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爆款小说:狱警老李和落马贪官1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07 02:06 2

摘要:滨海市第二监狱的探视区,老李,李建国,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稀疏,腰背倒还算直,只是肚子微微发福,把腰带顶得有些紧绷穿着笔挺但洗得有些发白的藏蓝色警服,像一尊生了锈的铁塔杵在值班台后面。

滨海市第二监狱的探视区,老李,李建国,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稀疏,腰背倒还算直,只是肚子微微发福,把腰带顶得有些紧绷穿着笔挺但洗得有些发白的藏蓝色警服,像一尊生了锈的铁塔杵在值班台后面。

他眼皮半耷拉着,看着玻璃墙后面一张张或焦急、或麻木、或痛哭流涕的脸,听着嗡嗡的、隔着厚玻璃显得沉闷模糊的对话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里的时间像是被粘稠的胶水糊住了,流动得异常缓慢。激情?那玩意儿早跟着他年轻的汗水一起,蒸发在这四面高墙之内了。日子嘛,就是混,混到退休,回家带带孙子,跟老伴儿张桂芬拌拌嘴,也就到头了。张桂芬……想到家里那个嗓门洪亮、腰身比自己还粗一圈、整天抱怨菜价又涨了的女人,老李心里就一阵莫名的烦闷,像喝了一大口隔夜的凉茶。

探视名单在他手里哗啦哗啦翻过。今天人不多,大多是些熟面孔。直到一个名字跳进他有些昏花的眼里——周雅

李建国的手指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抖。纸页的边缘在他粗糙的指腹上划了一下,细微的疼。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只是重名?他用力眨了眨眼,凑近了看。名字没错,探视对象:王振邦。王振邦?不就是前几个月刚进来的那个,曾经在电视上意气风发、如今锒铛入狱的副市长?老李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擂起了鼓,咚咚咚,撞得他胸口发闷。周雅……真的是她?那个像月光一样清冷皎洁,照亮了他整个贫瘠青春的女人?那个让他偷偷写了无数封情书却一封也不敢寄出的“白月光”?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向登记等候区。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尽管隔着二十几年的漫长光阴。

她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头发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岁月当然没有饶过她,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皮肤也不再是少女时代的莹润光泽,带着些许生活磨砺后的微涩。但奇怪的是,这些痕迹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反而沉淀出一种更沉静、更内敛、甚至……更有韵味的气质。像一块温润的旧玉,光华蕴藏其中,比年轻时的清丽更抓人眼球。她微微垂着眼,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包,侧脸的轮廓在略显惨白的灯光下,依然优美。

老李感觉喉咙发干,手心开始冒汗。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那擂鼓般的心跳。他拿起登记簿,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沉稳有力,走到周雅面前。

“周……周雅?”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微颤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

周雅闻声抬起头。那双眼睛,像沉静的湖水有着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沧桑,但底色依然是清澈的。她看着老李,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辨认,最后是惊讶,嘴角慢慢弯起一个礼貌而克制的弧度。

“李建国?”她的声音温婉,带着一丝不确定,“天哪,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她站起身,姿态优雅。

“是我,是我!”老李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憨厚,“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得有……二十好几年了吧?”他搓着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周雅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探视区里面,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忧虑,有疏离,或许还有一丝难堪?“我来看看……王振邦。”说出丈夫名字时,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老李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哦哦,王副市长……”老李连忙点头,脸上有点讪讪,“他在里面……编号1079。探视时间快到了,我带你过去吧。”他表现得格外热心,几乎是抢在前面引路。

“麻烦你了,老同学。”周雅微微颔首,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那声“老同学”叫得自然又客气,听在老李耳朵里,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痒痒的,暖暖的。她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好闻的馨香,不是年轻女孩那种甜腻的花果香,而是更沉静温厚的木质调,混合着一点点皂角的干净气息,让老李有点晕陶陶的。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王振邦穿着囚服,剃着光头,神情萎靡地被带了出来。与电视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形象判若两人。周雅拿起通话器,表情平静地开始说话。老李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执勤”,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瞟。

他看到周雅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无奈,也看到她即使在面对身陷囹圄的丈夫时,依然保持的那份体面和优雅。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握着通话器的手很稳。老李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一圈圈涟漪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一种久违的、被遗忘了很多年的感觉,悄悄探出了头。是悸动?是怜惜?还是掺杂着某种隐秘优越感的复杂情绪?他说不清。

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很快结束。周雅放下通话器,站起身。王振邦被狱警带离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周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转身走向老李,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礼貌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谢谢你,建国。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同学了,说这些见外!”老李连连摆手,热情得有些过头,“你……这就走了?外面天冷,多穿点啊。”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笨拙地表达着关心。

