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活了快七十岁,才明白一件事:有些人,就算天天在你眼前晃,你也未必真的认识她。
这双眼睛,骗了我四十年。
照片上的人,是我过世的老婆。
她身边站着的,是我以前的领导。
这怎么可能?
我叫戚茂实,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头。
老伴儿冉秋念走了有三年了,家里头,哪哪儿都是她的影子。
儿子戚承望怕我孤单,三天两头往回跑。
他说:“爸,我妈走了,您可得好好的。”
我嘴上应着“好,好”,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天,我拾掇书房,想着把那些老物件都理理。
一个落了灰的铁皮饼干盒,磕磕绊绊地从柜子顶上滑了下来。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全是老照片。
最上面那张,就是我和冉秋念的结婚照。
照片是黑白的,有点泛黄,但人还是那么清晰。
照片上的我,瘦得像根麻杆,穿着借来的中山装,咧着嘴傻笑。
我老婆冉秋念,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那是她自己熬了好几个晚上赶出来的,手巧得不得了。她梳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可我的眼神,却死死地 盯 在了她旁边那个伴娘身上。
那个伴娘,当时没怎么在意,就记得是冉秋念在县纺织厂最好的一个姐妹,叫什么名字,早就忘了。
她穿着一件碎花衬衫,人长得挺精神,就是眉眼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英气。
我怎么越看,这张脸越熟悉?
这不是……这不是我们单位以前那个“铁娘子”领导,宗南珍吗?
我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往上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宗南珍是谁?那可是我们厂里出了名的“活阎王”,从技术科的科长,一路干到副厂长。
我在她手底下干了小二十年,挨的骂比吃的饭都多。
她一个眼神过来,整个车间都得安静三秒。
她怎么会是冉秋念的伴娘?
她们俩,一个像水一样温柔,一个像冰一样坚硬,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我举着照片,手抖得厉害。
照片上的姑娘,笑得那么灿烂,眉宇间虽然有股英气,但绝对没有后来当了领导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岁月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还是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这个疑问,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必须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四十年的岁月里,到底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说起我和冉秋念的相遇,那得感谢我们厂的老师傅,王师傅。
那时候我二十六七,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在机修车间当学徒。王师傅看我为人老实,干活也踏实,就动了给我说媒的心思。
他跟我说:“茂实啊,我给你介绍个姑娘,人特别好,是我们县纺织厂的一枝花,叫冉秋念。”
我一听,脸就红了。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还是个稀罕事,大多都是靠人介绍。
见了面,我才知道王师傅一点没夸张。
冉秋念真人比听说的还要好。她文静,爱笑,说话声音细细的,像春风拂过柳梢。
我们俩的事,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定了下来。
冉秋念告诉我,她家里条件不好,底下还有弟弟妹妹,所以她上班特别拼命,想多挣点钱补贴家里。
她还说,她在厂里有个最好的姐妹,两个人无话不谈,跟亲姐妹一样。
我问她:“你那个好姐妹叫什么啊?”
她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她呀,外号叫‘阿珍’,我们都这么叫她。她可厉害了,是我们车间的技术能手,性子烈,像个小辣椒,谁要是敢欺负我,她第一个冲上去!”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阿珍”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结婚那天,厂里条件有限,没搞什么大排场。
我就借了一辆自行车,把冉秋念从她们厂宿舍给接了回来。
伴娘,就是那个“阿珍”。
我对她的印象很模糊,就记得她忙前忙后,帮着张罗,招待客人,比我还像个主人。
敬酒的时候,有人开玩笑,想灌我的酒。
是她站出来,端着酒杯,豪气冲天地说:“今天我姐妹大喜的日子,谁想欺负新郎官,先过我这关!”
她一个人,挡住了好几个大小伙子,喝起酒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当时心里还犯嘀咕,冉秋念这么个文静的姑娘,怎么交了个这么“江湖气”的朋友?
后来,婚结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我问过冉秋念:“怎么不见你那个好姐妹‘阿珍’来家里玩啊?”
