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云雾深处,一缕青烟自幽谷袅袅升起,隐约可见青石垒就的祭坛上,七盏青铜灯摇曳着幽蓝火苗。
残阳如血,将南疆十万大山染作赤金。
云雾深处,一缕青烟自幽谷袅袅升起,隐约可见青石垒就的祭坛上,七盏青铜灯摇曳着幽蓝火苗。
苏绾跪坐在祭坛中央,指尖凝着朱砂,在黄表纸上勾勒出第七道符咒。
她腕间银铃忽地无风自动,惊得林间栖鸟扑棱棱飞起,带落几片沾着露水的血藤花。
"第七日了。
她喃喃自语,将画好的符咒贴上膝头木偶。
那木偶不过半尺高,通体漆黑如墨,眉心却嵌着颗血玉雕就的竖瞳。
这是她用九十九种毒虫淬炼的巫毒娃娃,每逢月圆便要以心头血喂养。
如今娃娃周身已泛起暗红纹路,像是要活过来般蠕动。
忽有阴风掠过祭坛,青铜灯盏次第熄灭。
苏绾浑身剧震,喉间涌上腥甜——她分明看见木偶的嘴角咧开细缝,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正抵着她的指尖。
指尖刺痛传来时,她才惊觉自己竟不自觉将食指送进了木偶口中。
"喀嗒"。
轻响如碎玉,木偶的牙齿竟真的合拢。
苏绾猛地抽手,却见指尖已破开针尖大的血口,一滴殷红坠落在木偶心口,霎时化作蜿蜒血线,顺着那些暗红纹路游走全身。
祭坛四周的毒藤突然疯长,藤蔓如活物般缠上她的脚踝,花瓣翕动着发出婴孩啼哭般的声响。
"不对……"苏绾冷汗涔涔,手中银铃化作万千光点炸开。
她自幼修习巫蛊之术,从未见过巫毒娃娃会噬主。
当机立断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在虚空画出血符,却见那木偶漆黑的眼眶里突然燃起两点幽绿鬼火。
夜色如墨倾覆山峦时,苏绾踉跄着逃出幽谷。
她后颈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抬手一摸竟是三道血痕,仿佛被无形利爪所伤。
更诡异的是,每逢子夜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总看见那个木偶蹲坐在床头,用血玉竖瞳冷冷盯着她。
七日后,南疆最大的蛊市"百鬼夜行"开市。
苏绾戴着青铜鬼面混入人群,青丝间暗藏的银针已淬满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要找的人是"鬼手婆婆",据说这位活了三百岁的蛊术宗师,知晓所有巫蛊秘闻。
"姑娘这娃娃,倒是有趣。
沙哑笑声自背后传来。
苏绾浑身僵直,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朽木,听得人牙酸。
她缓缓转身,只见个佝偻老妪拄着蛇头杖,杖首盘踞的赤练蛇正对着她吐信。
老妪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青光:"不过它现在,可不认你这个主子喽。
话音未落,苏绾怀中突然爆出凄厉尖啸。
木偶破衣而出,周身缭绕着黑雾,所过之处蛊虫尽数爆体而亡。
人群顿时大乱,苏绾却见老妪的蛇头杖轰然炸裂,赤练蛇化作血雾凝成符咒,将她与木偶一同罩住。
"三百年来,你是第二个能让噬心蛊反噬的。
老妪的声音在符咒中震荡,"第一个,如今正躺在九幽黄泉底下呢。
苏绾瞳孔骤缩。
她想起族中禁书里的记载——噬心蛊本为上古巫神所创,中蛊者会成为蛊虫的傀儡,直到心脏被啃噬殆尽。
可她分明是施蛊之人,怎会……
木偶的利爪已抓向她面门,血玉竖瞳中映出她惊恐的面容。
生死关头,苏绾咬碎藏在齿间的冰魄丹,寒气自丹田直冲天灵。
她双手结出玄奥法印,周身浮现出三百六十道血色咒文,竟是以精血为祭,强行催动禁术"万蛊朝宗"。
蛊市地底传来此起彼伏的嘶鸣,无数毒虫破土而出,在符咒结界外结成虫墙。
木偶被虫潮暂时逼退,苏绾却七窍流血,她知道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老妪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有趣!
