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在起义,中层在夺权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6-06 14:23 1

摘要:秋七月,他从平城出发至盛乐、阴山。当年,拓跋部始祖拓跋力微率领20万人马南下阴山,“迁于定襄之盛乐”,开创基业。阴山总能唤起游牧民族内心的情怀,北魏前期,帝王常有巡幸阴山之举,孝文帝初继皇位年纪尚幼时也来过两次。

北魏太和十八年(494),正值迁都洛阳之际,孝文帝却启程北巡。

秋七月,他从平城出发至盛乐、阴山。当年,拓跋部始祖拓跋力微率领20万人马南下阴山,“迁于定襄之盛乐”,开创基业。阴山总能唤起游牧民族内心的情怀,北魏前期,帝王常有巡幸阴山之举,孝文帝初继皇位年纪尚幼时也来过两次。

郦道元是此次北巡的随行人员。他在《水经注》中说,孝文帝在讲武台检阅军队,台之东,有孝文帝立的讲武碑,台之西,光秃秃的山上坐落着一座颇为华丽的行宫——广德殿。

接着,孝文帝继续北上,“癸丑,幸怀朔镇。己未,幸武川镇。辛酉,幸抚冥镇。甲子,幸柔玄镇”。此四镇加上沃野镇、怀荒镇,便是人们常说的“六镇”。孝文帝所到之处,扶老济贫,以尽孝义,完全是个汉人皇帝的做派。

最后一站,是文明太后的陵寝——永固陵。

洛阳大幕徐徐拉开,拓跋一族要迁都东进,融入中原社会之中。平城、盛乐、四镇,将成为历史记忆。

此后,北魏帝王鲜有北巡,哪怕是北巡,都再未踏进阴山半步。

▲北魏孝文帝。图源:影视剧照

正光四年(523),距离孝文帝迁都洛阳不过30年,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掀起叛乱,瞬间席卷北方各地。

宗室大臣元渊上书剖析动乱的原因,谈到了六镇的起源:“昔皇始以移防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大意为,拓跋一族任用宗室勋贵,使其率领部落,镇守某地。

太武帝拓跋焘在位时,击败各路对手,统一北方。无论哪一个胡族建立统治,都处于中原汉人、其它胡族包围的汪洋大海之中,人口处于绝对劣势。因此,军事监管必不可少。

彼时,胡族遍布北方各地,拓跋一族凡是攻取一地,便将顽强抵抗的部落迁徙到某个军事据点,或另筑城镇以置之,由本族勋贵率其部落镇守。那些早早投降、乖乖听话的部落,才可能免于迁徙。

汉人居住的地区,仍然以郡县制为主。北魏任命汉人强宗为郡县守宰,这些地头蛇多半待在坞堡之中。拓跋族的大人则率其部落,占据战略要地,震慑中原。

据严耕望先生考证,北魏军镇共有93个,遍及东北、漠南、河北、河东、关陇、南边各地。

道武、明元之际,柔然崛起,统一了漠北草原,成为拓跋氏的强敌。为防范柔然,北魏在阴山以北的广袤草原,陆续设置了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

神䴥二年(429),太武帝拓跋焘亲率大军北伐柔然,大获全胜,高车诸部“前后降魏者三十余万落”。草原民族以穹庐为居,“落”是其基本生活单位,有人认为“落”相当于家、户,即便按照一落5人计算,投降者至少也有150余万人。

同年,这批俘虏被迁往漠南。高车部落并不安分,有人不满魏军的压迫,想要逃回漠北。魏将刘洁和安原建议趁“河冰未解”,将这些人迁往河西。神䴥二年冬、三年春之际,北魏迁徙高车部落三万余落到河西,并让刘洁率部屯驻于“五原河北”,即后来的怀朔镇西南不远处;安原则驻守于“悦拔城北”,即沃野镇之前身,防止高车部落从凉州遁走。

六镇的设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控制这些胡族。正如漫山遍野的牛羊一般,胡人部落被圈养在漠南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为北魏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财富。

