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这是著名作家迟子建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开篇独白,也是其女主人公的原型,中国最后的“女酋长”——玛力亚·索一生的真实写照。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
这是著名作家迟子建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开篇独白,也是其女主人公的原型,中国最后的“女酋长”——玛力亚·索一生的真实写照。
玛力亚·索
这位鄂温克族的传奇老人,于2022年8月20日2时27分在她钟爱的驯鹿身边溘然长逝,享年101岁。
她的故事,是使鹿鄂温克人百年变迁的缩影……
中国最后的“女酋长”
1921年,玛力亚·索出生在大兴安岭北麓使鹿鄂温克人狩猎区的“撮罗子”里。
大兴安岭腹地使鹿鄂温克人的传统居所“撮罗子”
这片原始森林,浪漫又野性,寂静且幽深,是远离人世尘嚣的所在,也是中国真正的苦寒之地——冬天最低气温可达零下50摄氏度,山林中的积雪厚度常达1米以上。
内蒙古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腹地的猎民点
就在这里,玛力亚·索和她的族人依靠游猎和放养驯鹿,已自给自足地生活了上百年。他们架火、煮肉,做鞍子、兜子、鞋子,住在密林中传统的“撮罗子”里,由此形成了独特的民族文化和生活方式。
使鹿鄂温克人以驯鹿皮为原材料制作手工艺品
驯鹿,又被称为“森林之舟”。它们环北极而生,是使鹿鄂温克人信仰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他们生产活动中不可或缺的搭档和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一群驯鹿在内蒙古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区里休憩
约公元前2000年,鄂温克族的祖先就生活在外贝尔加湖和贝加尔湖沿岸地区。
到了17世纪初叶,鄂温克族分为3支,其中使鹿鄂温克族人是其中的一支。随着时间推移,这一分支逐渐迁徙至额尔古纳河流域游猎,并在大兴安岭的密林之中定居。
这个曾在历史上被称为“使鹿部”的族群,是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也是中国境内唯一饲养驯鹿和保留了驯鹿文化的族群。
为了解决驯鹿的觅食问题,在每年冬春和夏秋交替的季节,鄂温克人会沿着原始森林里某个苔藓丰富、群山环抱、河流广布的固定线路进行迁徙。他们喜欢自然放养驯鹿,让鹿自由地在森林里觅食。
使鹿鄂温克人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腹地中寻找走失的驯鹿
因此,小时候的玛力亚·索每隔两三天,都要徒步到密林中寻找自家的鹿。她经常带着“格列巴”,背着枪,路上打到什么就吃什么,一去就是好几天。
使鹿鄂温克人在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的定居点内制作美食“格列巴”
长大后的玛力亚·索美丽聪颖、干活利索,她和部落里优秀的猎手拉吉米结婚。婚后的玛力亚枪法精准,总是能一枪打下天上的飞禽。她还擅长手工艺活儿——兽皮在她手中经过缝制,可以变成衣服、手套、帽子。因为能干、热心,她很快就赢得了族人的信赖和尊敬,威信很高。
丈夫过世后,经族人推举,玛力亚·索成为中国最后一支使鹿部落的“女酋长”。
从森林到城市
“驯鹿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非常爱它们。”玛力亚·索一生育有3儿4女。在她的精心教养下,他们都成了优秀的猎人和驯鹿饲养能手。而驯鹿,是她最牵挂、最放心不下的那个“孩子”。
玛力亚·索在位于根河市的女儿的家中,她的目光凝视着窗外
儿时,玛力亚·索家中只有1头鹿,因而即便是搬家,也舍不得让鹿驮行李;出嫁时,6头鹿的陪嫁让她倍感风光;到她40多岁的时候,家里的驯鹿已“多得抓不过来”;90多岁时,玛力亚·索仍坚持在山上饲养驯鹿,传承驯鹿文化。
20世纪80年代末,玛力亚·索一家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中的家
玛力亚·索心中装着驯鹿,也装着全部的族人。即便年事已高,她也总在为族人操心。几十年来,她无私地向10多位鄂温克族青年赠送了120余头驯鹿,帮助他们成家立业。
玛力亚·索的儿子何协手中的老照片拍摄于1998年夏,玛力亚·索在猎民点内为时年3岁的外孙女乌云吹奏口弦琴,她的朋友芭拉杰依围坐在一旁静静聆听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曾经在大山上与驯鹿为伴、靠狩猎为生的族群逐渐与现代接轨,在党的民族政策的光辉照耀下,迈着坚定的步伐,亲历了生产生活中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1983年冬,玛力亚·索(左一)与丈夫拉吉米(左三),儿子何英刚(左二)、何英军(左四),女儿莲娜(右二)、罗力克(右一)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中猎民点内的合影
2003年,200多名使鹿鄂温克人带着驯鹿,陆续搬至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这个地方距离他们以前生活的原始森林有300多公里。但玛力亚·索和其他几位老猎民坚持留在了山上,他们认为只有猎民点才是自己的家。“山养鹿,鹿养我,我不下山。”
1999年春,时年78岁的玛力亚·索在山林里的家中准备午饭
于是,使鹿鄂温克人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玛力亚·索留在了山上,另一部分则走出山林,融入现代世界。
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由此成为人们了解鄂温克人的一扇窗。部分居住于此的居民发展起旅游业,通过建立民俗风情区、旅游接待区、驯鹿文化馆等方式,以另一种形式传播和延续使鹿文化与狩猎文化。
玛力亚· 索与二女儿得克莎· 何、二女婿赵四新在根河市家中的合影
使鹿鄂温克人最后的时代
为了记录下驯鹿文化族群宝贵的影像。摄影艺术家王伟30余次深入部落考察,总行程超过4万千米,拍摄大画幅胶片近千张、数码照片5万余张、视频资料300余小时。
王伟借鉴影像人类学中的田野调查法,用摄影镜头记录下使鹿鄂温克人千百年来在生产实践中形成的独特文化,也记录下当下他们的发展与变化,以此反映全球化时代自然、生态的状况及人类的选择。他的作品在众多拍摄敖鲁古雅的作品中脱颖而出:2018年,被列为国家艺术基金(一般项目)2018年度青年艺术创作人才资助项目,结项成果被评为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度滚动资助项目;2020年,获第三届中国民族影像志摄影双年展的金收藏奖,作品被中国民族博物馆、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
王伟的镜头仿佛是穿行在时光褶皱里的驯鹿,驮着鄂温克人千年的生存智慧,在当代文明的冰原上踩踏出清脆的蹄音。这些珍贵的影像既是正在消逝的游牧文明的活化石,也是照见现代性困境的平面镜——当驯鹿的铜铃声在钢筋森林里渐行渐远,被定格的凝视、褶皱里的风霜、桦皮船上的月光,都在叩问着后工业时代人类文明的去向。那些在胶片上永生的一头头驯鹿与“撮罗子”里冒起的缕缕炊烟,终将成为未来人类寻找精神原乡的星图,在全球化浪潮中守护着文明多样性的火种。这不是挽歌的终章,而是又一段新曲的开篇,在快与慢的辩证中,为人类文明存续着另一种可能的密码。
如今,这一摄影专题,由浙江摄影出版社结集为一本书《中国唯一的驯鹿部落——使鹿鄂温克人的时代肖像》出版面世。
来源: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