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诸葛长民在刘裕西征时被任命为监太尉留府事,负责处理朝政。刘裕走前还特意让晋安帝司马德宗下诏,赐诸葛长民甲杖五十人,即出入皇宫时可随行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
西征谯蜀的朱龄石带着两万大军从江陵出发后不久,刘裕也率众离开江陵,返回建康。
得知刘裕就要回来了,留守建康的诸葛长民越发担忧起来。
诸葛长民在刘裕西征时被任命为监太尉留府事,负责处理朝政。刘裕走前还特意让晋安帝司马德宗下诏,赐诸葛长民甲杖五十人,即出入皇宫时可随行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
不过诸葛长民仅仅只是因为当年跟随刘裕举兵而身居高位,其能力很平庸,人品也很差。早年诸葛长民曾被桓玄招去做参军,结果没几天就因为贪污被免职。诸葛长民因此记恨桓玄,后来刘裕举兵时积极参与。
这次留守期间,诸葛长民不问政事,一味喝酒饮宴,贪腐骄奢,加上性格暴躁,以致下属和百姓怨声载道。
刘毅自杀的消息传到建康后,诸葛长民为之一震,担心自己违法太多,早晚也和刘毅一样下场,整日惴惴不安,害怕刘裕回来后就拿自己开刀。
诸葛长民几次对亲信念叨:“昔年醢彭越,今年诛韩信,祸其至矣”(《宋书.武帝纪》),自认为大祸就要降临。
醢,音hǎi,古代剁成肉酱的一种酷刑。彭越、韩信、英布三人并称汉初三大名将,结果彭越、韩信先后被吕后设计杀害,逼的英布不得不起兵谋反,最终兵败自杀。诸葛长民将刘裕比作滥杀功臣的刘邦,自己则是被逼谋反的英布。
没错,为了自救,诸葛长民准备谋反。
可说是要谋反,做起来谈何容易,诸葛长民没什么能力,和英布无法相提并论。
诸葛长民想要谋反,却又不知道怎么布置,一直犹犹豫豫,期间还跑去找刘穆之探听口风:“很多人都说太尉(指刘裕)和我不和,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刘穆之答:“这话从何说起?太尉西征前将朝廷大权都交给了将军,连老母、弱弟,连同幼子都托付给将军关照,怎能说不和呢?”
诸葛长民的弟弟、辅国大将军诸葛黎明贪大求功,早有野心,见哥哥想谋反,于是火上浇油:“刘毅之死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早晚也是如此下场,不如趁刘裕还没回来尽快举兵拿下建康,建立我们自己的大业。”
诸葛长民却答非所问:“贫贱时总想着要富贵,如今富贵了却又如履薄冰。我很想再回到过去,在丹徒县里做一个布衣,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
反还是不反?如何反?诸葛长民一直在犹豫。
诸葛长民又给刘敬宣写信:“刘盘龙(刘毅小字盘龙)狠毒暴戾,专横任性,这次是自取灭亡。这些有叛逆之心的人终将成为过去,未来将会天下太平,我与兄也将共享富贵。”
诸葛长民说得很委婉,表面上是和刘敬宣套近乎,实际是看刘敬宣的反应,想让刘敬宣投靠自己,一起参与密谋。
刘敬宣看出诸葛长民的背后用意,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回信:“下官自义熙以来历任三州七郡主官,常常担心福来之后便是祸端,常常思索如何能避免盈满之患,宁可亏输。您说的富贵之路,下官岂敢奢求。”
刘敬宣同时又派人把诸葛长民的信交与刘裕。
刘裕收到信后对随从说:“我就知道阿寿不会负我。”刘敬宣字万寿,小名叫阿寿。
刘穆之早看出诸葛长民心怀不轨,担心刘裕回京时遭遇不测,于是把留守太尉府的行参军何承天找来,问:“您觉得刘公这次回程是否一切顺利?”
何承天是东海郡郯县(今山东省临沂市郯城县)人,是东晋南北朝时期中国著名的科学家、思想家、天文学家,著有多部天文、历法方面的著作。不过,在刘穆之眼里,何承天主要还是占星方面的专家,这也是为何找何承天问刘裕安危的原因。
何承天答:“刘公此行平定荆州自然不是问题,不过倒是有一事需要稍加注意。当初刘公击败卢循,返程时轻松随意,这次回京却要稍加注意。”
刘穆之心中有数,不再多问,随后派人密报刘裕,说何承天看过天象,提醒刘裕回来时务必小心。
有刘穆之的密报,再加上之前刘敬宣的检举材料,刘裕自然心知肚明,于是就有了杀诸葛长民之心。
其实,刘裕还在江陵时对这些就已有所预料。
当时刘裕的心腹、辅国将军王诞请求先回建康,刘裕就问:“诸葛长民已有异心,卿又受宠于我,怎么还敢一个人回去?”
王诞道:“长民知道我一直蒙公垂爱,却孤身一人返回,反而会认为公还没想动手,自然心安,我也就安全了。”
刘裕哈哈一笑:“卿的勇气超过了当年的孟贲和夏育。”
孟贲和夏育都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勇士。
这番对话已经反映出刘裕和诸葛长民之间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刘裕即将抵达建康的前几天,诸葛长民每天都带着文武百官前往新亭等候。但是,诸葛长民是真心迎接,还是摆了鸿门宴?没人知道。
因为有刘穆之的密报,刘裕不管新亭有没有摆鸿门宴,压根就没打算见诸葛长民。
西征大军陆续抵达,可诸葛长民等了几日却始终不见刘裕,原来是刘裕耍了个小花招。
刘裕以催促辎重船只为名故意落在船队最后,并未按预订日期抵达。而后,刘裕又提前换乘小船绕过新亭,后小路“潜入东府”(《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六》),秘密返回办公地,东府。
刘裕回到东府之后才派人告诉诸葛长民,诸葛长民诚惶诚恐,吓得第二天赶紧跑到东府拜见刘裕。
刘裕却杀心已定。
公元413年三月,丙寅日。
刘裕像往常一样,客客气气地把诸葛长民引入内室,然后把丫鬟、侍从全都打发出去,只有二人面对面坐在床上促膝长谈。
这次谈话刘裕可谓是推心置腹,无所不言。很多以前想谈却一直从未谈及的话题,全都畅所欲言,倾囊而出。“却人闲语,凡平生于长民所不尽者,皆与及之”(《晋书.武帝纪》)。
这次谈话就像老友叙旧,话题非常广泛,互相畅所欲言,气氛非常融洽,以致“长民甚悦”(《晋书.武帝纪》)。
诸葛长民没想到刘裕会说出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非常感动,也非常高兴,将所有担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就在这时,刘裕却不露声色地轻轻将手一挥。
于是,暗藏在帘幔背后的杀手丁旿(wǔ)突然冲出,一把将仍旧沉浸在激动喜悦之中的诸葛长民从坐床上拉下来,用手里的木杖猛击诸葛长民头部。
诸葛长民一脸错愕和惊恐,还未来及呼喊便瘫软在地上。丁旿接着对着诸葛长民一顿猛击,将诸葛长民活活打死。“长民坠床,又于地殴之,死于床侧”(《宋书.武帝纪》)。
刘裕始终静静端坐,一言未发。
丁旿,这位当时知名的骁勇壮汉,因为做了刘裕的保镖兼杀手,有幸能在史书中留下名姓。丁旿和许褚、典韦的角色类似,是刘裕的贴身保镖,一直跟随刘裕左右。当时民间流传一句俗语“勿跋扈,付丁旿”(《宋书.武帝纪》)。做人千万别太嚣张,小心被丁旿教训。
接着就是搜捕诸葛长民的族人和亲信,包括诸葛长民的两个弟弟,诸葛黎明和诸葛幼民。
诸葛黎明身材魁梧,与前来抓捕的官军奋力苦战,最终力尽而死。诸葛幼民提前逃到了城外山中藏匿,因有人告发,最终被搜捕的官军处死。另外被杀的还有诸葛长民的堂弟、宁朔将军诸葛秀之等人。
诸葛长民和诸葛亮同族,都是琅琊郡阳都县人,即今山东省临沂市沂南县人。
对于诸葛长民的死,史书说“士庶咸恨正刑之晚,若释桎梏焉”(《晋书.列传第五十五.诸葛长民传》)。当地官员和百姓都恨诸葛氏长民得太晚,像丢掉了枷锁一样高兴。
诸葛长民死后,其豫州刺史职位被刘裕兼任。
几天后,刘裕上表,申请将前段时间在荆州施行的部分政策推广到整个东晋,同时要求参照桓温的“庚戌土断”政策,在全国范围内再次施行土断。重新划定各州、郡、县疆域,重新核定各地人口数量,所有人口按实际居住地编入当地户籍,严禁私藏荫户。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义熙土断。
