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主任对自己症状的描述清晰而简洁,“近半年,走楼梯上到三楼时咽部与胸骨后有压迫感,休息片刻后,症状便可缓解,走平路时无不适症状。”老主任之前做过冠状动脉CT,结果显示“左主干(冠状动脉系统的主干道)狭窄50%,前降支弥漫病变,最严重处90%,右冠状动脉与左回旋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医师 胡大一
12年前,我担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脏中心主任的时候,一天接到院长的电话,去为一位85岁的老主任会诊。这位主任退休前与院长在同一个科室。
老主任对自己症状的描述清晰而简洁,“近半年,走楼梯上到三楼时咽部与胸骨后有压迫感,休息片刻后,症状便可缓解,走平路时无不适症状。”老主任之前做过冠状动脉CT,结果显示“左主干(冠状动脉系统的主干道)狭窄50%,前降支弥漫病变,最严重处90%,右冠状动脉与左回旋支也分别有70%与80%的狭窄”。当时心内科及心外科专家的建议均是手术干预。
心外科专家主张:“左主干加多支病变,应该首选搭桥。”心内科专家则说:“可选择性地在左主干与前降支放支架,不需要全麻开胸,也是可行的。”但是,患者本人对这两种建议都不能接受。
老主任说,他知道自己患的是冠心病心绞痛,但病情稳定,诱发症状的体力活动量在平时并不需要,日常生活运动没有症状。我与老主任充分沟通后,与他共同决策,既不做支架,也不做搭桥,选择药物保守治疗。
时隔12年后再回望这个病例,我想强调的是,传统的“一揽子治疗”方法已经不再适合当下的“个体化医疗”时代。个体化治疗将帮助更多的患者实现临床获益最大化。当今世界医学的一个趋势是推动“医患共同决策”。但在我国的当下医疗实践中实行起来却很难,医患双方都有难以逾越的障碍。
首先,医患之间医学知识严重不对称;其次,由于大城市大医院对医疗资源日益强化的“垄断”,使大医院里患者人满为患,医生每日疲惫不堪,一个半天需要至少看30~50位患者,有的甚至能达到100位。医生根本没时间仔细诊断。而大医院对患者的大量虹吸,又让基层和全科医生无法发展,甚至失去生存空间。患者即使患的是常见病、多发病,也会去排队挤大医院,对基层医疗机构与全科医生根本信不过。
那位老主任行医年代的医生培养体系与当今的完全不同,他们的医学人文修养厚重,临床基本功扎实,知识面广,在进入专科前,有全面的临床各科室的轮转,专业能力根深而叶茂。我与这位老主任讨论交流,具备医患共同决策的前提条件。
针对老主任的病情,单从技术与指南而言,搭桥与支架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但指南讲的是“共性”,所依据的临床试验都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例如高龄老人患者大多被排除在入选标准之外。同样的疾病,没有两个患者是相同的,临床决策需要考虑的因素不仅仅是指南、影像与技术,也包括患者对治疗效果的期望和对治疗手段的选择与接受。当然,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多种因素都有影响。
老主任对疾病的现状和退休后的生活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希望“大动干戈”地去打破“稳态”。我认为这种选择是明智的,实际上也是可行的。我们达成共识后,我一直在随访老主任的情况。12年过去了,他的冠心病情况一直平稳。
随访是医生的职业习惯。没有任何一位医生可以与患者仅凭一面之交就能把病看对、治好。只有随访,与患者互动,才能个体化地找到一个个同病不同治的优化方案。医生的职业特性实质是在不断的试错中前行。
在过去的门诊中,为什么我们可以自信明确地告知患者:心脏结构功能正常的生育期女性心脏病患者可以放心怀孕分娩;夜间有长间歇,但没有晕厥症状的冠心病患者不需要安装起搏器;无论患者的血管狭窄程度是70%、80%、90%,甚至慢性完全闭塞(狭窄100%),只要没有任何症状,或症状稳定,可以不做或者至少不急于做支架;用抗凝药有效的房颤患者,不需要做左心耳封堵;没有症状或症状不重,不影响生活质量的房颤患者,不必做射频消融手术……这是因为,除了临床研究证据和指南,我们还要不断个体化地分析每一个患者的综合临床情况,注重随访。
很多患者都有我的联系方式,大多是我主动提供的,因为我需要随访,在其过程中向患者学习。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医学实践中,通过随访,我学到很多书本上和指南上从未写过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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