涉及几何、算术、天文、地理、力学等自然科学，也包括信仰和哲学。在当时，西方科学从发现到引入中国的时间差往往只有数十年，在只能依靠航海沟通的时代里，这样的时间差已经算是奇迹了。

徐光启

在明末，还有一群高官显贵愿意睁开眼睛看世界。当以利玛窦为代表的传教士来到中国，徐光启、李之藻、瞿太素等人迅速将他们介绍到中国的智识阶层当中，形成了一次西学运动。这些代表人物既有内阁的首辅、次辅，也有地方上的乡绅阶层，甚至包括宫廷内的皇室成员和太监。这些人大部分并不是为了宗教而与传教士接触，而是带着明确的学习和实用主义态度，他们看到了西方科学的先进性，也意识到这些知识可以为我所用，或许可以解决中国的若干问题。他们试图在军事、水利、天文等各个领域，将这些先进的知识与中国古老的体系完成对接。

而在经济层面上，随着明中晚期隆庆开关的推行，中国和世界的贸易联系也一度密切了。在东南沿海地区出现了一些以徐光启为代表的拥有世界眼光的对外人才。

即便到了清朝，中国依然继续享受着这次开放的成果。比如康熙皇帝就是清朝懂得利用西方科学知识的统治者。

在康熙时代，清朝拥有强大的红夷大炮部队，装配着先进的西洋式武器，对整个亚洲地区形成了压倒性的军事优势。就连皇帝本人也对西洋的数学、几何、天文学、地理学知识充满了兴趣，不断地找北京的传教士给自己讲解，甚至自己做题巩固知识。

红夷大炮

当时，俄国人正在东扩，这就与大清发生了纷争与冲突。在与俄国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康熙皇帝的谈判队伍中就有会拉丁语的西洋人士，而与俄国人签订的《尼布楚条约》的正式文本用的竟然是拉丁文。

康熙为了获得最科学的地图，他将西洋人士派往全国测量地理，获得了精确的中国全图。康熙对西洋事物往往很痴迷，他知道西方的药品更能治病，使得宫人也以拥有西洋药材而自豪。他的宫廷里充满了西洋的器具。他本人甚至提倡皇室成员学习西洋语言。可以说中国皇室对西洋知识和西洋物品的利用，在康熙时期达到巅峰。

康帝

但是清朝早期对西洋知识的利用，仍与晚明有重大的区别。虽然明清两朝都属于中国封建集权的高峰期，但晚明的官员、文人和社会相对于清朝，依然有更大的独立性。这使得明朝时对西学感兴趣的人群相对较多，正是他们发展出轰轰烈烈的大翻译运动。而他们的兴趣又通过对高层政策的影响，使得明朝中后期政治上对西学的接纳程度要显著高于清朝，

到了清朝，随着密折制度与军机处的建立，集权进一步加强，大臣们已经失去了独立决策的机会，都以当皇帝的奴才为荣。因此，即便是康雍乾时期，对西学感兴趣的通常只有皇帝一人而已，在大臣和社会群体中，已经看不到独立思考、接纳西学的人群了。

康熙等皇帝本人虽然推崇西方传教士的学问，却只是让传教士和西方技术为自己服务，他压根儿就不想推广西学，甚至害怕人们在西学的影响下产生抗拒权力的手段和思想。他对西学的态度，是禁止人民学习，只准自己利用。这就锁死了西学，使之无法在全国产生影响，将西学变成了皇帝圈养的金丝雀。他的这种做法对强化皇权是如此有效，难怪在后世不断被他的子孙仿效。那就是统治阶级只想利用西方科学技术发展官营事业，而对汉人却充满了警惕，欲将他们获取先进知识的通道全部堵死。

在清朝，随着康熙皇帝的去世，西学的圈养化产生了最坏的结果：当一个对西方知识更加无知、思想上更保守的皇帝上台时，就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中国本就很窄的开放之路。而恰在同时，科学在西方产生了爆炸式的进化。在明朝中后期，西方科学传播到中国少数知识层的时间差只有数十年，但在清朝，任何的新知识都不会再传入中国了。中国在皇帝的挟持下彻底扭过了头，再也不学习海外的先进知识了。

清政府对社会的超强控制，对海外贸易也产生了最坏的结果，从四口通商退回到广州一口通商，而这一口，也成了敛财的工具——清政府和官员不断地从外贸中榨取收入，直到连官方指定的商人（行商）都出现了大规模的破产。

明朝后期，稍开国门接纳西方贸易，于是有了一群承认西学先进性、主动引入西方知识的文人和官员阶层出现。但不幸的是，当明朝打开国门的时候，已经是国内政治和经济走下坡路的时候，它已无力调整统治秩序，这个衰老的政权也在国内反叛势力和对清战争的双重压迫下，最终走向灭亡。整个中国又被纳入了高度集权的体制，情形如同明朝早期替代蒙元一样。

当然清政府早期为了扩张，也有利用西方的军事技术和其他科学的需要。拥有红夷大炮的孔有德炮队受到重用就是明证。虽然大清皇帝对西洋科技，表现出了一定的开放性。但这只是皇帝维持统治的需求。当大清帝国一统中华，进入相对稳定期，就关闭了所有窗口，产生了中国历史上最僵化的闭关锁国，比大明初期的海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大清朝，可以说中国已经没有了西学知识，只有一味自大，但即便这样，知道西方、了解西方的中国人仍有一些，只是制度将他们的消息全部过滤，留给皇帝的，只有他心目中那个万年永驻的中央体制。当西方人从大航海走向工业革命，最终走向世界的时候，中

国却在此拐了个巨大的弯，重走了一遍来时的路。正像黑格尔所说的，中国古代的历史就是不断重复而已。

有人不太承认明清两代曾严格闭关锁国，谓之明有郑和下西洋，朝贡式贸易；清朝曾有四口通商，这也叫闭关锁国吗？其实闭关锁国并不是硬性地将所有的贸易断掉，而是在保留了部分对外贸易的情况下，以维护稳定的名义出台各种互相抵触的政策，使得民间对外贸易变得困难重重，直至无法顺利地进行，从而事实上将国门关闭。

郑和下西洋

而且闭关锁国也不是被迫的，而是一个制度性的自主选择。由于集权式制度对开放性的天然恐惧，专制皇帝更倾向于禁止百姓接触海外新事物、学习新知识，从而利用制度和舆论的力量，将百姓闭锁在信息大坝之内，最终产生对世界的厌恶和轻视，成为名符其实的井底之蛙。

虽然晚明时期的开放已经“制造”了一批开眼向洋的学人，即便到了清朝，东南沿海地区特别是广州一带依然有人是有所见识，知道海外世界的先进，但整个社会的舆论场已经故意在排斥他们。于是他们也只能把所有见识烂在肚里

只是大清皇帝不知道闭关锁国并非长安久治之策，随着国门的关闭与新技术的断绝，政权最终也必将在外部的冲击下崩塌。从这个角度说，鸦片战争只是一个契机，洋人的入侵给了清朝最终溃退提供了一个借口，可即便没有鸦片战争，如此封闭自大的政权也必将在一定的时间下会轰然倒塌。

来源：史海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