“嗯,司机在外面等。”周雅点点头,再次客气地道谢,“再见,建国。”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出口,那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老李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探视区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模糊了。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好闻的淡香,眼前晃动着周雅眼角细细的皱纹和沉静的眼眸。五十岁的心脏,像重新灌满了滚烫的机油,开始有力地、甚至有些狂野地跳动起来。一种奇异的活力,一种他以为早已埋葬在柴米油盐和监狱高墙下的东西,正从骨头的缝隙里,一丝丝地往外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又摸了摸粗糙的脸颊和微凸的肚腩。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对我还挺客气的。是不是……还记得当年?或者……现在……?老李猛地甩甩头,把这个过于大胆的念头压下去,但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却顽强地燃烧着,映亮了他原本灰蒙蒙的眼眸。乏味的生活铁幕,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旧日月光,撕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周雅那缕若有似无的馨香,仿佛在老李的鼻腔里扎了根。自那天探视之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按下了某个生锈的开关,嘎吱嘎吱地重新运转起来,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亢奋。五十岁的老男人,心里揣了个毛头小伙子的魂儿,这感觉既陌生又让他有点隐秘的兴奋。

“老同学”三个字,成了他反复咀嚼的蜜糖。她记得我!她对我那么客气!这客气,在老李自我编织的罗曼蒂克滤镜下,迅速发酵、膨胀,变成了某种暧昧的信号。他自动忽略了周雅眼底的疲惫和那份得体的疏离,只记住了她微笑时眼角温柔的弧度,记住了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机会?这不是现成的吗!王振邦成了阶下囚,编号1079。而他是谁?他是负责这个监区的狱警李建国!这简直是老天爷递到他手里的金扁担啊!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或者说使命感)油然而生:周雅现在多难啊!丈夫进了监狱,她一个女人家,肯定又伤心又无助。作为老同学,作为……呃,关心她的人,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于是,李建国的手机,这个平时除了接老婆催命电话和单位通知外几乎是个摆设的老古董,迎来了它生命中最活跃的时期。他笨拙地翻出周雅探视登记时留下的联系电话(他借口工作需要,偷偷多看了一眼,记在了心里),深吸一口气,像个第一次潜入敌后的新兵,开始了他笨拙的“信息轰炸”。

第一条信息,是在周雅探视后的第三天下午发的,老李酝酿了足有半小时,删删改改:

“周雅同学,你好,我是李建国。那天在监狱匆匆一见,感慨良多。看你气色还好,我就放心了。王振邦在里面情绪还算稳定,生活上也适应了些。老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客气。”(发送)

信息发出,老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机像块烫手的山芋,被他一会儿塞裤兜,一会儿又掏出来看。过了仿佛一个世纪,手机终于“叮”了一声:

“谢谢关心,建国。有心了。”(周雅)

短短一行字,老李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嘴角咧到了耳根。看!她回了!她说“有心了”!多温柔!多善解人意!她一定感受到了我的关心!

这就像一剂强心针,彻底点燃了老李的热情。他开始变本加厉。

“降温了,多穿点,注意身体。”(附带一个老掉牙的太阳笑脸表情)

“谢谢,你也是。”(周雅)

“今天食堂改善伙食,1079吃了不少,精神头看着还行。”(老李觉得自己在提供独家“情报”)

“嗯,知道了,麻烦你了。”(周雅)

“周雅,最近天气不错,别总闷在家里,出去走走散散心对身体好。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老李觉得自己像个哲人)

“好的,谢谢关心。”(周雅)

“老同学,想起咱们高中那会儿,你作文写得真好,老师总当范文念……”(老李试图勾起“美好”回忆)

“呵,都是过去的事了。”(周雅)——这次,回复明显冷淡了些,间隔时间也长了。

但老李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独角戏里,自动屏蔽了那丝冷淡。他看到的只有“回复”这个动作本身。她每次都回!虽然话不多,但多客气啊!这不是礼貌,这肯定是……是矜持!是碍于身份!毕竟她现在还是王振邦的妻子,而王振邦还在我管的监区里,她肯定要注意影响!老李为自己的“体贴”找到了完美的注脚。

周雅的回复,永远保持着一种疏离的礼貌。简短,不主动开启话题,不涉及任何私人情感,有时甚至带着明显的敷衍。她用了无数个“谢谢”,像一层无形的软甲,将老李所有试图靠近的试探都轻柔地挡了回去。偶尔,间隔时间很长,回复只有“嗯”、“知道了”。这已经是在委婉地表达“请停止”了。可惜,信号接收器严重失修的老李,把这解读成了“她忙”、“她害羞”、“她在考验我的诚意”。

幻想一旦开始,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老李开始在深夜,躺在鼾声如雷的张桂芬身边,睁着眼睛,在脑子里构筑他与周雅的“未来”。他想象着王振邦刑期漫长,周雅终于被他的“真诚”和“陪伴”打动。他想象自己像个英雄,将优雅柔弱的白月光从生活的泥沼中拯救出来。他们可以一起回忆青春,去年轻时想去没去成的地方旅行……他甚至想到了自己退休后的生活,画面里张桂芬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周雅温婉的笑脸。这些幻想让他浑身燥热,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二十郎当岁。

这股“回春”的活力,不可避免地外溢到了他的外表上。

他开始嫌弃镜子里的自己。花白油腻的头发?不行!他破天荒地走进了小区门口那家闪烁着廉价霓虹灯的“潮流发艺”。在托尼老师“哥,你这发质有点受损啊,做个护理吧?再染染显年轻十岁!”的推销中,老李忍痛花了三百大洋,把头发染成了不自然的乌黑,还吹了个自认为很精神的“老板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嗯,是精神了不少!周雅看了肯定喜欢!