有趣!
你这丫头竟身怀巫神血脉!
符咒骤然破碎的刹那,苏绾看见老妪干枯的手指刺入自己心口,掏出一颗仍在跳动的血珠。
那血珠没入木偶眉心时,整片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中浮现出九只巨大的血眼。
"原来当年巫神陨落时,竟将一缕神魂封入了噬心蛊。
老妪的声音变得缥缈,身形开始透明,"三百年了,老夫终于等到这个容器……"
苏绾这才惊觉,这哪里是什么蛊市,分明是座建在古战场上的祭坛。
她脚下青石板下,无数白骨正发出悲鸣,那些都是被献祭的巫族战士。
木偶吸收了血珠后暴涨至三丈高,周身缠绕着漆黑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连着个痛苦挣扎的魂魄。
"快走!
清冷男声突兀响起。
苏绾被人拦腰抱起,转头只见张银质面具贴在自己耳畔。
那人袖中飞出九柄玉如意,在空中结成北斗七星阵,竟将木偶的攻势尽数挡下。
"你是何人?
苏绾被带着在屋顶腾挪,夜风卷起那人玄色衣袂,露出腰间半块残缺的青铜虎符。
"要你命的人。
面具人突然将她抛向祭坛中央,"不想死就催动你眉心血咒!
苏绾重重摔在祭坛上,后背硌到块凸起的石碑。
石碑上密密麻麻刻着巫族古文,她竟能看懂——这是巫神封印神魂的祭文!
木偶的巨爪已至头顶,生死关头,她本能地咬破眉心,将精血按在石碑凹槽。
霎时地动山摇,九道血柱冲天而起。
木偶发出非人的惨叫,那些缠绕的锁链纷纷断裂,被囚禁的魂魄化作流光没入苏绾体内。
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金戈铁马的战场,祭坛上疯狂起舞的巫女,还有那颗被封入噬心蛊的金色神魂……
"原来我才是容器。
苏绾踉跄起身,发间银簪不知何时化作金冠。
她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朵血色曼陀罗,木偶在她面前寸寸崩解,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魂魄。
面具人突然现出身形,手中玉如意直指她眉心:"你竟觉醒了巫神记忆!
"阁下不是要杀我么?
苏绾轻笑,指尖轻点,地面裂开深渊将面具人吞没。
她转身望向瑟瑟发抖的鬼手婆婆,老妪此刻哪还有半点高人风范,正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神尊饶命!
是老夫被贪欲蒙蔽……"
话音未落,老妪的躯体突然炸成血雾。
苏绾看着掌心跳动的金色火焰,忽然明白为何噬心蛊会噬主——这根本就是场持续三百年的阴谋。
当年巫神与魔尊同归于尽前,将神魂一分为二,魔尊之魂被封入噬心蛊,而巫神之魂则轮回转世。
"可你们没想到吧?