冉秋念眼神黯淡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说:“她啊,我们结婚没多久,她就考上大学走了。听说是去了南京,学管理的。她那个人,心气高,小小的县城,留不住她。”
再后来,我们有了儿子戚承望,生活的重心全都在孩子和柴米油盐上了。
“阿珍”这个名字,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一圈涟漪后,就沉入了记忆的深处,再也没被提起过。
而我,怎么也想不到,这颗沉入湖底的石子,有一天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且掀起了那么大的波澜。
那大概是九十年代初,我们厂搞改革,从外面调来一个新的技术科科长。
开大会的时候,厂长隆重介绍:“这位是宗南珍同志,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有着丰富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以后就由她来主管咱们厂的技术革新工作!”
我坐在底下,偷偷打量着这个新来的领导。
三十多岁的年纪,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笔挺的蓝色工作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不好惹。
果不其然,宗南珍上任三把火,烧得整个厂“哀鸿遍野”。
她制定的规章制度,严苛到了极致。上班迟到一分钟,扣半天工资;操作不规范,写一千字的检讨;技术图纸出了半点差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我们这些老师傅,仗着自己有点经验,一开始没把她放在眼里。
结果呢?
第一个倚老卖老的,就被她抓了典型,直接给下放去看仓库了。
大家一下子就老实了。
我在她手底下,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她好像就跟我有仇一样,处处盯着我。
有一次,我为了赶一个急件,连续加了两个通宵的班,好不容易把活干完了,就趴在工作台上打了个盹。
结果,正好被她巡查的时候撞见。
她二话不说,拿起我的考勤卡,直接划了个“早退”。
我气不过,去找她理论:“宗科长,我这是连着加了两个大夜班,实在撑不住了才眯了一会儿,你怎么能算我早退?”
她头都没抬,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冷冷地说:“规定就是规定,工作时间,就不能睡觉。你要是觉得累,可以提前打报告,我批你假。但是你现在这个行为,就是违规。”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次,厂里要评先进。我的技术和产量,在车间都是数一数二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额非我莫属。
结果呢,名单公布下来,是我徒弟的名字。
我那徒弟,刚来没两年,技术毛毛糙糙的,怎么可能评上先进?
后来我才知道,是宗南珍把我的名字给划掉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戚茂实同志技术是好,但思想僵化,不思进取,缺乏创新精神。我们厂需要的,是有活力、有闯劲的年轻人。”
我当时真的,心都凉了半截。
回到家,一肚子的委屈和火气,没地方撒。
冉秋念看出了我的不对劲,给我端来一杯热茶,轻声问我:“又在单位受气了?”
我把事情一说,气愤地锤着桌子:“那个宗南珍,就是个女魔头!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整我!”
冉秋念听完,没有跟着我一起骂,反而沉思了片刻,说:“茂实,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么做,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我一愣:“能有什么原因?就是看我不顺眼!”
“你那个徒弟,最近是不是在琢磨一个什么技术革新?”冉秋念提醒我。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我那徒弟,脑子活,前段时间是捣鼓过一个小发明,据说能提高不少效率,还把方案交上去了。
“先进工作者的名额,是不是有奖金?”冉秋念又问。
“是啊,有二百块呢。”
“你徒弟家里,是不是条件不太好?他妈常年吃药,他工资一多半都寄回家了。”
我被冉秋念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事,我都知道,但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冉秋念拍了拍我的手,温柔地说:“茂实,我知道你委屈。但有时候,我们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那个宗科长,她一个女人家,能在男人堆里站稳脚跟,当上领导,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或许,她只是做事方法比较直接,不那么顾及人情罢了。”
听了老婆的话,我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大半。
虽然我还是觉得宗南珍不近人情,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如果她真的像冉秋念说的那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她为什么对我,始终都那么苛刻呢?