凸起的小肚子?碍眼!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儿子高中时用过的、落满灰尘的哑铃,每天晚饭后就在客厅里吭哧吭哧地举几下。还破天荒地早起半小时,去小区花园里快走,走得气喘吁吁,满脸油汗,但心里美滋滋的,觉得离“配得上周雅”又近了一步。

穿衣打扮也讲究起来。警服要熨烫得笔挺,一丝褶皱都不能有。下班回家,那几件压箱底的、领口袖口都有些磨毛的“好”衬衫也被翻了出来,还偷偷喷了点张桂芬放在梳妆台上的劣质香水(被张桂芬发现后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练习微笑,试图找到年轻时那种“阳光”的感觉。

同事老赵看着焕然一新、走路带风的老李,打趣道:“哟,老李头,这是要焕发第二春啊?拾掇得这么精神,相亲去?”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故作镇定,带着点得意地笑骂:“滚蛋!老子这叫热爱生活!精神面貌,懂不懂?工作也需要良好形象!”心里却美得冒泡:连老赵都看出来了!看来效果显著!

他觉得自己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工作起来似乎也更有干劲了,训斥不听话的犯人都中气十足。他觉得自己离那个“拯救白月光于水火”的英雄形象,越来越近。手机里周雅那些客气疏离的回复,就是他通往美好未来的通行证。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对着自己编织的神像,日夜祈祷,浑然不觉那神像的微笑背后,是冰冷的拒绝。

信息轰炸的频率更高了,内容也更“贴心”。他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独角戏里,唱得越发投入,完全忽略了舞台下唯一的观众,早已皱起了眉头,甚至想提前离场。

老李身上那股子劲儿,像发酵过头的面,膨胀得遮都遮不住。染得乌黑油亮的头发,紧裹着努力吸气才显得小了一点的肚腩的旧衬衫,还有身上那股混合了廉价发胶和劣质香水(后来被张桂芬没收了)的古怪味道……这一切变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的张桂芬眼里,简直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张桂芬是谁?那是菜市场里能从三块五砍到两块八,能从邻居家狗叫判断出人家昨晚吵没吵架的精明女人。老李这点道行,在她面前就跟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死老头子最近有点怪。照镜子的次数明显多了,还偷偷摸摸的。后来,闻到了香水味,又发现了哑铃上的灰被擦掉了。再后来,她洗衣服时,发现老李那几件压箱底的“体面”衬衫,领口袖口磨得更厉害了——显然是穿得勤了。

女人的直觉,尤其是对自己丈夫那点花花肠子的直觉,准得吓人。张桂芬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她注意到,老李的手机现在成了他的命根子。以前吃饭时手机都扔沙发上,现在必定放在手边,屏幕朝下,一有动静,哪怕只是推送广告,他也会像被针扎了似的飞快瞥一眼,脸上那点期待和随之而来的失落或窃喜,根本藏不住。好几次,她假装路过,眼角余光扫到他对着手机屏幕,手指笨拙地点着,嘴角还挂着那种……让她看了直犯恶心的、傻乎乎的笑。

“哟,跟谁聊得这么热乎呢?饭都凉了。”张桂芬把一盘炒得有点老的青菜墩在饭桌上,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

老李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汤碗里。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强装镇定:“没谁!工作群,瞎聊!吃饭吃饭!”他端起碗,埋头猛扒拉饭,不敢看张桂芬的眼睛。

张桂芬冷笑一声,没再追问,但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在老李身上剐了一圈。

冷战,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家里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张桂芬不再像以前那样扯着嗓子喊他吃饭,而是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弄出很大的声响。老李讪讪地坐下,她也一言不发,只顾着自己吃,筷子碰碗沿的声音格外清脆刺耳。

“老李,酱油没了。”张桂芬在厨房喊。
老李赶紧应声:“哎,我这就下楼买!”
“不用了,”张桂芬慢悠悠走出来,倚着门框,手里还拿着锅铲,斜睨着他,“省点钱吧,免得有些人啊,钱都花在拾掇自己、讨好外头的狐li精身上了。”
老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了吗?”张桂芬把锅铲在锅沿上敲得当当响,“头发染得跟老乌鸦似的,香水喷得熏死苍蝇,你那几件破衬衫都快搓出洞了还当宝贝穿!怎么着?嫌我黄脸婆了?想出去开屏啊?”她越说声音越高,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圈也有些发红。

“无理取闹!不可理喻!”老李气得浑身发抖,又心虚得厉害,只能拍桌子站起来,“我那是注意警容风纪!注意个人形象!单位要求的!你懂什么!”他吼得很大声,试图用音量掩盖底气不足。

“单位要求你喷香水?要求你对着手机傻笑?”张桂芬嗤笑一声,那笑声尖利得像碎玻璃,“李建国,我告诉你,别以为老娘是傻子!你心里那点花花肠子,老娘门儿清!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五十岁的老帮菜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人家能看得上你?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你放屁!”老李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指着张桂芬的鼻子,“再胡说八道我……”
“你怎么着?打我啊?”张桂芬往前一挺胸脯,毫不示弱,“来啊!你打!让邻居都听听,咱们光荣的李警官,为了外头的野女人打老婆!”