上回曾说过,东晋内部有三大势力,其中之一就是刘裕集团内部的反对势力。随着刘毅和诸葛长民的死,内部反对势力不复存在,能威胁到刘裕的就只剩司马皇族了。司马皇族整体萎靡不振,主要就是佼佼者司马休之,此时任荆州刺史。
司马休之自然就成了刘裕下一个目标。
实际上,刘裕还在江陵时就已经开始下手了。
彼时,刘裕下令从荆州划出十个郡重新设立湘州,刘裕自己任都督湘州诸军事。
西晋初年时荆州非常大,那时南方只有益州、荆州、扬州、交州、广州。晋惠帝时期贾南风从荆州分出部分郡县设立了江州,晋怀帝永嘉元年又从荆州、江州、广州分出部分郡县设立了湘州,治所在临湘,也就是现在的长沙市,后被废置。刘裕这次又借设立湘州来削弱司马休之的实力。
刘裕总是吃着碗里的同时盯着锅里的。
司马休之属司马宗室的远支,是司马懿六弟司马进的后裔,谯王司马恬的第四子。司马恬一共有四个儿子:司马尚之、司马恢之、司马允之和司马休之,各个精明强干,也是司马家族在东晋末期的佼佼者。
可惜司马家族在整个东晋都很少掌权,衰落至此,气数已尽,四兄弟纵有本领也无力回天,不过做些垂死挣扎罢了。
桓玄之乱中,司马休之的三个哥哥先后被桓玄杀害,唯有司马休之侥幸逃脱,投奔了南燕。后来,司马休之和一同归顺南燕的刘敬宣、高雅之等人密谋刺杀慕容德,结果计划失败,高雅之被杀,刘敬宣和司马休之被迫逃回东晋。
彼时,刘裕已赶走桓玄,占据了建康,回归后的司马休之当即被封为荆州刺史。不过,那时的荆州还在桓玄手中,后来刘毅、何无忌攻下荆州,司马休之才得以赴任。再后来,桓玄堂侄桓振卷土重来,很快攻陷江陵,司马休之因抵抗不力被免去荆州刺史之职,不久又被任命为后将军、会稽内史。
公元412年,刘裕撤去刘毅荆州刺史之职,再次任命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平西将军,督荆、益、梁、宁、秦、雍六州诸军事。
司马休之作为皇族,对刘裕恨之入骨,却苦于实力太弱,无法和刘裕抗衡,只能隐忍不发。在荆州期间,司马休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深得当地百姓拥护。“司马休之在江陵,颇得江、汉民心”(《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六》)。如果再多给几年时间,司马休之或许将成为刘裕的劲敌。可惜没有如果。
刘裕在出征前刚刚任命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离开荆州时反手就从荆州割走了十个郡。
这还仅仅只是刘裕开始动手的信号。
因为司马休之在荆州任上干得很好,颇得人心,刘裕没有借口直接对司马休之下手,于是就先拿司马休之的儿子开刀。
司马休之的长子叫司马文思,早年被过继给了司马休之的哥哥司马尚之,承袭了司马尚之的谯王爵位。
根据《晋书.列传第七.司马文思传》记载,司马文思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喜好游猎,性格凶残,脾气暴虐,从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滥杀无辜,,烧人坟墓,整日里官司缠身,甚至还与身一些的宵小之辈密谋作乱。
这样的人,刘裕当然很容易找理由下手。
可是,实际情况究竟是不是这样呢?
很难说。
司马休之和司马文思这对父子很特殊,因为二人后来又辗转逃到了北魏,成了北魏的大臣。因为二人确实有能力,在北魏干的相当不错,于是二人又被写入了北魏的国史《魏书》中,《魏书》也是二十四史之一。
也就是说,司马休之和司马文思父子在《魏书》里也有个人传记,只不过司马文思的内容是放在父亲司马休之的列传下。
根据《魏书.列传第二十五.司马休之传》的记载,司马文思在东晋时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只有一条“谋图裕”,即谋划刺杀刘裕。当然,也没有其它记载,因为司马文思在东晋只是个府里的少爷,没有官职,没有可记录的内容。
司马文思后来被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封为廷尉卿,赐爵郁林公。廷尉卿就是掌管刑狱诉讼等司法机构的最高官员。
司马文思在廷尉卿任上时“善于其职,听讼断狱”,非常称职,和纨绔子弟的形象相去甚远。后来刘裕的儿子刘义隆率军北伐,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还任命司马文思为征南大将军,率军迎战。
《晋书》和《魏书》里的司马文思判若两人,谁真谁假,我们无从得知。不过,对于刘裕来说,司马文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并不重要,其身份注定了他必定成为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公元414年(义熙十年)三月,有关部门上书朝廷,控告司马文思私设公堂、擅杀官员。
朝廷随即下诏,将司马文思所有亲信党羽全部诛杀,一个不留。至于司马文思本人,因属于皇族,没有被处死,暂时押入大牢。
司马休之得知后主动上表朝廷谢罪,说自己御家无方,威训不振,致使子侄违法乱纪,有负朝廷,申请辞去一切职务,愿意返回京城接受任何处罚。
司马休之以退为进,搞得刘裕还真不好直接对司马休之动手。不过,刘裕很快又祭出一招。
刘裕派人将司马文思押赴江陵,交由司马休之自行处理。
这让司马休之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很为难。
司马休之也有自己的办法,连续写了两篇表文,一篇写给朝廷,要求将司马文思废为庶人,永不录用。一篇写给刘裕,再次诚恳谢罪,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司马休之的这两篇表文洋洋洒洒一大篇,被完整地保留到现在,收录在《全晋文》中,后人从字里行间仍能真切地感受到当年政治斗争的残酷。
可是,这当然不是刘裕想要的结果。
刘裕收到两篇表文后没再追究下去,因为刘裕已经决定不再拖延,要直接出兵灭掉司马休之。
随后,广陵城里发生了一起司马宗族叛乱事件,更刺激刘裕加快解决司马休之的决心。
仍旧是公元414年(义熙十年),具体月份不明,就在刘裕准备再次亲征荆州的时候,另一个司马皇族的远支,司马国璠和司马叔璠兄弟带着数百人从北方南下,秘密渡过淮河,潜入到江北的广陵城,在城内发动叛乱。
司马国璠和司马叔璠都是河间王司马昙之的儿子,祖上是西晋初年的老寿星、安平王司马孚。司马国璠兄弟也是坚定的反刘裕派,此前曾联合桓楚余党桓石绥在胡桃山(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西北)聚众叛乱,后被刘毅派大将刘怀肃剿灭。二人战败后北投南燕,刘裕灭南燕后,又改投后秦姚兴。
二人身份虽不断变化,但反刘裕的心一直未变,这次竟然仅以数百人趁夜突袭广陵。
驻守广陵的是广陵相、青州刺史檀祗(zhī)。
檀祗是追随刘裕京口举兵的铁哥们檀凭之的侄子。檀祗共兄弟三人,哥哥檀韶和弟弟檀道济,尤其以檀道济最为著名。三兄弟幼年丧父,由叔父檀凭之抚养长大,叔侄之间形同父子。
司马国璠兄弟带着数百人潜入广陵城,半夜时突袭广陵相府。
因事发突然,增援官兵无法及时赶到,叛军很快攻陷相府大门,穿过前庭后进入议事大厅。当时檀衹正在后院的内室里睡觉,听到动静后立即赶往前院组织府内守军抵抗。无奈守军人数不多,檀衹在混战中不慎中箭,被迫退回后院。
就在这时,檀衹急中生智,对左右说:“贼兵既然趁夜进攻,必然害怕天明,速命人敲响五更鼓,贼兵自会撤退。”
司马国璠正在激战,突然听到五更鼔声,以为就要天亮了,再不脱身必会遭遇大批援军,到时无处可逃,于是下令撤退。
檀柢率军追击,斩杀贼兵百余人。
尽管司马国璠这次突袭并未造成什么损失,但对刘裕来说却是一个警醒。朝野内外,明里暗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反对派?
