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晨起梳妆时,总爱看铜镜里那缕垂在胸前的碎发。它总是不安分地翘着,任凭檀木梳齿如何温柔地拂过,待我转身去取耳坠的功夫,又悄悄卷起俏皮的弧度。后来才明白,这缕碎发原是照见了我的性子——总被世间的风牵着跑,像春日里追纸鸢的孩童,以为攥紧了线轴就能握住整个天空。
晨起梳妆时,总爱看铜镜里那缕垂在胸前的碎发。它总是不安分地翘着,任凭檀木梳齿如何温柔地拂过,待我转身去取耳坠的功夫,又悄悄卷起俏皮的弧度。后来才明白,这缕碎发原是照见了我的性子——总被世间的风牵着跑,像春日里追纸鸢的孩童,以为攥紧了线轴就能握住整个天空。
记得那年深秋,我抱着新裁的月白旗袍穿过弄堂。梧桐叶簌簌地落,忽而一阵疾风卷来,旗袍下摆便成了翻涌的浪。我慌忙按住裙角,却听见邻家阿婆的笑声:"姑娘莫慌,风要掀你的衣角,你且由它掀去。"她布满皱纹的手正稳稳端着青瓷茶盏,杯中茶烟袅袅,竟未被风吹散半分。
后来在茶室遇见学茶道的静云师姐。看她执壶的手腕悬如垂柳,沸水在紫砂壶中旋出琥珀色的漩涡,却始终不曾溅出半滴。我忍不住问:"师姐不怕烫着手么?"她将茶汤斟入白瓷盏,涟漪映着窗外的竹影:"心若在茶汤里,便觉不出烫了。"
那日我仿效她的姿态安然独坐,看暮色如丹青圣手,将袅袅茶烟晕染成朦胧的紫纱。倏忽间顿悟:当山风穿林而过时,人亦可如古刹飞檐下的青铜风铃,任凭外界的清响在身畔流转叮咚,那鎏金的铃舌却始终虔诚地朝向天心明月,在动荡中守持着亘古不变的澄明。
前日整理旧物,翻出二十岁时的日记。泛黄纸页上写着:"他若不回信息,我便整夜辗转难眠。"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多像春汛时的江水,稍有波澜便漫过堤岸。而今再遇离别,倒学会了在窗前侍弄兰草,看晨露在叶尖颤巍巍地悬着,风过时便化作晶莹的珠帘。原来有些牵挂,原不必追着风去丈量。
暮春的雨总爱挑黄昏时分悄然造访。我常独坐廊下,看那银线般的雨丝轻踩着黛瓦起舞,檐角的铁马便叮叮当当地唱起歌来。如今再不会像少女时那般,任性地撑开油纸伞,让裙裾飞扬着扑进雨幕里去了。
雨珠在石阶上敲出清越的调子,我忽然听见二十年前阿婆的话在雨声里清晰起来——风要掀你的衣角,你且由它掀去。只是这次,我要把衣角叠成蝴蝶的翅膀,任它翻飞在雨后的虹霓里。
铜镜中的碎发不知何时敛了顽性,学会了低眉顺眼。许是它终于悟透,当心湖不再为追逐掀起波澜,那些曾肆意撩拨裙摆的轻狂晚风,便会化作白鹤掠水的惊鸿一瞥,只在如镜的水面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温柔涟漪。
来源:万能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