老李看着张桂芬那张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有些扭曲的脸,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再看看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家居服,一股巨大的烦躁和莫名的厌恶涌上心头。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如此陌生,如此粗鄙,和周雅那沉静温婉的样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他颓然放下手,像只斗败的公鸡,一言不发,转身摔门进了卧室。

门外的张桂芬,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狠狠抹了一把,对着紧闭的卧室门啐了一口:“呸!老不要脸的!”

这之后,张桂芬的阴阳怪气升级成了全天候无死角的冷嘲热讽。

老李对着镜子整理他那“老板头”时,张桂芬的声音会幽幽地从客厅飘进来:“呦,这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吧?给谁看呢这是?”
老李吭哧吭哧举哑铃,她就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眼皮都不抬:“省省吧,再练你那肚子也下不去,一把老骨头了,别闪着腰,还得我伺候。”
老李下班回来,脱下的警服她故意不洗,扔在脏衣篓最上面:“穿这么板正,给哪个女犯人看的?人家稀罕看你这身‘虎皮’?”
老李对着手机皱眉(可能是周雅没及时回复),张桂芬就一边剥蒜一边冷笑:“啧啧,瞅瞅这望穿秋水的样儿,怎么?你那‘心上人’没搭理你啊?热脸贴冷屁股,活该!”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老李敏感又心虚的神经上。他想发火,可张桂芬的话句句都戳在他见不得光的心事上,他根本无力反驳。他只能憋着,脸色铁青,胸口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烂棉花,闷得喘不过气。家里成了冰窖,没有一丝暖意。他越发觉得张桂芬面目可憎,像个市井泼妇,越发觉得周雅才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他更加频繁地给周雅发信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试图从她客气的回复里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慰藉,来对抗家里这令人窒息的冰冷。

他哪里知道,他这边水深火热,周雅那边,对他这种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带着点“关怀”甚至“指导”意味的信息轰炸,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那客气疏离的软甲,快要被这无休止的骚扰磨穿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老李”不断弹出的新消息提示,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委婉的拒绝,似乎对这个陷入自我幻想无法自拔的中年狱警,已经彻底失效了。

张桂芬的冷嘲热讽像连绵不绝的阴雨,浇在老李头上,虽然让他狼狈不堪,心烦意乱,但奇怪的是,反而更坚定了他心中那点隐秘的幻想。他像一个被围困的士兵,固执地守着自己最后一块高地,而周雅那些客气的回复,就是他高地上飘扬的、虽然褪色却仍被他视若珍宝的旗帜。他甚至开始从张桂芬的刻薄话里反向解读——她越骂得凶,不就越是证明她心虚、嫉妒吗?证明周雅确实对他有那么点意思,才让这个黄脸婆如临大敌!

这种扭曲的逻辑支撑着他,让他屏蔽了周雅信息中越来越明显的冷淡和间隔越来越长的回复。直到那天下午,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名字让他心脏猛地一跳——周雅

信息内容很简单,甚至有些公式化:

“建国,最近有空吗?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清楚。明天晚上七点,‘静园’茶餐厅,方便吗?”

老李拿着手机,足足愣了十几秒。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从值班室的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把旁边打瞌睡的老赵吓了一跳。
“老李头,你抽风啊?”
“没、没事!高兴!高兴!”老李语无伦次,脸上绽放出多年未见的、近乎痴傻的笑容。他手指颤抖着,飞快地回复:

“有空!绝对有空!七点‘静园’!不见不散!”

发送成功!老李捏着手机,感觉血液都在沸腾!看!她主动约我了!她终于被我的“真诚”打动了!要当面和我说话了!一定是那些体贴的问候,那些关于王振邦的“独家消息”,让她感受到了我的可靠和温暖!张桂芬那个泼妇懂什么?她只会嫉妒!周雅才是懂他的人!

他完全忽略了“有些话想当面说清楚”这几个字里可能蕴含的、不那么浪漫的潜台词。巨大的兴奋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雅致的餐厅里,周雅含羞带怯地向他倾诉衷肠,感谢他在她最困难时的陪伴……

不行!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必须郑重其事!他要给她一个惊喜,一个证明他心意的仪式感!

下班铃声一响,老李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他没回家,直奔市中心那家最大的花店。玻璃橱窗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老李毫不犹豫地指着最大最饱满的那一束:“就这个!给我包漂亮点!”

花店小妹熟练地包扎,打上丝带。老李捧着这束沉甸甸、红得刺眼的玫瑰,像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浓郁的玫瑰花香包裹着他,让他走路都轻飘飘的,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他甚至想象着周雅看到玫瑰时,那惊喜又感动的眼神。五十岁怎么了?谁说中年人不配浪漫?他李建国今天就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回到家,张桂芬正在厨房炒菜,油烟味混着菜香弥漫着。老李小心翼翼地把玫瑰藏在身后,蹑手蹑脚想溜进卧室换衣服。

“站住!”张桂芬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锅铲在锅里翻搅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手里藏的什么玩意儿?一股子骚味儿!”

