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见此情形,齐老板的脸霎时比柜上的羊脂玉还白,他踉跄着推开翡翠屏风。
见此情形,齐老板的脸霎时比柜上的羊脂玉还白,他踉跄着推开翡翠屏风。
「姑娘,这头面是……」
「是纪永安的?」
沈云鹤斜倚着博古架,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架上的青金石手串。
「她人都没到,凭什么占着?先来后到的道理不懂吗?」
他忽然抬眼,墨色瞳仁里浮着轻慢,「难不成公主殿下的规矩,比国家律法还大?」
一旁的店员攥紧了袖口:「沈大人,小的一早便说过……」
「说过又能怎样?」
章怀燕忽然转身,红宝石坠子随手扔在柜台上,「不过是试戴片刻,你们万宝斋连这点体面都不肯给?」
她忽然凑近我,胭脂香混着金粉气扑面而来。
「永安公主这般盛气凌人,莫不是怕我戴上这头面,夺了你的风采?」
「公主既然这般喜欢,拿走便是,何必与民女计较?」
「只可惜,云鹤曾说过,纵我素面朝天不戴分毫首饰,在他眼中亦是举世无双。有些人啊,即便珠翠满头堆砌金玉,终究难掩骨子里的庸脂俗粉气。」
章怀燕这一席话,引得众人连连侧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堂堂永安公主仗势欺人,为了个男人和一副不值钱的首饰,在这里耍威风。
「计较?」
我笑了声,朝齐老板抬手,「把本宫的定金帖子,给各位客人瞧瞧。」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我缓缓开口。
「原来二位是觉得,本宫的定金是纸糊的?」
话毕,我瞥向面色青白的章怀燕。
「不过既然章姑娘喜欢……本宫便成人之美。」
「但本宫向来不喜欢被讨厌的人占便宜,想来这一千两定金沈大人应该会替章姑娘归还给我吧。」
一千两!定金!
我话刚一出口,沈云鹤身形一愣,他铁定是想不到一副小小的头面竟如此昂贵。
他不想掏钱,可在场之人都人都看得出章怀燕实在喜欢得紧。于是他便只能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永安公主,果然奢侈。你享受着天下供奉,却为难我等寒门学子。大雍的百姓若知道,公主为了争风吃醋,竟拿赈灾银买首饰……」
「沈大人说完了?」
我打断他,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黄纸封面上「江南商道岁入」几个字被磨得发旧。
「本宫专管大雍商道多年,光是每年进入国库的银子,至少有一半出自我手。」
「更不要说上个月徐州水灾,本宫捐了二十万两白银、五千石粟米。沈大人若想看账,本宫随时奉陪。」
我的话如淬了冰的银针,直直扎进沈云鹤眼底。
他捏着银票的指尖青白发颤,却还是将那叠汇通票子拍在鎏金柜面上。
章怀燕倚在他身侧,指尖绕着新得的头面流苏,眼尾扫过我时泛起得意的涟漪。
她以为抢到的是偏爱,却不知这金灿灿的步摇,每一根金丝都缠着沈家的催命符。
4.
自万宝斋一事后,我便察觉沈家暗潮汹涌。
三千两红宝石头面的价码,足可买下沈家老宅三进院落,或是他们父子半载俸禄。
顺藤摸瓜之下,我着人搜得沈尚书近年私吞三十万两矿税的铁证。
只是时机未到,我尚不急于揭穿。
等我计划达成那日,当御史台的弹劾折子像雪片般堆上金銮殿,章姑娘怕是要后悔,今日不该用这头面,替我给沈家的坟头先插上了招魂幡。
可让我意外的是,沈家如此猖獗,背后竟有太子撑腰。
当真是天助我也!
