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 |《宜昌城》(下卷)第一章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6-05 22:39 2

摘要:川流不息的长江穿三峡而过,但见峡尽天开,山平水阔。湍急的江水从狭窄的西陵峡口南津关奔涌而出,由东急转向南,江面由390米突然扩宽到2200米。水流变缓使得泥沙沉积,在南津关下游江面上形成了两个紧密相连的沙洲,把长江分为大江、二江和三江。大江为长江的主河道,二江

川流不息的长江穿三峡而过,但见峡尽天开,山平水阔。湍急的江水从狭窄的西陵峡口南津关奔涌而出,由东急转向南,江面由390米突然扩宽到2200米。水流变缓使得泥沙沉积,在南津关下游江面上形成了两个紧密相连的沙洲,把长江分为大江、二江和三江。大江为长江的主河道,二江和三江在枯水季节断流,两岛与北岸徒步可行。这两个紧密相连的沙洲被称为葛洲坝和西坝。

图1-1 1965年美国卫星拍摄的葛洲坝西坝原始地貌。资料图片

浪花之上的两坝

葛洲坝古称郭州。关于葛洲坝的得名,有三个版本:一是相传洲上郭、邹二姓较多,遂名郭邹坝,后演绎为今名葛洲坝。

二是因为葛洲坝是个泥沙沉积的沙洲,洲身大部分淹没在水下,形成浅滩,自古上游下来的船,一不留神就在此搁浅,故名之曰“搁舟坝”。船家们为了讨吉利,把“搁舟坝”谐称为“葛洲坝”。最早的葛洲坝工程建设可行性分析报告就叫《关于湖北宜昌搁舟岛水利工程建设可行性分析报告》。不承想,社会主义建设的大船也曾在这里“搁浅”——1972年,因技术等方面的原因,葛洲坝工程被迫下马停工,修改方案,直到1974年10月复工。

三是“搁”字有“放置”的含义,因此“搁舟”有船舶靠岸停航的意思。《三峡通志·峡俗丛谈》记载:自五月至八月,江流泛溢,瞿塘不可上下,舟船当戒,谓之封夏,又曰封峡。

峡江夏季封航,除了江水骤下、波涛汹涌、峡中多礁石险滩外,还怕漂浮物造成船只“龙巢翻”。因而每年五月至八月峡江自夔门而下,直至葛洲坝全线“搁舟”,而船舶大多停靠在葛洲坝,故名曰“搁舟坝”。

西坝古称西塞坝。因位于宜昌古城西塞门(后称镇川门)外而得名,长约3500米,宽约900米。

两坝地处交通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归晋”前夕,三国东吴赤乌七年(公元244年),吴西陵都督步骘在葛洲坝上筑有步骘城。步骘去世后,步阐子承父业,继任西陵督。吴帝孙皓凤凰元年(272年),他见吴国大势已去,于是据城叛吴降晋,投奔司马炎。步阐后被吴国名将陆逊之子陆抗击败所杀,西陵峡口的这场兵变终于平定。此事件在《三国志》《晋书》等正史中均有记载,属三国时期重要史实。郦道元的《水经注▪江水》记载有:

江水出峡,东南流,径故城洲。洲附北岸,洲头曰郭洲,长二里,广一里,上有步阐故城。方圆称洲,周回略满。故城洲上城周五里,吴西陵督步骘所筑也。孙皓凤凰元年,骘息,阐复为西陵督,据此城降晋,晋遣太傅羊祜接援未至,为陆抗所陷也。

《水经注·江水注》也有大致相同的记载:江水又东,迳故城北。所谓陆抗城也,城即山为墉,四面天险。

江中有故洲,洲头曰郭洲,长二里,广一里,上有步骘故城。骘所筑城周回略满,故城洲上。

昔吴以步骘为西陵督,骘卒,子阐继为西陵督。(孙皓)凤凰元年,阐以城降晋,晋遣太傅羊祜援之,未至,为陆抗所陷。穿过刀光剑影的苦难岁月,和平时期的两坝成为文人笔下世外桃源。

葛洲坝工程兴建之前,船出南津关,全长193公里、布满暗礁险滩的峡江航程宣告结束,长江自此进入中游,一江春水东流,两岸平野万顷。两座江心之洲处于浪花之上、云朵之下,亦幻亦真,犹如仙境,或让人神思激越,或让人在浮世中寻得一片心灵的安宁。从西陵峡口遥望江中的葛洲坝,夕阳余晖,晚霞似锦,归鸟倦飞,塔影横斜,江中的渔船灯火遍燃,星星点点,时隐时现,景色动人,如诗如画,情趣横生,可谓别有一番情趣。冬春两季江面野鸭成群、白鹭翩翩,大胆的猴王时常领头窜上江心之洲寻觅食物。这里土壤肥沃,富庶,岛民们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生活无忧,比之城区有过之无不及。

