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沈青黛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路上未干的水洼,匆匆赶往陈府。雨水冲刷过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槐花的甜香,却掩不住前方传来的阵阵骚动与哭嚎。
大周天启三年,京城。
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沈青黛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路上未干的水洼,匆匆赶往陈府。雨水冲刷过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槐花的甜香,却掩不住前方传来的阵阵骚动与哭嚎。
"让一让,让一让!仵作来了!"
衙役的呼喝声中,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沈青黛收起伞,露出一张清秀却略显苍白的面容。她不过二十出头,眉目如画,却因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眼神中透着超乎年龄的冷静。
"怎么是个女仵作?"有人小声嘀咕。
沈青黛充耳不闻,径直走向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陈府大门前,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正捶胸顿足,几个丫鬟搀扶着一位几近昏厥的妇人,哭声震天。
"沈姑娘,你可算来了。"京兆尹周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死者是陈员外家的独子陈明远,今早被发现在书房暴毙,死状...颇为蹊跷。"
沈青黛点点头,蹲下身掀开白布。即使见惯了各种尸体,眼前的景象仍让她瞳孔微缩——死者面色青紫,七窍皆有暗红色血迹渗出,嘴唇却诡异地呈现出妖艳的朱红色,仿佛刚刚涂抹过胭脂。
"周大人,可有人动过尸体?"
"没有,发现后就立刻盖上了白布,等姑娘来验。"
沈青黛从随身的木箱中取出鹿皮手套戴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死者的衣领。她注意到死者颈部有几处不明显的红点,像是被细针扎过。
"死亡时间约在子时到丑时之间。"她头也不抬地说,"死者生前可有什么异常?"
陈员外抹着眼泪上前:"我儿昨日还好好的,晚上还说要读会儿书再睡...谁知今早丫鬟去送早茶,就发现...发现..."说着又嚎啕起来。
沈青黛的目光扫过陈员外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双手,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陈夫人。那位贵妇人虽然哭得几乎昏厥,但沈青黛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极为精致,上面还涂着鲜红的蔻丹。
"我能去看看案发现场吗?"
周大人连忙引路:"书房在后院,已经封锁了。"
陈府的书房位于一座独立的小院内,四周花木扶疏,环境清幽。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墨香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内陈设雅致,一张红木书案上摊开着几本书籍,一盏油灯已经燃尽。
沈青黛的目光被书案一角的小香炉吸引。她走过去,用银针挑起炉中残留的香灰,放在鼻前轻嗅。
"这香...不是中原常见的品种。"
"明远喜欢收集各地奇香,"陈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这是前几日西域商队带来的新品。"
沈青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检查房间。窗户从内锁死,门闩完好,地面干净无脚印。这俨然是一间完美的密室。
回到尸体旁,沈青黛从木箱底层取出一个锦缎包裹的小包。展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余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要做什么?"周大人好奇地问。
"《洗冤秘录》有载:'七窍流血而体无外伤者,当以银针探穴,验其毒源'。"沈青黛取出一根三寸长的细针,"家传的小手段,大人见笑了。"
她将银针缓缓刺入死者喉间一处穴位,轻轻旋转。片刻后拔出,针尖竟变成了诡异的碧绿色。
"果然..."沈青黛眉头紧锁,"死者中的是西域奇毒'碧血砂',此毒无色无味,入喉即化,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中毒者七窍流血而亡,死后唇色艳如朱砂。"
周大人倒吸一口凉气:"西域毒药?那凶手..."
"凶手精通毒理,且能接近死者饮食。"沈青黛收起银针,"烦请大人将陈府上下所有人集中问话,特别是能接触死者饮食的仆役,还有..."她顿了顿,"那位提供西域奇香的商队成员。"
陈府的偏厅里,二十余名仆役战战兢兢地站成一排。沈青黛与周大人坐在上首,逐一询问。
"老爷和少爷平日待我们极好,谁会害少爷啊!"厨娘王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青黛注意到她粗糙的双手上有几处烫伤,指甲缝里满是油污,显然是个老实干活的人。
"少爷昨晚吃了什么?"
"就和平常一样,老奴做了莲子羹和几样小菜,少爷说读书饿了,还多要了一碟玫瑰酥..."
沈青黛眼神一凛:"玫瑰酥?谁送去的?"
"是...是春桃。"王氏指向一个瘦小的丫鬟。
那丫鬟扑通跪下:"奴婢只是按吩咐送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少爷还夸酥饼好吃,赏了我一块呢!"
沈青黛走到春桃面前,突然抓起她的手。春桃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但右手食指指甲缝里有一丝几乎不可见的红色痕迹。
"这红色是什么?"
春桃茫然地摇头:"奴婢不知...可能是揉面时沾上的玫瑰酱?"
沈青黛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刀,轻轻刮下那点红色粉末,用油纸包好。
询问持续到黄昏,却一无所获。最后一个被传唤的是陈府新纳的西域舞姬胡姬。那女子二十出头,肤若凝脂,眼窝深邃,一袭轻纱掩不住曼妙身姿。
"胡姬姑娘,"沈青黛直视她的眼睛,"听说那西域奇香是你推荐给陈公子的?"
胡姬盈盈一拜,腕上金镯叮当作响:"回大人话,那香是小女子家乡特产,有安神之效。公子近日睡不安稳,小女子才..."
"你与公子关系如何?"
胡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公子待小女子极好,常听小女子弹曲..."她说着,不自觉地用涂着蔻丹的手指抚过鬓角。
沈青黛的目光落在她的指甲上——那鲜红的颜色与死者嘴唇如出一辙。
回到殓房,沈青黛在油灯下仔细检查从春桃指甲缝中取出的红色粉末。她取出一只小瓷瓶,滴入几滴透明液体,粉末竟渐渐变成了深紫色。
"果然如此..."她喃喃自语。
周大人好奇地问:"沈姑娘发现了什么?"
