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民国奇案：“酱园弄杀夫案”真相始末

摘要：2024年5月24日，一部名为《酱园弄》（She's Got No Name-她无名）的中国影片，成功入围第7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它被描述为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犯罪剧情片，其创作灵感源于上世纪40年代上海一宗的真实奇案。该片将于2025年6月21日在全国公映。以

民国奇案

“酱园弄杀夫案”真相始末

2024年5月24日，一部名为《酱园弄》（She's Got No Name-她无名）的中国影片，成功入围第7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它被描述为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犯罪剧情片，其创作灵感源于上世纪40年代上海一宗的真实奇案。该片将于2025年6月21日在全国公映。以下视频为该片的推介：

影片情节虽悬疑惊悚，但并非凭空虚构。它是以上世纪40年代上海滩发生的一起真实的“酱园杀夫案”为原型创作而成。此案在当年的上海滩，可谓声名远扬、家喻户晓。导演陈可辛拍摄这部影片的初衷，也是为了圆父亲长久以来怀揣的那个“上海梦”......

儿时的陈可辛与父亲

距影片上映已不足半月，届时观众便可走进影院“先睹为快”，故在此便不再赘述影片的梗概与情节。本文讲述的是这个真实故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上海闸北新昌路（Sinza Road）酱园弄路口（1945年）

1945年3月20日清晨，上海闸北新昌路酱园弄85号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酱园弄是一条老弄堂，位于今黄浦区新昌路与凤阳路交汇处附近。85号是一座砖木结构的石库门房屋。时，房东王爕阳发觉，有血水从二楼楼板的缝隙中滴落到他家，便喊老婆上楼查看。当敲开这家门时，只见租户女主人詹周氏，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喃喃说出了一句话：“我……我杀了大块头，我杀人了。” 这个“大块头”便是詹周氏的丈夫詹云影。见此惨景，邻里们马上报了案，杀夫女随即便被警局带走。次日，这起凶杀案便上了上海各大报，因报道中“分尸”的惊悚情节被大肆渲染，故“”一时成了街头巷尾争相传播的热门的新闻。

经警局初审，“酱园弄杀夫案”很快便有了清晰的轮廓。杀人者詹周氏，江苏丹阳人，时年30岁。原姓杜，小名春兰。因父母早亡，一周姓亲戚接她过来抚养，改名周惠珍。9岁那年，被养父带到上海，后被人卖到一家典当行当丫头。21岁那年，老板娘作主将其许配给该典当行的“朝奉”詹云影为妻。“朝奉”在当铺中为估价的伙计，是个体面的活儿。婚后，詹云影离开典当行，靠做些小买卖养家。因后来主要从事猪肉摊贩买卖，加之其外貌粗横，体型壮硕，便有了“詹大块头”这个绰号。然，令周惠珍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名詹周氏竟是她人生噩运的开始。原来丈夫竟沉迷于赌博，常常夜不归家，且结婚两月余，便有了外遇。更令她不堪忍受的是家暴，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加，时常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床。

周惠珍（詹周氏）与詹云影结婚照

因丈夫赌博输钱和生意不景气，家中生活已难以为继。为此，她不得不向街坊邻里借钱度日。时间长了，见她根本无力偿还，便不再有人出手相助了。为此，她又不得不去纱厂做工，早出晚归赚钱养家。岂料，此举却被丈夫认为是在外面勾引男人，执意不让其外出打工。她为打工事的据理力争，便毫无悬念地招来一顿毒打。家中值钱物件该当的当了，该卖的卖了，眼见家中一贫如洗，深感绝望的詹周氏，一口气喝下了来苏水，欲求一死，摆脱尘世，但却被邻里发现送到了医院救活。妻子寻短见，不但未能使丈夫赌博家暴恶习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求死不得，生不如死的詹周氏胸中积压的仇恨已到了顶点。

詹周氏典当家产的当票

3月20日凌晨3时许，醉醺醺的詹云影回到家中，妻子提出变卖家中仅有的大衣柜，摆一小摊维持生计，丈夫一顿臭骂后丢倒头便憨憨入睡。十年饱受虐待屈辱的詹周氏精神终于崩塌，恍惚中反复听到只有急促的催促：“杀！杀了他！杀了他你才能解脱！” 心中被一种强烈的暗示驱使着：“杀了他才有超生之日”。于是乎，詹周氏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便向酣睡中的詹云影砍去...... 先砍头部、额角及颈部，致其死亡。尔后便是“分尸”，连砍小腿、大腿、上股、下肢、腰部等十余刀，最终将尸体分割成16块，并将其装入一个灰色的皮箱中。因血水从箱缝渗出，滴落到楼下房东家中，其杀夫之举才被发现。