刘裕需要刺激刺激,打草惊蛇,让这些反对派全都主动冒出来,也好做一次了断。
刘裕决定亲征荆州,征讨司马休之。
2、身无退路休之死保荆州 苦战江陵刘裕再下荆楚公元415年(义熙十一年),正月,刘裕先将留在建康的司马休之次子司马文宝以及侄子司马文祖二人赐死,然后让晋安帝司马德宗下诏给自己加黄钺之礼,领荆州刺史,免去司马休之一切职务。
刘裕任命吏部尚书谢裕(谢安侄孙)为尚书左仆射,中军将军刘道怜为监太尉留府事,刘穆之兼尚书右仆射,明确朝廷大小事务由刘穆之全权负责。命高阳内史刘钟领石头戍事,驻守冶亭(今江苏省南京市朝天宫一带),负责建康城防。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正月辛巳日,刘裕率大军自建康出发,再次西征荆州。
这是刘裕自掌权以来第四次征讨荆州。
第一次是派刘毅征讨桓玄,第二次是派刘毅征讨桓振,第三次是刘裕亲征刘毅,这第四次是亲征司马休之。
听说刘裕要打荆州,司马休之的司马张裕和南平太守檀范之立即弃职,回到建康。雍州刺史鲁宗之早年追随过刘毅,自认为不是刘裕嫡系,担心早晚也会被刘裕当作异己翦除,索性在襄阳举兵,响应司马休之。
司马休之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一面洋洋洒洒上书长文,痛斥刘裕乱权专政,无端诛除刘毅、刘藩、谢混、诸葛长民、郗僧施等异己,自己已退无可退,唯有和鲁宗之等人一起奋起抵抗。一面将兵马集结于江陵,誓死守卫城池。
司马休之的录事参军韩延之曾在刘裕手下任过职,做事干练,很有才能。刘裕在行军途中给韩延之写了封亲笔信,想让韩延之率众反叛司马休之。但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尽管刘裕是大英雄,掌权人,命中天子,但总会有人不喜欢,韩延之就是之一。
韩延之认认真真地给刘裕回复了一封长信,说司马休之为人忠贞,勤勉敬业,你刘裕兴师动众,只是为了剪除异己,还特意引用了《左传》里的一句话,说刘裕就是“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还借杀刘毅和诸葛长民之事将刘裕痛斥一番。
刘裕看完韩延之的回信后忍不住感叹:“身为人臣,就得像韩延之这样忠贞!”
韩延之觉得对刘裕的羞辱还不够,又把自己的字改为“显宗”,把儿子的名改为“翘”。为何?因为刘裕的父亲名叫刘翘,字显宗。
行至江夏时,刘裕兵分两路。
一路由参军檀道济和朱超石(朱龄石弟弟)率领,以步骑兵为主,走陆路攻打鲁宗之的襄阳城。另一路仍由刘裕自己率领,继续逆江而上,进攻司马休之驻守的江陵城。
司马休之的部下、江夏太守刘虔之效忠于刘裕,早早率兵驻扎在三连(在今湖北省孝感安陆市西),也就是江夏到襄阳的必经之路上,还准备了大批物资粮草,静候檀道济和朱超石,准备一起攻打襄阳,不料却等来了强敌,竟陵太守鲁轨。
鲁轨是鲁宗之的儿子,智谋过人,同时也是一员猛将,弓马娴熟、臂力惊人,可谓文武双全。
鲁轨奉父亲之命突袭三连,大胜,刘虔之战死,所囤物资全都被鲁轨缴获。
过巴陵(今湖南省岳阳市)后,刘裕派女婿、振威将军徐逵之率大将蒯恩、王允之、沈源子(沈田子哥哥)等人,带着一万水军作为前锋军,先攻打江陵。
徐逵之的妻子是刘裕的长女刘兴弟(后为会稽公主)。
刘裕二十岁时就生下了长女刘兴弟,但生儿子却很晚,四十三岁时才有长子刘义符。刘义符此时刚满九岁,难堪大任,所以刘裕有意培养女婿徐逵之,特意让其担任前锋,希望能像王镇恶一样攻下江陵,然后就把荆州刺史授给徐逵之。
得知徐逵之即将抵达江陵,鲁宗之急命鲁轨火速赶往江陵增援。鲁轨接到命令后马不停蹄、昼夜行军,最终赶在徐逵之前抵达江陵。
鲁轨很聪明,把兵马部署在破冢(今湖北省荆州江陵县东南),设下口袋阵,静待徐逵之。徐逵之果然中计,连同王允之、沈渊子一起相继进入鲁轨预设的包围圈,被鲁轨一阵狂杀,三人全部战死,所率兵马全军覆没。
唯有蒯恩未敢贸然进军,命将士在江堤上布兵列阵。鲁轨大胜后猛攻蒯恩,蒯恩率将士凭借阵地奋起反抗,抵住了鲁轨的多次猛攻。鲁轨见无法破阵,最后撤回江陵,蒯恩也因此成为前锋军中唯一幸存的一支,后更得刘裕器重。
徐逵之的死让刘裕痛惜不已,刻意培养女婿的计划化为泡影。事后,刘裕派贴身保镖丁旿护送徐逵之尸体返回建康。
丁旿就是之前用木棍把诸葛长民活活打死的那位,职位是督护。
丁旿护送徐逵之的尸体回到建康后,快到徐府时,远远望见刘兴弟一身缟素站在门口迎接。
因为徐逵之生前深陷包围,战况极为惨烈,遗体残缺不全。丁旿拜过徐兴娣后不敢汇报详情,就站那一句话不说,刘兴弟问一句,丁旿才简单回一句。
刘兴弟知道丁旿有苦难言,又悲伤又无奈,最后一声叹息:“丁督护啊!”然后掩面痛哭!