"这不是玫瑰酱,而是西域一种名为'血蝎粉'的稀有香料,只产于胡姬家乡的沙漠绿洲。"沈青黛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它能掩盖'碧血砂'的苦涩味道,是下毒的绝佳掩护。"
"那胡姬就是凶手?"
沈青黛摇摇头:"她提供了毒药和掩饰物,但未必是下毒者。春桃指甲里的痕迹证明她接触过毒药,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正说着,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那西域舞姬...她...她也死了!"
胡姬的尸体躺在她的闺房里,死状与陈明远一模一样——七窍流血,朱唇如血。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西域香料气味,一个小香炉翻倒在地,香灰洒了一地。
沈青黛检查尸体后,脸色异常凝重:"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中的是同一种毒。"
"畏罪自杀?"周大人猜测。
沈青黛没有回答,她注意到胡姬右手紧握成拳。用力掰开后,掌心里赫然是一小截断裂的红绳,上面串着几颗碧绿的珠子。
"这是..."
"西域护身符,"沈青黛辨认道,"通常用来避邪。她死前似乎想抓住什么..."
她突然站起身,环顾房间。梳妆台上,一面精致的铜镜引起了她的注意。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西域花纹,镜面却异常光亮,几乎能照出人影的每一个毛孔。
沈青黛从木箱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青铜圆盘,边缘刻满八卦符号。这是沈家祖传的"阴阳镜",据《洗冤秘录》记载,能照出死者最后所见之景。
"周大人,请让所有人退出房间。"
待众人离开,沈青黛点燃三支特制的安魂香,将阴阳镜对准胡姬的双眼,铜镜缓缓转动。烟雾缭绕中,镜面渐渐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一个男人的背影正在香炉前摆弄什么,胡姬从门外进来,惊愕地喊了声"赵管家"。男人转身,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正是陈府管家赵德海!
画面突然晃动,胡姬似乎在与赵德海争执,后者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将一瓶液体强行灌入她口中...
沈青黛收起阴阳镜,额上已沁出细密汗珠。这秘术极耗心神,但终于揭开了真相。
她打开房门,周大人急切地上前:"可有发现?"
"请大人立刻逮捕赵德海。"
衙役们四处搜寻,却不见赵德海踪影。最后在陈府后院的枯井边,发现了企图逃跑的管家。
被押到堂前时,赵德海面如死灰,却仍强作镇定:"大人为何抓我?老奴在陈府三十年,忠心耿耿..."
沈青黛冷冷打断:"赵管家,你衣袖上沾的香灰与胡姬房中的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她举起那截红绳,"胡姬死前扯下了你手腕上的护身符,你左手腕的勒痕就是证据!"
赵德海浑身一震,下意识捂住左手腕。
"为什么?"陈员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半辈子的老仆,"明远待你如叔父,你为何..."
"为什么?"赵德海突然狂笑起来,声音凄厉如夜枭,"陈老爷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赵家药铺?你们陈家为夺我家的祖传秘方,勾结官府诬陷我父亲贩卖假药,害得赵家满门抄斩!只有我,当时在外游学,侥幸逃脱..."
他撕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这三十年,我忍辱负重,就为等这一天!让你也尝尝丧子之痛!"
陈员外踉跄后退,脸色惨白:"你...你是赵家的..."
"西域毒术果然精妙,"赵德海狞笑,"那'碧血砂'本是我赵家祖传配方,被你们夺去的残卷里只记载了一半...我花了二十年,终于在西域找到了完整的配方..."
沈青黛静静地看着这个疯狂的老人:"胡姬是你利用的棋子?"
"那西域女子贪财,我许以重金让她提供香料掩护毒药。但她发现明远死后起了疑心,威胁要告发我..."赵德海冷笑,"只好送她一起上路。"
周大人拍案怒喝:"来人!把这弑主的恶奴押入大牢!"
赵德海被拖走时,突然回头看向沈青黛:"小仵作,你用的验尸手法...可是出自《洗冤秘录》?"
沈青黛心头一震:"你怎知道?”
"哈哈哈..."赵德海的笑声渐行渐远,"赵家与沈家,本是同源啊..."
案件了结后,沈青黛独自站在陈府门外。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的《洗冤秘录》显得格外沉重。
这本祖传的验尸秘籍,她从小习读,却从未深究其来历。赵德海临去时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匣子。
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犹在耳边:"青黛,这秘录传女不传男,你要好生保管,用它洗冤屈,明是非..."
她翻开泛黄的扉页,上面题着一首小诗:
"洗冤录里藏真机,
赵沈本是同根生。
若遇碧血朱砂案,
当思先人未了情。"
沈青黛的手指微微颤抖。难道沈家与赵家真有渊源?父亲从未提起...
"沈姑娘。"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转身看见周大人带着一位白发老者走来。
"这位是太医院的林院判,对你的验尸手法很感兴趣。"
林院判拱手道:"姑娘所用银针探毒之法,老夫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不知师承何处?"
沈青黛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相告。林院判听罢,长叹一声:"果然如此...三十年前,太医院曾有位赵太医,精通此道,后因故被贬。据说他有两个得意门生,一姓沈,一姓赵..."
雨又悄然而至,沈青黛站在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谜团似乎解开了,又似乎刚刚开始。
她轻轻抚过《洗冤秘录》的封面,暗下决心要查清这段被掩埋的往事。毕竟,一个优秀的仵作,不仅要为死者洗冤,也要为生者解惑。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真相永远等待着那双愿意探寻的眼睛。
来源:运华案件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