十六国时期诸国基本都实行“胡汉分治”。统治者允许胡族保留部落,以换取他们的忠诚。不过,胡族一旦进入农耕区,就很难止住汉化的步伐了。发达的农业、丰富的物产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中原典制能够让统治者耗费更少的代价,榨取更多的民脂民膏。放在战时,统治者无暇顾及社会治理,可一旦战乱停歇,便要结束军事化管理,打散部落,将无数胡族百姓变为编户齐民。

作为编户,需要向官府交纳赋税,应征徭役。许多胡族部民不曾有过这种经历,不想被束缚和压榨,因而十分抗拒。宣武帝景明年间(500—504),冀州刺史元遥想要给胡人设籍,“当欲税之,以充军用”,胡人不愿意,诬告元遥收取贿赂。御史下来一查,竟然属实,元遥被开除官职。之后,元遥不断喊冤,宣武帝让有关部门重审此案,最终还了元遥一个清白。当时,北魏占领冀州已满百年,汉化的进程还是充满了反复。

而高车人还是不安于统治,想要北逃。魏军追上这些人,屠杀一番后,将其强制迁往内地。比如孝文帝延兴元年(471),沃野、统万镇的高车部落叛乱,最后被打散部落,迁到河北诸州充营户。所谓营户,是一种地位低于民户、隶属于军队的户口。这些人的命运和冀州胡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追求自由,以一种血腥的方式迅速汉化;后者早早臣服北魏,反而抵抗了更长的时间。

为了震慑潜在的抵抗,北边六镇享受了“特殊待遇”,成为例外之地。他们担有戍守边境的职责,可以保留家业和游牧习性,不必解散部落。

▲拓跋焘。图源:影视剧照

一个物流问题

北魏设立六镇前后,正是其统一北方的高潮之时。

神瑞二年(415),水旱灾频发,饥荒在北方蔓延。明元帝拓跋嗣想要迁都邺城,缓解粮荒。出身汉人高门的崔浩站出来反驳,其理由大致为:如果迁都,天下易生不臣之心,赫连勃勃和柔然也会乘虚而入,那时云中、平城就有沦陷的风险;暂不迁都,哪怕山东(太行山以东)变乱,也可轻骑而出,快速打击。此乃“北攻南守”之策。正是基于这样的战略,随后继位的太武帝拓跋焘破大夏、灭北凉、伐吐谷浑、征高句丽……

柔然因游牧的习性,往往于秋冬季节南侵。北魏没必要在“延二千余里”的漠南地区保持庞大的常备兵,只用季节性出动主力北伐即可。当然,与其说没必要,不如说漠南供养不了一支庞大的长驻军队。而且,北魏出击柔然,可以掠夺大量战利品,从而减轻北镇的负担。崔浩就曾提过:“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羡,亦欲南抄,以取资财。”

▲崔浩像。图源:网络

之后,柔然被劫怕了,一旦北魏出兵,就远遁漠北。出动主力讨伐柔然变得非常不划算。北魏不得不采取长途运输、屯田等方式,供养六镇,使其承担防卫柔然的重担。这就是元渊所说的“昔皇始以移防为重”。

太和年间,高闾上书称,“(柔然)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建议在六镇周边新筑长城。这明显是汉人的思维。考古发现,武川县北至沽源县北保存有北魏时代的长城,说明高闾的建议最终被采纳。

高闾曾为崔浩幕僚,熟悉汉人典制,太知道如何利用通过帝国体制集中、调配资源。太和十四年(490),他上书孝文帝,谈到六镇军民时说:“开云中、马城之食以赈恤之,足以感德,致力边境矣……使幽、定、安、并四州之租,随运以溢其处。”可见,幽、定、安、并四州是向六镇输送物资的主要地区。恰好,北魏在各地废除宗主督护,推行三长制、均田制,开辟了不少财源。可以想象,许多小农刚刚获得土地,转眼就投入到转运的大军之中,用自己的脂膏供应着边地的城民、镇兵和徙民。