面面皆江水,层层是峡山。人烟丛树里,麦浪古城湾。渔妇荡尾桨,渔翁撒细网。网得鲤鱼儿,卖与客船上。

这是明万历年间,公安派诗人雷思霈《西洲杂咏》,赞叹两坝山光水色和风土人情的诗句。

凭栏纵目,山势环拥,乱峰争持不已,排闼而来,目不暇给。俯瞰大江,白光如练,江流浩浩,江声隐约难辨也。……远眺峡门,怪石嵯峨,江流若绝,视渐近,山渐平,江渐阔,江中忽浮三洲,洲有居民千家,烟火相继不绝也。

这是同治年间(1862-1874),监利人龚绍潢在其《游镇境山道院记》中给我们留下了的美好印象。文中所述“江中忽浮三洲”,乃西坝、黄草坝、葛洲坝。黄草坝在西坝北端,与西坝连为一体,春夏长满荒草,冬天一片枯黄,因名。

明清的两坝是宁静、平和、优美的山光水色和勤劳、质朴、温良的民风民情。洲上鸟语花香,宁静得让人能听到大自然的“心跳声”,以现在的视野来看,实乃脱离浮华与喧嚣的心灵之洲。

图1-2 1970年的 葛洲坝原貌。彭雄才摄,肖佳法供图

庙嘴位于西坝末端,三江下游出口与长江主流交会处,如一枚箭镞直戳江面。历史上的三江原称小河,又称溪河,岸高数丈。有“涨为河,枯为溪”之说,逢洪峰潮水,溪河才有一江之水。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溪流里会出现无头无尾、通体透明、柔软似绸、形似桃花的水生物,当地人称“桃花鱼”,实际上是一种淡水生活的小型水母,也称桃花水母。

昔日东湖县的东湖畔有凤凰台,而西坝三江里有凤凰石和凤凰桥。据同治《东湖县志•山川志》关于凤凰石的记载:凤凰石在三江内西岸,距城里许,水涨则没,水落则见。

古时,三江上面有一座名为凤凰桥的木板桥,该石头可能曾为凤凰桥的桥基石。相传枯水期有凤凰在桥洞下产卵,于是得名“凤凰桥”。1940年日本侵略军占领宜昌后,木桥被毁,以后又另修石板桥。1970年,葛洲坝水利枢纽开始修建,三江通航前期,凤凰桥因修建围堰而拆除。根据葛洲坝二期工程需要,于1981年在凤凰桥上游建起了三江大桥。自此,以桥为界,西坝新增了两个地名:上西坝、下西坝。

繁华的下西坝

《西陵文史》记载,古西坝位于西塞门外,有向、万、邓、屈四姓近百户人家,因连年水患,龙王遂指令五条蛟龙在两江交会处衔水泄洪,人们便将此地命名“龙嘴”,为图简便写为“龙咀”。

明洪武年间(1368-1398年),安徽凤阳皇觉寺戚光大师游历至此,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从公元1385年开始,这里便开始大兴土木,建寺修庙,故而“龙咀”渐渐被称为“庙嘴”。

据《东湖县志》记载,古时候的宜昌,一共兴建了两座黄陵庙,一座位于西陵峡内黄牛山下,相传为诸葛亮所建;而另一座则建在西坝的“龙咀”。西坝的黄陵庙始建于明代正德年间(1506—1521年),在崇祯十五年(1642年)和清代康熙十八年(1679年)曾两度重修。乾隆二十六年(公元1761年),东湖县令林有席因至喜亭长期被遗弃。于是重修西坝黄陵庙的老建筑,在上面悬挂“至喜亭”的牌匾。建筑物的柱子上,写着一副80字的长联:

急峡高岗盘蜀道,自黄牛佐夏,山至此彝,水至此陵,思明德而赛神功,试看天际风帆,片片落迤西一坝;