老李身形一僵,梗着脖子:“没、没什么!朋友送的!”他加快脚步想溜。

“朋友?”张桂芬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拎着锅铲,油腻腻的围裙系在腰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他身后露出的那抹扎眼的红色。她脸色瞬间沉下来,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呵!朋友送的……红玫瑰?李建国,你可真行啊!五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年轻送花?送给谁啊?送给那个坐牢犯人的老婆?你也不嫌臊得慌!人家看得上你这把老骨头?别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自取其辱!”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锐刺耳。

老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戳破的羞恼和被轻视的愤怒交织,他再也忍不住,回头吼道:“张桂芬!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卧室门,把张桂芬歇斯底里的骂声隔绝在外。

他换上那件熨烫得最平整、领口磨损也最严重的“好”衬衫,仔细梳好他那油亮的“老板头”,甚至偷偷抹了点发蜡定型。他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忽略掉心底因为张桂芬的话而掠过的一丝不安。他捧起那束红玫瑰,像捧着圣物,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家门,走向他幻想中的“约会”。

‘静园’茶餐厅环境清幽,灯光柔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老李提前十分钟就到了,选了个靠窗的卡座。他把那束巨大的红玫瑰放在桌子显眼的位置,心潮澎湃地等待着。他不断整理着领口,目光热切地盯着门口方向。

七点整,周雅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脸上化了淡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疲惫和……凝重?她目光扫视一圈,看到老李和他面前那束扎眼的红玫瑰时,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径直走了过来,步伐沉稳有力。

“建国,你到了。”她坐下,语气平静无波,目光在那束玫瑰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开了,没有任何惊喜或感动的表情。

“刚到刚到!周雅,你……你今天真好看!”老李紧张得手心冒汗,赶紧把菜单推过去,“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他试图活跃气氛,“这花……送你的!喜欢吗?”

周雅没有看菜单,也没有碰那束花。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老李,那眼神冷静得像手术刀,瞬间划破了老李营造的所有旖旎氛围。

“建国,”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谢谢你的花。不过,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非常认真地和你谈一谈。”

老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他强笑道:“谈……谈什么?你说,我听着。”

周雅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下最后的决心:“建国,我们是老同学。我很感谢你在工作范围内给予的便利,也感谢你这些日子的关心。”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起来,“但是,你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同学和老朋友的界限,让我感到非常困扰,也非常……不适。”

“不适?”老李懵了,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周雅,我……我只是关心你……”

“是过度的关心,是骚扰,李建国!”周雅打断他,语气加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频繁的信息,那些超出工作范畴的‘嘘寒问暖’,甚至打探我丈夫在里面的细节来作为接近我的话题……这些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你知道吗?”

老李的脸瞬间煞白,他下意识地辩解:“我……我没有恶意!我就是看你一个人不容易,想帮帮你……”

“我不需要这种帮助!”周雅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尤其不需要建立在你对我个人抱有非分之想基础上的‘帮助’!这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老李脸上。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捧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我们是老同学,所以我之前一直给你留着脸面,只是客气地回应,希望你能适可而止。但你似乎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甚至变本加厉。”周雅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李建国,你清醒一点!你有家庭,有老婆孩子!我也有丈夫,虽然他在里面,但我还是他的合法妻子!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你自己家庭的不忠,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更是对你身上这身警服的亵渎!不道德,你知道吗?这非常不道德!”

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钢针,毫不留情地刺穿老李精心编织了一个多月的幻想泡沫。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塌了,挺直的腰背佝偻了,捧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溅出来烫到了手背也浑然不觉。那束放在桌子中央的红玫瑰,此刻红得刺眼,像一团燃烧的讽刺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睛和自尊。

“我……我……”老李嘴唇哆嗦着,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幻想,在周雅冰冷而清晰的道德审判面前,瞬间灰飞烟灭。巨大的羞耻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个自以为是、愚蠢透顶的老小丑。

周雅看着他瞬间垮掉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怜悯,但更多的是决绝。她拿起包,站起身:“话,我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你好自为之。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向你们监狱领导反映情况。再见,李建国。”她没有再看那束玫瑰一眼,也没有再看失魂落魄的老李一眼,转身,步履依然从容,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然,离开了餐厅。

老李僵在原地,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周围轻柔的音乐、食客的低语,都变成了模糊的噪音。桌上那束红玫瑰散发出的浓烈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像腐烂的果实。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那点被张桂芬的骂声和同事的打趣勉强支撑起来的、关于“第二春”的可怜幻觉,被周雅冷酷的话语彻底击碎,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羞耻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想拿起那束玫瑰,却最终无力地垂下。这束花,连同他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回春”努力,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顿“玫瑰刺骨”的晚餐,像一场灾难性的心灵地震,彻底摧毁了老李精心构筑的精神堡垒。他从“静园”走出来时,外面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喧嚣的城市夜景在他眼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白。他忘了那束扎眼的红玫瑰,像个游魂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回到那个熟悉的、此刻却感觉冰冷无比的家门口,老李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插了几次才插进锁孔。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油烟和家常饭菜的味道扑面而来,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客厅里,电视正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张桂芬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磕得嘎嘣响。听到开门声,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哼声,带着洞悉一切的不屑。