后来,她从科长升到了副厂长,管得更宽了。
我对她,还是敬而远之。
她找我谈话,我永远都是“是,厂长”、“好的,厂长”、“我马上就去办,厂长”。
我俩的关系,就像两条平行线,除了工作,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十年前,冉秋念生病住院。
那是我这辈子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冉秋念得的是肝病,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
医生说,要做移植手术,费用像个无底洞。
我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还是差一大截。
儿子戚承望那时候刚工作没两年,也拿不出多少钱。
我急得焦头烂额,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厂里忽然下来一个通知,说要给我发一笔“特殊困难补助”。
足足有五万块!
我当时就懵了。
我们厂效益早就大不如前了,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笔钱?
我去问工会主席,主席也说不清楚,就说是上面领导特批的。
“哪个领导?”我追问。
“好像是……宗厂长。”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宗南珍?她会这么好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不管我信不信,那笔钱,实实在在地打到了我的卡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靠着那笔钱,还有后来凑的一些,冉秋念的手术,总算是做了。
手术很成功,但她的身体,也彻底垮了。
在医院住了大半年,才勉强能回家休养。
那段时间,我请了长假,专心在家里照顾她。
有一天,我俩在阳台上晒太阳。
冉秋念忽然抓着我的手,说:“茂实,等我好了,你替我去谢谢宗厂长吧。”
我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是她?”
冉秋念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说:“我猜的。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
我没再问下去。
我不知道冉秋念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但我知道,这笔恩情,我记下了。
只是,这句“谢谢”,我一直没机会说出口。
冉秋念出院后,身体时好时坏,没过几年,还是走了。
她走后,我也没什么心思上班了,熬到退休年龄,就办了手续。
退休那天,我去宗南珍的办公室交接工作。
那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工作之外的场合,单独相处。
她的办公室,还是那么整洁,一丝不苟。
她也老了,头发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她接过我的退休申请,签了字,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你应得的。”她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厂里前几年集资盖房,你家里困难,没赶上。这是厂里给你补的福利。”
我打开一看,是一张存折,上面有好几万块钱。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站起来,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宗厂长,谢谢您。”我说。
这一声谢谢,不仅是为了这笔钱,更是为了当年那笔救命的“特殊困难补助”。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不用谢我,”她说,“这是你为厂里贡献了一辈子,应该得的。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我走出她的办公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我“恨”了半辈子的女人,到头来,帮我的却是最多的。
我一直觉得,她可能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好领导”,只是不善于表达。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真相,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要温暖得多。
当我把那张泛黄的结婚照,和我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的“铁娘子”宗南珍重叠在一起时,我感觉我过去六十多年的人生,都被颠覆了。
我必须去证实这件事。
可宗南珍早就退休了,听说她退休后就回了南京老家,我上哪儿找她去?
我把这事跟儿子戚承望说了。
戚承望听完,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爸,您是说,那个总骂我的宗阿姨,就是我妈的伴娘?”
我愣住了:“她什么时候骂过你?”
戚承望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我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年暑假,我不是去厂里打工挣学费嘛。有一次在车间里操作不当,差点出了事,就是被她给撞见了。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训了我一个多小时,说我‘对自己不负责,更对不起我爸妈’。当时我还觉得她小题大做,现在想想……她好像骂得挺对的。”
我心里又是一震。
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戚承望看我脸色不对,安慰我说:“爸,您也别想太多。这事儿,要想弄明白,也简单。我记得我妈以前有个日记本,一直锁在床头柜里,您找找看,说不定里面有线索。”
我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我赶紧跑到卧室,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头柜的最底层,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木盒子。
锁已经锈了,我找来工具,费了半天劲才撬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笔记本。
封皮是深蓝色的,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娟秀字迹,扑面而来,那是冉秋念的笔迹。
“1985年10月2日,晴。
今天,是我和茂实结婚的大喜日子。我很高兴,也很紧张。
幸好有阿珍在。
她真好,像个大姐姐一样,什么都帮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知道,她心里比我还舍不得。
她昨天晚上抱着我,哭了很久。
她说,‘秋念,你以后嫁了人,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好姐妹。那个戚茂实,看着老实巴交的,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从南京飞回来揍他!’