当然,南方的劳力大军可能更为庞大。

孝文帝即位之初,北魏就用兵淮北。史载此次南征:“进军围之,数年乃拔,山东之民咸勤于征戍转运。”中军性质的羽林、虎贲不断南下,因战事吃紧而长期驻守当地。“南重北轻”的格局逐渐形成。

南方的战争要比北方剧烈,物资的耗费更是数以倍计。首先,萧梁不断发起北伐,从孝文帝迁都洛阳开始至六镇起义的30年间,北魏与南朝仅8年没有大规模战事。其次,南方水网交错,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发挥,野战的机会大大减少,北魏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的泥沼,“日有千金之费”。最后,新征服地区人心不稳,越往南深入,越要储粮和驻军。

供应江淮物资的最重要地区,当属河北,正所谓“国之资储,唯藉河北”。而上文供应六镇的幽、定、安三州,也在河北。以当时之民力,不可能两线兼顾。除非南朝一夜之间溃败,不然北魏只能强化向南的物流,这样势必会牺牲六镇的利益。

孝文帝迁都洛阳,远不止是倾慕汉文化。因城池作战急剧增加,胡族骑兵逐渐边缘化,长于守城、攻城的汉人得到重用。同时,要维持军费开支,必须学会帝国运转的规则。可以这么说,中原大地无时无刻不在拖拽着北魏,使其陷入汉家的逻辑,最终无法自拔

六镇的衰落也是从此时开始。

“失乡客”的军镇

六镇居住的是一群什么人?用高欢的话说,他们是一群“失乡客”。

不同地方、民族的移民,甚至是难民,汇聚于此,不得向北,不得往南,被钉在漠南这片荒凉的草原之上。

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两类:一类是鲜卑贵族、归附部落、汉族豪强等;另一类是高车、匈奴、吐谷浑等胡族。前者是北魏可以依靠的军事力量;后者是被监视的对象。

六镇的镇将基本由宗室勋贵担任,然而他们并不在此定居,其家族要么在平城,要么在洛阳。定居六镇的军官家族,基本都是被迁来的,属于权贵的中下层,社会地位不算太高。

六镇出身较为显赫的家族仅有独孤、贺兰、贺拔几家。独孤、贺兰本属于勋臣八姓,早年间,道武帝击败独孤和贺兰两部,离散其部落,使得两部势力一落千丈。独孤信的祖父独孤俟尼以“良家子”的身份镇守武川镇。至其父独孤库者时,北魏才让其家族享有“领民酋长”的地位,“家传酋长之官”。

▲独孤信,西魏“八柱国”之一。图源:影视剧照

宇文泰先祖为昌黎南匈奴部落,后融入鲜卑,号宇文部,世代为部落大人。宇文泰高祖宇文陵为后燕驸马都尉,封玄菟公。皇始二年(397),道武帝拓跋珪攻破后燕国都中山。宇文陵是负隅顽抗者,直到决战失败后,才率领甲骑五百归降北魏。

宇文部除宇文泰家族外,还有宇文福、宇文测等家族。宇文福祖父宇文活拨曾任后燕唐郡内史、封辽东公,与宇文陵地位相当。然而,宇文活拨入魏后却被北魏朝廷授予“第一客”的政治优待。宇文测的祖父在北魏任营州刺史,父亲任武川镇将,官位极为显赫。宇文福、宇文测两家族应是主动降魏的,而非如宇文陵势穷而降,获得了拓跋氏的信任。

祖辈、父辈们的一念之差,导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宇文泰跟随家族徙居北地,镇守边疆;宇文福摇身变为河南洛阳人,追随孝文帝南征北讨;宇文测娶了宣武帝元恪侄女阳平公主为妻,集富贵荣华于一身。宇文福、宇文测虽是迁居中原,可他们能算是失乡客吗?