雄藩重镇压荆门,溯白起开秦,郡还改府,州还改县,履开平而怀往迹,遥指江头云树,人人谈至喜有亭。

清末民初,宜昌有“九宫十八庙”之说,在西坝岛上就有黄陵庙、金公祠、栖霞寺(原民康药厂丸剂车间)、太和观(原三峡制药厂内)、松隐庵等寺庙,还有川主宫、伏波宫等众多屋宇。从同治三年(1864)续修本《东湖县志》描绘西坝的图画中我们可以看到,这里低丘石坎、田畴房舍、庙宇祠堂、高树低草、轻舟白帆,俨然一座繁华的小镇。

在庙咀东北边的三江中,有“赤矶钓艇”,是有名的“东湖八景”之一。庙咀前的“玉笔碛”,更是当时人所共知的“玉笔点江心”。名胜古迹荟萃一地,更使庙咀名噪一时。

图1-3 同治《东湖县志·舆图志》中的东湖八景之《赤矶钓艇》 资料图

清末民初,在今下西坝有条两三米宽、三百多米长,由北向南的石板街。因其被二江和三江的河街所夹,人称此街为夹街。川主宫、伏波宫就位于当年繁华的夹街之上。别看它短小狭窄,夹街的历史却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公元1385年。当年在庙嘴建寺修庙时,这里是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工程完工时这里被踩出一条路来,路的两边已经有了一些建筑物,这便是夹街的原形。

下西坝真正繁华起来是在1854年“川盐济楚”后。清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太平军攻克武汉后,淮盐受阻,不能通过长江水运到两湖地区。而川盐运销鄂境则十分便利,于是“蜀船云集,百货满仓,萃于东湖”。木船运输空前发达,西坝庙咀至大南门外“连樯接舶,衔尾不绝”,停靠这里的柏木船不计其数。一时商贾云集,码头兴旺,市井繁华。西塞坝上茶肆酒楼客栈增多,但大多简陋、分散,唯独夹街房屋整齐、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喧哗热闹,繁华景象甲于其他街市,故有“西塞商贾谁为甲,唯有夹街甲天下”之说。因而,夹街便逐渐被叫成了甲街。

清末民初的西坝帮派林立,鱼龙混杂。川帮以川东沿江流域各县的人为最多,而湖南流徙西坝的以辰州人尤其麻阳人最多,停泊西坝麻阳船也最多。

四川人在庙嘴靠大江这边修有川主宫,是“湖广填四川”和四川在宜昌商贸的移民和商贸会馆。在辛亥革命时期,川主宫是革命者进行保路运动集会和商讨革命的秘密据点,而川汉铁路的保路运动以四川籍人员为主,川主宫作为四川会馆起到很好的掩护作用。

川主宫不是佛教寺庙,它是四川行帮帮庙,又是四川会馆。具有宗教、联谊和商贸等多种属性。川主宫大约在修建于清中期。从它各种神殿中的匾额来看,只有一块是道光年间的,而光绪年间为最多。在宜昌的多个行帮会馆中,要算川主宫的经济后援最为充实。当时宜昌社会上有句流行话:“万寿宫的顶子(江西帮做官的人多),天后宫的银子(福建帮搞金融的多),川主宫的坎子(临江堤坎做得好而坚固)”

1917年,一个年仅7岁的小男孩被送进川主宫庙里磕头拜师,出家当了和尚,法名佛悦。佛悦后来在其所著《川主宫见闻》中记载:

川主宫地处大江之滨,从四川到宜昌一水之便。得地利之宜,川主宫的修建,资力雄厚,选材精良,建筑基地宽敞,又有四川的能工巧匠精力为它设计和施工。除几个主体神殿建筑外,在文昌殿外还有兰宫,桂殿。并建有万年台(大戏合)和内戏台,万年台左右有“游目”“骋怀”两个看楼,从地面直通台上,另外还有一个花园和花厅。木雕栋柱,石刻栏杆,以及牌楼门扇,工艺精湛,具有四川独特的艺术风格。门外有一对大石狮子,连基座有七八尺高,狮子四落地,雄视大江。川主宫的狮子当时在宜昌是很出名的。

在文物收藏方面也很丰富,最为人所称誉的当推半幅銮驾兵器,即古代帝王仪仗队手持的兵器。半幅为54件,全部用典锡制成,除木柄外每件约长2尺。此外典锡提炉(香炉)绣龙凤旗各10数对,还有万名伞。另外各个神殿有典锡供,共6套,每套5件,每件高约2尺许。书画、古瓷和古器也不少。还有川主李二郎塑像大中小型3尊,大小两尊是泥塑装金;中型为木雕,身量与常人相等,制作得很别致,手脚关节处有枢轴,能活动,白脸戴帽,穿古代服装。每逢大庆节日或赛会要龙灯时,把木雕川主抬着,举着龙凤旗、万名伞、銮驾兵器组成仪仗队踩街游行。

