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城故事 | 追忆王贤才先生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6-07 23:33 2

摘要:2025年5月2日晚,我在厨房洗碗,突然听见老伴在客厅大声说一句:“哎呀,王贤才去世了。”我放下没洗完的碗,冲出厨房,惊讶地:“你说什么?王贤才去世了?不可能吧!”老伴指着手机说:“我刚从附属医院群里看到的。”王老师曾在九江二医院工作过,后改为附属医院。我接过

作者:邓星明 编辑:冯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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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原发于邓星明教授的美篇,经作者授权转发。

2025年5月2日晚,我在厨房洗碗,突然听见老伴在客厅大声说一句:“哎呀,王贤才去世了。”我放下没洗完的碗,冲出厨房,惊讶地:“你说什么?王贤才去世了?不可能吧!”老伴指着手机说:“我刚从附属医院群里看到的。”王老师曾在九江二医院工作过,后改为附属医院。我接过手机,看到九三学社发的关于王贤才逝世消息,但我不太相信。

我与王老师有微信往来,急忙查看微信,他给我发的最后一次微信是4月13日,才过17天,人就走了?怎么可能!我把九三学社发的消息看了几遍,慢慢平静下来,这事开不得玩笑,应该是真的,顿时悲从心起,怅然若失。

本来,晚上要去游泳馆锻炼,噩耗传来,一点游兴都没有。我瘫坐在沙发上,追忆起贤才先生一件件往事。

算起来,我认识贤才先生是1977年,迄今差不多有半个世纪了。那时我在九江市文化宫工作,负责组织群众文化活动。1976年,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全国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我与强主任商量,决定举办一期“英语培训班”。

海报贴出后,反响极大。原计划招50人,报名竟有300余人,还有领导批条子,熟人找关系,争着要名额……面对社会如此高涨的求知热情,我们决定到外面租教室。后来开了6个班,文化宫一个班,其余5个班到育新小学去办。

教室有了,学生有了,接着问题来了,偌大一个九江市,竟然找不到英语老师。国家经历那么多政治运动,特别是文革十年,学校基本没开英语课,哪来英语老师。缺老师成了令人头疼的事,我通过各种人脉关系四处找老师。

我的高中同学熊家森跟我说:“我有个邻居叫王贤才,英语水平呱呱叫,不知道你们敢不敢用,他曾划过右派,坐过牢。”1977年虽说粉碎四人帮,但“阶级斗争”余毒依然。面对师资奇缺,我决定去见见这位王贤才。

王贤才住在都天巷里面,在熊家森引荐下,我去他家。他住一间普通民房,书房兼卧室,一张陈旧书桌,一个矮书架,上面摆放着他翻译的《希氏内科学》手稿,显得特别醒目。

交谈中,我得知这是他在监狱里翻译的手稿,340多万字,分为十几册,竖着排列,近半米厚(该手稿现在九江博物馆)。我随手翻了翻,书稿装订整洁,字迹工整,每本标识清楚。我佩服得不得了,一个人坐牢期间翻译如此浩大的医学巨著,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与吃苦精神啊!

王贤才当时40余岁,中等个头,戴副深度眼睛,知识渊博,谈吐不凡,彬彬有礼,为人谦和,一派儒雅知识分子的气度。初次见面,印象很好。

当时聘请的几位老师,不是出身不好,就是历史有问题,但用人在即,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教,统统聘请。培训班轰轰烈烈开班了,学生们热情高涨,反映不错,纷纷说:文化宫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也颇感欣慰。

后来才知道,王贤才1975年从监狱出来,在国棉二厂医务所做了一段时间临时工。我找他的时候,他已从国棉二厂出来了,在家待业。当时课酬,每节课一块五毛钱,学生都是在职职工,只能晚上授课,每晚2节,一周3晚。

几个月之后,王贤才准备一桌菜,请我到他家吃饭,还叫了几个老同学及熊家森作陪。记得王贤才开场说:今天这个家宴,主要是请邓星明,感谢他聘请我到文化宫上课,解决我的生计问题。当时我听了十分惶恐,连连说:不好意思,应该感谢王老师,解决了英语师资问题,学生们反映很好。没想到,这件小事王老师一直记在心中,前不久,他与王一民老师聊天时还提到。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我们几个同学经常到王老师家聊天。王老师知识面广,又很健谈,更令人佩服的是,他不但精通医学,精通英语,还有深厚的文学功底。