当夜我便入宫面圣,将诸事陈明。
果然,不出数日,父皇力排众议,颁下女子科举之诏。
帝王心思有时并不难猜。
父皇膝下仅有我与太子一双儿女,偏太子昏庸暴戾、嗜血成性,如今为谋帝位竟私蓄甲兵、意图逼宫。
世人不知,父皇因早年战事伤及根本,再无子嗣之望,且他最忌外支宗室染指皇位。
所以,如今他能倚仗的,唯有我而已。
与其放任太子毁了大雍江山,不如将这万里山河握于我手。
而这,不过是我棋盘中的第一步。
……
自那女子科举颁布后,我蛰伏多日未动。
案头摊开的《大雍秘卷》被朱砂笔圈得密密麻麻,沈云鹤的人脉网如蛛网般在宣纸上蔓延。
吏部员外郎是他的同年,江南织造府有他的暗桩,甚至御膳房掌事太监的玉佩,都来自他外祖家的玉器行。
我原打算借秋税稽查之名,让云南总督的密报先断了沈家的矿脉财路,再以盐引案为切口掀翻吏部蛀虫。
却未料到,第六日未时三刻,当值暗卫忽然捧来个檀木匣。
里头是半卷受潮的密信,朱砂批注的「北戎可汗亲启」几个字,正洇着陈年香灰。
「公主圣明!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提前秘密解决了几个叛变的地方官员,随后将章淮盐叛变的消息透露给了北戎。」
「沈云鹤昨夜果然遣死士突围,这是从箭头扒下来的。」
暗卫掀开匣底暗格,露出片染血的碎布。
布角绣着的狼首图腾,与三年前西北军报里的细作标记分毫不差。
我捏着密信冷笑,我猜的果然不错。
原来沈云鹤这个时候便已经开始悄悄刺探北戎的底线,只等来日打开城门,他便是从「龙」有功。
只可惜,前日我逼他在万宝斋大放厥词,不过是为了给那群北戎暗装看看,他们辛苦培养的间谍,如今早和我朝大臣心心相印。
再加上隐藏在我朝的不少叛徒被秘密处决,对方自然会以为是章怀燕身份暴露。
这不,他刚打算示好,北戎便以为他是父皇派过去的奸细,打算将他斩草除根。
有了如今这堆证据,倒省了我布网的功夫。
子时三刻,我将密信放在父皇案头。
窗外骤雨忽至,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
这雨来得好,正好洗净这满朝蛛网,让某些人看看,大雍的玄武门,从来只许龙血过,不容蝼蚁爬。
5.
晨露未晞时议完最后一份军报,我揉着眉心登上鎏金马车。
车架碾过青石板的碎响里,我刻意让车夫放缓速度。
因为,我在等一个可以改变大雍命运的机会。
果不其然,刚到朱雀街,我便看见路上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
前方侍卫来报,只说是林状元当街调戏章怀燕,沈云鹤英雄救美。二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我指尖轻轻叩击车窗。
「英雄救美」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泛起冷涩的意味。
按照原书的剧情,林瑜分明是第一个发现章怀燕细作身份的人,只可惜她刚想将人拿下,便被章怀燕诬陷成登徒子,随后又被沈云鹤狠揍了一顿。
没过多久便被北戎派去的杀手暗杀,只在书中草草出现了几句描述。
这位白衣出身、三试皆甲的状元郎,本该成为对抗北戎的利刃,却在今日被折成断簪。
数月前的金銮殿上,父皇早看出那道清瘦身影的破绽。
当满朝文武为「女子科举」吵得不可开交时,唯有他知道,这个顶着「林瑜」名字的状元,其实是个女子。
只是他现在太需要一位真正属于大雍的好官,林瑜又的确有着济世之才。
几经思量,他选择了沉默着帮林瑜隐瞒下去。
所以我袖中这道「女子可应试」的诏书,从来不是心血来潮的仁政。
待林瑜身居高位,她便是我破局的第一刀。
「停驾。」
车帘掀起的刹那,章怀燕的哭声如裂帛般刺破空气。
她素白襦裙半褪,膝头沾着尘土,正抓着林瑜的衣袖作势挣扎。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在瞥见我腰间玉佩时,闪过一丝极细的惊惶。
「公主明鉴!」她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林大人方才……方才意图轻薄臣女!」
话音未落,沈云鹤的长剑已擦着林瑜耳畔劈下。
一旁的林瑜一边急切地为自己辩白,一边躲避着沈云鹤的攻击。
我抬手示意禁卫制住沈云鹤,随后静静地看着章怀燕的表演。
这女人果真是狡诈,他知道林瑜顾全大局,为了安定民心,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揭穿自己的细作身份。
而女子最是重视贞洁,百姓也绝对不会相信,她为自己开脱,竟能将自己的清白踩在脚底。
到时候就算我知道她的身份,她也可以借助舆论闹上一闹!