不久,建康城流传出一首乐府歌,歌声婉转凄凉,被人称为《丁督护歌》,作者不祥。这首乐府歌就是以刘兴弟和徐逵之的故事为背景创作,以军人的妻子送丈夫出征,最后又迎回丈夫尸体的凄凉故事。
再后来,刘裕听到了这首歌,觉得歌词太悲,曲调太凄凉,担心影响军队士气,于是专门安排人稍微修改了一下歌词,又增加了几段,让新的《丁督护歌》多了些悲壮,少了些凄凉。
《丁督护歌》在当时深得百姓喜爱,一直传唱了数百年,直到唐朝时还有人唱。后来大诗人李白借用了这首歌的名字,但是把内容全改了,创作了一首新的《丁督护歌》。
既然扯远了,那就索性再扯远一点。
徐逵之有个儿子叫徐湛之,也就是刘裕的外孙,此时刚五岁,聪明伶俐,深得刘裕宠爱。徐逵之死后,刘裕就把徐湛之收养在身边,精心培养,徐湛之也不负刘裕期望,后来成为刘宋重臣。
鲁轨后来随鲁宗之、司马休之等一起投奔了后秦,后秦灭亡后又改投北魏。鲁轨有个儿子叫鲁爽,和鲁轨一样能征善战,武艺超群,在北魏时曾做过太武帝拓跋焘的贴身卫士,后来做到了北魏的宁南将军、荆州刺史,爵位是襄阳郡公,成为地方大员,功成名就。
刘宋元嘉年间,鲁爽带着弟弟鲁秀一起逃离北魏,南归刘宋,而此时主理朝政的正是徐湛之,时任中书令、丹阳尹。
真是冤家路窄,两位仇人的儿子竟然会以这种形式见面。不过,徐湛之为人大度,表现令人钦佩,以国家利益为重,摒弃个人恩怨,不但未计前仇,还嘉奖了鲁爽兄弟,成就一段佳话。“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宋书.列传第三十一.徐湛之传》)。
好了,不扯了,言归正传。
公元415年(义熙十一年)三月,刘裕抵达江陵。
和两年多以前王镇恶突袭江陵完全不同,当时王镇恶早早下船步行,冒充刘毅弟弟刘藩,未暴露行踪,最终赶在城门关闭前突入外城。而刘毅毫无防备,甚至没把外围驻军调入城内,仅靠数千兵马守城。
而此次,司马休之早就布置好兵马,严阵以待。
江陵城在长江北岸,司马休之命司马文思和鲁轨带上所有兵马,一共四万人,沿北岸排兵列阵,利用北岸数丈高的峭壁地形严密布防,力阻刘裕登岸,要把刘裕堵在长江上。
刘裕这次莫说是杀至江陵城下,就连登陆都成了大问题。
大军抵达后,刘裕驻泊在江陵城南数里外的马头(今湖北省荆州市公安县境内,在长江南岸),马头对面就是江津,当年王镇恶火烧刘毅战船的地方。马头和江津都是当时江陵城的外围据点,江防要地。
刘裕命众将猛攻北岸,希望尽快拿下一处北岸阵地,方便主力登陆。
司马文思和鲁轨两人很清楚手里掌握着全部家底,即使战死也不能让刘裕登岸。二人居高临下,以弓箭为主,严防死守。
面对守军射来的密如飞蝗的箭矢,刘裕这边虽多次猛攻,却始终无法上岸,江边很快堆积起大量尸体。
刘裕又急又怒,命人拿来盔甲和兵器,要亲自率军冲锋。
众将大惊,当即跪倒一片,力阻刘裕。刘裕一边大骂众将无能,一边下令开船,径自驶往北岸。
眼看就要靠岸,一旦下船,刘裕生死难料。情急之下,主簿谢晦上前死死抱住刘裕,不让刘裕下船。刘裕大怒,当即抽出佩剑:“赶紧松手,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谢晦毫无惧色,一边紧紧抱住不放,一边大声道:“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晦死何有!”(《宋书.列传第四.谢晦传》)。
天下可以没有我谢晦,但不能没有你刘公,我谢晦死了又何妨!
刘裕无法脱身,又不忍杀谢晦,手举长刀,满脸悲愤。
就在这时,刘裕无意间望见不远处建武将军胡藩正带着游击军乘船在江津附近徘徊,立即下令让胡藩率游击军强攻北岸。
一直目睹战况的胡藩当然清楚登岸意味着什么,压根也没想到自己作为游击军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竟被刘裕无意点名,一时有些犹豫,快速思考该如何登岸。结果这一犹豫,行动便有了迟缓,刘裕见胡藩受命后按兵不动,大怒,立即命左右前去将胡藩斩首示众。
胡藩这才回过神来,冲刘裕大喊:“我胡藩宁愿战死阵前!”说完率军毅然冲向北岸。
胡藩表现极为英勇,“以刀头穿岸,少容脚指,于是径上”(《宋书.列传第十.胡藩传》)。
胡藩用佩刀插入峭壁的缝隙中,利用仅容纳脚趾的突出岩石迅速攀岩而上,无视头顶呼啸而过的箭矢,最终冲上岸顶。其余将士紧随其后,相继攀上北岸,奋勇杀敌,竟然占领了一小块北岸阵地。
就是胡藩突破的这一小块阵地,如同在司马休之严密的北岸防御网中刺破了一个小洞。随着登岸将士越来越多,这个小洞也变得越来越大。刘裕看准时机,立即命全军迅速登岸。
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北岸,利用被胡藩撕开的裂口将司马休之精心布置的北岸防线彻底击垮。
突破北岸防线后,刘裕的大军又如潮水般涌到江陵城下。
司马休之这边士气急剧下降,再无力抵抗,转瞬即溃,一泻千里。刘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当天即攻下江陵城。
司马休之无力回天,被迫带着司马文思、参军韩延之等人一路向北,投奔襄阳的鲁宗之,鲁轨也被迫撤回石城(今湖北省钟祥市境内,竟陵郡治所)。
刘裕派蒯恩、沈林子、赵伦之等人率军攻打石城。
蒯恩和沈林子我们都已熟悉,皆为名将,可这位赵伦之又是何许人?
赵伦之的爵位阆中侯,虽是第一次亮相,却已是沙场老将,而且身份还比较特殊,是刘裕的亲舅舅。
刘裕生母叫赵安宗,生下刘裕后就死了,年仅二十一岁,赵伦之就是赵安宗的亲弟弟。
刘裕幼年丧母,赵伦之则是幼年丧父,两人都是单亲家庭,而且家境贫寒,都属于社会底层。赵伦之和刘裕一样,都非常孝顺,以孝闻名。不过,赵伦之能有后来的地位和成就,并非完全因为国戚身份,也是自己刀口舔血拼出来的。
赵伦之自京口举兵时便追随刘裕,从此杀伐征战,平定桓玄时因战功被赐爵阆中县五等侯,即阆中侯。这次又征讨司马休之,战后代替鲁宗之为雍州刺史,镇守襄阳,期间曾大败后秦军。
蒯恩、沈林子、赵伦之三人负责对付鲁轨,那谁负责追击司马休之呢?
