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化妆间的门被我撞得哐当一声,震得墙上的镜子都晃了晃。顾淮坐在化妆椅里,白衬衫的领口歪在锁骨处,两颗纽扣崩开着,左手攥着个琥珀色药瓶——瓶身还凝着水珠,像是刚从保温杯里捞出来的。
化妆间的门被我撞得哐当一声,震得墙上的镜子都晃了晃。顾淮坐在化妆椅里,白衬衫的领口歪在锁骨处,两颗纽扣崩开着,左手攥着个琥珀色药瓶——瓶身还凝着水珠,像是刚从保温杯里捞出来的。
"林小满?"他抬头冲我笑,眼尾那颗小痣随着笑纹颤了颤,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来得正好。"
我手指一松,起诉状"哗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印着"顾淮影视文化有限公司侵权案"的纸,被他的黑皮鞋尖轻轻压着。
"你疯了?!"我扑过去掰他下巴,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药末混着黏腻的口水沾在我虎口,苦得我舌尖泛酸。顾淮没躲,任由我掐着他下巴,喉结动了动:"早该吃的。"
助理小周撞进来时,顾淮整个人瘫在椅子里,眼尾泛红,眼皮像坠了铅块似的往下沉。我抓着药瓶冲出去喊人,标签上"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几个字像针尖扎进眼睛——这是抗抑郁药,他至少吞了二十片。
急救车的鸣笛声撕拉着耳膜,我蹲在片场角落的绿幕后面翻手机。相册最上面那张照片刺得我鼻尖发酸:十年前的夏天,我和顾淮蹲在巷口糖画摊前,他举着"龙"形糖画冲镜头笑,糖渣沾在他晒得通红的鼻尖上,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照片备注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顾淮要当大导演,给小满姐拍最好的戏"。
那时候我们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顾淮十岁时爸妈出了车祸,我妈把哭到浑身发抖的小淮淮领回家时,他整个人像片被揉皱的纸。我妈常摸着他的头叹气:"这孩子心尖上结着冰碴子,暖不化。"可他只对我软和——我写作文总爱涂涂改改,他就拿橡皮把纸擦得发亮,再工工整整誊在方格本上;我怕黑,他就攥着我的手走夜路,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渗过来;我躲在被子里用手电筒写的破剧本,他翻出来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拿铅笔工工整整誊在方格本上,边抄边笑:"小满姐的字太丑,得我帮忙。"
十七岁的顾淮蹲在阳台的破藤椅上,铁皮盒的边角磕着他膝盖。他把剧本往里塞时仰着头看我,眼睛里盛着整个夏天的光:"等我赚了钱,买最大的摄影棚,小满姐坐导演椅,我给你打板喊开始。"
后来他真的红了。我在出租屋啃馒头时刷到他的新闻——电影节红毯上,他西装笔挺,眉眼比小时候更锋利。评论区刷着"顾淮这张脸天生该被镜头宠",我盯着他耳后那颗泪痣,想起十六岁那年他发烧,我用湿毛巾给他擦脸,他迷迷糊糊抓着我手腕,声音哑得像砂纸:"小满姐别走。"
转折是从《春深》开始的。那是我花三年时间,在出租屋的台灯下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剧本,讲的是巷子里老裁缝和养女互相取暖的故事。去年春天,顾淮的公司突然宣布要拍这部戏,编剧栏赫然写着"特邀知名编剧王某某",像一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我攥着泛黄的手稿去他公司,前台小姑娘说顾先生在国外拍广告,连杯温水都没给我倒;我发了二十封邮件,只收到对方律师的回复:"版权归属以合同为准";我翻出藏在床底的铁皮盒——里面的剧本原稿不翼而飞,只剩我和顾淮当年一起写的备注,字迹重叠着,像两棵交缠的树。
"林小姐,您确定要起诉吗?"律师推了推眼镜,"顾淮现在的流量,舆论可能对您不利。"
我捏着铁皮盒里唯一剩下的纸条,那是顾淮十六岁时写的,字迹还带着孩子气的歪扭:"小满姐的故事,是全世界最好的。"
我把纸条按在胸口,喉咙发紧:"确定。"
可起诉通知送达的那天早上,我收到条匿名短信:"顾淮最近总在片场发呆,别刺激他。"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到底没回。
此刻急救灯在头顶晃,我盯着担架上的人。他睫毛上挂着泪,像小时候被我妈骂没写作业时那样,鼻尖红红的,连哭都不敢出声。
"他有抑郁症多久了?"在医院走廊,我拽住小周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小周红着眼圈翻出手机,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凌晨三点健身,五点背台词,上午广告,下午拍戏,晚上直播——连轴转了三个月,备注里全是"导演骂""NG五次""粉丝催更"。最后一条备忘录是三天前的,字都没打完:"今天又说错词了,导演摔了场记板,他们说我......"
"顾哥最近总说,"小周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说他对不起一个人,说他活得像提线木偶。"
我翻他手机时,屏幕自动亮了,最上面是条未发送的微信,日期停在三天前:"小满,剧本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公司要捧新人编剧,我争不过...等我处理完,就把版权还给你。"后面是一长串删除又重写的草稿:"其实我早就不想演了,每天对着提词器笑,我都忘了怎么说话""那天在后台看到你,我想叫你,可你转身就走""小满姐,我好累,累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顾淮的手指动了动,像小时候要牵我手时那样,轻轻蜷了蜷。他喉咙里滚出几个字,含糊得像梦话:"糖画...要龙形的..."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路过巷口,糖画摊还支在老位置,铜锅上飘着甜丝丝的焦香。老摊主眯眼瞧我:"姑娘,你是小顾的朋友吧?前几天他还来买糖画呢。"
"他站在摊前看了半天,说要龙形的,可最后买了个蝴蝶。"老摊主擦着铜锅笑,"我问他为啥,他说蝴蝶能飞,不像龙,被绳子拴着。"
现在顾淮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的针孔像颗颗小痣。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脸上,把泪痣的影子拉得老长。小时候他总趴在我耳边说:"等我有本事了,一定护着小满姐。"可后来我们被生活推得越来越远,他护着头顶的光环,我护着心里的剧本,直到今天,用最锋利的方式撞在一起。
护士来换药时,我蹲在墙角翻那叠起诉状。最下面那张是顾淮公司的答辩状,印着"原告无证据证明著作权归属"。可我知道,在他心里,早有一本永远改不了的剧本——那是两个小孩在旧阳台上,用铅笔写的,关于温暖和守护的故事。
窗外梧桐叶沙沙响,我摸着手机里未保存的"撤诉申请",手指在屏幕上悬着,不知道该按下去还是删掉。如果那天我没撞开化妆间的门,如果我再等等他的解释,如果......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我猛地抬头,看见顾淮的睫毛在动,像蝴蝶扑棱翅膀。他眼尾还挂着泪,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对不起我不该告你",还是"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三年"?
或许有些话,说出口就晚了。就像我们走散的那些年,就像他吞下去的药片,就像那盒被抽走的剧本原稿。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