似乎是瞧见我默不作声,沈云鹤立马激动起来。
「永安公主,青天白日难道你还想为流氓开脱!」
他的一番话顿时引起了众怒,众人都在叫嚷着让我按照律法处置林瑜。
「沈大人,闹够了吧!」我指尖抚过车辕上的鎏金纹路,「本宫只不过是让林状元上前传话,好让章姑娘归还前些日子她在万宝斋捡走的本宫的东珠耳坠。」
「怎么好好地状元郎就变成了登徒子了呢?」
7.
我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章怀燕率先反应过来,开始哭喊着自己的冤枉。
「公主殿下,民女没有!民女从来没有见到过您的东珠耳坠。是状元郎他要轻薄我……」
我没有理会她的哭喊,只是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侍女流云。
流云见状,径直上前当众从章怀燕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只色泽莹润、一看便是御用的东珠耳饰。
此时的章怀燕突然一怔,显然是被震惊到有些说不出话。
「民女冤枉!这、这分明是栽赃……」
我当然知道她是被冤枉的,毕竟流云的掉包手法,宫内无人可及。
「怎么,现在还觉得是本宫冤枉你吗?」
她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脸色比身上的罗裙更白三分。
巧在此时,混在人群中的暗卫朝我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街角茶楼上,那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正将手按在刀柄上。
来得正好,我等的就是北戎暗桩现身。
「即便今日沈大人有贵人相助,有了不错的成绩,但也属实不应该如此行事。」
我这话一语双关,在沈云鹤听来我是暗指他有如今的官位成就,少不了他人的帮忙。
可在那群细作眼里,便成了章怀燕叛变投靠沈云鹤,背主求荣。
果然,我话刚说完,沈云鹤的脸色便由青转红。
他挣扎着想要反驳,却被我出声打断。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沈大人既然洞悉我大雍律例,就应当知道当街无故伤人,杖责三十。」
「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科考高你一级的同僚。这很难让本宫不怀疑沈大人别有用心。」
我这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围观众人,转眼间沈云鹤便成了人们口中嫉妒状元同僚、想要当街毁人名声的卑鄙小人。
见目的达到,我缓缓看向章怀燕。
沈云鹤的脸由青转紫,忽然暴喝。
「纪永安!你不过是记恨我心仪怀燕……」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禁卫按倒在地。
我望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忽觉厌倦。这样的跳梁小丑,竟能在北戎细作的棋局里占得一角?
「直呼公主名讳,再加二十杖。打完记得把沈大人送到沈府门口。」
说完我便带着林瑜,转身登上马车。
听着身后传来章怀燕的哭号和百姓的斥骂,马车渐行渐远。
指尖摩挲着东珠坠子,我嘴角扬起冷笑。
大雍的朝堂,该下一场大雨了。
8.