苏绾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的不再是血肉,而是团金色火焰,"这一世的我,既非巫神,也非容器。
她忽然并指如剑划破虚空,身后浮现出遮天蔽日的血色法相。
南疆十万大山同时发出轰鸣,所有蛊虫都朝着这个方向朝拜。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苏绾已站在云海之巅,脚下是正在崩塌的百鬼夜行蛊市。
"该去找另一半神魂了。
她轻声说着,掌心浮现出半块青铜虎符,与面具人腰间那块完美契合。
远处天际闪过七道流星,那是七大门派掌门的气息——他们终于察觉到巫神复苏了。
苏绾踏云而行,发间金冠化作万千光蝶。
她忽然想起昨夜面具人将她抛向祭坛时,袖中落出的半块玉佩,此刻正在她怀中发烫。
那玉佩上刻着的,分明是北冥玄冰宫的图腾。
山风送来遥远的钟声,她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这具承载着巫神记忆与魔尊残魂的躯体,终将在九州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而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又在这盘棋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云海翻涌间,苏绾忽然轻笑出声。
她抬手接住只光蝶,看着它在掌心化作缕青烟:"有趣,当真有趣。
这局棋,我便陪你们下到底。
北冥极地终年覆雪,玄冰宫的琉璃瓦在极光下流转着幽蓝。
苏绾踏过九百九十九级寒玉阶时,足尖凝出的冰花尚未坠地便化作雾气。
她仰头望着宫门上那柄悬了三百年的冰魄剑,剑身缠绕的霜气竟在触及她衣袂时骤然消散。
“玄冰宫主,别来无恙。”清越男声自冰瀑后传来,惊起几只雪鸮。
苏绾转身,正见那日戴银质面具的男子立在寒潭中央,玄色大氅浸在水中却未沾半点水渍。
他摘下面具的刹那,潭面冰层突然绽开蛛网裂痕——竟是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
“萧临渊。”她朱唇轻启,这三个字在风雪中凝成冰晶。
三年前她在南疆秘境见过这张脸,当时他正在给一头冰螭换骨,漫天血雨中犹自谈笑风生。
此刻他眼尾那抹朱砂痣却泛着妖异红光,像是要滴出血来。
萧临渊足尖轻点,踏着冰凌掠至她身前三尺:“神尊记性真好。
不过今日邀您前来,却是为了这柄剑。”他抬手虚握,冰魄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剑柄处缓缓浮现出半块青铜虎符,与她怀中那块严丝合缝。
苏绾瞳孔微缩。
这虎符本该是北冥玄冰宫镇派之宝,怎会与南疆巫蛊产生关联?
未待她发问,整座玄冰宫突然剧烈震动,八十一根冰柱同时射出寒光,在穹顶交织成巨大星图。
萧临渊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纵身跃入寒潭。
潭水竟是温热的。
苏绾运转真气护体,却见周身水波自动分开,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巨棺。
棺盖上刻着九头相柳图腾,每颗蛇首口中都衔着枚血玉——正是噬心蛊的原型。
萧临渊指尖抚过棺身,冰层下竟显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符文竟与她眉心血咒同源。
“三百年前,家祖萧无垢奉命镇守此棺。”他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潭底暗流掀起他鬓边碎发,“直到他发现,棺中沉睡的根本不是魔尊残魂。”
苏绾心头剧震。
她分明看见棺中躺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周身缠绕着金色锁链,而锁链尽头……竟连在萧临渊心口!
潭水突然沸腾,无数冰晶凝成利刃悬在头顶,萧临渊却突然将她按在棺盖上,滚烫的唇贴上她颈侧。
“别动。”他气息紊乱,掌心贴着她后背大穴,“他们在看着。”
话音未落,潭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苏绾怀中虎符突然发烫,与棺中女子的金锁产生共鸣。
她看见记忆碎片如走马灯闪过:穿玄色战甲的女子将长枪刺入自己心口,血珠凝成噬心蛊;白衣男子抱着她坠入寒潭,以心头血画下镇魂阵;最后是萧临渊跪在冰棺前,将半块虎符嵌入自己胸膛……
“原来如此。”苏绾忽然轻笑,指尖凝出金色火焰点燃冰棺,“你们萧家世世代代,都在给巫神当守墓人。”
萧临渊猛地退开三步,嘴角溢出血线。
他眼尾朱砂痣红得妖异,周身却开始结出冰晶:“神尊好眼力。
可惜这局棋,从您觉醒那刻起就注定了输赢。”他突然并指如剑刺向自己心口,金锁应声而断的刹那,整座玄冰宫开始崩塌。
苏绾凌空而立,看着脚下冰川裂成深渊。
萧临渊正站在对面冰峰,手中握着半截金锁,锁身缠绕的魔气几乎要实质化。
她忽然明白为何噬心蛊会噬主——那根本就是场持续三百年的献祭,萧家用血脉温养魔尊残魂,就等着巫神转世来当容器。
“可你们算错了一步。”她抬手召来冰魄剑,剑身映出她眉心浮现的金色莲花纹,“这具身体,早就不归巫神管了。”
剑光劈开风雪的刹那,苏绾看见萧临渊眼中闪过惊愕。
他身后突然浮现出九头相柳虚影,而她识海中也响起此起彼伏的龙吟——竟是沉睡在血脉中的巫族战魂苏醒了。
冰川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三十六具冰封的巫族战士破冰而出,他们手中战矛同时指向萧临渊。
“萧家小儿,该还债了。”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眉心却有道狰狞刀疤。
苏绾认得这道疤,那是三百年前巫神座下第一战将,被魔尊亲手剜去双眼时留下的。
萧临渊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落满天冰棱。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咒印:“还债?