闲聊中,我了解到王老师是位传奇人物。他没有专门学过英语,却翻译了五千万字的医学巨著,世界各国都将《希氏内科学》翻译成本国文字,但因为工程浩大,都要组织一个翻译班子,迄今为止,凭一己之力翻译《希氏内科学》,王贤才是世界第一人。他的英语基础是同文中学教的,再加上以后他的刻苦深造,成为中国著名医学翻译专家,国家有突出贡献的特殊人才。

闲聊中,得知他同文读书时就出类拔萃,被选为建国后同文首届学生会主席。王老师与我表哥孙春生、孙荣生同学,还与孙春生同班。他聊起读书时,班上有两个文学社:以王贤才为首的“土风文学社”,与以孙春生为首的“新风文学社”,办有油印小报,一新一土,针锋相对。两社因文学观不同,展开争辩。当年他们还演话剧《雷雨》,孙春生扮演鲁贵,导演是张毅老师。可见当年同文学生的文艺活动丰富多彩,这些为王老师以后文学创作奠定了基础。

闲聊中,我们得知,王老师在读大学期间,就有翻译《希氏内科学》的志向,他每天清晨偷偷到一个阁楼去翻译,天亮之后又溜回来,与同学们一起上课作息。后来在监狱翻译希氏巨著,实际上是完成年轻时的夙愿。

闲聊中,我得知王老师23岁,大学刚毕业在北京工作期间,就写了一部13万字的小说和一部电影剧本。小说投到《人民文学》编辑部,剧本投到上海电影制片厂。他曾被约到《人民文学》杂志社改稿,结识了当年《人民文学》副总编、著名文学评论家秦兆阳先生。为改稿到上海体验生活,结识姚文元,还帮姚文元看过稿件。在秦兆阳办公室结识过大名鼎鼎的才女林希翎。听王老师讲这些人生经历,既惊讶又好奇,倍加钦佩。

1978年我考取九江师专,离开文化宫,与王老师依然保持联系。有次他告诉我,内蒙古出版社准备出版他的《希氏内科学》,正在洽谈中,我们都替他高兴。

不久,王老师的电影文学剧本《零点起飞》刊登在《浔阳文艺》上,这是他第一次在九江文坛上亮相,引起大家关注。剧本后来拍成电影,改名《破雾》,遗憾我没看过。80年代,著名报告文学作家理由写了一篇《扬眉剑出鞘》,被王老师看中,想改编成电影,跟我谈起一些镜头设想,我觉得非常有创意,后来因工作忙未能完成。

1982年王老师《希氏内科学》出版,《光明日报》头版头条刊登王贤才译作出版消息,在全国引起轰动。他的命运由此逆转,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我们由衷地表示祝贺。

1985年王老师调往南昌工作。有次我去南昌出差,特地去看望。王老师热情接待我,开始在大客厅喝茶聊天,因家人看电视嫌吵,把我引到内卧一间小客厅。他地位虽然变了,但与以前一样,我们畅所欲言,聊得十分开心。

此后我们各忙各的事业,平时联系不多,但一直互相关注。后来我们相继退休。王老师比我年长,是我的兄长,我的良师,交往多了,成了益友。因当过英语老师,我一直习惯称其“王老师”。

我1981年九江师专毕业留校,2009年九江学院退休返聘到东莞城市学院,始终在文艺圈子里转,王老师退休后捡起年轻时的文学爱好。我们有共同爱好,加上“三观”一致,后来进入“微信时代”,联系方便,交往更多了。

2019年我收到他寄来的长篇小说《女起解》,写一名京剧名旦与一位医科大学生长达半个世纪的恋爱婚姻的坎坷经历,小说吸引我一口气看完,看完后,我打电话给王老师,问了几个问题。

其一,书中的男主人公是不是您?他承认是他的自传体小说,男主基本按他个人经历来写。问书中女主是谁,他说那是虚构的。

其二,书中写了许多京剧艺术,问怎么对京剧这么了解?他说我祖母是京剧迷,在上海生活期间,隔三差五看戏,每次带着我,当时他只有四岁,天长日久,耳濡目染,也成了京剧迷,至今依然。

