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海玉树的辽阔草场上生活着很多猛禽。因为缺少高大树木，喜欢登高望远的猛禽常在电线杆上落脚，结果引发了不少触电事故。从2016年起，我参与了几次输电线对猛禽影响的调查，见证了电线杆从“害鸟”到“育鸟”的转变。

电线杆，对人类来说再日常不过了，然而对于很多猛禽来说，它可以制造“鸟祸”，也可以成为“福音”。

所以鸟儿站电线杆上到底会不会触电，什么情况下会触电，我们又能为那些可能会触电的鸟做些什么呢？

招鹰神杆

青海玉树的辽阔草场上生活着很多猛禽。因为缺少高大树木，喜欢登高望远的猛禽常在电线杆上落脚，结果引发了不少触电事故。从2016年起，我参与了几次输电线对猛禽影响的调查，见证了电线杆从“害鸟”到“育鸟”的转变。

2020春天的一个夜晚，我们驾车在青海玉树的草原上巡行。冷风中，我们打开车窗，举起手电，沿着国家电网的输电线搜索每一根电线杆的顶端。

车开到传说中的“神杆”了，这是一根普通电线杆，不知道为何格外受猛禽喜爱，常有很多猛禽扎堆停落其上。随着手电光打向杆头，全车人都惊讶地合不上下巴——10只！一共10只大鵟(kuáng)同时站在电线杆顶，简直像开PARTY。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猛禽在一起过！

10只大鵟开组会讷？

大鵟是一种大型猛禽，翅展能超过1.5米，是青藏高原上的顶级掠食者，对维护草原生态系统平衡至关重要。

这几年，我一直在做“输电线杆对猛禽影响”调查，谁能想到，当初电线杆是“猛禽杀手”，如今却可以变成猛禽的俱乐部。事情要从2016年说起。那是我第一次到三江源，受当地保护区委托，前来调查猛禽触电死亡事故。

猛禽对于草原的意义重大。青海一些地方草场退化问题严峻，可能的原因有气候变化和过度放牧等。鼠兔等小型食草动物由于吃草叶、挖草根，数量太多也会加剧草场退化。而猛禽可以很好地控制这些小动物的数量。研究表明，一对大鵟在繁殖季可以捕食500多只高原鼠兔。

包括大鵟在内，大多数猛禽无论筑巢还是停歇，都喜欢占领制高点。糟糕的是，玉树一带的草原一马平川，没什么山崖、大树，电线杆就成了猛禽死亡陷阱。

喜欢“制高点”的猛禽，往往选择站在电线杆上。

死亡陷阱

有人会问，经常看到麻雀、燕子等小鸟站在电线和电线杆上，为什么它们不触电？普通电线杆通常有3条电线，小型鸟类只接触其中一根，无法形成回路，所以不会触电。像大鵟这样的大型猛禽，展翅起飞时就有可能同时碰上两根电线，引发短路触电。

一只大鵟从电线杆顶起飞。由于体型大。猛禽更容易引发触电事故。

2016年我们做调查时，发现有根电线杆下有10只大鵟和2只猎隼(sǔn)的尸体。它们没有明显外伤，也不瘦弱，应该均为触电身亡。

死亡之杆

调查还发现，电线杆中的“耐张杆”最危险，其下发现的猛禽尸体比普通杆要多很多。耐张杆是一种特殊的电线杆，一般安装在线路转弯的地方，需要承受更强的拉力。

普通电线杆三条电线呈等腰三角形布设，而耐张杆的三条线设在同一平面上，且电线间的距离更近。此外耐张杆顶端还专门布设有裸露的“引流线”，而猛禽又最爱落杆顶。看到太多猛禽陈尸杆下的惨状，耐张杆这个电力专业名词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们把调查结果提交给玉树国家电网公司，建议他们给耐张杆的引流线安装绝缘套，这是一种成本较小、方便易行的解决方案。

全球难题

电线与鸟的矛盾，不仅仅出现在青海，全世界范围都有。尤其对鲜有天敌的猛禽来说，触电身亡有可能成为它们的主要死因。有时随着线路铺设，会在短时间内对当地猛禽种群造成毁灭性打击，进而对当地生态造成深远影响。

电力公司也不会无视这样的事故：鸟类触电会造成短路，影响供电安全。人们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安装驱鸟设施。

玉树地区的电线杆上，曾普遍使用一种综合性驱鸟装置：鲜艳的橙黄色“小风车”卖力地旋转，银色镜片反射着刺眼阳光，每隔不久还会播放叭叭的“枪声”。然而我们调查发现，聪明的鸟类很快就会看穿这些把戏，对其熟视无睹。（关于驱鸟的文章可以戳小小飞鸟可能造成机毁人亡？怎么避免飞鸟撞机呢？）

鸟类会对这些驱鸟手段“产生抗性”

另一种思路是在草原上安装召鹰架：就是竖起一根高杆，让鸟落脚。但召鹰架成本太高，弄得不好还不受待见——在我们调查的区域内其实有召鹰架，但它们没电线杆高，对猛禽的吸引力远不如电线杆。

电力公司采纳了我们的建议。2017年再访玉树时，我高兴地看到，当地耐张杆上都装上了绝缘套，而猛禽触电事故也确实有所降低。

电线杆上好安家

事情并未止步于此。2018年我加入“山水自然保护联盟”，又回到三江源从事野保工作，这次有了惊喜的发现——国家电网设计出一种新型装置，在电线杆顶部安装了专为猛禽设计的人工鸟巢，将电线杆、召鹰架合二为一。

大鵟在杆顶的二合一鸟巢里面安家，抚育幼雏

原来，国家电网推动生态电网项目，而嘉塘草原所在地区的重点就放在“改善猛禽与输电线路之间的紧张关系”。这种方法变堵为疏：不仅不再驱赶猛禽，反而召唤猛禽，并提供筑巢空间。在两年中，玉树一共安装了3000多个电线杆鸟巢。

2020年，我受邀参与“人工鸟巢使用情况评估”，发现鸟巢的利用率已接近30%！我们也亲眼见到了大鵟、猎隼等猛禽在电线杆顶安家落户，抚育育雏。如果这个利用率能够保持稳定，每年大概会有近3000只猛禽宝宝在输电线路之上出生！

然而由于面实在太广太大，不管是局部区域的设备老化，还是许多广大地区未能采取相应措施等复杂原因，不管在青海还是整个西部，目前猛禽被电死的现象仍难以避免。

面对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矛盾，遗憾和心疼是动物保护工作者的常态。但在青海玉树的大草原上，亲眼见证了人们发挥才智，寻找到一条人与野生动物共赢的道路。这种欣慰的感觉，难以言喻，无与伦比。保护猛禽之路，道阻且长但并非没有希望。

撰文、摄影 | 董正一

图片提供 | 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责任编辑 | 刘莹

微信编辑 | 未末

本文原载于《博物》杂志2021年5月刊

感谢：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为本文提供帮助

来源：博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