北人贵族来到洛阳之后,加入汉人的贵族游戏。他们努力使自己门阀化,与高门士大夫合流。

孝文帝尤重门第婚姻,规定宗室诸王正妃必须是“八族及清修之门”,并强制命令自己的几个弟弟分别娶陇西李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及鲜卑勋臣八姓之首穆氏之女为妃,前面娶过的女人,皆为妾室。

孝文帝时,许多贵族反对南迁,而鲜卑勋臣八姓之一的于氏坚定地站在皇帝这边。于烈、于忠相继统领禁军,于烈的侄女又被立为宣武帝皇后,地位显赫。宣武帝的弟弟元愉娶了于皇后的妹妹为正室。

然而,元愉虽为皇室,却是一个情种。他爱上并非名门出身的东郡杨氏女,想让这个心爱的女子成为正妃。元愉自知杨氏门第不够,不可能获得兄长的认可,于是让杨氏冒认为赵郡李氏的养女,改变出身。于皇后听闻此事,欲为妹妹出头,将杨氏召进宫中,折辱一番,并逼其出家为尼。

之后,元愉造反,立杨氏为皇后,总算伸张了自己的爱情。可惜元愉并非英雄,造反不过一个多月,全家人皆被活捉。在押送途中,元愉仍不忘与杨氏缠绵,可见二人感情确实真挚。

在元愉之子元宝月的墓志里,杨氏的郡望又变成了弘农杨氏。有趣的是,当时活跃在北魏政坛的杨播一族,“自云恒农华阴人”,本就有假冒的嫌疑。

总之,在北朝,几乎整个社会上层都在不厌其烦地攀附先祖伪冒郡望。中古时期看似十分连续的士族谱系,其实不知道掺杂了多少异质的血液。

北方六镇自然无法加入这场门阀游戏,但不代表他们不心向往之。比如高欢在得势之后,自称渤海高氏。唐太宗时,高欢从弟高岳之孙高士廉负责编写《氏族志》,坐实了高欢的假身份,甚至高欢这一支成为了渤海高氏的顶梁柱。再比如李唐伪托陇西李氏郡望,杨坚一支冒入弘农杨氏,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不过在当时,这些人还只是一群失意者:权势早已衰落的部落大人,没有地位的部落酋长,被迫投降北魏的降官,等等。他们世代被束缚在军镇体制之内,与门阀化的统治阶层差距也越来越大。

想象一下,边地武人生活在部落之中,又不能离开,很难接触汉人文化,平日里无非任侠好施,所接触者则是镇上其他军官的后辈。想要确立家族权势,只能和当地军官联姻。这导致了一种情况——军镇内部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但军镇与军镇之间却是割裂的。此为日后六镇义军的分分合合埋下了伏笔。

对六镇武人而言,要说生活有多么糟糕、地位有多么低下,肯定是谈不上,毕竟他们还可以欺侮如牛羊一样圈养在六镇的胡族部落。唯一令人不爽的是,通往南边的大门正在慢慢合上。

▲宇文泰。图源:影视剧照

六镇起义

景明四年(503),大臣源怀巡视六镇。当时北方连年大旱,百姓困弊,然而更大的问题是人祸。

源怀发现六镇军官以权谋私,分配不公,欺压镇民。沃野镇将于祚是源怀的故交,其父于劲权倾朝野。源怀一来,于祚跑到很远去迎接,可是源怀不与他说话,直接免了他的官。怀朔镇将元尼须乃宗室大臣,同样和源怀有交情。在一次酒宴上,他对源怀说:“生死大权掌握在你手上,不如放我一马。”源怀回答:“今日赴宴,是和朋友叙旧;明日公庭,才开始揭露你的罪过。”

即便有这样正直的大臣,依然打击不了六镇的既得利益群体。漠南气候恶劣,经济产业依赖游牧,只有河套地区可以耕田,物产有限。随着大宗物流运往了南方,北边六镇顿时陷入贫困之中。资源越是贫乏,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越是严重。军人向上无出路,心里只想着敛财,从而导致贿赂公行。仅沃野一镇自镇将以下大小官吏就达八百余人,这比中原地区一个州的公务员多了数倍不止。各家族千方百计涌入官僚体系,不仅是为了骗取官俸,更是为了攫取权力,以压榨镇民。