老李耷拉着脑袋,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卧室挪。他不敢看张桂芬,更不敢对上她那能剜人的眼神。巨大的羞耻感和幻灭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哟,约会回来啦?”张桂芬凉飕飕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追了过来,“瞧这失魂落魄的样儿,怎么着?被你的‘红玫瑰’泼冷水啦?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儿,爽不爽啊?”她故意把“爽”字拉得又长又响,充满了恶毒的嘲讽。

老李身体猛地一僵,停在卧室门口,背对着张桂芬。他想反驳,想怒吼,可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又干又痛,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周雅那句“恶心”、“不道德”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与张桂芬的刻薄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羞辱之网,将他死死罩住。

“活该!”张桂芬啐掉嘴里的瓜子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意,“我早就说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看监狱的老帮菜,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丢人现眼的东西!我要是你,都没脸回来!”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老李最脆弱的地方。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猛地推开卧室门,踉跄着冲进去,反手把门死死关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门外,张桂芬刺耳的嘲笑和电视里夸张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像魔音灌耳,让他头痛欲裂。

这一晚,老李睁着眼睛躺了一宿。周雅冰冷的眼神,张桂芬刻薄的嘴脸,还有那束被遗弃在餐厅、红得刺眼的玫瑰,在他脑海里反复切割。巨大的挫败感和羞耻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所有的尊严和幻想都被碾得粉碎。

从那天起,李建国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整个人彻底“萎”了。

工作成了他最沉重的负担。监狱高墙内那沉闷压抑的气氛,此刻更让他喘不过气。

点名时,他拿着花名册,眼神发直,声音有气无力,好几次差点念错编号。

带犯人放风,他站在角落里,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的高墙,对犯人间的小摩擦也视而不见。

老赵推了他一把:“老李!发什么愣!1079和1082快掐起来了!”他才猛地回神,呵斥声也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一次查房,他心神恍惚,差点把一个犯人违规私藏的半包香烟漏过去,还是被眼尖的年轻同事发现才没出纰漏。

狱领导皱着眉头找他谈过两次话,语重心长地说:“老李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注意工作状态!你这精神头,不行啊!”老李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眼神躲闪,不敢看领导的眼睛。

下班回家,更是煎熬。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推开门就一头扎进卧室,饭也不吃。张桂芬的冷嘲热讽现在更是全天候无死角,而且升级成了“痛打落水狗”的模式。

“哟,回来啦?咱们的‘失恋英雄’?今天没精打采的,工作出错了吧?活该!让你作!”张桂芬一边拖地,一边故意把拖把甩得水花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老李的裤腿上。

老李默默躲开,不吭声。

“饭在锅里,爱吃不吃!省得做了你也不领情,心里指不定还惦记着外头谁做的山珍海味呢!”张桂芬把锅盖摔得砰砰响。

老李依旧沉默,自己去厨房盛了半碗冷饭,胡乱扒拉两口,味同嚼蜡。

“啧啧,瞧瞧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儿,头发也乱了,那‘老板头’呢?不梳啦?给谁看呐?你那‘红玫瑰’又不稀罕看!”张桂芬靠在厨房门框上,手里拿着个苹果,啃得咔咔响,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老李。

老李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饭粒掉在桌上。他猛地放下碗,碗底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张桂芬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有本事你冲她吼去啊!冲我摔什么碗?窝囊fei!”
老李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跳动,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想爆发,想把眼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嘴撕烂!

可最终,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绝望的叹息。他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肩膀塌得更厉害,默默地起身,逃也似的又钻回了卧室。他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隔绝那令人窒息的声音,也隔绝这让他无地自容的世界。

他彻底垮了。头发没了油光,变得枯槁凌乱,白发又冒了出来,也懒得去染。

衬衫领口又有了污渍和褶皱,他也视而不见。肚子似乎比之前更凸了,他也无所谓。眼神永远是涣散的,空洞地望着某个地方,没有焦点。走路拖着脚,背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不再给周雅发任何信息,那个号码被他设置成了免打扰,却又忍不住每天点开看一次,当然,只有一片死寂。

那点被幻想点燃的活力,早已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他像一艘在生活的泥沼中彻底搁浅的破船,沉没在无边无际的萎靡和自厌之中。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提前走到了尽头,剩下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煎熬和无尽的灰暗。张桂芬那一声声“活该”、“wo囊废”、“失恋英雄”,像魔咒一样,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回响,成了他萎靡深渊里唯一的背景音。

日子在灰败的萎靡中一天天捱过。老李觉得自己像一截泡在臭水沟里的烂木头,发霉、腐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张桂芬的嘲讽成了家常便饭,他近乎麻木地承受着,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工作也浑浑噩噩,领导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满,同事也私下议论纷纷。他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被生活和自己彻底击垮的笑话。

这天下午,探视时间。老李像往常一样,机械地坐在值班台后面,眼皮半耷拉着,看着玻璃墙内外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他懒得登记,把本子推给旁边一个新来的小年轻。就在他神游天外,琢磨着晚上回家又要听张桂芬念什么经的时候,一个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节奏感。

