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1）_B站影视

摘要：干大事必有所得。乔纳森对此深信不疑。日常的平淡可以杀灭所有的志气，无论什么年纪，只要被平淡所淹没，那他从此便同行尸走肉无异了。乔纳森最近心中热得冒火，一想到他功成名就之后的样子，脑海便沸腾了起来，这时他便不得不使劲把自己拉回现实里来，以免炽热的脑浆溅射出来沾到

凯旋

干大事必有所得。乔纳森对此深信不疑。日常的平淡可以杀灭所有的志气，无论什么年纪，只要被平淡所淹没，那他从此便同行尸走肉无异了。乔纳森最近心中热得冒火，一想到他功成名就之后的样子，脑海便沸腾了起来，这时他便不得不使劲把自己拉回现实里来，以免炽热的脑浆溅射出来沾到别人身上，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平凡琐碎的生活无时不刻都带来潜移默化的压力，日常的业务、年终的考核、经理的小鞋以及同事间的勾心斗角，这些事情随时都逼着他产生逃离的想法，然而碍于家族的关系和往后人生的稳定，他不得不忍受煎熬，继续从事这一望无际又毫无新意的工作，直到退休的那一刻为止。既然身体无法逃离，他的大脑便放任自流，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下，他脑中不断浮现那些光怪陆离的想法，并大胆想象着成功后可能得到的各种喜悦，这些非真不实的场景始终令他兴奋不已。但每到此时他便不得不开始压抑自己，他必须尽量表现得同旁人无异，否则他将为经理瞧出他的异常模样而额外派送给他大量的任务付出更多的艰辛和力气。

经理刘易斯早就瞧他不上眼了。对此他也早已心知肚明。他也同样瞧不上刘易斯，在他眼里，这就是条跟公司上层沾亲带故的寄生虫，凭借跟一条更大的蛀虫的关系才勉强升至现在的职位，要不是他懒得去理银行里那些恩恩怨怨，他在一年前就打爆泰伦的脑袋了。只是一丝善念发作，才让那对贼眉鼠眼苟活至今。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假如理想实现，他就永远不用再被这群宵小之徒缚手缚脚了。

来此工作之前，他感到人生充满希望。农民，工人，政客，资本家，无业者，酒鬼，军官，教授，他们的声音像一道又一道活络的音符，无时不刻编织着这片新生大陆的交响曲，谁都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也没人在意上一秒钟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墓地都不愿承载过于消极的命题，连长得最慢的野草都远远盖过亡灵墓碑的高度，以至于里士满市看起来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死过一样。砥砺奋发，就在当下，他感到未来的路通往太阳，只要走到天边，他随时都能迈出这个繁杂纷扰的人世，再也不会受俗务牵绊了。为了追寻梦想，他甚至都忘了同相伴多年的女友分手，等到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早已不知去向。就在他感到人生即将起飞的时候，他被他的家族安排进了南北合作银行工作，入职时间就在他女友失踪后的一个月。

起先，他认为这样的工作根本配不上他，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银行的工作节奏，都是家族拖了他的后腿。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有他的存在，这里将会发生历史性的转变，而如果没有他的参与，公司至少还需要多发展半个多世纪。再后来，情况渐渐有所变化，他以自己在南北银行工作而感到心满意得，因为就薪资而言，里士满待遇最高的政府公职人员都没有他的收入的三分之一多。但现在，他稍微一干活便感到腰膝酸软，四肢乏力，并且无聊得要死，多呆一刻钟他都认为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乔纳森有这样的感受可以说是其来有自，因为自始至终这里就是罪恶爬行的窝点。资本是西方世界驭养的一条又一条巨龙，这些凶狠的生物所到之处，世界辉煌耀眼，璀璨夺目，仿佛连周围天象都跟着起了变化，该下雨的季节却下起了金币，飘雪时分却落下了银元，飓风裹挟着无数钞票行走世界，土地变得平整，猛兽变得温驯，树木前仆后继，人人笑意妍妍，连战争也成了装点平安夜的炮竹礼花，毕竟就圣诞老人那点鬼鬼祟祟送来的礼物，根本无法跟种植园主的满天散花相提并论。也因为这些奴隶主的千金一掷，才有了今天的南北合作银行。这是南方阔佬们为放高利贷而设置的窝点，虽然名称为南北合作，实际上北方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公司存在。

乔纳森已然看透了这里的本来面目，所以再让他多呆一秒钟都难以忍受。可是当行长张伯伦在参观完某个秘密的政府工作会议之后便决定发展公司企业文化，让银行实行军事化管理，除了要彰显银行体制的严谨性，还要体现运营理念的与众不同。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嘹亮的冲锋号便响彻整条唐宁大街，搅得居民们不堪其扰，但最先起来响应的是在街巷里居住的流浪狗，当银行门口冲锋号响起的时候，附近狂吠声此起彼伏，眨眼间银行门口便被大狗小狗围得水泄不通，由于行长面对狗群发表了洪亮而激情四射的动人演讲，他便被冠以“里士满比特犬”的美名。