处理完政务,父皇一道圣旨着我南下江南,请老太傅出山筹备女子科考开科事宜。
未曾想卯时三刻刚要登车,母后的懿旨就先一步到了。
问过母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我得知是沈母带着沈云鹤去宫里请安了,至于是为了什么,便不得而知。
雕花槅门半掩着,鎏金炭盆烘得殿内暖香浮动。
我踩着织金毯跨进门槛时,便看见她和沈母相谈正欢。
而沈云鹤看见我来,不仅没有行礼,反而一脸不悦。
见此情形,沈母又拿着所谓「青梅竹马」的情谊,开始笑着替自己儿子打圆场。
若不是看在沈母是母后闺中义妹的情分上,我断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沈云鹤。
更何况,眼下我的心思并不在沈云鹤身上。
他身后的北戎细作「章怀燕」,才是真正值得我留意的人物。
想是在沈府探听不到有用消息,这伙人竟把主意打到了皇宫头上。
几句寒暄过后,沈母终于道明来意。
原来是听闻父皇差我南行,她竟想让沈云鹤与我同往。
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其说是随行当差,倒不如说是想让她儿子与我「培养感情」。
沈家果真是贪心不足,明知其子与章怀燕早有勾连,竟还妄图攀附皇家这棵大树。
可偏偏我的沉默,在沈云鹤眼中竟成了「期待与他同行」的信号。
此刻的他昂首挺胸,活像只打了胜仗的公鸡,目中满是倨傲之色。
「沈夫人不必多言。」我垂眸拨弄护甲,声线骤然冷下来,「本宫出巡自有禁军随扈,不劳沈公子费心。」
顿了顿,我忽而抬眼直视沈母满是不悦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倒是夫人该早些回去,好好筹备令郎与他身后那位『姑娘』的婚事。莫要误了良辰吉时才是。」
我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面露惊色。
母后脸色瞬间沉如墨玉,想来沈母打的那点算盘,她早已知情。
而沈家母子大概以为,我至今仍对沈云鹤情根深种,断不会当众撕破脸皮。
「殿下误会了,这不过是云鹤房中的侍女,沈家断不会让这种出身低微的女子进门。」
沈母强作镇定,指尖却因慌乱而攥紧了帕子。
我挑眉冷笑,语气里尽是讥讽。
「哦?沈夫人竟早就知道沈公子与章姑娘的情分?」
「小沈大人曾在本宫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慕权贵,本宫这金枝玉叶,比不得民间的芳草。」
话音未落,母后已是怒拍桌案,拂袖下令逐客。
却不想,沈云鹤竟如此不知收敛。
行至偏殿时,竟与那章怀燕躲在下人房里纠缠。
「燕儿放心,我断不会向纪永安低头。若不是父母逼我,我今日哪会来这是非之地!」
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我看见他将章怀燕死死搂进怀里,指尖亲昵地摩挲着她的鬓角。
「可若是公主不肯罢休怎么办?」
章怀燕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沈云鹤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狂。
「她要嫁便嫁,我不过给她个躯壳罢了。」
「我的心,自始至终只属于你一人。等我借她的势谋得功名,便只与你长相厮守。」
听着这对璧人毫无廉耻的情话,我忽然觉得,不帮他们「促成好事」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随着那迷情香在房内渐渐散开,我缓缓转身离去。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总管太监便带着人,将衣衫不整的沈云鹤与那侍女堵在了皇后偏殿的软榻上。
母后虽免去了他们的皮肉之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沈家公子的仕途,算是走到头了。
甚至在我的「劝说」下,第二天一早沈府便收到了父皇赐婚章怀燕为沈云鹤正妻的圣旨。
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转眼我便又处理了一帮北戎暗桩。
顺带让人将沈云鹤携章怀燕进宫面圣还得了皇帝赐婚的消息传给了北戎。
这下,他们不信也得信!
9.
三日后,沈府张灯结彩。
当沈家家丁第三次将喜帖递至公主府时,我终是不胜其扰,颔首应允。
我倒要看看沈云鹤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到沈府时,婚礼正逢吉时。
隔着新娘的轻纱盖头,我仍能感知章怀燕投向我的得意目光。
倒是沈云鹤的神态令人捉摸不透。
本该是洞房花烛的喜色,他眼中却无半分欢欣。明明新娘近在身侧,他却频频将目光扫向我,眼底似有期盼翻涌。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变故陡生。
正当二人行至夫妻对拜之礼,十余黑衣人持刀破窗而入!