是刚刚赶到江陵的王镇恶。
王镇恶在上次战后被任命为武陵内史,之后一直在荆州武陵郡(今湖南省常德市一带)任职。
世代定居在武陵西南部的蛮族首领向博抵根为人凶暴,带领族人占据阮头(沅江源头,具体位置不明),不服地方管束,四处劫掠。王镇恶到任后经过一两年的准备,率军征剿向博抵根。
出兵前,王镇恶向上级、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汇报并请求派兵增援,司马休之就派了大将朱襄协助王镇恶。
然而,王镇恶出兵后不久,还在途中时,刘裕那边就出兵攻打司马休之了。于是,王镇恶和朱襄就从友军变成了敌军。
刘裕在途中派人通知王镇恶,让王镇恶算好行军时间,及时赶到江陵会合,一起攻打司马休之。朱襄也接到了司马休之的命令,先灭王镇恶,然后迅速返回江陵。
王镇恶的兵马并不多,又同时面对向博抵根和朱襄两股敌人,形势极为不利。
王镇恶对将士们说:“向博抵根已经知道我们要来打他,正集结兵马迎战,而朱襄就在我们附近,我们本来兵就不多,现在腹背受敌,搞不好怕是要牺牲在这了。”“表里受敌,吾事败矣”(《宋书.列传第五.王镇恶传》)。
王镇恶被迫撤军,顺沅江而下返回郡治,抵达后命人将装满石块的竹笼沉入江中,以堵塞水道,然后在两岸设好伏兵,静待朱襄。
朱襄很快也顺沅江而下,抵达后发现河道淤塞,无法行船,正狐疑时,两岸伏兵突然杀出。朱襄措手不及,当场战死。
可没想到王镇恶生性贪财,大败朱襄后没有及时赶往江陵,而是继续围剿西南诸蛮,想多劫掠些财物。
等到王镇恶吃饱喝足,扛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时,算算日子,发现刘裕应该快到江陵了,这才匆忙进发。可王镇恶还是晚了,赶到江陵时,刘裕已经在江陵城里了。
刘裕大怒,拒绝见王镇恶。
众人都为王镇恶捏把汗,王镇恶却不以为意:“只要刘公肯见我一面,保证什么事都没了。”
第二天,刘裕带着随从登临江陵城头,放眼远眺时突然想起王镇恶,立即命人将王镇恶叫到身边。
王震恶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见到刘裕后反应机敏,从容应对,很快就把刘裕逗得开怀大笑,尽释前嫌。
然后,刘裕就派王镇恶率军追击司马休之。
石城那边,尽管鲁轨能征善战,但已是强弩之末,蒯恩等人抵达后很快攻下城池,鲁轨弃城后逃往襄阳。
司马休之到了襄阳后立即和鲁宗之一起增援石城,结果途中遇到鲁轨,得知石城已经陷落,被迫又折回襄阳。可是,等众人赶到襄阳城下时却发现城门紧闭,怎么叫也不开。原来是留守的鲁宗之参军李应已投降刘裕,拒绝开门。
众人只得放弃襄阳,继续往北逃往后秦,惶惶如丧家之犬。王镇恶一直追到边境鲁阳关(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鲁山县西南)方才撤回。
公元415年(义熙十一年)四月,司马休之父子、鲁宗之父子、荆州治中韩延之、梁州刺史马敬、南阳太守鲁范等逃到了长安。
长安城内,姚兴问司马休之:“刘裕这几年侍奉晋帝,可有过失之处?”
司马休之道:“臣之前在建康时,琅琊王(司马德文)曾哭着对臣说‘刘裕对主上苛刻不尊,毫不将其放在眼里’,由此看来,晋室未来不堪设想!”
司马休之已料定刘裕必会取代司马氏。
姚兴打算让司马休之做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则希望和鲁宗之一起前往襄阳、汉水、甚至淮水一带,试图在东晋边境占据一块立足之地。于是,姚兴最终任命司马休之为镇南将军、扬州刺史,让其前往江淮地区赴任。
虽然刘裕灭南燕后已将江淮地区归入东晋版图,但是驻扎在北方的兵力很少,司马休之希望以骚扰、游击的方式能在江淮地区站稳脚跟,建立大业。
侍御史唐盛对姚兴说:“依卦象来看,司马氏当复兴于河、洛地区。司马休之并非池中之物,将来恐怕难以驾驭,不如将这些人留在长安。”
姚兴却说:“如你所说,司马氏不可能安分守己,所以留下来也是祸患,不如放他出去。”
刘裕这次亲征,不光是为了彻底铲除司马休之,同时也有打草惊蛇的目的,希望把暗藏的反对派都刺激出来。像雍州刺史鲁宗之、荆州治中韩延之、梁州刺史马敬、南阳太守鲁范,这些人都是。
当然,还不止这些人。
就在刘裕攻打江陵的时候,京城建康竟发生了一起无头无尾的怪事。
就在三月,不知从哪聚集了数百名盗贼,竟然趁夜突袭冶亭,虽然最终被守将刘钟击退,但仍然让建康城为之震骇。事后,刘钟因处事不力,封号由龙骧将军降为建威将军,食邑也被削减一百户。
史书对此事的记载仅此而已,语焉不详,疑窦丛生。盗贼从哪里来?什么背景?领头的是谁?一概不知道。
如果只是普通盗贼,不去打家劫舍,竟选择攻打驻军?这不是吃了豹子胆,自己找死吗?而且刘钟跟随刘裕多年,南征北战,手握京城卫戍精锐,面对数百人的盗贼竟然还会处置不力?事后还能被处分,这不是怪事吗?
所以说,这绝对不是一伙普通盗贼,而是有人早有预谋,趁刘裕不在京城时发动兵变,为首的很可能还是刘钟认识的人,结果打了个刘钟措手不及。
不仅如此,刘敬宣竟然也在这时遇刺身亡。
前番说过,刘毅任荆州刺史时想拉拢刘敬宣做自己长史,刘敬宣不敢答应,就告诉刘裕,刘裕就让刘敬宣做了青、冀二州刺史,驻守广陵,由此摆脱了刘毅的纠缠。
刘敬宣有个参军叫司马道赐,是司马国璠的侄子,早有反刘裕之心。司马道赐趁刘裕亲征荆州,暗中勾结同事辟闾道秀(辟闾浑之子)和刘敬宣的贴身卫士王猛子等人,密谋刺杀刘敬宣,然后占据广陵,策应司马休之。
结果,司马道赐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即成功刺杀了刘敬宣,但是没能按计划占领广陵。因为刘敬宣的部下都不愿反叛,这些将领很快就把司马道赐、王猛子、辟闾道秀等人全部剿灭。
刘敬宣作为刘牢之的嫡长子,北府军高级将领,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远在刘牢之之上,原本有着大好前途,却因反对桓玄而被迫北逃。南归后尽管因和刘裕私交很好受到器重,但因与刘毅有宿怨,深受排挤,加上西征谯蜀失败,以致整个义熙年间刘敬宣都如履薄冰,过的非常憋屈,最终又以被刺杀的方式死去,实在令人唏嘘!