在警局的审讯中，詹周氏对其杀夫之举供认不讳，且交代杀人经过与作案工具、现场等均一一吻合。然，令人费解的是，如此真实的呈堂证供，如此清晰的证据链条，却使警方产生了巨大质疑。其疑点就是，詹云影人称“大块头”，身高近1.8米，体重约200斤，而詹周氏身高不足1.6米、体重不足80斤，杀人者和被杀者体型的如此悬殊，不得不使人质疑，“小个子”的詹周氏能杀了“大块头”的詹云影吗？手无缚鸡之力的詹周氏咋能肢解了体型硕大的詹云影呢？为此，警方笃定，自古“妻杀夫”案通常必有“奸夫淫妇”伴随，故詹周氏杀夫分尸定有男人帮手。换言之，以女子自古“无奸不成杀”的思维，推断“案”中有“案”。

在警察的威逼刑讯下，女人开始“乱咬”。“咬”出的第一个人是前楼的住户黄包车夫、人称“贺大麻子”的贺惠贤。警方将贺缉拿归案后，其承认与詹周氏有男女私情，且其中大都是女人用身体还借他的钱，但坚决否认其参与了杀人或分尸。“咬”出的第二个人是人称“小宁波”的何宝玉。此人乃詹云影的酒肉朋友。按詹周氏的说法，丈夫就是被他给带坏的。显然“咬”出何宝玉，无疑是她痛恨其毁了这个家庭的缘故。何被捕后，既不承认与詹周氏有私情，更不承认与詹周氏杀夫案有关。最后因查不出两人有案发在场的证据，他们先后被释放了。

贺惠贤（贺大麻子）、何宝玉（小宁波）

1945年5月3日，法院初审宣判“詹周氏杀人处死刑，剥夺公权终身，菜刀一把没收”。5月21日，判决书正式生效，且处决方式为绞刑。

随着案件审理的进行，人们在最初对杀夫分尸种种情节的猎奇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对詹周氏却生出了一份怜悯、同情和理解。当法院判决下来后，当时上海的著名的女作家纷纷站出来为“杀夫女”鸣不平。知名女作家苏青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在自己主持的《杂志月刊》上，发表了第一篇仗义执言的文章《为杀夫者辩》，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立场。她从女性的角度出发，给予了詹周氏极大的同情。认为詹周氏杀夫的原因完全在于生活悲惨，精神愈伤，常受了委屈和难堪，经年累月的苦闷才导致心理变态。苏青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詹周氏为何要杀夫，且将酱园弄詹周氏杀夫案提升到了妇女解放的高度，并组织了广泛的讨论。

苏青与她的檄文《为杀夫者辩》

一石激起千层浪，为詹周氏申辩的文章，一时成了热点。其他知名女作家亦纷纷跟进。苏青在《杂志》开辟专栏《杀夫案笔谈》，连续发表四篇文章深化论述。其中著名女作家关露撰写的《詹周氏与潘金莲》尤为引人注目。关露认为，潘金莲与詹周氏的杀夫案虽然案情不同但冤屈都是相似的，她们不是为利图财去杀人，而是为了要自己求生。她在文中犀利地质问：“为何只有淫妇，而无淫夫？既然淫妇皆曰可杀，则淫夫为何不可杀？” 在苏青等人文章影响下，舆论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在此感召下，詹周氏对判决提起上了诉，大大推迟死刑执行的时间。

关露与她在《杂志》开辟专栏《杀夫案笔谈》中发表的《詹周氏与潘金莲》

遗憾的是法院最终还是驳回了詹周氏的上诉。天无绝人之路，正值死刑执行的时间在一天天临近之际，一位不知名的外国天主教嬷嬷，为詹周氏出庭做了假证，称詹周氏已怀孕，若执行死刑，亦须分娩后执行。如此一来，执行死刑的事儿就拖过了8月15日，也就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日子。詹周氏杀夫时汪伪的法院又变成了民国政府的法院，加之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宣布大赦，1948年詹周氏被改判15年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