……抗日战争初期,宜昌多次遭到日本飞机轰炸,川主宫没有逃脱这场浩劫,大殿、拜殿、万年台等主体建筑物被炸被烧,全部建筑物毁去大半。姓彭的小徒弟也被炸死。

图1-4 明国时期的川主宫 拍摄者及拍摄时间不详

咸丰年间,自幼跟随父亲打草鞋为生的湖南青年邓笃发,搭乘湘米西运的帆船从栖霞寺码头上岸到西坝落籍。一个偶然的机会,邓笃发得知四川盐商需采购批量的棉花返川,邓笃发抓住商机,在西坝康家巷创建邓祥和棉花号。为了融汇人才和资金,维护湖南人在宜昌的权益,抱团取暖,邓笃发倡议在宜昌的湖南老乡共同出资修建会馆。湖南同乡纷纷响应,在甲街北头汪家豆腐铺对门,坐西朝东兴建“伏波宫”。

伏波宫通常为祭祀东汉名将马援(字文渊,封伏波将军)的祠庙。马援因平定南方叛乱、开疆拓土被后世尊崇,尤其在长江流域的港口、码头地区,常建伏波祠以祈求风调雨顺、航行平安。关于西坝伏波宫的记载有限,找不到更详细的资料,不过2022年还可看到西坝甲街残存的门墙,与湖南吉首等处伏波宫无论是外形上,还是比例上都几乎一致。从残存的门墙看,当初的宜昌湖南会馆还是有相当规模的。

楚、川、湘在西坝有合作,也有矛盾。据佛悦《川主宫见闻》记载:

川主宮和湖南的湘乡宾(会)馆毗邻,湘乡宾(会)馆在川主宫下首,旁门共用一条小巷出入,靠船的码头同在一个水区。民国初年,双方为争码头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川帮为了充实械斗实力,号召在宜昌所有的四川人到川主宫捐款。以至于争讼到官府,据说打架是湘乡帮赢了,诉讼是四川帮胜诉。

西坝和葛洲坝自古是帆船停泊之地,而川楚水道,为沿江人民留下了求生之道。据民国时期编修的《宜昌县志》卷二十记载:

在昔川江轮船未通,凡西达重庆以上,东达武汉以下,沿江木船不知凡几,而宜昌为木船停泊之一大口岸……小北门外大江环绕之西坝,形如岛屹,以昔日为木船业荟萃之场,可谓劳动繁华之境界。

江中沙堤高数丈……堤上长街二,胥卖船具、竹篙、百丈;桡贩之多,甲乎川楚。

“百丈”是拉纤用的篾制缆绳,号称长可达百丈,故名。百丈更多的时候指代的是拉纤的纤夫,纤夫出卖劳力俗称“卖纤”。三峡沿线都有卖纤处,而以西坝卖纤市场最为活跃。西坝是纤夫重要的聚居地之一,从宜昌西坝上峡江船只非常之多,一只船就需要数十人拉纤,而西坝也成为著名的“卖纤”之地了。“桡贩”是指受雇为人划桨的船工。在船工中,桡贩子的数量通常占多数。例如,在一个载重三至四吨的小船上,通常会有四个桡贩子负责划桨。

川楚商人在西坝买卖船只、船具、竹篙、百丈(纤绳),使西坝成为商旅船只修理和物资补给之地。西坝成为宜昌“木船业荟萃之场”,皆因商贸发达。直到新中国成立,西坝一直是长江航运和商贸的“交易场”和手工业“加工厂”。

据民国《宜昌县志》卷二十二,《食货略上·物产·矿物·金类》记载:

宜昌水中所产沙金,其源来自西藏。因藏地含金之岩石,年久崩为砂砾沉于河内,其金粒即杂于砂砾之中,每岁水涨中,此金粒即夹砂砾下流,由藏江入岷江,经县境内遇阻力多停止于葛洲坝、白沙脑各处。中华民国二十九年,本任县长武长青呈请省政府核准,试行淘采葛洲坝沙金,已于四月上旬开工。其用途除补助县行政经费,其余概作兴办地方公益事业之用。