无论如何,刘裕这次西征的目的应该说是达到了,明里暗里的反对势力基本都被刺激出来,最终随着司马休之和鲁宗之的北逃而销声匿迹。就算剩下还有反对刘裕的,也只能永远埋藏在心里了。
3、肃清内部刘裕二度北伐 实力不济姚兴力保关中刘裕这次西征后在东晋地位空前稳固,再无人能撼动。历经十余年征伐,东至大海,西至巴蜀,南至交广,北至青兖,刘裕将整个东晋都牢牢控制在手里。
此时的北方,无论是后秦还是北魏,即无心也无力大举南侵,东晋因此迎来了自立国以来最好的内政外交局面。
当然,这个好只是对刘裕而言,对东晋来说可不是好事。
刘裕人还在江陵,朝廷的封赏诏书就已送到,加拜刘裕为太傅、扬州牧,并赐刘裕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大殊荣以及羽葆、鼓吹等大礼,还允许刘裕增设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类属官。
接着,朝廷又封刘道怜为荆州刺史、骠骑将军,都督荆、湘、益、秦、宁、梁、雍七州诸军事,驻军江陵。
荆州重新回到了刘裕手中。
不过,刘道怜虽然和弟弟刘道规是一母同胞,但兄弟二人无论秉性还是能力都相去甚远。
弟弟刘道规为人机敏,善谋略,有大智慧,且为官清廉,哥哥刘道怜不但能力平平,而且生性贪婪。刘裕这次西征,虽让刘道怜留守京城,但很清楚这个弟弟不堪大任,所以一应事务都交由刘穆之处理。
现在让刘道怜去镇守荆州,刘裕当然也不放心,特意交待刘道怜,处理任何事情之前一定要找副手谢方明商议,然后再做定夺。
谢方明是谢安弟弟谢铁的孙子,也就是谢安的侄孙,是刘道怜的长史兼南郡相。谢方明也是刘宋开国功臣,在《宋书》里有传记。
陈郡谢氏南下后一直定居在会稽郡,也就是当年谢安隐居的地方。孙恩起义时把会稽作为大本营,会稽郡因此在孙恩之乱中成为重灾区。谢方明的父亲谢冲就是被孙恩的叛军杀死在家中。谢方明的伯父、吴兴太守谢邈也在守卫吴兴时战败被杀。
谢邈有个小舅子叫冯嗣之,曾带着好友仇玄达来投奔谢邈,希望谋个一官半职。谢邈性情刚直,见二人品行不端,并未同意,二人因此愤愤不平。后来孙恩作乱,冯嗣之和仇玄达立即投奔孙恩成了叛贼,孙恩攻打吴兴时,二人作为内应,导致守将谢邈被杀。
后来刘裕出手,孙恩战败后逃往海岛,冯嗣之和仇玄达没有跟随前往,而是聚集了数百残匪留在当地祸害百姓。当时谢方明二十出头,血气方刚,集合父亲和伯父的门生故吏,一共一百多人,大败冯嗣之和仇玄达,并亲手将二人杀死。
战后,谢方明主动承担家族事务,尽心尽力,数月内陆续为在战乱中死去的族人处理完丧事,赢得口碑。桓玄得知后要把女儿嫁给谢方明,被谢方明拒绝。后来刘裕举兵,谢方明的堂哥谢裕将谢方明推荐给刘裕做中兵主簿。
谢方明为人精明,做事干练,很快就得到刘裕信任。刘裕为了弥补刘道怜能力不足,就把谢方明派到刘道怜身边做长史。此后,谢方明就成了刘道怜背后的实际决策人。
刘穆之是刘裕属官,官职不高,但权力极大,朝野内外争相巴结,只有谢混、郗僧施、蔡廓,外加谢方明,这几个人从不结交刘穆之,于是“穆之甚以为恨”(《宋书.列传第十三.谢方明传》)。
蔡廓是前司徒蔡谟的曾孙,性格刚直,为刘裕所信任,一直跟在刘裕身边。蔡廓也是刘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
人都有弱点,刘穆之也不例外,谁不巴结他他就恨谁。
后来刘裕征讨刘毅,谢混和郗僧施作为刘毅亲信相继被杀,这让谢方明和蔡廓感到了寒意。后来谢方明、蔡廓放下身段主动拜访刘穆之,刘穆之非常高兴,当着刘裕的面夸 “谢方明可谓名家驹。”(《宋书.列传第十三.谢方明传》)。
刘裕手下能臣干将太多,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有很多故事。
公元415年(义熙十一年)八月,刘裕回到建康。
随后,刘裕上表朝廷,任命自己年仅九岁的世子刘义符为兖州刺史。
公元416年(义熙十二年)正月,刘义符被改任为豫州刺史,刘裕被加任兖州刺史,并都督南秦州诸军事。
至此,刘裕已经都督了东晋二十二个州的军事。
二月,刘裕被拜为中外大都督,兼任司州、豫州二州刺史,刘义符被改任为徐州、兖州二州刺史。
五月,加任刘裕为北雍州刺史。
司州、豫州、北雍州全在北方,这并不是刘裕单纯为了独揽大权,而是有意为之。
因为刘裕要第二次北伐了。
早在这一年的年初,正月,后秦皇帝姚兴病逝,太子姚泓继位后皇权不稳,皇三子姚弼趁机作乱,政局动荡不安,外加胡夏赫连勃勃步步紧逼,后秦危机四伏。
刘裕看准时机,立即着手准备,计划再次北伐。
公元416年(义熙十二年)八月,一切准备就绪,刘裕兵分四路,北伐后秦。
这是刘裕第二次北伐,也是刘裕生前最后一次出战。
一年后,姚泓打开长安城门,率众投降,后秦轰然坍塌。
好吧,既然后秦就要灭亡了,那就必须得把话题暂时转到后秦这边,至于刘裕北伐,只能先吊一吊大家的胃口了。
说后秦之前,先简略回顾一下之前说过的北方局势。
公元394年,后秦皇帝姚苌病逝,太子姚兴继位。姚兴上台后以雷霆手段先后灭掉前秦苻登、西秦乞伏乾归和后凉吕隆,同时也让南凉秃发傉檀、西凉李暠、北凉沮渠蒙逊俯首称臣。后秦由此称霸北方。
但是,别忘了还有个北魏。
北魏开国皇帝、道武帝拓跋珪以小博大,以弱胜强,击败慕容垂建立的后燕,导致后燕分裂为一南一北两个燕国,从此只剩苟延残喘,再无力和北魏抗衡。北魏也由一个边陲小国一跃成为有能力角逐中原的大国。
优胜劣汰之后,北方角逐出后秦和北魏两大巨头,这两大巨头之间少不了利益纠葛,于是大打出手。
公元402年,拓跋珪在柴壁之战中大胜,迫使姚兴从此断绝了与北魏争锋的念头,踏踏实实只做西北王。
可惜,如日中天的拓跋珪却莫名其妙地停下了扩张脚步,对东边的后燕和南燕视若无睹,也对西边的后秦不再觊觎。执政后期,拓跋珪更是沉迷于酒色,热衷于嗑药(即寒食散),喜怒无常,大杀功臣,昏聩无比,一世英名毁于晚期。最终,拓跋珪自作孽不可活,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于公元409年被次子清河王拓跋绍杀害,年仅三十八岁。
这些,前番都曾详细说过。
接替拓跋珪的是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关于拓跋嗣和北魏,以后会找机会详细讲述,这里先按下不表。不过,可以先概括一下。拓跋嗣是南北朝杰出的政治家,文武双全,治国有方。拓跋嗣对于北魏的作用类似清朝的雍正皇帝,这两位皇帝一个在位十四年,一个在位十三年,时间差不多,虽然在位时间都不算太长,但却起到了很好的承上启下的作用。
拓跋嗣在位的前期以内政为主,就是收拾拓跋珪留下的烂摊子,使北魏重新走上正轨,同时积极对付北方的柔然,稳定后院。拓跋嗣执政晚期,国力与刚继位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北魏重新开疆拓土。然而天不假年,踌躇满志的拓跋珪突然病逝,年仅三十一岁,统一北方的重任交给了继任者、太武帝拓跋焘。
总之,无论是拓跋珪统治的后期,还是拓跋嗣执政的前期,北魏既无心也无力参与中原角逐,局势非常稳定。
政局变化最大的还是西北。
