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政局大厅的空调嗡鸣着，电子屏上"32号林小满"的红字跳得刺眼。我捏着离婚协议的手有点凉，旁边的陈默正用指甲抠塑料椅边——十年机修工，指甲缝里的机油黑怎么洗都不掉，像嵌进去的老茧。

民政局大厅的空调嗡鸣着，电子屏上"32号林小满"的红字跳得刺眼。我捏着离婚协议的手有点凉，旁边的陈默正用指甲抠塑料椅边——十年机修工，指甲缝里的机油黑怎么洗都不掉，像嵌进去的老茧。

"要不...再喝口豆浆？"他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塑料袋，纸杯还冒着热气。我喉咙一紧。想起结婚头年，我在超市上早班，他每天五点半摸黑爬起来，骑二十分钟电动车去巷口老周那儿买现磨豆浆。保温桶装着，塞进我兜里时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后来我嫌他辛苦，说"别买了怪麻烦"，他应着，却偷偷记了七年——偶尔我拉开包，总能摸到温热的纸杯，杯壁上凝着水珠，写着他歪歪扭扭的"热的，慢喝"。

我低头翻协议，目光停在"其他共同财产"栏。三天前律师说"住房公积金算共同财产"时，我差点笑出声。陈默每月工资三千八，个人缴95公积金，单位补95，一个月190块，能有多少？

"小满，公积金我算过了。"他搓了搓沾着机油的手，从帆布包摸出张A4纸，"结婚到现在整八年，一共四万三千二。"纸页边角卷着，打印的明细日期清晰：2015年10月12号，领证头个月缴了190；2017年6月妞妞出生，他涨了五十工资，公积金多10块；2020年疫情，又降回95...

我盯着2015年10月的日期，忽然想起那天。我们从民政局出来，他说"请你吃大餐"，结果拐去菜市场买了条两斤重的鱼。回家炖了锅豆腐鱼汤，他举着汤勺吹凉，眼睛亮得像星星："等咱公积金多了，就买房。厨房装个大窗户，你炖汤时能看见太阳。"

"那会儿觉着190够干啥？"他声音哑了，"去年收拾老房子，翻出你怀孕时的账本。最后一页写着'攒够十万就买房'，字被妞妞的奶渍泡得模糊。你看，这四万三，刚好是半座老楼的首付。"

我太阳穴突突跳。去年春天，妞妞要上小学，我们终于凑够钱买了老破小。签合同那天，中介说"这厨房虽小，窗户朝南"。陈默站在窗边冲我笑，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洗得发白的蓝工装上——那工装袖口磨破了，他自己缝的补丁歪歪扭扭，倒比新的更贴皮肤。

"其实...我查过账户。"我摸出手机，翻出银行截图，"你账户四万三，我账户三万八。律师说各分一半..."

"我知道。"他打断我，从裤兜掏出张银行卡，"这是我攒的私房钱，三万六，给妞妞当学费。"

我愣住了。结婚十年，他的工资卡一直放我这儿，每月就留五百零花。去年冬天他说学驾照，找我要了三千，我边织毛衣边念叨："骑电动车挺好，学那玩意儿费钱。"

"学驾照的钱..."

"没花。"他挠后颈，耳尖发红，"教练说我上班时间不固定，不好约车。我就把钱存着，想等妞妞上初中，报个好点的补习班。"

大厅广播响起："32号林小满，请至3号窗口。"我站起来，陈默跟着起身，帆布包带勾住椅腿，"哗啦"一声，东西撒了一地——半盒创可贴，一包儿童退烧贴，还有个褪色的红布包。

红布包滚到我脚边。我蹲下去捡，一张泛黄的照片滑出来。是2013年，我们刚恋爱时在公园拍的。我穿着他的旧卫衣，袖口长过手背，他举着草莓冰淇淋，鼻尖沾着奶油。照片背面是他的字迹："等娶到小满，给她买全世界最甜的冰淇淋。"

"这包是你怀孕时缝的。"陈默也蹲下来，指尖轻轻抚过红布包的针脚，"你说要装妞妞的胎毛，后来百天照、第一次剪的指甲都塞进去了。"他摸着照片边缘的折痕，"上个月收拾东西翻出来，才想起...咱俩十年没一起吃冰淇淋了。"

窗口大姐敲玻璃："两位快点，后面还有人。"我把协议推过去，陈默签字时，我看见他眼尾的细纹——十年前他骑电动车载我上班，风把他的白T恤吹得鼓鼓的，现在那件T恤早被机油染成灰黑，袖口磨得能看见皮肤。

"办好了。"大姐推来两本离婚证，"以后有事好好商量，别总闹离婚。"

我捏着证往外走，陈默追上来："公积金的钱，明天就转你账户。"他又摸出那个装豆浆的塑料袋，"刚才买的，热的，你拿着。"

我接过豆浆，杯壁的温度透过塑料袋渗进手心。走到门口回头，看见他站在大厅中央，低头翻着红布包。阳光从落地窗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我们恋爱时，他蹲在公交站等我下班的影子。

回家路上，我在公园长椅坐下。豆浆喝到最后，杯底沉着颗没化开的糖粒，甜得发苦。手机震动，是陈默的消息："刚翻出2015年的存折，你记的账。第一页写着'今天和小满领证了，她喝豆浆烫到嘴，像只小仓鼠'。"

我打开相册，去年买房时拍的厨房照片还在。窗台上的绿萝长得正好，阳光斜斜照进来，在瓷砖上投下一片光斑。照片里陈默蹲在地上擦地，抬头冲我笑："这窗户比我当年想的还大，对吧？"

原来那些被我忽略的日子，早就在岁月里织成了网。他每月95块的公积金，我分走的不只是钱——是每个五点半爬起来买豆浆的清晨，是加班后揣在兜里的热饭，是我发烧时他守了整夜的凉毛巾，是妞妞生病时他半夜骑车去买的退烧药。

钱能算清，可那些一起数着硬币攒首付的日子，一起在老房子里炖鱼汤的夜晚，要怎么分？

（你看，婚姻里最珍贵的共同财产，从来不是账户里的数字，而是那些融化在岁月里的温度，和刻在记忆里的"我们"。）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