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帕米尔高原的寒风中,一位高句丽族将领,凝视着脚下连绵的冰川,身后一万唐军,正艰难翻越海拔4688米的坦驹岭山口,展开中国军事史上最壮丽的山地远征。
帕米尔高原的寒风中,一位高句丽族将领,凝视着脚下连绵的冰川,身后一万唐军,正艰难翻越海拔4688米的坦驹岭山口,展开中国军事史上最壮丽的山地远征。
天宝六年(747年)盛夏,安西副都护高仙芝,率领一万铁骑踏上远征小勃律的征途。
在翻越兴都库什山脉的坦驹岭时,面对陡峭的冰川和士兵的恐惧,这位高句丽族将领精心策划了一场“骗局”。
他提前派人装扮成阿弩越城的使者,在山口迎接唐军,声称“娑夷水藤桥已断”,消除了士兵对后路被断的忧虑。
当唐军将士看到“胡服使者”出现时,士气大振,成功翻越这座被现代登山家视为天险的山口。
一百余日的艰难行军后,唐军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小勃律,俘获国王与吐蕃公主,使“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附”。
八年后,高仙芝却被绑在潼关刑场,面对监军宦官宣读的处决诏书。
三军将士齐呼“冤枉”的声浪震动关隘,却无法改变这位,曾为大唐开疆拓土的名将被处死的命运。
高仙芝的军事生涯,始于安西四镇的戈壁沙漠。
这位出身高句丽贵族家庭的将领,少年时随父亲高舍鸡来到安西(今新疆库车),在唐朝最西端的军事重镇,开启了军旅生涯。
在多元文化交融的西域,他的异族身份反而成为优势。
高仙芝二十余岁便被授予将军职位,与父亲班秩相同,这在门第观念浓厚的中原几乎不可能。
开元末年,他已官至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成为大唐西域防务的核心将领。
这位异族将领的成长轨迹,映射出盛唐时期开放包容的帝国气象。
唐朝大量任用“蕃兵”“蕃将”,由少数民族将士组成的军事力量,成为开疆拓土的重要支柱。
唐朝在西域的成功,正是基于一种超越民族的文化包容。
当龟兹王绛宾访问长安后,回国便“治宫室,作徼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
高仙芝的军事才能,被节度使夫蒙灵詧发现并一再提拔重用。
而夫蒙灵詧本人,也是个鲜卑族名字的将领,这充分体现了唐朝边疆,任人唯才的用人理念。
天宝六年(747年)三月,唐玄宗下诏命高仙芝远征小勃律(今克什米尔西北部)。
这个位于丝绸之路要冲的小国倒向吐蕃,导致“西北二十余国皆臣吐蕃”,切断了唐朝与中亚的联系。
高仙芝的远征路线,堪称军事地理学的奇迹。
他率军从安西出发,经十五日至拨换城(今新疆阿克苏),又经十余日至握瑟德(今新疆巴楚),再经十余日至疏勒(今新疆喀什)。
真正的挑战在帕米尔高原,平均海拔4000-7700米的“世界屋脊”。
唐军士兵每人配备私马,后勤保障系统精密运作,选择相对平缓的山间谷地行进,经过二十余日,抵达海拔7564米的青岭(慕士塔格山)地区。
百日强行军后,唐军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特勒满川(今瓦罕河)。
高仙芝兵分三路,会攻吐蕃要塞连云堡(今阿富汗东北部),在婆勒川河水暴涨的绝境下,他果断命令全军次日凌晨渡河。
“人不湿旗,马不湿鞯,已济而成列矣”,唐军渡河后的完美阵型,让高仙芝兴奋不已:“这是上天赐给我破贼的良机!”
他任命李嗣业为陌刀将,限令“在中午前一定要打败敌人!”
唐军将士不负所望,自辰时至巳时(上午7-11点)便攻克连云堡,斩首五千级。
这场战役展现的高仙芝山地作战能力,比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行军更为艰险。
天宝八年(749年),高仙芝人生出现转折。
他以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一带)“无蕃臣礼”为由出兵征讨,这场战役成为他军事生涯的污点。
在攻克石国都城后,高仙芝假意和谈,乘机俘获国王送往长安邀功。
更严重的是他纵兵屠城,掠夺了“瑟瑟十余斛、黄金五六橐驼、良马宝玉甚众”,这些财富都进了他的私库。
这一暴行,彻底破坏了唐朝在西域的政治威信。
西域诸国震惊于唐朝将领的背信弃义,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石国,纷纷转向西边的阿拉伯帝国寻求保护。
石国王子逃往阿拉伯阿拔斯王朝求援。751年,阿拉伯将军齐雅德·伊本·萨里率军,与高仙芝在怛逻斯(今哈萨克斯坦江布尔附近)决战。
在葛逻禄部突厥人临阵倒戈的情况下,唐军遭遇惨败。
被俘的唐朝工匠,将造纸术传入阿拉伯世界,而这场战役,更深远的影响是中亚伊斯兰化的开端。
正如历史学家巴托尔德所言:“具有历史意义的这一天,决定了中亚的命运”。
潼关悲歌755年冬,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唐。叛军势如破竹,直逼东都洛阳。
唐玄宗紧急起用高仙芝,任命他为讨贼副元帅,与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共同抵御叛军。
封常清在洛阳,临时募集的六万军队多是“市井徒”,根本无法抵挡安禄山的边军精锐。
洛阳失守后,封常清与高仙芝在陕郡会合。两位安西名将审时度势,作出了影响战局的战略决策:放弃陕郡,退守潼关。
“叛军锐不可当,宜退守潼关天险”,高仙芝的决策本可挽救危局。他们依托潼关天险,多次击退叛军进攻,稳住了战线。
但是,监军宦官边令诚,因索贿被拒怀恨在心,向唐玄宗诬告高仙芝“弃地数百里,且盗减军士粮赐”。
昏聩的唐玄宗听信谗言,下诏处死两位将领。封常清临刑前留下遗表:
“臣所将之兵,皆非精锐;所领之将,皆是庸才。……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
高仙芝面对三军将士慷慨陈词:“如果我克扣军饷,你们说该死;如果无罪,请为我喊冤!”
当“冤枉”之声震动潼关时,他转身走向封常清的尸体,留下千古悲叹:
“封二,从卑贱到显赫,是我提拔你做了安西节度使。如今你我共赴黄泉,难道也是天意吗?”
高仙芝死后,唐朝在西域的经营土崩瓦解。
为平定安史之乱,朝廷将安西四镇的精锐内调,西北防务空虚。曾经“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附”的盛况,一去不返。
西域最终成为,伊斯兰文明的天下。
更深远的影响是,中原王朝的军事转向。
宋朝为防范武将专权,采取“崇文抑武”政策,枢密院长官由文官担任,武将处处受制。
这种矫枉过正的制度,导致宋朝对外战争“胜少败多”,最终亡于游牧民族。
当我们重新审视高仙芝的一生,会发现他的悲剧远非个人得失。
作为高句丽裔唐将,他的身份本身就代表着盛唐的包容气象。
唐朝在西域的成功,正是源于“因俗而治”的智慧:设置羁縻府州,任命民族首领为都督刺史,允许世袭。
高仙芝在石国的暴行固然不可否认,但将其简单归咎于个人贪婪,则忽略了唐朝对西域治理的系统性缺陷。
唐代西域治理,植根于秦汉治边传统,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上形成完整体系。
高仙芝的苛政,某种程度上源于唐朝对边疆官员的监督不力。
只能说,一个王朝的兴衰,永远系于其包容与自信的胸怀。
来源:闲听风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