三百年前你们巫族战败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他手中金锁突然化作漫天魔气,将整片极地染成墨色。
苏绾看见冰棺中的女子睁开双眼,那双金瞳与她如出一辙,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小心!”萧临渊突然扑来将她护在身下。
魔气擦着他后背掠过,在冰原上犁出万丈深渊。
他肩头血肉模糊,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别看她的眼睛!
那是用十万巫族魂魄炼就的摄魂术!”
苏绾心头剧痛。
她分明看见萧临渊眼中闪过挣扎,他脖颈青筋暴起,似是有两种意识在撕扯。
魔气中传来女子轻笑:“好个痴情种。
萧无垢若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话音未落,三十六巫族战士同时爆体而亡。
他们的血在空中凝成血色咒文,朝着苏绾头顶压来。
萧临渊突然咬破舌尖,以精血在虚空画出逆转符阵。
他周身魔气与符阵相撞,炸开的冲击波将方圆百里的冰川夷为平地。
“你疯了!”苏绾抓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这才发现他心口咒印已蔓延至脖颈。
那些咒文像活物般蠕动,每蠕动一次,他眼底的红光就黯淡几分。
“当年家祖……也是这般……”他咳出血沫,却将虎符塞进她掌心,“带着它去东海归墟……那里有……有破局之法……”
魔气凝成的巨掌突然拍下,萧临渊用最后力气将她推出结界。
苏绾在空中翻滚时,看见他转身迎向魔气,玄色大氅在风暴中猎猎作响。
他心口咒印完全亮起的刹那,整片极地响起龙吟凤鸣,那是被封印的巫神之力在苏醒。
苏绾坠入海中的瞬间,看见冰棺中的女子化作流光没入萧临渊体内。
他身后浮现出遮天蔽日的法相,半面佛光半面魔气,手中金锁化作斩魔剑。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听见他遥遥传音:“记住,你首先是苏绾。”
咸涩海水灌入口鼻时,苏绾忽然明白这场跨越三百年的棋局里,最可悲的不是棋子,而是执棋人。
萧临渊用命为她换来的生机,她定要带着去东海归墟寻个明白。
怀中虎符突然发烫,指引着她游向海底深渊。
七日后,东海归墟。
苏绾站在通天彻地的水晶柱前,看着柱中封印的九头相柳。
它每颗蛇首都缠绕着金色锁链,而锁链尽头……竟是无数个萧临渊的虚影。
他们或笑或怒,或悲或狂,最终都化作金色光点融入她眉心。
“原来如此。”她抬手触碰水晶柱,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
当年巫神与魔尊本是一体双生,萧家先祖萧无垢为阻止神魔大战,以血脉为引将魔尊残魂封入噬心蛊,却不知这蛊早被巫神动了手脚。
所谓巫神转世,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轮回——每世都要看着至亲至爱之人因自己而死。
水晶柱突然炸裂,九头相柳化作流光没入她体内。
苏绾听见此起彼伏的锁链崩断声,识海中浮现出完整记忆:穿玄色战甲的女子将长枪刺入白衣男子心口,不是为了封印,而是为了将半数神魂渡给他;萧临渊世世代代背负的咒印,实则是巫神留给转世的护心符;就连噬心蛊噬主,也是因为察觉到容器已生出自主意识……
“好一个局中局。”苏绾踏浪而行,身后浮现出遮天蔽日的法相。
这次不再是半面佛光半面魔气,而是黑白交织的太极图。
她忽然想起萧临渊最后那句话,指尖凝出金色火焰点燃眉心血咒——既然这具身体是容器,她便将容器打碎重铸!