老李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一个年轻女人正走向登记台。她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火辣,穿着一条紧身的亮片短裙,外面裹着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草小外套,脸上妆容精致艳丽,栗色的长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监狱肃穆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刺眼的妩媚和……风尘气。

老李皱了皱眉。这种打扮来探监的,不多见。他瞥了一眼小年轻正在登记的探视申请单。探视人:林娜。探视对象:王振邦(编号1079)。

王振邦?!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了老李麻木的神经一下!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王振邦?周雅的丈夫!这个女人是谁?亲戚?不可能!这副打扮,这种气质……老李在监狱干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这女人看王振邦的眼神,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黏腻暧昧的味道!特别是当王振邦被带出来,隔着玻璃坐下时,那女人拿起通话器,身体前倾,饱满的红唇几乎要贴上话筒,脸上绽放出一个又甜又媚的笑容,还撒娇似的嘟了嘟嘴。

老李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怒火像休眠已久的火山,毫无征兆地猛烈喷发出来!

小三!这绝对是个小三!

王振邦这个王八蛋!都他妈进监狱了,成了阶下囚了,居然还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小三巴巴地跑来看他?!周雅呢?周雅为了他,忍受着屈辱,维持着婚姻,还要被自己这种人骚扰!而这个初生,居然在监狱里还享受着这种“艳福”?!

巨大的愤怒和不平瞬间淹没了老李!他死死盯着玻璃墙后面那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又看看里面那个虽然穿着囚服、剃着光头,但此刻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得意和享受的王振邦,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

周雅!周雅知道吗?她肯定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监狱里还有这种勾当,该多伤心?多愤怒?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猛地劈开了老李心中那积压已久的萎靡和绝望!

告发!他要告诉周雅!他要把这对g男女的勾当,清清楚楚地告诉周雅!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正义感和某种隐秘报复快感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萎靡不振、被所有人嘲笑的wo囊废了!他要做一件大事!一件能帮助周雅、揭露王振邦丑恶嘴脸的大事!他要成为周雅的“英雄”,把她从这段屈辱的婚姻中拯救出来!上次的拒绝算什么?那是因为周雅还被蒙在鼓里!等她知道了真相,看清了王振邦的真面目,她一定会幡然醒悟,一定会感激他!甚至……说不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对!就是这样!老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睛因为激动而发亮。萎靡了一个多月的身体里,仿佛又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甚至忽略了这个念头本身的卑劣——他告密的动机,真的是纯粹的“正义”吗?还是掺杂着对王振邦的嫉妒,以及对再次接近周雅的渴望?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到了探视结束。看着那个叫林娜的女人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离开,老李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找到周雅的号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郑重,带着点“我有重要情报”的意味:

“喂?周雅吗?我是李建国。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件非常重要、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当面告诉你!关于……王振邦的!对,就是现在!你在哪?我过去找你!或者我们老地方,‘静园’?”他刻意强调了“王振邦”和“重要紧急”,试图引起周雅的重视和好奇。

电话那头,周雅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老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她是不是也很紧张?

终于,周雅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好。‘静园’。半小时后。”

成了!老李挂掉电话,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萎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他挺直了腰板,眼神灼灼,仿佛重新找回了人生的目标和价值。他匆匆跟小年轻交代了几句,甚至破天荒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皱巴巴的警服,然后大步流星地冲出值班室,像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

他要去做一件“正确”的事!一件能让周雅看清现实、对他感激涕零的事!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重要过。告密者的身份,此刻在他心中,俨然披上了“正义使者”的闪亮外衣。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拯救”他心中的白月光,浑然不觉自己正走向另一个更深的尴尬与幻灭的漩涡。

老李几乎是跑着赶到“静园”的。他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几分钟,坐在上次那个靠窗的卡座里,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奔跑和内心的激动而怦怦狂跳。他不断搓着手,眼神热切地望向门口,脑子里反复排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怎么开场才能显得既郑重又带着对周雅的关切?怎么描述那个小三的嚣张和不堪?怎么表达自己对王振邦的愤怒和对周雅遭遇的同情?他甚至想象着周雅听到消息后,那震惊、痛苦、继而愤怒,最终对他投来感激目光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像个掌握了关键证据的侦探,即将揭穿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周雅,就是他需要保护的、唯一的“受害人”。

周雅准时出现了。她依旧穿着得体,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她走到老李对面坐下,没有寒暄,目光直接落在他脸上:“什么事这么急?关于王振邦的?”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老李被她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他准备好的满腔义愤和关切,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赶紧调整状态,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表情严肃得近乎夸张:“周雅!我今天必须告诉你!王振邦他……他不是个东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周雅的反应。

周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了然?或者说是疲惫?

老李有点失望,但还是按捺住激动,继续“爆料”,语气带着强烈的道德谴责:“今天下午探视,有个女人去看他!叫林娜!那女人……那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穿得花枝招展,跟个妖精似的!你是没看见她对王振邦那个样子!隔着玻璃都恨不得贴上去!说话嗲声嗲气,眉来眼去!周雅,我告诉你,这绝对是个小三!王振邦他……他在里面都不老实!他对不起你啊!”老李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他死死盯着周雅的脸,期待看到震惊、痛苦、愤怒,哪怕是一滴眼泪也好。他需要这种反馈来证明他行为的“价值”。

然而,什么都没有。

周雅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惊讶,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古井,倒映着老李那张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老李懵了。这反应……完全不对啊!他忍不住追问:“周雅?你……你听见我说的了吗?王振邦他有小三!他在监狱里还勾搭女人!”