刀光剑影间,我眉峰微蹙。
密报中从未提及北戎刺客会选在今日滋事。
这群人来得突兀,退得更蹊跷,竟似算准了时辰一般,劫掠半盏茶工夫便消失无踪。
闹剧既散,我亦懒怠久留。
未想行至垂花门,竟被沈云鹤拦了去路。
此刻他不留在新房安抚新娘,追出来作甚?
四目相对,他先泄了气,嗓音里带着几分颓然。
「为何不抢婚……」
我挑眉睨他,他这话倒像失心疯般没头没脑。
「小沈大人说笑了。」我淡声道,「你与章姑娘乃御笔亲赐的佳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本宫为何要抢婚?」
他闻言一怔,竟带了几分委屈。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爱我!」
「是在怪我么?」
我逼近半步,冷声道,「沈云鹤,你错了……我始终如此。」
「还是说,你以为我该永远捧着你、追着你,任你一边借我攀爬仕途,一边与情人耳鬓厮磨?」
被当众戳破假面,他面上青红交加。
「纪永安!你说话莫要太过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为你找人搅了我与燕儿的婚礼!」
果然如此!
「哪里是为了我,你这分明是嫌章怀燕无家族势力可借吧?」
「就连想我抢婚,估计也是因为你们顾家想将一切责任推卸到我身上罢了!」
我拂袖冷笑,「沈云鹤,你当真是虚伪至极。」
我的话让沈云鹤心虚不已。
他向后踉跄半步,面上闪过恼羞成怒,却仍梗着脖子放话。
「纪永安,别自以为是!我何曾真心喜欢过你?」
「你等着瞧!待你日后哭着求着要给我做妾,我也绝不稀罕!」
10.
自与沈云鹤那次不欢而散,转眼已过七日。
派去刺探消息的暗卫如期来报。
沈府那场闹剧后,北戎人果然察觉端倪。
他们虽识破婚礼乱象乃沈云鹤自导自演,却误判了他的意图,只道他是为博圣宠、替章怀燕谋仕途,好为两人前程铺路。
短短七日,这对「佳偶」已遭五次暗杀。
朱雀街之乱与皇宫惊变本就是我布下的局,原是要断了沈云鹤通敌的退路,再将章怀燕逼入绝境,使其成为北戎弃子。
未曾想,沈云鹤竟主动送来了东风。
没了叛国这条捷径,他果然如我所料,开始在朝堂上四下奔走、拉拢权贵。
而走投无路的章怀燕,亦如我所料,将沈云鹤视为唯一救命稻草,死死攀附。
见时机成熟,我着人将沈尚书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罪证整理成册,在早朝时呈给父皇。
人赃并获之下,沈尚书为保儿子仕途,竟将所有罪责包揽上身,以全家流放、私产充公为代价,换得沈云鹤留任朝堂。
只是父皇终究未留情面,一道圣旨将沈云鹤连降三级。
我原以为,没了父亲庇护与银钱支撑,沈云鹤至多是落魄潦倒,却未料到他竟堕入泥潭深处。
为了东山再起,他先是将章怀燕送入各府官员床笫。再到后来,甚至自己也爬上了那些好男风的权贵榻上。
可笑的是,即便如此,章怀燕依旧没有离开沈云鹤,当真是「情深似海、情比金坚」!