整个葛洲坝和西坝的“淘金业”,除了金沙沙粒会从金沙江冲到葛洲坝和西坝外,更多的是沉船中的金属物品和其他物品被冲到二岛周边。当时流传着这样一些顺口溜:“无事就到城上转,只望叱里打劈船”“水涨砚窝槽,叱里正打捞”。

三峡大学水文化研究所黄权生副教授在西坝调查发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葛洲坝和西坝确实有“淘金业”,但广大群众讲述的不是“淘金沙”,而是在二岛周围水中寻找各种“金属”。峡江沉船冲下来的有铜、铁、金、银和其他金属,但还是木质构件最多。木质构件可作为建材和燃料,水涸时还能在三江挖到阴沉木。当时在三江有人淘到金印,是古文物,该金印是狮子为把手的贵重金属。他们在三江所淘的物品,无奇不有,千奇百怪。当地曾有人不慎挖到了抗战遗留炮弹,炮弹爆炸,将一位“淘金者”的手臂削去。除了“淘”贵重金属、木质建材构件外,还有遇难无主尸骸也会出现在二岛附近,而西坝的白骨塔就成为这些无主尸骸的最后归属地。随着葛洲坝工程的建设,西坝的“淘金业”和白骨塔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菜园子” “工业区”“文化园”

新中国成立前,岛上居民大多以捕鱼、水上运输、跑码头做生意为业,少数人家种地为生。新中国成立后,坝上人常年种植蔬菜,农闲时捕鱼。20世纪五六十年代,宜昌城区的蔬菜来源主要是葛洲坝、黄草坝、西坝。因此这里又被称为宜昌“菜园子”。

在新中国成立前,西坝和葛洲坝一起统称宜昌县和平镇(古城镇)。宜昌解放后,西坝、葛洲坝属宜昌市第三区。1958年西坝成立了和平、建设两个蔬菜大队和红光豆芽社,属东湖公社。以后又单独建立西坝公社。葛洲坝当时即属西坝公社管辖的幸福大队,6个生产队从坝尾至坝头依序排列。江心岛长约1.5公里,宽约0.5公里,300多亩肥沃土地,从未筑堤防洪,既无内涝也不怕干旱。雨水一停就可下田,酥松透气的土地适宜蔬菜生长。坝上人引渠开沟、挖掘水池,大队部专设抽水站将水送到田边地头,自流浇灌抗旱施肥提高工效。油沙地里长出来的萝卜又脆又甜,广椒青翠欲滴,一棵白菜上十斤。

宜昌曾经有俗语“西坝的萝卜和白菜,葛洲坝的鸡子光吃菜。”指的就是西坝萝卜和白菜非常有名,而葛洲坝养殖的鸡子绿色生态,在宜昌名气非常的大。往返于峡江的船工和水手对西坝的蔬菜和葛洲坝的养殖的家禽都特别地钟爱。宜昌的“菜园子”以根菜类为主,如本地红萝卜、白萝卜、紫梗胡萝卜、大头菜等。这也是西坝作为整个峡江“木船业荟萃之场”,流动人口众多,商贸发达的重要支撑之一。

宜昌解放前,西坝鲜有现代工业,主要是传统的手工业,但这些传统手工业为解放后建设西坝工业园打下基础。

宜昌解放以后,庙咀一带残存的庙宇或被拆除,或改作他用。从1954年起,利民化工厂、峡江造纸厂、民康制药厂、长航宜昌船厂、宜昌磷肥厂、三峡制药厂、西坝砖瓦厂、西坝水厂等工厂,相继在西坝建厂开业,职工人数近五千人。使这块洲坝逐渐成为宜昌市最早的工业区,为宜昌产业发展奠定了基础。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西坝还是一个具有文化气息的地方,这里大中小学都有,是一个很有文化氛围的学区。

1949年7月,新成立的宜昌市政府将原湖北省立宜昌高级中学与湖北省立宜昌中学(今三中前身)及宜昌县立初级中学合并,称为宜昌市立中学,分高中、初中二部。高中部校址移至黄草坝。10月,高中部恢复沿用湖北省立宜昌高级中学校名。

湖北省立宜昌高级中学就是原来的省立第三中学,就在西坝,更准确地说,就在黄草坝。

1953年湖北省立宜昌高级中学迁至校军场(校门先后在得胜街、北门外正街和西陵二路),而这所高中正是2017年已搬到江南点军至喜桥头思圣路17号新校区的宜昌一中。

一份1958年的全市中学基本情况表可以看出,当时只有6名教职员工、96名学生、位于西坝的九中在公办学校里无论生源还是师资力量都是很不错的。

三峡大学的前身之一宜昌师专也是在西坝发展的,地址就在现在的长航船厂。从1950到1958年,办了快10年,1959年才搬到北山坡。

宜昌二高与黄草坝隔三江对望,也就是后来的三三〇工程局所在地。枯水季节可以上岛游玩。原宜昌三峡广播电视总台台长曹宗国回忆说:

