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初,为了动摇乃至暗窥晋国的‘诸侯霸主’之位,齐灵公五次出兵悍然伐鲁,搞得鲁国上下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危急时刻,是晋平公出面干涉、亲自率军援救鲁国,还以执政中行偃为主将、带领其余五卿一起伐齐,这才在平阴击败齐军、又包围临淄城近一年之久,解了鲁国的危局。
当初,为了动摇乃至暗窥晋国的‘诸侯霸主’之位,齐灵公五次出兵悍然伐鲁,搞得鲁国上下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危急时刻,是晋平公出面干涉、亲自率军援救鲁国,还以执政中行偃为主将、带领其余五卿一起伐齐,这才在平阴击败齐军、又包围临淄城近一年之久,解了鲁国的危局。
因此,当晋军撤军回国后,鲁国执政正卿季孙宿(季武子)于周灵王十八年(前554年)年中特地出访晋国,以拜谢晋平公的出兵救援之恩(其实出兵伐齐是中行偃自己的安排,但晋平公是国君,这个功劳一定得让国君享有,而且中行偃此时已经去世了,晋国的卿士们就更加不会去和国君争功了)。
因为季孙宿是特地来感谢晋国的‘援救之恩’的,所以晋平公也设立了隆重的大享礼来款待远道而来的鲁国客人;新任晋国中军将兼执政大夫士匄,则作为晋平公的‘相礼’参加了这场高规格的宴会,协助国君接待季孙宿。
宴会之中,士匄奉晋平公之命首先向季孙宿敬酒,然后配合宴会的礼仪颂念了《诗经·小雅》中的一首诗——《黍苗》;诗中有这么几句——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黍苗》这首诗,是赞美王室卿士召穆公的;当年,召穆公为了王室以及诸侯们的朝聘外交事务,不辞辛苦地在各国中不停地奔波,以求做好周室与诸侯们的交流贡聘事宜。士匄在宴会上诵读这首诗,就是以召穆公来比喻晋平公,形容晋平公为了鲁国的安危而劳碌奔波,很是艰辛(拍国君马屁,显示晋国的功劳)。【伯虎42首发】
季孙宿身为号称‘周礼所在’的鲁国执政正卿,岂能不知道士匄颂念《黍苗》这首诗的潜在用意,当即会意并马上站起身来再次叩拜晋平公,然后诚惶诚恐地说:
“小国仰望大国的心情,就好像谷物仰望着雨水的滋润;如果能经常得到(大国的)润泽,天下都将和睦相处,又岂止鲁国一家呢?”
为了表示自己(以及鲁国)对晋国的感激之情,季孙宿紧接着也颂念了《诗经·小雅》中的《六月》这首诗;其中也有这么几句——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六月》这首诗,是描述王室重臣、贤卿尹吉甫辅佐周宣王出征、建功立业的情景。季孙宿在宴会上诵读《六月》,就是把时任晋国中军将士匄比喻成尹吉甫那样的贤臣,又将晋平公比喻为周宣王那样的‘中兴之主’。
不得不说,贵族就是贵族、君子就是君子、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士匄和季孙宿相互抬轿子、吹喇叭、说奉承话的水平那不是一般的高,其学识素养简直是人中之英、国士无双(实际上也确实是国士——晋国和鲁国的执政正卿,全天下也没几个人可以相比的。)
要是像我一样的现代普通一闲人,遇到这种情况,至多不过寥寥几句——‘谢谢欸’、‘都在酒里了’、‘大哥真纯爷们儿!’,最多再唱首《听我说谢谢你》也就罢了;自身言辞表达方式的贫瘠和匮乏,实在是汗颜、愧对祖宗。
先人的智慧和才华,以及为人处世的方式,我不及、我不及也!
季孙宿代表鲁国出使晋国,并向晋平公及晋国新任执政士匄(还有已经去世了的前任执政中行偃)出兵伐齐、救援鲁国的‘义举’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后,转道回国。之后,季孙宿命鲁国工匠把鲁军从伐齐的战场上所缴获的大量齐国兵器熔化后铸成一口铜钟,然后在上面铸刻记叙此战的铭文,以此来记录鲁国在对齐作战中所取得的‘战功’。
鲁国大夫臧孙纥(即臧武仲)觉得季孙宿这么做很不合适,因此劝告季孙宿说:
“您这么做可是不合礼法的;天子铸器刻上铭文是用来记载德行的;诸侯铸器铭刻铭文是用来记载功绩的;大夫要是在铜器上刻铭文,那就是是用来记载征伐的。而您作为鲁国的卿士,是不能以国家的名义来镌刻自己的功绩的。如果您想用这种办法来记载国君的功业,恐怕是惹人耻笑了。
我们鲁国此次之所以能从齐国身上得到胜利,那完全是依仗着晋国的力量才完成的,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取得胜利的;何况,这场战争已经妨碍了鲁国百姓们的正常生活,耽误了他们的农事,还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呢?鲁国是小国,在盟主晋国的帮助下才侥幸战胜了齐国这个大国,您又何必这么张扬地去显示来自齐国的战利品呢?您这样做不但不会增加鲁国的荣耀,反而会激怒东边的敌人,给鲁国带来莫大的后患啊!”