既如此,我自然要「成人之美」。
转身我便向父皇求了一道赐婚圣旨,皇家念及沈父多年来在朝堂的辛劳,虽功过不可相抵,但沈云鹤的婚礼,仍着令由我亲自主持,重新操办。
据暗卫回禀,沈云鹤接旨时脸色铁青如炭,浑身都透着屈辱。
一个靠色相攀附权贵的小倌,竟要娶一个出身勾栏的妓子为正妻,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此时,这二人对我已再无威胁。
借着章怀燕这条线,北戎安插在朝中的暗探已被我尽数拔除。
不出几日,父皇便会命太子皇兄领军出征,直捣北戎王庭。
大雍的命运也将被尽数改写。
……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两月之后,朝中突然掀起一股诡异的死亡风潮。
数位官员离奇暴毙,太医院诊断后皆称是中了某种奇毒。
为稳民心,父皇下旨密办丧事,所有尸体一律焚烧。
说来也巧,这些暴毙之人,或与沈云鹤有过利益往来,或曾在朝堂上触怒天威。
世人只道「死」字既定,却不知早在多日前,我已让人在沈云鹤与章怀燕的饮食中种下剧毒。
此毒玄妙非常,中毒者自身并无异状,唯有与他们有肌肤之亲者,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毒发身亡。
至于那些虽没和沈云鹤牵扯却实在该杀的官员……自然是我亲自动手,只不过这罪名,总要有人来担。
前方战事捷报频传,后方清理也该收网了。
公主府内,我看着沈云鹤与章怀燕被禁军按在地上,心中陡然掠过一丝畅意。
只要除去这二人,我便能彻底挣脱这该死的剧情,重获自由。
可即便到了这步田地,沈云鹤仍看不清局势,只会跪地哀嚎。
「永安!饶了我!她是北戎细作,我把她交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是这个贱人勾引我的!我可以辞官归隐,我愿意当你的狗,一辈子伺候你!」
「殿下,求您留我一命……」
他的求饶声尚未落尽,便被扑上来的章怀燕撕住衣领,两人在地上扭打作一团,状若疯魔。
我原想好好讥讽他们一番,可看着这两张扭曲狰狞的面孔,突然失了兴致。
「来人,将这二人带下去,做成人彘。」
我淡淡开口,「记得将他们摆放在烛火长明的室内,『有情人』自然要时时刻刻看着彼此。」
10.
半年后,太子的铁蹄踏碎北戎王庭那夜,我正立在紫宸殿前焚尽最后一封密报。
玄色广袖扫过金砖上凝结的霜花,掌中火苗映着凤眸深处蛰伏的野心。
十年筹谋,终于等到这盘棋局的终章。
「殿下,捷报!」
贴身女官青鸢疾步而来,我抬手截住她未尽的话语,指腹抚过奏报上那抹猩红的火漆。
皇兄凯旋的捷报与北戎巫医呈上的药方同时抵达,淬着剧毒的狼毫在宣纸上蜿蜒成救命的良方。
我望着巍峨宫墙外渐亮的天光,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
父皇退位那日,我亲手将玉玺捧至东宫。
皇兄枯槁的手指抓住冕旒,暴突的眼中映出我玄底金凤的朝服。
「你以为……能瞒过天下人?」
我俯身替他整理十二章纹的衮服,嵌着东珠的护甲划过他青筋毕露的手背。
「皇兄真当我不知道,沈云鹤之所以敢对我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有你兜底。」
「不过你且安心,这万里河山,自有永安替您看着。」
承明五年冬,新皇崩逝的丧钟响彻九重宫阙。
我踩着满地素缟踏入宣政殿,凤冠上九尾金凤在雪光中振翅欲飞。
三公九卿的诘问被青鸢呈上的虎符击碎在地,殿外玄甲卫的佩刀与金吾卫的仪仗相撞,激起一片肃杀寒芒。
我的指尖点在先帝遗诏朱砂未干的「摄政」二字上,缓缓开口。
「诸君莫不是忘了?」
「十年前陛下亲征,是本宫执掌朝中大小事务;五载天灾人祸,是本宫开国库赈灾民。」
鎏金护甲划过跪了满殿的女官名录。
「如今要论正统,论天命……」
我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幼帝,轻笑出声,「本宫,即是正统,即是天命。」
十年改制,朱雀大街上的女学堂早已绵延十里。
我立在太极殿九十九级玉阶之上,看着绯袍玉带的女子们踏碎晨曦而来。
北风卷起玄色凤氅,腰间螭龙玉玦与镇国剑相击,铮然清越。
「摄政王千岁!」
山呼声中,我抚过龙椅扶手上盘踞的螭龙。
这天下,终究要换个活法。
完
来源:非凡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