尽管姚兴在柴壁之战中惨败,但终究还是西北王。
公元403年七月,已经对后秦称臣的后凉吕隆因为再也无力对付南凉秃发傉檀和北凉沮渠蒙逊,索性两手一摊,什么都不要了,将后凉国土拱手送给姚兴。
姚兴派尚书左仆射齐难、镇西将军姚诘、左贤王乞伏乾归和镇远将军赵曜率步骑兵四万前往河西迎接吕隆。
齐难等人到了姑臧后,将吕隆连同后凉宗室、官员和百姓等,一共一万多户全都迁往长安,任命王尚为凉州刺史,配给王尚三千兵马镇守姑臧。任命大将阎松为仓松太守,郭将为番禾太守,分别驻守仓松(今甘肃省武威市东南)、番禾(今甘肃省金昌市永昌县西)两地。
王尚、阎松、郭将三人互为依托,共同镇守河西。
此时西北还有三凉,西凉在河西走廊的最西端,一开始定都敦煌,后来迁都酒泉。整个河西走廊由西至东,依次是敦煌、酒泉、张掖、姑臧、金城(兰州),其中酒泉和敦煌都属于西凉,张掖则是北凉沮渠蒙逊的都城。姑臧原为后凉都城,现已成为后秦领土。南凉秃发傉檀的都城在乐都(今青海省海东市境内),位于姑臧城的正南方。
西凉李暠因地处最西端,南下之路被北凉、后秦阻挡,无力冲破,所以野心不大,基本就是偏居一隅,最多只和北凉小打小闹。而北凉国土面积最小,而且是被夹在中间,发展空间有限,因为不敢惹后秦,最多只是和西凉、南凉动动手,互有胜负。
最有野心的是南凉秃发傉檀。
秃发傉檀看中的是姑臧城,曾多次攻打姑臧,始终未能得手。现在吕隆突然把姑臧给了姚兴,秃发傉檀只能眼巴巴看着,毫无办法。
秃发傉檀为了对姚兴表忠心,把自己的年号都废了,改用后秦年号,并于公元404年二月派参军关尚带着贡品和亲笔信去长安,拜见姚兴。
关尚此行,表面上是对姚兴献殷勤,实际是希望姚兴让秃发傉檀做凉州刺史,代替王尚镇守姑臧。
姚兴一口回绝。
秃发傉檀只能继续忍,继续想办法。
姚兴在柴壁之战后再不敢对北魏用兵,而南凉、北凉、西凉又已臣服,所以一直到公元407年赫连勃勃建立大夏国之前,这四五年时间里,姚兴除了打打仇池、吐谷浑外再未用兵,西北王的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姚兴在长安城西南边的秦岭脚下建了一座皇家园林,叫“逍遥园”,逍遥园里有一座殿堂叫“澄玄堂”, 澄玄堂里住着一位老和尚,老和尚的名字叫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是中国古代著名高僧,也是中国佛教最著名的四大翻译家之一。
鸠摩罗什原在西域,后随吕光来到姑臧,在姑臧住了近二十年。姚兴和父亲姚苌都崇尚佛教,灭后凉时特意将鸠摩罗什请到长安,拜为国师,还专门把逍遥园腾出来,供鸠摩罗什收纳弟子,译经讲经。
鸠摩罗什通晓梵文和汉文,因为当时很多汉译的佛经错误太多,于是向姚兴建议重新翻译经文。姚兴就把逍遥园内的澄玄堂定为译经场所,从各地汇集了八百多位高僧,在鸠摩罗什的统一指导下大规模翻译经文。
姚兴只要有空就会亲自前往澄玄堂,给鸠摩罗什做助手。鸠摩罗什拿着梵文版经书,一边读一边直接口译成汉语,姚兴则拿着旧的汉译本,根据鸠摩罗什的口译找出旧译本中的错误。
鸠摩罗什于公元413年病逝,病逝前仅在澄玄堂就翻译了佛经及相关论著三百多卷。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僧众最多时高达五千余人,全都居住在逍遥园内。逍遥园因此成了当时规模最大的寺院。
受姚苌、姚兴父子的影响,整个后秦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大多都是佛教徒。“事佛者十室而九矣”(《晋书.载记第十七.姚兴传》)。
因为逍遥园内高僧云集,姚兴后来索性将逍遥园改名为“大寺”,又因为园内各殿堂的屋顶都是以草苫覆盖,不久姚兴又把大寺改名为“草堂寺”。
草堂寺在佛教中的地位非常高,是佛教八宗里三论宗和华严宗,以及日本佛教日莲宗认定的祖庭寺院。祖庭就是指宗派创始高僧最初常驻和讲经的地方。
虽然草堂寺在后世法难(唐武宗灭佛)和自然灾害中屡遭损毁,但后世很快就在原址重建,后经不断修缮,一直保留至今。
草堂寺位于今西安市鄠邑区圭峰山北,紧挨着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寺内现存有鸠摩罗什舍利塔、鸠摩罗什纪念堂等,寺院外不远处还有一个叫罗什堡的村寨。
两晋南北朝是佛教最兴盛的时期之一,只是物极必反,有一兴就必有一衰。
佛教的每一次兴盛往往也会带来大量的社会问题,诸如僧众太多,而这些人不劳动不纳税不服役,另外,寺院通常占有大量的土地资产,远远超出国家所能承受的负担。所以,每一次佛教兴盛到极点时,往往就会伴随一次灭佛运动。
历史上最著名的灭佛运动就是三武一宗灭佛。三武一宗即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后周世宗柴荣,这四个皇帝在位期间都曾发动过大规模的灭佛运动。佛教就把这些灭佛运动统称为“法难”。
言归正传。
公元405年正月,姚兴派乞伏乾归攻打吐谷浑和后仇池,全都大获全胜。后来,因为乞伏乾归终究是亡国之君,姚兴不放心让其长期在外,不久便将其召回长安。
公元405年五月,姚兴派叔叔、陇西公姚硕德再次征讨后仇池,大败后仇池君主杨盛,先后攻下汉中、成固等地,并将汉中百姓三千余户迁往关中。杨盛被迫归顺后秦,被姚兴封为征南大将军、益州牧、都督益、宁二州诸军事。
西凉李暠为了更好地防范北凉沮渠蒙逊,也在这时将都城由敦煌迁至酒泉。
公元405年七月,刘裕便派使者来到长安,要求与后秦通好,并提出归还此前侵占的南乡、新野等郡。
没想到姚兴很大方,大手一挥,将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全都还给东晋。
一直想得到姑臧的南凉秃发傉檀不敢对姚兴怎样,只好把目光转向北凉。
公元406年六月,秃发傉檀率军攻打北凉都城张掖,结果沮渠蒙逊压根不出战,还提前把城外快熟的庄稼全部毁掉,坚壁清野。秃发傉檀围了几天,无机可趁,只得无功而返。
秃发傉檀闲不住,又生一计。
秃发傉檀从境内搜罗了三万头羊和三千匹马送给姚兴,而且只管送,不提任何要求。
这可把姚兴乐坏了,认为秃发傉檀是大忠臣。“献马三千匹、羊三万口于秦。秦王兴以为忠”(《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四》)。
姚兴也不想白拿人东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前年不是想做凉州刺史吗?那好,你就去姑臧吧。
于是,姚兴任命秃发傉檀为都督河右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凉州刺史,镇守姑臧,原凉州刺史王尚被召回长安。
秃发傉檀如愿以偿,通过曲线救国,终于得到了河西重镇姑臧。河西走廊上的明珠可比乐都那个穷乡僻壤好太多了。
姚兴这时刚好四十岁,不算老,即不嗑药,也不嗜酒,应该不至于糊涂,不知为何如此大方。姑臧城可是当年皇叔姚硕德率数万大军围困多日,一刀一刀砍下来的,结果被三万头羊和三千匹马给换走了。
难道姚兴真就看上了秃发傉檀的这点贿赂?