我笑了,我说,‘他不敢的。’
阿珍,我的好阿珍,你也要幸福啊。
你那么优秀,那么好强,我知道,你一定会飞得很高很远。
只是,以后我们相隔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日记本后面,还贴着一张小照片。
是两个年轻姑娘的合影。
一个,是我的冉秋念。
另一个,穿着碎花衬衫,梳着两条辫子,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虽然青涩,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就是年轻时的宗南珍!
日记本里,冉秋念断断续续地记录着她们之间的书信往来。
“阿珍”考上了南京的大学,学的是企业管理。
她信里说,她要学一身的本领,以后要当大厂长,要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她说,她家里穷,被人瞧不起,她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出个人样来。
冉秋念在日记里写道:“阿珍,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你是我心里最了不起的姑娘。”
可是,写着写着,信就断了。
最后一封信的记录,是在1990年。
那之后,日记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阿珍”这个名字。
我合上日记本,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原来,是真的。
宗南珍,就是冉秋念那个情同手足的好姐妹,“阿珍”。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后来调到我们厂,当了我的领导,却从来没有和我相认?
她明明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她最好姐妹的丈夫。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冷酷无情的“铁娘子”?
她对我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刁难”,背后又到底藏着什么?
还有那笔救命的钱,真的是她给的吗?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暗中帮助我们这个家?
四十年了。
整整四十年,她就守在我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看着我,也“折磨”着我。
我拿起电话,手抖得不成样子,拨通了戚承望的号码。
“承望,帮我……帮我找一下宗厂长的联系方式。现在,立刻,马上!”
戚承望的路子比我广,没过两天,就打听到了宗南珍在南京的住址和电话。
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买了最近一趟去南京的火车票。
站在宗南珍家门口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不知道迎接我的,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保姆。
我说明了来意,保姆把我领了进去。
客厅里,宗南珍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读报纸。
她看起来比退休时更清瘦了些,头发也全白了,但那股子清冷的气质,一点没变。
她抬起头,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你?”她放下报纸,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包里,拿出了那张泛黄的结婚照,和冉秋念的日记本,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阿珍。”
我轻轻地叫出了这个尘封了四十年的名字。
宗南珍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照片和日记本上,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过了许久,许久。
我看到,有两行清泪,从她那双总是那么锐利的眼睛里,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滴在了日记本的封皮上。
她没有去擦。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敲打着我们俩同样波涛汹涌的心。
“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再是那个“铁娘子”的语调,而是一个普通老人的脆弱。
我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依言坐下。
她拿起那张照片,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上冉秋念的脸,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和悲伤。
“她……还好吗?”她问。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可能还不知道冉秋念已经……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她走了,三年了。”
宗南珍的手,猛地一抖,照片掉在了地上。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沙发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了半生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一刻,什么领导,什么“铁娘子”,都不存在了。
她只是一个失去了最好朋友的,可怜的老人。
我没有去劝她。
我知道,她心里积攒的痛苦和思念,需要一个出口。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擦干眼泪,重新捡起那张照片,像是抱着一件绝世珍宝。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宗南珍苦笑了一下,眼神飘向了远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当年,我考上大学走了之后,就跟自己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再风风光光地回去见秋念。可是,生活比我想象的要难得多。”
她说,她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大城市的国企,因为性格耿直,不懂得阿谀奉承,得罪了不少人,处处受到排挤。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苦,我不敢给秋念写信,我怕她担心。我想,等我熬出头了,再跟她联系。”
“可是,等我好不容易在单位站稳了脚跟,却听到了一个消息。我们一个同乡说,秋念结婚了,嫁给了他们厂一个叫戚茂实的机修工。”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当时,又生气,又难过。气她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也气我自己,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
“后来,我们厂里有个机会,可以调动。我鬼使神差地,就申请调到了你们厂。我想去看看,那个叫戚茂实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我的秋念。”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她点了点头,“我到你们厂报到的第一天,就从人事档案里,看到了你的资料,还有你的家庭住址。我偷偷去你家楼下看过,看到你和秋念,还有承望,一家三口,很幸福。我就想,这样,也挺好。”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相认?”我还是不解。
“我怎么认?”她反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那时候的我,一事无成,灰头土脸。而秋念,她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落魄的样子,更不想让她因为我,和自己的丈夫产生什么隔阂。”
“而且,”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了解秋念,她太善良了。如果我跟她相认,她肯定会觉得亏欠我,会想尽办法帮我。我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所以,你就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守护在她身边?”