其三,问这书什么时候写的? 他说80岁以后写的,说80岁之后,没有觉得脑筋不好用。

后来我把《女起解》寄给表哥孙荣生,他听说后,又补寄了一本,并在扉页上写上:“星明兄指正,王贤才敬赠。”我比王老师小15岁,弄得我汗颜。他80岁还写小说,一直激励我,此后不敢说自己老了。

不久,王老师又给我寄来一本《我与“希氏内科学”》,讲到他翻译“希氏内科学”的过程,其中还有他的散文、随笔等,可以了解王老师经历的点点滴滴,可读性很强。

2024年,我在王老师激励下,也出了几本书:《行走天下》(游记)、《苍生点滴》(自传体散文)和《笔过留痕》(个人文集选),我把书寄给他,请他指正。意想不到的是,他看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书中文章,几乎每篇都点评。然后把点评文字用聊天记录形式发给我,或感悟,或联想,或随笔,点评文字多达几千字,把我惊呆了!

下面略选几篇点评文字,与大家共享。

□我最先看的是你的自传体散文集《苍生点滴》,这样对你一生的经历有所了解,接下来看其它大作会有帮助。你说你的老宅在九江大中路四码头一带的小巷里,通达浔阳大道。这个地方离我住的都天巷不是很远。我虽然原籍九江,但是我也有黄梅血统。我母亲就是黄梅分路那边的人。我对母亲的感情特别深厚,所以我对黄梅也有特别亲切的感情。你提到用瓦片垒宝塔,也使我想儿时九江那种特有的游戏。我自己没有造过塔,但是我跟它有一段特殊的经历。所以我很能理解你们垒塔的乐趣。以后我会发点有关垒塔文字给你看。

□同文的校训原来是“读好书,做好人”,简单明了,沿用百年。后有个校长要打上自己的印记,强改为“欲成才,先成人”。自以为得计,其实不通:成才不是普遍要求,不能要求人人成才,但成人是人人必须面对的,不想成才就不要成人吗?所以后来还是恢复了老校训。

□看到你当班主任的经历,叫我不胜唏嘘。你这个班主任的确当得不错,关心学生,做了很多好事。我说唏嘘,是因为不由想起当年(51年)上大学的感受,完全另一个样子。中学生都是管得很紧的,到了大学,根本就没人管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那时大学还没有班主任、指导员这些设置。教授上完课就走,互不相干。对一个刚离家门的高中毕业生来说真不好受。你这班主任当的好,会让学生记上一辈子。你的长处是富有同情心,又乐于助人,还有工作能力!所以成功不是偶然的。

□你的儿子邓恺很优秀,这是父母最感欣慰的,他和我的儿子小磊(82年)相差一岁,算是同时代的人。都有过幸福的童年,都是一直读完博士。我家小磊是在中国科学院长春应用化学所读博的。因为科研成果突出,读博时就得了吉林省自然科学成果一等奖(他排名第一)。所以毕业后即留所工作。因为我身边没有成年子女,他应聘南昌大学,由助研(讲师)直聘教授,后为二级教授,青年长江学者,国家级专家。我是85年离开九江的,所以小磊和邓恺也许在九江市二医院托儿所同过学。

□同意你在《后记》里面说的,每个人的经历都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你用这种方式回忆了一生,选取生活中的重要节点来陈述,我觉得非常好,重点突出,写起来也方便,值得推介。

□看完《笔过留痕》,发现你很早就写诗。写诗的人,炼字炼句的能力都很强。你这三本书的书名我就觉得很好,很有特色。影视评议是你的长项。在大学开“影视欣赏课”,不知是否发端于你?但我是从你这里才知道的。我看影视评议有个很大缺陷。我视力不好,看电影不多,更重要的是80、90年代,我都在忙于译书。几乎断绝了一切文娱活动。不看电影,不看电视,当年家喻户晓的《还珠格格》、《上海滩》以至《红楼梦》《西游记》这些经典影视都未看过。所以看你的影视评介有一定难度,但我还是都看了。

□你对德国电影《窃听风云》的评述极好,恰好这是我看过的,省政协一位领导从电邮发我这部电影,我在电脑上看了,非常震撼。你的评述很到位!感受很深。

□你写的话剧我也都看了,这是很感意外的。这些年来我从未看过这类作品。我想这与你一直在高校工作,讲授文学传媒有关,真是开拓了我的眼界。

□你对沈从文的评论也很好。据说沈从文已被提名诺奖,可惜当时他已病故。老舍的《四世同堂》也被看好,也是因为离世而与诺奖失之交臂。这些传说不知可靠否?你肯定比我知道更多。抱歉,跑题了。