臧孙纥的担心不无道理,万一被晋国狠狠打击了一番的齐国从战败中恢复过来后,不一定会直接去找晋国的麻烦,但很有可能会再次对鲁国发起打击报复。因此,臧孙纥才顾虑重重,希望执政季孙宿低调一点,不要给鲁国招来祸患。
但臧孙纥和季孙宿不知道的是,齐国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暂时顾不上对外、尤其是对鲁国用兵了——齐国的内部发生了大动乱,父子君臣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内讧,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发动对外战争。
当初,晋平公(实际是晋国执政中行偃)以齐灵公‘五度伐鲁、背弃盟友’的理由,于周灵王十七年(前555年)冬,联合十一国盟友发兵伐齐。
晋国联军先击破齐国重镇平阴,又继续进军齐国境内,攻克京兹、邿地,围困卢邑,最后包围了齐都临淄,四面环攻;联军还向东打到了齐国的潍水之滨,向南也打到了沂水两岸;齐国境内因此一片风声鹤唳,临淄城内包括齐灵公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惶恐惊惧不已。【伯虎42首发】
在临淄城内的齐灵公,得到齐国各地都被联军攻伐的消息后,愈发胆战心惊,生怕临淄会被攻破,自己要被围城䄉晋军俘虏;因此,齐灵公几次想要逃离国都临淄,去海边的邮棠(山东青岛平度市)避难;至于齐国的宗庙社稷,齐灵公这时是顾不上了。
关键时刻,是齐国储君太子光挺身而出,在齐灵公将要偷偷乘车逃跑时,亲率大臣和军队阻挡住了父亲,并亲手砍断了想要逃跑的齐灵公座车上的驷马挽具,使得齐灵公无法驾车逃跑;最后,在太子光和齐国诸臣的连拉带劝下,齐灵公总算放弃了逃跑,被太子光和大臣们‘迎回’了公宫内,继续坚守国都临淄。
因为太子光在关键时刻的坚持抵抗,一心想要逃跑的齐灵公这才勉强留在了临淄城内;在此之前,齐国凡是需要参与诸侯盟会时,齐灵公一概不出席,大多数时候都是由身为齐国储君的太子光代替国君前往参会,因此齐太子光很早时候就可以对外代表齐国了。
而此次齐国因为数次攻击鲁国,从而遭到晋国联军的进攻、并被联军围住国都四面攻打后,临淄城内的大小事宜、防卫计划、人员调度,也大多是由太子光来安排协调;实际上,齐国目前的军政要务已基本由太子光主持,一心想要逃跑的齐灵公再也无法在临淄城内维持自己国君的威严。
因为太子光的勇敢无畏和奋起抵抗,齐国的人心得以重新凝聚,临淄城内上下团结一致,下定了与国共存的决心,携手抗击入侵的晋国联军;此后,太子光率领临淄军民坚守国都多日,直到周灵王十八年(前554年)年初,临淄城依旧没有被晋国联军所攻克。
看着再和齐国打下去也没有什么大的收获,而自己的病势也越来越重,无法继续坚持指挥作战;于是,周灵王十八年(前554年)二月,联军主帅中行偃奉国君晋平公及出兵的诸侯们从驻军的齐国沂水之滨撤军,暂时中止了‘伐齐之役’;临淄城内惶惶不可终日的齐灵公这才逃脱一劫,没有成为晋军的俘虏。
齐国之所以能硬抗晋国联军半年之久,守住国都临淄,使宗庙社稷转危为安,这都是坚持抵抗、阻止齐灵公逃跑、稳定了齐国人心士气的齐太子光的功劳。
可晋国联军刚刚暂时撤回国内、中止(注意,不是终止)伐齐后,转危为安的齐灵公就开始忌恨起当初时局危急时,太子光不让自己逃跑、还亲自动手砍断自己座车挽具、把自己‘半迎半挟’地拉回公宫,强行让自己留在临淄,几乎成为晋军俘虏的‘大逆不道罪过’来。
另外,在坚守临淄时,太子光为了统一号令、团结城内军民,更好地展开对晋军的反击作战,因此将临淄城内的军政大权都集于自己手中,以便能在最快时间内做出正确的决断;而这也恰恰冒犯了齐灵公的‘国君之威’,对君权产生了极大的威胁;这个事情,也是齐灵公忌恨太子光的重要原因。
因此,当晋国联军暂时从齐国撤退之后,自认为临淄已经安全、不再需要太子光出力维护了的齐灵公马上就行动起来,预备废黜太子光的储君之位,让他出临淄到东边的即墨去驻守(其实就是放逐),然后再改立自己所宠爱的公子牙为新任齐国太子。