“嗯,听见了。”周雅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甚至还端起桌上的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林娜嘛,我知道她。”

“你知道?!”老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知道他外面有人?你……你就不生气?不伤心?”

“生气?”周雅放下水杯,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浓重的讽刺和……麻木?“伤心?”她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老李的天真,“李建国,你是不是觉得,他只有林娜这一个?”

老李彻底傻眼了,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周雅,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周雅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卡座柔软的靠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用一种近乎报菜名的平淡口吻,说出了让老李如遭雷击的话:“林娜,是他的小四还是小五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小五。在他进去前半年才跟的。他外面,还有刘倩(小四),张莉莉(小六),哦,对了,被抓前最后新收的那个艺校的小姑娘,叫苏什么的,算小十吧?刚毕业,才二十一岁。”她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老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周雅报出的那一串名字在嗡嗡作响。小四、小五、小六、小十……二十一岁……

“你……你……”老李嘴唇哆嗦着,指着周雅,震惊得语无伦次,“你都知道?!你……你为什么不离婚?!这种畜seng!你还守着他干什么?!”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席卷了他!他替她不值!替她愤怒!她怎么能如此平静地忍受这种屈辱?

“离婚?”周雅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看透世情的苍凉和一种老李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算计,“为什么离婚?”
她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商业案例:
“第一,我们有孩子。女儿明年就高考了,正是关键时候。我不能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承受父母离婚、父亲是贪污犯还养了一堆情妇这种双重打击。家,至少表面上,还得是个家。”
“第二,”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淬了冰的刀子,“离了婚,才是便宜了外面那些等着上位的女人!王振邦名下冻结的财产,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网’,还有他出来以后可能残存的那点人脉和利用价值……这些,只要我还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就还有一份!离了婚,我除了一个‘前妻’的名头,还能剩下什么?那些小三小四小十,还有她们背后的家人,巴不得我赶紧腾位置呢!我偏不!”

老李听得目瞪口呆!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到可怕的女人,感觉无比陌生。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清冷皎洁的“白月光”吗?这简直是一个精于算计、冷酷无情的……商人?

“可是……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找个真心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的男人过下半辈子!”老李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以为是的“深情”和“拯救欲”。

周雅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曾经被老李视为沉静湖泊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老李,嘴角勾起一个极致嘲讽的弧度:
“更好的男人?”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
你吗?

老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口结舌:“我……我……”

不等他结巴完,周雅紧接着抛出了更致命的一击,语气冰冷而犀利:“李建国,收起你那套廉价的‘深情’和自我感动吧!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更好’的男人,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也有老婆孩子!你老婆张桂芬,还在家给你洗衣做饭吧?你呢?你坐在这里,对着另一个有夫之妇,信誓旦旦地说要当她的‘好男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老李所有虚伪的包装和自欺欺人的幻想。
“在我看来,”周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你跟我那个在监狱里还不忘招蜂引蝶的丈夫,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区别只在于,他成功了,有资本玩,而你,只是一个连玩都玩不起、只能在幻想里意淫的可怜虫!你想当我的‘好男人’?你配吗?你以为我会稀罕当你的小三?当第二个张桂芬?李建国,别做梦了!也别再用你那套虚伪的‘关心’来恶心我!我周雅,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可怜,更不屑于跟你这种货色纠缠不清!”

说完,周雅拿起包,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浑身僵硬的老李,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以后,请不要以任何理由联系我。否则,后果自负。”她丢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警告,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每一步都像踩在老李早已破碎不堪的自尊心上。

老李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僵在卡座里。耳边嗡嗡作响,周雅那番冷酷无情、剥皮见骨的嘲讽,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回响:
“你跟他没有区别!”
“可怜虫!”
“虚伪!”
“恶心!”
“不屑于……”

桌上那杯柠檬水,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眼泪。老李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粗糙、颤抖的双手里。巨大的羞耻、无地自容的狼狈、被彻底看穿的恐慌、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无,将他彻底吞噬。

原来,他不仅是个笑话。在周雅眼中,他和他所鄙视的王振邦,竟是一丘之貉,甚至……他连王振邦都不如。他所有的幻想、冲动、自以为是的情深和正义感,都成了证明他卑劣、虚伪、可悲的铁证。

世界一片死寂。只有周雅那冰冷刻骨的嘲讽,在他灵魂深处反复回荡,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碾得粉碎。他像一个被扒光了所有遮羞布的小丑,终于看清了自己最丑陋、最不堪的模样。

不欢而散?这简直是灵魂的凌迟。

老李瘫在卡座里,久久无法动弹。一场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最终成了照妖镜,照出了他自己都未曾正视的卑劣灵魂。他开始……被迫地、痛苦地……反思。只是这反思的起点,是如此的冰冷和绝望。

未完待续..............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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