“我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她说,“后来,我当了科长,成了你的领导。我知道你这个人,技术好,人也老实,但就是有点安于现状。秋念她……她身体底子不好,我知道。我当时就想,你必须要有出息,要有能力,才能给她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我不能让她跟着你吃苦。”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原来,她那些年的“刁难”,那些让我恨得牙痒痒的“穿小鞋”,竟然是……
“你故意不让我评先进,是为了把名额和奖金给你那个家境困难的徒弟?”
她点了点头。
“你因为我上班打盹,就罚我,是为了让我养成严谨的习惯,不要在安全问题上犯错?”
她又点了点头。
“你骂承望,是因为他操作失误,差点出事?”
“那孩子,跟他妈一样,善良,就是有点马虎。我怕他出事,我没法跟他妈交代。”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全明白了。
我以为的那些“打压”和“针对”,原来全都是她煞费苦心的“鞭策”和“保护”。
她用她那套“铁血”的方式,逼着我成长,逼着我成为一个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男人。
“那……那秋念住院那笔钱……”
“是我。”她平静地承认了,“我那时候刚升副厂长,手里有点权力。我动用了一点关系,走的厂里的账。我不能让你为了钱,耽误了秋念的治疗。”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我这个大男人,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宗厂长……不,阿珍姐!我戚茂实,混蛋!我错怪了你半辈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秋念!”
她慌忙来扶我:“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这样,让秋念在天有灵,怎么安心!”
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扶着,哭成了一团。
所有的误会,所有的隔阂,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一份迟到了四十年的亲情,和一份沉甸甸的,无言的感恩。
那天,在宗南珍家的客厅里,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从青葱的少女时代,聊到各自半生的风雨。
她告诉我,她终身未嫁。
年轻时,心里装着事,错过了年纪。后来,心里住着一个好姐妹,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她说:“我这辈子,没什么亲人。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临走的时候,她把冉秋念的那本日记本,郑重地交还给了我。
她说:“这是秋念留给你最宝贵的东西,你收好。以后,常来看看我这个孤老婆子。”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南京回来的第二周,我带着儿子戚承望,一起去了冉秋念的墓地。
同行的,还有从南京赶来的宗南珍。
墓碑上,冉秋念笑得依然那么温柔。
我把那张结婚照,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墓碑前。
照片上,三个人,都在笑。
宗南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冉秋念的名字,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喃喃地说:“秋念,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茂实把你和承望,都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吧。”
“以后,有我呢。我会替你,看着他们。”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个,给了我前半生的温暖;另一个,用她独特的方式,守护了我后半生的安稳。
我忽然觉得,我的老伴儿冉秋念,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也变成了眼前的这个“阿珍”,默默地守护着我,守护着我们这个家。
善良,是一种轮回。感恩,是一种传承。
宗南珍用她的一生,诠释了一场不动声色的告白和守护,那份深埋在心底的姐妹情,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看着墓碑前相拥而泣的父亲和宗阿姨,戚承望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之所以走得那么顺,背后,原来一直有两双眼睛在默默注视和庇佑。
人生在世,我们总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像烟花,绚烂一时;而有些人,却像磐石,默默无闻,却为你奠定了人生的基石。
只是,我们常常会被生活的表象所蒙蔽,忽略了那些深藏在岁月里的,最真挚的情感。
朋友们,您是否也曾有过这样被误解,或者误解别人的经历呢?在您的生命里,是否也有一个像“阿珍”一样,默默守护着你的人?不妨在评论区里,分享一下您的故事吧。有时候,一句及时的感谢,或许就能温暖一颗守护你已久的心。
来源:文文爱生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