胡族百姓没有权势,只能老老实实提供兵源、钱财、战马,最后陷入生存危机。这时候,只要有一个胡族酋帅站出来反抗,就能掀起巨大的浪潮。

正光四年(523),柔然南侵,“驱掠良口二千,公私驿马牛羊数十万北遁”。这直接摧毁了六镇的经济,断绝了底层镇民的生路。

正光五年(524),匈奴酋帅破六韩拔陵揭竿而起,攻占沃野镇,拉开六镇起义的序幕。大部分无政治地位的胡族酋帅依附于破六韩拔陵,主要是高车人和匈奴人。

义军来势汹汹,六镇豪强为了保家守土、维护利益,成为作战最为坚决的部队。当时,沃野、柔玄、抚冥、怀荒等镇已被攻破,义军大帅卫可孤领兵东进,攻打怀朔、武川二镇。宇文泰之父宇文肱在前冲阵,不慎落马,长子宇文颢奔去救援,击杀数十人,宇文肱才得以逃走,而宇文颢战死沙场。

之后,宇文肱在贺拔度拔的带领下,协助怀朔镇将守城。然而,卫可孤之大军不可阻挡,武川、怀朔二镇陷落。另一边,北魏官军也被破六韩拔陵击破。就在义军势力大盛之时,贺拔度拔、贺拔胜、宇文肱等人袭杀卫可孤,一度夺回怀朔。很快,义军反击,贺拔度拔被杀,贺拔胜、宇文肱向南遁去。

孝昌元年(525),柔然南下,自武川西向沃野,为北魏镇压义军。在柔然和北魏官军的夹击下,破六韩拔陵主力失败,“前后降附二十万人”。

在起义之前,大臣李崇、元渊先后上书,要求将六镇改立为州,将镇民改为编户。显然,他们看到了问题的所在:无论是镇民、酋帅还是军官,都不能永远待在这样不伦不类的移民社会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南徙是一个有进无退的过程。既然北魏国家选择了转型,那么六镇也只能融入中原社会之中。

六镇起义爆发后,元渊领兵镇压,朝廷决定采纳前言,派郦道元远赴六镇进行军镇改州,但由于义军攻势太猛,不得施行。

夺权者

六镇起义之后,“恒代而北,尽为丘墟”。如果让六镇豪强和降俘继续留在这里,必然又会酿成一场祸乱,只能将其迁往河北,散于冀、定、瀛三州就食。

六镇豪强带着部众来到河北,本就饱受流离之苦,又与当地大族争夺土地、资源,出于生存考虑,只能与昔日的对手、如今的降俘一道掀起叛乱。

柔玄镇兵杜洛周反于上谷,怀朔镇兵鲜于修礼反于定州。鲜于修礼造反时,宇文肱一家本在博陵郡避难,欲前往左人城投靠鲜于修礼。途中,被定州官军截击,宇文肱战死,部众分散。家中不少女眷孩童,被捉去定州城。宇文泰逃入鲜于修礼军中,得到情报,率部出击,顺利救回了自己的家人。

杜洛周麾下有不少武川镇军人,怀朔军人高欢、段荣、蔡儁、尉景等人虽然也在杜洛周军中,但不见有任何官职,也不见参与任何战事。之后,高欢不满杜洛周行事,私下与段荣、蔡儁、尉景图谋杀死杜洛周,失败后投奔葛荣。

鲜于修礼这边成分比较复杂,既有怀朔镇人葛荣、可朱浑元,又有与六镇叛军激战过的武川镇宇文肱一族,甚至还有北魏官军统军毛普贤、北魏大臣元叉的从弟元洪业。因此,鲜于修礼义军内部矛盾重重。最终,元洪业斩鲜于修礼,葛荣又杀元洪业。