东海沸腾,九道水柱冲天而起。
七大门派掌门赶到时,只看见漫天星斗同时暗淡。
苏绾站在漩涡中心,发间金冠化作万千光蝶,手中冰魄剑与虎符合二为一,化作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枪。
枪尖挑着的,是正在消散的金色神魂与漆黑魔气。
“三百年了,该醒了。”她轻声说着,将长枪刺入自己心口。
刹那间天地失色,日月同辉,东海深处传来悠远的龙吟。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雾时,归墟中走出个素衣女子,她眉心莲花纹已化作太极印记,而怀中抱着的,是正在消散的萧临渊。
“这次换我守着你。”她将长枪插入海底,刹那间地脉震动,九座仙山自海中升起。
七大门派掌门同时跪地,他们终于认出这招——正是巫神与魔尊合创的“天地同寿”。
极北之地,崩塌的玄冰宫废墟下,半块虎符突然发出微光。
一只苍白的手破开冰层,将虎符按在心口。
萧临渊在剧痛中睁开双眼,入目是漫天极光。
他忽然轻笑出声,掌心凝出朵冰花,花蕊中藏着缕金色神魂。
“苏绾,你可欠我条命呢。”他踏着冰凌走向东方,玄色大氅扫过之处,枯萎的雪莲重新绽放。
而此刻东海之滨,素衣女子正望着手中消散的冰花,指尖抚过心口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跳动着的,是两颗相连的心。
东海之滨的潮声里混着诡异的呜咽,苏绾赤足立在礁石上,看着掌心冰花彻底消散。
远处渔火明灭,却照不亮她眉间凝结的霜色。
自那日以“天地同寿”重铸神魂,她便总在子夜听见锁链拖拽声,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试图将她拽回幽冥。
子时三刻,潮水突然逆流。
苏绾眸光骤冷,袖中冰魄剑已化作流光没入海底。
但见漆黑海水中浮起具具浮尸,皆穿着百年前东海剑派的服饰,胸口却插着北冥玄冰宫的冰棱。
更诡异的是,这些尸体竟齐刷刷转头望向她,眼眶中爬出密密麻麻的银色蛊虫。
“巫神殿下好手段。”沙哑笑声自浪尖传来,黑袍老者踏浪而行,手中蛇头杖缠着具女尸——竟是三年前在百鬼夜行蛊市见过的鬼手婆婆。
她脖颈处生着圈诡异红疹,像是被什么活物啃噬过。
苏绾指尖凝出金色火焰,却见老者突然掀开黑袍。
他心口赫然嵌着半块虎符,与她怀中那块共鸣震颤,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涌。“萧家余孽果然将虎符给了你。”老者狞笑着撕开脸皮,露出张与萧临渊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是血红的蛊瞳。
“萧无垢?”苏绾倒退半步,冰魄剑发出龙吟。
她分明记得三百年前,这位玄冰宫主为镇压魔尊残魂,已与冰棺同沉北海。
此刻他周身却缠绕着浓郁的魔气,每根血管都在皮下蠕动,像是有万千蛊虫在啃噬。
萧无垢突然抬手,海面升起九座冰棺。
棺中躺着历代萧家子嗣,皆与萧临渊容貌相似,心口都插着冰棱。
他指尖抚过最近那具冰棺,棺中少年突然睁眼,瞳孔中爬出条赤练蛇:“乖孩子,去把神尊大人的心挖出来。”
苏绾挥剑斩断蛇影,剑气却在触及冰棺时诡异地没入其中。
她瞳孔骤缩——这些冰棺竟是空间法器!