齐灵公在年轻的时候,就迎娶了鲁国公室之女‘颜懿姬’为正妻。而颜懿姬嫁给齐灵公之后,很多年都没能生下男嗣;为了延续齐国世系传承,她便做主把自己的侄女兼媵妾(就是陪嫁给齐灵公的小老婆)‘鬷声姬’送去侍奉齐灵公;后来声姬为齐灵公生了一个儿子,起名为‘光’,这就是后来被齐灵公立为齐国储君的太子光。【伯虎42首发】
齐灵公在位中后期,又纳出身宋国的仲子、戎子两姐妹为国君侧夫人(侍妾)。其中戎子因为年轻貌美、会逗受齐灵公开心,因此非常受齐灵公宠爱,可她也和齐灵公的正妻颜懿姬一样,没有能为齐灵公生下子嗣。
为了将来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于是戎子在侍奉齐灵公时,也多次将自己的姐妹仲子给推荐到齐灵公驾前;不久后,仲子为齐灵公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牙”;齐灵公因为宠爱戎子,所以把公子牙交给了戎子抚养,而将他的生母仲子给抛到一边。
齐灵公晚年为人昏庸怠政、头脑糊涂,已经不能正确地处理国政及后宫关系了,于是戎子依仗着齐灵公的宠爱,就多次请求齐灵公废黜太子光,而改立公子牙为太子。
此时的太子光早已经成年,因为能力品行较高、为人处世很得体,因此颇得国内诸卿大夫的拥戴;而且,太子光曾多次代表齐国(齐灵公)参加诸侯间的会盟,又在会盟中坚持自己的主见、为齐国争取利益、地位,所以太子光在诸侯之间也具有一定的人脉和威望(齐国毕竟是大国)。
而戎子仅仅只仗着国君(齐灵公)的宠爱,就异想天开地蛊惑齐灵公废黜地位稳固的太子光,改立自己的养子公子牙为新太子,这件事情一看就不靠谱,弄不好的话,齐国将因此发生内讧,戎子(包括公子牙)也将有生命危险。
可此时的齐灵公,一来忌惮太子光在坚守临淄、对抗晋国联军时的巨大威望,认为太子光已经威胁到自己的君权,需要加以打击;二来齐灵公已经到了晚年,头脑糊里糊涂、戎子也不断的‘吹枕边风’唆使他;因此,齐灵公在半推半就之下,就准备答应戎子了。
就在此时,公子牙的生母仲子无意中从姐妹(戎子)的口中得知齐灵公即将改易自己的儿子公子牙为齐国太子;但仲子一点都不高兴,甚至为此忧心忡忡,她考虑得比较长远,认为这件事将有可能为齐国带来严重的后果,公子牙也会为此而遭受危难。
于是,仲子立即求见齐灵公,劝谏国君说:
“君上千万不可以这么做啊!废除嫡子、改立幼子的做法,一直以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这种事情很少有成功的。太子的地位确立已久,其名遍诸侯,其声播四海,各国哪有不知道的?太子又多次参加诸侯之间的盟会,就连诸侯们都认可他齐国储君的身份。
现在太子并没有犯下大的罪过,而您却要无缘无故地废黜他的储位,那么这一定会被认为是藐视诸侯、对抗霸主(晋国);您可千万不要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您要是执意这么做的话,将来一定后悔现在草率作出的这个决定!”
但齐灵公已经受了戎子的唆使和蛊惑,又极为忌惮、猜忌太子光目前在齐国的声望,于是刚愎自用地执意要废黜太子光储君之位。因此齐灵公非但不听仲子的善意劝告,还强硬地说:“立谁做齐国太子,由寡人说了算,谁敢不服!”
最终,齐灵公还是没有听从仲子的苦心劝告,一意孤行准备改立太子;就在周灵王十八年(前554年)二月,晋国联军刚刚(暂时)从齐国撤军时,齐灵公便下达君命,将太子光给流放到齐国东部边境的即墨去居住,另立公子牙为新任太子。【伯虎42首发】
为了给公子牙打好基础、建立自己储君的班底,齐灵公还同时任命亲信近臣——齐国大夫高厚为公子牙的‘太子太傅’;齐灵公的心腹亲信、侍从寺人(宦官)夙沙卫则为公子牙的‘太子少傅’。齐灵公是想让高厚和夙沙卫两人负责保护年幼的公子牙,将来辅佐他顺利继承君位。
也许是昊天之意不可违,就在改立储君之后没多久,已经是风烛残年的齐灵公就生了重病,且病势十分危急,明显是时日无多的状态了。
那么齐国接下来将面临怎样一种政治乱局呢?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来源:伯虎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