武泰元年(528),葛荣兼并杜洛周部属,掌握了分布在河北的六镇豪帅和降户。

不过,葛荣并不信任六镇军人,始终防备着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他倾向于笼络胡汉高门士族。他俘虏崔巨伦后,“欲用为黄门侍郎”;俘虏杨愔,“欲以女妻之”。这两人一个是博陵崔氏,一个是弘农杨氏。至于六镇军人,很难进入义军的核心层。他们统领着自家部众,维持着表面的联合。对此,尔朱荣看得十分清楚:“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类差异,形势可分。”

最重要的是,义军基本都是为生存而战,饥荒依然是悬在每个部落头上的利剑。而葛荣通过暴力血腥的方式获取粮食,加剧了当地官民的抵抗,始终无法在河北立足。难怪高欢会果断抛弃葛荣,投奔兵强马壮的尔朱荣。

同年九月,葛荣与尔朱荣于滏口(今河北磁县西北)展开会战,义军一击即溃。河北暴动逐渐平息,尔朱荣成为暂时的胜者。

▲尔朱荣。图源:影视剧照

整个六镇起义中,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失败者,而他距离成功很可能就只差一点儿。此人就是本文反复提到的广阳王元渊。

六镇起义爆发后,元渊率军北讨,与六镇豪强有着密切的联系。当时,贺拔度拔、贺拔胜、宇文肱等人袭杀卫可孤,随后度拔战死,贺拔胜投奔元渊,任帐内军主,颇得重用。

之后,元渊与柔然夹击义军,取得大胜。北魏决定将六镇降户迁往河北时,元渊站出来反对:“此辈复为乞活矣,祸乱当由此作。”可惜朝廷不听。

鲜于修礼造反后,朝廷再度起用元渊,任命其为大都督,讨伐叛军。不过,元渊的政敌元徽上书道:“广阳以爱子握兵在外,不可测也。”胡太后即派遣章武王元融从军出征,以监视元渊。

元渊北上,与鲜于修礼隔漳水相对,不急着发动会战,而是去离间义军部众。他离间的重点对象是朔州人毛普贤,此人曾任恒州统军,为元渊手下。果然,义军内部发生火并,葛荣趁机上位。

葛荣自立后,大败官军,章武王元融阵亡,元渊随后退往定州。但定州刺史杨津“疑其有异志”,拒绝元渊入城。同时,朝中有人上书胡太后,指责元渊“盘桓不进,坐图非望”。

元渊与六镇势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一点未能瞒过朝廷。当时,贺拔胜还在元渊军中任职,而与他交好的武川镇豪强宇文氏一族正巧在鲜于修礼军中。况且,元渊与毛普贤之间的关系本就值得怀疑,说是离间,也可能是相互勾结。恐怕,当元渊与鲜于修礼隔岸对峙时,他有可能谋逆的舆论就已经甚嚣尘上了。

三日之后,元渊召集部下,约定危难之际相互帮助。都督毛谥觉得事情不对,连忙通知杨津。很快,元渊失去对麾下部队的控制,被迫带着亲信出走。而他偏偏不往洛阳方向走,反而向东走,结果被葛荣军游骑所获。

诡异的是,“贼徒见(元)深(即元渊),颇有喜者”,葛荣为立威,将其杀害。不难推测,义军上层某些人物对元渊表示了拥戴之意,所以才引起葛荣的忌恨。

元渊死后,“降贼”之名被坐实。直到高欢上台之后,广阳王一家迎来平反,重新活跃于政坛。他们遮掩了元渊的野心,并将其失败归结为政敌陷害。

假如元渊的野心没有暴露得这么快,以他的宗室背景,辅以六镇豪强的拥戴,所能释放的力量是巨大的,或许此后就没有尔朱荣什么事了。

而历史始终无法假设,唯有潜在的规律若隐若现——元渊的失败颇具启示意义,那就是,六镇武力固然强悍,但它终究要与已经卓有成效的北魏典制相结合,才能开拓出新的道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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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中古史研究》编委会编:《中国中古史研究》(第五卷),中西书局,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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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正:《两线物流的困境——关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新考察》,《史耘》第16期,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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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最爱历史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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