未等她反应,脚下礁石已化作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齿。
千钧一发之际,她咬破舌尖以精血画出血符,整个人化作流光冲天而起。
“殿下逃不掉的。”萧无垢的声音在云层中回荡,“您每用一次巫神之力,体内魔尊残魂就苏醒三分。
等您完全觉醒那日,便是萧某收割之时。”
苏绾落在千里外的荒岛上,喉间涌上腥甜。
她低头看去,指尖不知何时爬满黑纹,正顺着经脉往心口蔓延。
忽然想起那日萧临渊将虎符塞给她时,掌心温度烫得惊人——原来他早知会有今日。
荒岛深处传来古琴声。
苏绾握紧冰魄剑,循声而行。
拨开藤蔓后,竟见座白玉亭台悬在半空,亭中坐着个抚琴的青衫男子。
他膝头横着焦尾琴,十指翻飞间,琴音化作利刃斩断她周身黑纹。
待看清他面容时,苏绾如遭雷击——竟与萧临渊有九分相似,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
“在下萧明夷,见过神尊。”男子起身行礼,袖中滑落半块虎符,与她怀中两块严丝合缝。
他指尖抚过琴身,琴尾突然弹出暗格,露出颗跳动的心脏——正是萧临渊的!
“三百年前家祖为镇压魔尊,将半数神魂封入虎符。”萧明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不知巫神早将计就计,在虎符中种下情蛊。
萧家世世代代爱上的女子,都会成为魔尊复活的容器。”
苏绾踉跄后退,琴音突然变得刺耳。
她看见亭台四周升起血色结界,萧明夷的泪痣泛起红光,与萧无垢的蛊瞳如出一辙。
原来萧家血脉中早被种下双重诅咒,既要守护巫神转世,又要防备魔尊夺舍。
“可你们算漏了变数。”苏绾突然轻笑,指尖凝出金色火焰点燃心脏。
火焰中浮现出萧临渊的面容,他眉眼含笑,周身却缠绕着金色锁链。
萧明夷惨叫着化为飞灰,结界破碎的刹那,苏绾看见他化作万千光点没入心脏。
荒岛开始崩塌,海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苏绾抱着心脏踏浪而行,所过之处海水分开两道沟壑。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归墟重铸神魂时,总觉得少了什么——萧临渊的魂魄,从始至终都未入轮回!
七日后,西荒鬼蜮。
黄沙漫天的绝地中,立着九根通天石柱。
每根石柱都刻着萧家子嗣的姓名,最中央那根上缠着具青铜古棺,棺盖上贴着三百六十五道符咒。
苏绾站在棺前,怀中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棺中传来熟悉的龙吟。
“临渊。”她指尖抚过棺盖,符咒应声而落。
青铜棺盖缓缓开启的瞬间,黄沙凝成血雨。
棺中躺着个身着玄色战甲的男子,眉心朱砂痣红得妖异,心口却插着把冰魄剑——正是她那日刺入自己心口的长枪所化!
苏绾颤抖着握住剑柄,却见男子突然睁眼。
他眼中金芒与魔气交织,抬手间整片鬼蜮都在震颤:“阿绾,你终于来了。”这声音分明是萧临渊,语气却带着上古魔尊的威压。
“你不是他。”苏绾剑锋一转,却在触及他咽喉时停住。
男子脖颈处有道新鲜剑伤,正是她那日所留。
更诡异的是,他战甲下摆沾着片未化的雪莲——那是极北之地才有的冰晶雪莲。
男子突然轻笑,指尖凝出朵冰花。
花蕊中藏着缕金色神魂,与她识海中的巫神印记产生共鸣:“我确实不是萧临渊,却也是他。
三百年前家祖将我魂魄一分为二,善念镇守魔尊残魂,恶念轮回转世守护巫神。”
苏绾踉跄后退,剑尖在地上划出深痕。
她想起那日归墟重铸神魂时,看到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个穿玄色战甲的男子,在巫神自戕时突然出现,以心头血画下逆转符阵——原来那就是萧临渊的善念!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男子突然握住剑锋,冰魄剑化作流光没入他心口。
苏绾看见他周身魔气与金光开始融合,战甲下的皮肤浮现出太极纹路。
而她怀中心脏突然爆开,金色神魂与漆黑魔气缠绕着没入他眉心。
鬼蜮开始崩塌,九根石柱化作齑粉。
男子凌空而立,身后浮现出遮天蔽日的法相——半面佛光半面魔气,手中却握着冰魄剑与斩魔剑的融合体。
他抬手间,黄沙凝成通天彻地的镜子,映出三百年前的真相:
当年巫神与魔尊本是一体双生,萧无垢为阻止神魔大战,以血脉为引将魔尊恶念封入噬心蛊,善念却化作萧临渊世世轮回。
而巫神早知此局,故意在虎符中种下情蛊,为的就是让萧临渊在守护中生出私心,最终成为她重归神位的容器。
“好算计。”苏绾突然放声大笑,笑出泪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使用巫神之力,都会看见萧临渊的虚影——那根本不是幻觉,而是他善念在抗争!