我是在1963年第一次见到葛洲坝的,从此和它有过五年的朝夕相处,亲眼见证了它最后的五个春秋。那时我是在葛洲坝旁宜昌二高就读的学子,经常和同学们结伴到坝上游玩,跑遍了坝头滩尾,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如果是晚饭后的闲暇时间,我们大多只是在那条小河边观望黄草坝对面的葛洲坝,或者下到干涸的河床里玩耍。那时坝上也没有多少房舍人家,只有一家不知干什么的工厂,经常在傍晚时分打开高音喇叭播放革命歌曲,我们就坐在河边的柳树下倾听,最好听的是《谁不说咱家乡好》。那时夕阳刚刚从峡山上落下,天幕上显现出非常崚嶒的山影,时而霞光万道,而江流则金光闪闪,对面的葛洲坝就好比梦中的岛屿,让我们年轻的心感觉非常温柔。

我们一般是礼拜天(星期日)到坝上游玩的,只见峡山耸峙、江流滚滚,在对着南津关的坝头前分流而去,不时有一种名叫黄鸭的灰白色鸥鸟阵阵飞来,落在坝前的沙滩上栖息。1964年学校修建图书室,我们曾经把这里的石头,肩挑手抱搬运去砌墙。最难忘的是每年夏季,小河涨水,我们就下河游泳。

2010年,我国有一部很有影响的电影叫《山楂树之恋》,《山楂树之恋》小说主人公静秋的原型熊音的出生地和初恋地都在西坝岛上,《山楂树之恋》当时被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小说”,西坝现在还被称为“爱情岛”。熊音曾在日记中写道:

那时,那天,那年,那美丽盛开的誓言,成为刻骨铭心的往事,流过盼望守候的心田。那时,那天,那年,那青春盛开的火焰,它燃烧着生命和信念,却不能温暖孤独的思念。我们在山楂树下相恋,只换今生一次擦肩。如果来世可以执手相牵,我愿意用生命祭奠,我们的山楂树之恋,谁来续写岁月的缘,我的爱随你一起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宜昌城史研究者彭翔华说:

熊音是原宜昌市九中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她的母亲是原九中附小的老师。熊音文笔很好,“文革”期间被安排去写村史,当时叫“开门办学”。六中一位老师的父亲就是熊音的班主任,由熊音等主持写的那本村史书他还保留着。市六中原曹书记那时是熊音他们开门办学的带队老师。我在六中任职期间曾组织过六中退休支部的老同志去那里搞过党日活动,书中的老大一家现生活很好,那村庄离小溪塔不远。宜昌六中的那位老师的父亲住在西坝,但不知健在否?我们那天搞活动,还专门请了他,他把书也带来了,小薄本子。

队长一家现在很好,书中的小娃后来是搞工程的,谈起“老三(书中的男主)”感慨不已。当年钻探队住的房子还在。书中描写的山洞实际是个大岩屋,我们也去看过。

随着影片的热映,西坝作为电影的拍摄地一夜成名,许多旅行社借此推出了“山楂树之旅”特色旅游线路。那些被老三和静秋的爱情故事深深打动的人们纷纷到西坝寻找纯真爱情的气息。三江桥下的公园建设了“山楂树之恋”主题广场,广场内栽植一棵大山楂树,并在铜雕牌上镌刻《山楂树之恋》小说中的经典段落,浪漫三峡又多一处亮点。

在1970年以前,西坝和葛洲坝二岛有放荷灯的习俗。该习俗源自白起“火烧夷陵”的历史传说,至明清时期与佛教活动深度融合,民国时期达到鼎盛。据《宜昌县志稿》记载,中元节期间长江沿岸“夜夜皆有盂兰盆会”,外商轮船亦参与其中,祈求航行平安寓意“引路灯”引导亡灵安息。川主宫因场地开阔、江景壮丽,成为清末民初宜昌人放灯观灯的首选地。活动常由寺庙或民间团体组织(如西坝川主宫),伴随“扬幡”“挂榜”等佛教仪轨及焰火表演,形成宗教仪式与民众娱乐的结合。