该家银行当天便收到大量政府投诉，在责令整改的期限之内，整个早晨不准让附近居民听到一声犬叫。因此行长改变了策略，决定让全部员工早晨上工之前站到大街上举行誓师大会，要以崇高的敬业风貌来吸引客户的光顾，但这更令居民感到错愕和反感，投诉源源不断接踵而至，以至于企业文化在实行的第二天中午便夭折了。关门大吉，这正是乔纳森所期望的。在这幢一关门就像阴曹地府的大楼里，虽然嘴跟四肢都长在自己身上，然而它们的主人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一旦合同签立，你甚至都不得不对自己好一点。因为所有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都会受到不菲的惩罚。多少年以后，当乔纳森回忆起那个日色昏黄的下午，两名醉醺醺的流浪汉东倒西歪地进入营业场所检查，因为乔纳森没有搜验他们的身份证件而被记过罚款一个月的薪金，他很后悔更多年前父亲为给他谋取这份差事而给这两人一人送去五箱烟草，更后悔多年以后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没有将这二人以贪污盗窃罪送上绞刑架，甚至当时只须一声令下，他们的姓名便会随同枪声灰飞烟灭，一念之差，使这二人留下了子嗣，多年以后的一个喧嚣的晚上，他们的后代悄悄潜入福特大剧院，扣动扳机，放出了改变世界的一枪。

虽然乔纳森根本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但他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了。于是在一个昏黄嘈杂的周五傍晚，他开始思索他的行动计划了。

在南北合作银行的背后，一栋高低大小跟合作银行相似的大楼，与银行背靠背面朝“魔鬼”大街矗立。因为这边荒芜偏僻，到了夜晚安静得可怕，不用说人烟稀少，就连野狗都不敢在这边逗留。整条大街除了这栋楼房还有点都市应有的灯红酒绿外，其他房屋跟住宅仿佛是对自己施了魔咒，要么就是罩上了隐身衣，不仔细辨认探查，你根本分辨不出来这里是山洞还是地窖入口。运气好一点，你还能遇到被惊扰的蝙蝠。有意思的是这栋楼里拥有弗吉尼亚州最美的美女，反而却是当地最不出名的妓院，最近因为战雾缭绕，生意更是一蹶不振，无奈之下老鸨只能将妓院最顶一层的几个屋子出租以增加营收，而租户不是别人，正是南北合作银行——新入职员工可以入住公司提供的宿舍，但租金员工得自掏腰包。

“美里美”妓院同银行之间仅隔着一条小巷——实际连小巷都算不上，其宽度最多也就容得下两条野狗擦身而过——除了野狗、蟾蜍、泥巴、蜘蛛、灰土、废弃生活用品、破衣烂裤、破损医疗器械、茶叶、呕吐物、酒瓶之外，没有任何人光顾那里。对此乔纳森毫不介意，因为他回宿舍根本不必进出银行大门，只消上到四楼解手、打开行长办公室的门（他总有备用钥匙）、拉开窗帘并推开窗户、拉开自己宿舍窗户、关回办公室窗户、进到自己屋内、拉好窗帘，整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隐秘而高效，他自信别人永远都不会发现他的回家之路，除了有一次一个妓女在隔壁的窗户里死死地盯着他。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工资。

在他的宿舍屋里，开始还养着两只弗吉尼亚土猫。这是比他还古早的房客，或许是某个妓女或者嫖客留下来的。因此乔纳森对它们一无好感，他十分厌恶这种动物的难以捉摸跟无理取闹，没过多久便将它们抛出窗外，从此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见过面。

行长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办公室窗户正对着乔纳森的宿舍，更万万没料到他跟女人们的风流韵事都被对屋藏在窗帘后面的乔纳森一一窥视倾听，并且记录在案。由于行长也青睐小巷的人迹罕至，隐秘安全，便将那张不知道已经睡过多少女人的大床搬到了窗户跟前。上过那张床的女人，不仅有身段窈窕的妓女，含苞待放的女孩，更有为自己或丈夫谋取升职加薪的女同事，除了这些，像有钱的老女人、街头的流浪女，淫荡的女艺人、落魄的家庭主妇等等，更是他床上的常客。乔纳森形象地将他们之间的谈话称为“床头会议”，而“床头会议”真的能决定很多事。比如一位气质妖艳的中年女性经过与行长的激情会晤，她的情人没多久便得到了其梦寐以求的茶叶进货贷款，不仅获批额度较之申请时成倍提高，同时到期利率也大幅下降，就连小数点后面的零头也被会议一并抹掉了。每当乔纳森看到行里同事升职加薪抑或失魂落魄，他便抿然笑而不语，因为这其中的原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令他感到厌倦、乏味、恶心。看着跟他一同共事的艾玛·海华丝和汉娜·伊莎贝拉两个人好的就快要抱在一块用起一张嘴来，暗地里却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为的只是干起活来让对方多出些力，以省出时间来招蜂引蝶——毕竟谁都不想忍受对方的口臭，而且说不定哪天她们的嘴唇真的不小心就长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