再加上此前把南下门户南乡、新野等十二郡送给刘裕,姚兴这两个善举实在令人费解。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对后秦来说都是边鄙之地,管理起来鞭长莫及,反倒耗费大量军资,得不偿失,形如鸡肋。或者是姚兴看出将来北魏定会成为威胁,有意收缩防线,力保关中?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姚兴实实在在地放弃了这两处。
凉州刺史王尚入主姑臧后,几年里兢兢业业,苦心经营,让历经战乱的凉州重新恢复生气,因而深得民心。
凉州本地人申屠英集合官员百姓二百余人到刺史府请命,推选王尚的主簿胡威代表众人来到长安,向姚兴请愿,希望收回任命。
姚兴一口拒绝。
胡威不甘心,涕泪横流:“凉州归入大秦已五年,五年里凉州并未得到中央多少支持,是刺史大人披肝沥胆,独守孤城,使得凉州越来越好。可臣忽闻噩耗,陛下竟然要把王土送与狄人。如果秃发傉檀才望兼备,臣不敢反对,可臣私下听说是因为秃发傉檀送了三千匹马和三万头羊,如果传言是真,这岂不成了陛下宁可要畜牲,也不要凉州百姓吗?如果仅是需要军马,陛下可以下一份文书,我们凉州三千户百姓,每户献马一匹,朝夕即可办成。当初汉武帝倾全国之力开拓河西,就是为了隔绝各部胡人,以断匈奴右臂,可陛下却主动放弃河西。秃发傉檀一旦得到凉州,不但凉州百姓遭受涂炭,对陛下也是威胁啊!”
原来姑臧加周边,原后凉领土只剩下可怜的三千户百姓,可见凉州凋敝到何种程度。
胡威一番肺腑之言如醍醐灌顶,让姚兴幡然醒悟。
姚兴反悔了,立即派大臣车普火速前往姑臧,阻止王尚返回,同时派使者前往乐都,阻止秃发傉檀前往姑臧。
可惜为时已晚。
当车普马不停蹄赶到姑臧时,秃发傉檀已带着三万步骑兵开进了姑臧城东的五涧,镇南将军秃发文支率领前锋已从凉风门进入姑臧城内,全面接管姑臧城防。王尚已经离开了姑臧,凉州官员正在城外静候秃发傉檀。
生米已成熟饭。
尽管秃发傉檀从车普口中得知姚兴改变了主意,但又岂肯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那三万大军焉是摆设?
秃发傉檀毫不理会,带着三万大军从凉凤门进入姑臧。
姑臧,连同原后凉大片领土就此归了南凉。
凉州有个官员叫宗敞,任凉州别驾。别驾虽然是刺史的佐官,但地位很高,出行时另坐一车,紧随刺史,因此得名“别驾”,而且车驾规格基本接近刺史。
宗敞是凉州本地人,著名才子,以文章著称。秃发傉檀早就知道宗敞大名,入城前四处打听,得知宗敞正在送王尚回长安,立即命人将宗敞叫来,说:“我此次虽得凉州三千余户,但心里惦记的唯有你一人,可你为何要舍我而去?”
宗敞答:“我送别旧主,自然也是忠于新主。”
秃发傉檀又问:“我想在凉州实行安抚政策,您认为具体该如何做?”
宗敞道:“凉州虽然疲弊,但位置非常重要,如何施行安抚在于殿下自己。段懿、孟祎都是武威郡德高望重之人,辛晁和彭敏是秦、陇领袖人物,斐敏和马辅出自中原望族。张昶是前凉宗室,张穆、边宪、文齐、杨班、梁崧、赵昌等都是干将,如同关羽张飞。如果大王能用好这些人,同时能像重视军备一样重视农业,施行中原的礼教和法度,如此这般,大王就算想纵横天下也不是问题,何况只是平定河西!”
随后,宗敞向秃发傉檀推荐了十余位凉州俊杰。秃发傉檀大喜,赏赐宗敞二十匹马,然后在谦光殿大宴凉州群臣。
后来,秃发傉檀派西曹从事史暠派到长安任职,姚兴见到史暠后就问:“车骑(秃发傉檀为后秦车骑将军)这次坐镇凉州,是不是很感激我啊?”西曹从事相当于主簿。
史暠回答:“车骑在河西积德行善,英名远播,陛下根据能力任免官员,这是正常的用人之道,为何要感激呢?”
看吧,在秃发傉檀看来,能坐镇姑臧只是后秦正常的官员任免,连谢谢都不必说。
姚兴反问:“可如果朕不把刺史之位授给车骑,他如何能得到凉州?”
史暠不急不慌,回答的很坦然:
“吕氏后凉衰败的根本原因是车骑兄弟(指秃发利鹿孤和秃发傉檀)不断攻伐,致使吕氏根基尽失。陛下虽国土博大,却难以控制凉州。当年征西大将军(指姚硕德)虽有周公、召公之地位,却在姑臧城下受挫,将军齐难也受阻于张掖。王尚独守孤城,被群狄所围,陛下只能倾尽关中之力,未来十余年里不断用兵,否则根本保不住凉州?陛下现在只是把虚名给了我们,实际对自己却大有好处,可谓神机妙算,与天道吻合。所以说,陛下让车骑做凉州刺史只是时势所趋!”
姚兴哈哈大笑,当即授予史暠骑都尉之职。骑都尉是掌管羽林军的将领。
由此恰好说明,姚兴之所以舍弃河西,正是如前面所分析,姚兴认为保住河西代价太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了送马又送羊的秃发傉檀。
后秦终究还是实力不济。
来源:趣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