荷灯以竹篾为骨、彩纸为瓣,灯芯蘸松香防水,形如碗口大小,轻巧如“蜻蜓翅膀”。制作工艺由徐宝元、方义兴等彩扎匠人传承,需提前数月预订。施放时需两船相连,在距岸30米处操作,以木片托灯入水,辅以“头灯”(火团引路)和“尾灯”(纸扎小庙收尾),形成长龙灯阵顺江而下,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庙咀也是宜昌龙舟赛的起点。每逢端午节,各种各样的龙舟都聚集在庙咀的江面,大显身手,一战高下。当时,河面上飞龙飞舞,锣鼓摇曳天空,岸边人山人海。场面比庙会还要热闹。还有一些顽皮的孩子,模仿大人的方式,在三江(俗称小河)用“脚划子”进行比赛,称为“划混江龙”。虽然船不大,锣鼓声也不大(多为铜盆所代替),但其热闹的氛围和激烈的竞争,丝毫不亚于正规的龙舟比赛,经常让大人和孩子们捧腹大笑。

消失的葛洲坝

1970年,葛洲坝工程开工了,距离长江遭受特大洪灾的1870年,正好一百年。一时间,西坝成了葛洲坝工程施工的战略要地,驻扎着拌和厂、基础分局、测量队、砂石分局、电力分局等施工队伍,建有拌和楼、自来水厂、变电站、砂石系统。平静的西坝从此打破了往日的宁静,迎来了社会主义的建设热潮。

葛洲坝工程施工所在地西坝、葛洲坝是宜昌市主要蔬菜基地。工区征用土地最初涉及宜昌市郊区2个公社(西坝、东湖)6个大队。西坝公社幸福大队的搬迁安置工作在中国人民解放军610部队指战员的支持下进展顺利,很快搬迁3个队。当时幸福大队三小队贫下中农致信市郊区革委会、郊区搬迁办公室表态:

兴建三三〇工程,我们坚决拥护,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要地让地。有组织有纪律地搬迁到共勤、共谊生产队,在那里生根、开花、结果,重新安排河山,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而努力。

王念时是宜昌市炎黄文化研究会的成员,对这段历史颇有研究:

到1971年3月,葛洲坝230多户农民在“爱国至上、顾全大局、支援国家建设”的口号声中分别搬迁到当时的伍家公社洋坝(今共勤村)、临江坪(今共联村)和江南十里红公社(今点军区)范家湖。他们是宜昌为葛洲坝工程搬迁的第一批移民。后来这三个地方能够成为宜昌市民新的菜篮子基地,那些移民功不可没。历史不应该忘记那些勤劳善良又淳朴坚强的葛洲坝移民。

葛洲坝搬迁的时候,当时的宜昌市革委会专门成立了搬迁办公室,据当时负责搬迁的人回忆:房屋搬迁费每平方米18元,既没有青苗费,也没有果木补偿金,搬迁费也不分发到户,由生产队统一结算。建房补助费按13元/平方米的标准发放,优惠政策是给每户安置一个青年进厂当工人。拆迁时由610部队派车负责运送到落户地。

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人们的思想觉悟高,国家利益第一,二话不说,说搬就搬。而搬迁去的那三个大队虽然和葛洲坝一样属于城郊,但当时那里一个劳动力每天拼死拼活只有六七角钱,个别生产队甚至只有几分钱,又是以种杂粮为主,历来以烧火土为当家肥,从而造成土壤板结,加上离长江远、供水困难,条件要差得多。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困难可想而知。

1971年葛洲坝工程上马,西坝人民公社撤销。“西坝菜园子”消失,农副产品价格随之高涨,市区人口猛增,菜源不足,市蔬菜公司不得不每年从外地采购大批蔬菜。由此可见西坝对宜昌农副产品价格的影响,但相比葛洲坝工程的社会价值,西坝作为“宜昌菜园子”的消失是值得的。如今无论是“洗菜坝”“豆芽社”“菜园子”都成为历史,人们只记得“万里长江第一坝”。

老宜昌人都知道,因葛洲坝工程建设的需要,葛洲坝这座令人神往的江心之洲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且永远从江中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它的原始原貌或许只能在历史的岁月中去慢慢寻找了。