此刻她识海中的巫神印记开始龟裂,取而代之的是朵并蒂莲——一金一黑,缠绕共生。
男子突然呕出黑血,眉心朱砂痣忽明忽暗。
他周身法相开始冲突,佛光与魔气撕扯着他的魂魄:“阿绾,快走!
情蛊反噬了……”话音未落,他身后浮现出萧无垢与萧明夷的虚影,三人面容不断交替,像是被困在同一个躯壳里的三缕魂魄。
苏绾踏空而行,指尖凝出金色火焰点燃自己眉心。
当火焰没入男子心口的刹那,她听见此起彼伏的锁链崩断声。
识海中浮现出完整的记忆:原来所谓神魔大战,不过是巫神与魔尊设下的局,为的就是让萧家血脉成为容器,承载他们无法融合的神魔之力。
“这局棋,该破了。”她将并蒂莲按在男子心口,周身神魂开始消散。
男子发出非人的嘶吼,佛光与魔气同时爆开,将整片鬼蜮夷为平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废墟中走出个素衣男子,他眉心朱砂痣化作太极印记,手中握着柄黑金长枪。
极北之地,冰封万年的雪莲突然绽放。
萧临渊站在冰川之巅,看着掌心跳动的金色火焰。
那是苏绾留给他的最后礼物——半颗巫神之心,半缕魔尊残魂。
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凝出朵冰花,花蕊中浮现出苏绾的虚影:“阿绾,你可知这世间最厉害的蛊,从来不是噬心蛊。”
他转身走向东方,玄色大氅扫过之处,枯萎的雪莲重新绽放。
而此刻东海之滨,素衣女子正从海水中走出,她发间金冠化作万千光蝶,眉心并蒂莲印记忽明忽暗。
两人相隔万里,却同时抬头望向中州方向——那里有座沉寂百年的仙山,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三日后,中州问道大会。
当萧临渊与苏绾携手出现在山门前时,七大门派掌门同时色变。
他们分明看见,两人周身缠绕着黑白交织的气运,那是神魔合一的征兆。
更诡异的是,萧临渊怀中抱着的冰棺里,躺着个与他们容貌相同的婴孩——婴孩眉心既无朱砂痣,也无莲花纹,却睁着双金黑异瞳咯咯直笑。
“诸位,可要听个故事?”苏绾轻抚冰棺,指尖凝出金色火焰点燃虚空。
火焰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真相:当年巫神与魔尊本为道侣,因理念不合反目成仇。
萧家血脉中的诅咒,不过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温柔——用永世轮回换取一线生机。
萧临渊突然并指如剑,斩断婴孩与冰棺的联系。
当婴孩落入苏绾怀中的刹那,整座仙山开始震动,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七大门派掌门同时跪地,他们终于明白这二人为何能神魔合一——他们本就是一体,是爱意冲破了天道桎梏。
“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巫神与魔尊。”萧临渊将长枪插入云霄,刹那间日月同辉,“只有萧临渊与苏绾,还有我们的孩子。”
婴孩突然发出清越笑声,小手抓住苏绾一缕青丝。
她低头看去,发现孩子掌心凝着朵并蒂莲印记,一金一黑,正在缓缓旋转。
而极北之地,沉睡的冰棺突然炸裂,漫天冰晶中浮现出行小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蛊不知所终,至死方休。
来源:随心所欲哆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