□以前在微信上也看过你的一些游记。因为你是把旅游当作工作来做,事前做了充分准备,所以玩得好,写得好,图片也穿插的好。从中感到你是个很认真很细心的人。有了手机,拍照很方便,但保存相片,方便调用不是简单的事,自愧不如,远远不如。写到这里,也不禁对你在特殊时期被迫烧去早年父母珍藏的那些相片,深为惋惜!我也有类似经历,而且损失更为惨重。文革开始单位把我全部私人藏书,连同我的全部相片,亲友信函,民国以来的日记全部封存送审,以后不知所终(现有一些过去相片都是当时寄回九江家中才得以留存的)。

□你到过的地方,我基本都去过。国内各省市自治区包括港澳台也都去过。国外你到过的国家只有一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就是缅甸。我去过五大洲(非洲只去了南非,印象不错)。大洋洲去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但是不影响我看你游记的兴趣。去过了更好。去过了,再看你的游记,等于故地重游,温故知新。实际上你慧眼识珠,所见所闻,很多都是我没有看到更未感悟到的。广东旅游出版社看中你的游记,可说慧眼独具,做了好事。这比发多少文鼓励旅游都更有用。

□我用4天时间把大作《行走天下》看完,边看边写些感言。深感此书内容丰富,旅游出版社看中大作很有眼力,有职业敏感性,到哪里能找到你这样爱好旅游,走遍天下,还能写成精彩文字的书稿!我好静不好动,其实是不太喜欢旅游的。最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房里。只是我老伴很爱旅游,外出讲学因为视力不行,带上老伴才有安全感。

我的三本书出来之后,送过不少亲朋好友、同学同事及我的学生。前后也收到不少人发来的贺诗、贺词、贺联及读后感悟。但像王贤才先生这样发来几千字的感悟文字,是唯一的。令我十分感动!

2024年底,我现在居住地东莞的两个朋友,约我开了一个“老片新鸣”的短视频平台,专门聊经典电影。现已讲了35期,每期都发给王老师指正,他每期都点评,同样令我感动不已。

与贤才先生交往的过程中,可以看出他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90岁高龄依然如此。这样的人没有不成功的,这种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有一天,王老师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严国栋的九江人,我问为什么,他说严国栋写了一部60多万字反映九江几十年变迁的小说《夜泊浔城》,写的不错,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作者。我四处打听,找到严国栋,严国栋在工厂工作,业余时间写小说,花了6年时间,完成这部小说,也是一个奇迹。我告知电话号码,他们之间联系上了。王老师一直关心他,鼓励他。王老师常住南昌,90高龄,依然关心九江的文学创作。

近些年,贤才先生每年过春节,都发一张他夫妻的合影照拜年。有时也发一些他们全家的旅游照片,最后一次是2025年3月11号他们全家看油菜花的照片,唉!

贤才先生这样充满生气活力的人,这样思维敏捷的人,这样真诚睿智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至今都不相信他永远离开了我们。

他走后的这个星期,我一直没缓过神来,每天打开微信,看见他的名字,还想跟他发微信……

思前想后,还是写点文字,寄托我的哀思。

贤才先生上天有灵,要知道有个小老弟邓星明在怀念他。

2025年5月10日

作者像

【作者简介】

邓星明,1947年生于江西九江,九江学学院中文教授,东莞城市学院文学与传媒系教授,曾任艺术系及文传系主任,北师大电影学访问学者。著有《中外经典电影鉴赏》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编后记】

我不敢自称是王老先生的忘年交,但在今年五月初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时,仍如当头一盆冰水,猝不及防。他是我素未谋面(仅有过视频通话),却始终无私关怀、悉心指导的前辈。翻看聊天记录,他主动加我微信,正是三年前的五一节。

王老先生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总以谆谆善诱之姿,为我答疑解惑,堪称真正的文人雅士。他对九江怀有深厚的感情,记忆力惊人,见识广博。对那个时代九江的描绘,不仅准确详实,更饱含深刻的社会洞察。他的离世,是九江文化界不可弥补的损失。

我曾多次想写一篇悼念王老先生的文章,却因未能与他谋面,所知有限,始终未敢动笔。今日转发邓教授所作,以寄托我对王老先生的敬意与怀念。

来源:冯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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