据葛洲坝原总工程师孔祥千回忆,在修改设计方案时,围绕“是保留抑或挖掉葛洲坝”有两种相左的方案。一种方案是保留葛洲坝,将其作为纵向围堰,可降低截流水头,减少导流期泄水闸单宽流量,但对通航影响较大,此方案只好作罢。另一种方案是挖掉葛洲坝,可加大分流宽度,确保截流和安全导流,但自毁葛洲坝,实难下决心。因其作为天然纵向围堰和大江截流的前沿基地,非常有利,可谓天造地设。

鉴于葛洲坝工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同时为了确保长江黄金水道的畅通,最后还是采用挖掉葛洲坝的方案,被“忍痛割爱”地从江中“搬”到了东湖之中,历史性地演变为今天没有葛洲坝的葛洲坝水利枢纽。而西坝则因呈纵向直卧于三江与二江之间,且与河流并行不悖,无碍工程建设,故得以完整保留下来。

原来那座江心之洲——葛洲坝永远消失了,但万里长江第一坝——葛洲坝工程从此诞生了。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就横卧在大江、葛洲坝、二江、西坝和三江之上。工程因葛洲坝而得名。大坝建成后,江心洲葛洲坝不复存在,而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却名垂青史。

20世纪80年代初期,在这个产生了《山楂树之恋》故事的地方,一座高峻挺拔的“航运综合楼”在庙咀拔地而起,航运界称“庙咀综合楼”,这楼成了船舶进出葛洲坝船闸的标志性建筑和指挥系统之一。

宜昌摄影界老前辈、著名摄影家徐达先生有一张70年代的庙嘴照片,主体是一个残存的拱券形古建筑,酷似城门洞,位置就在“航运综合楼”这里。很多人说这是西坝城门洞,但西坝除了三国时期建有军事堡垒外,没有见到其他筑城的记载。笔者推测有可能是黄陵庙山门遗址。

在葛洲坝水利枢纽建设中,大量的原西坝“土著”岛民外迁,为国家建设“舍小家、为大家”,为此作出了巨大牺牲。又有不少自全国各地的葛洲坝建设者扎根西坝或宜昌,成为“新西坝人”或“三三〇人”。

葛洲坝工程完工后,西坝这一风水宝地的城市建设一直停留在20世纪八九十年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岛上诸多工厂改制或搬迁,但还有几个大型企业,成了治理长江的先行者,叱咤商海的急先锋。

图1-5 2009年的西坝面貌。肖佳法摄

中国长江三峡开发总公司,这家新型的国有独资企业,在水电行业中,人才、技术、资金方面,可谓独步中华。在西坝,耸入云端的公司总部32层大楼是宜昌的标志性建筑,与横卧长江的葛洲坝大坝交相辉映。公司的这一纵一横两建筑,展示了公司纵横捭阖、治理长江的雄心壮志。

葛洲坝电厂,这家成立于1980年的电厂,曾经是中国最大的水电厂。

中国长江电力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名列中国上市公司百强第八。中国的网民有一亿两千万,多数网民知道“长江电力”,“长江电力”牵动着亿万中国人的心。

中国长航宜昌船厂,这家有着50余年历史的老船厂,最近几年快速发展,现在已被国家确定为中国机电产品出口基地,被湖北省确定为湖北现代船舶基地。50多年来,这家船厂不仅造江船,也造海船。船厂已为德国、英国、荷兰、新加坡等国建造船舶50余艘。现在,船厂一年可下水万吨级远洋轮5艘。要知道,宜昌船厂离长江口1770公里。一个远离海洋的内陆船厂,一年能造5艘万吨级远洋轮,简直是在创造神话。

2017年,至喜长江大桥建成,为西坝的发展带来了一丝曙光。

图1-6 至喜长江大桥。2022年余道任摄

2021年7月,这座与“万里长江第一坝”葛洲坝紧密相连的小岛以打造西坝夜市起步,开创性建设夜间文旅消费集聚区,为这座仿佛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的小岛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2023年12月19日,在大型挖掘机的强力拆除下,位于下西坝三峡药厂的最后一栋楼房轰然倒塌。作为未来宜昌大剧院、美术馆项目计划用地范围内最后一栋旧楼,该楼房的拆除标志着该项目用地征迁工作实现全面“清零”。如今,至喜长江大桥以下成为一片空旷的荒草地,只剩破落的航运综合楼还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

站在西坝岛上,曾经的葛洲坝岛民,满怀深情地眺望着消失在江中的小岛,乡愁就像江面上的烟波,一层层地升起。站在西坝岛上,眺望江东,高楼林立。华灯初上,江天渔火,一派繁华璀璨气象。

来源:三峡新媒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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