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燕姐今天涂口红啦！"收银员小周举着扫码枪，眼睛瞪得溜圆。我抬头时，正看见采购部的林春燕踮着脚够文件柜顶层的纸箱，发梢沾着的啫喱水在空调风里翘成小卷，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
"春燕姐今天涂口红啦！"收银员小周举着扫码枪，眼睛瞪得溜圆。我抬头时，正看见采购部的林春燕踮着脚够文件柜顶层的纸箱，发梢沾着的啫喱水在空调风里翘成小卷，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
正红色唇釉在她嘴角晕开一点，像颗没擦干净的草莓籽。藏青色针织衫下摆沾着灰，可那抹红却亮得扎眼——要知道，上周她还举着防晒霜说"化妆？狐狸精才折腾"，此刻帆布包拉链没拉严，半盒粉饼就那么露着，边角还蹭着点粉。
午休时她被拽进茶水间，王姐李姐张姐挤在她身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听说王阿姨介绍的那位，税务局退二线的？"林春燕低头剥茶叶蛋，蛋壳碎在不锈钢餐盒里，蛋清上还粘着点碎壳。"说是刚退休，儿子在深圳，没负担。"她咬了口蛋白，又补一句，"我也没负担，儿子住校呢。"
我突然想起上周她接儿子电话的模样。那会儿她穿洗得发白的蓝工装，头发随便扎了个髻，发尾翘着像炸毛的小猫。对着手机时声音软得能化糖："宝贝晚自习冷不冷？妈给你带了保温桶，糖醋排骨要热透了吃啊。"哪像今天，眉尾还描了细细的线。
下午三点，林春燕抱着笔记本电脑冲去星巴克。"顺道谈供应商。"她走得急，我瞥见她蹲在卫生间补妆——用粉饼轻轻压了压T区，又抿了抿口红，镜子里的人眼角有细纹，可唇色红得像朵小红花。
我们几个年轻人凑在窗边看。玻璃门里，她坐在穿Polo衫的老头对面，对方肚子把衬衫绷成球，正端着咖啡杯说话。
六点半，办公室门"砰"地被撞开。林春燕红着眼睛冲进来，小周刚要喊，被我一把扯住袖子。她的口红全蹭在纸巾上，左眼皮肿得像颗泡发的枸杞，手里的湿纸巾攥成皱巴巴的团，指节白得发青。
"笑啊！接着笑啊！"她突然吼出声，声音抖得像漏风的风箱，"你们不是爱听相亲段子吗？说我挑，说我眼光高——今天人家给我上了堂好课！"
茶水间瞬间静得能听见保洁阿姨的拖把"啪嗒"掉在地上。
林春燕瘫在折叠椅上，手机"咔"地拍在桌上，屏幕亮着聊天记录："王姐说他52，我43，差九岁挺合适。结果人一坐下就说'小林啊，我这条件在相亲市场算顶好的，你得珍惜'。"她扯了扯领口，"我问他平时爱干啥，他说'钓鱼、看新闻联播'。我就说'我也爱逛超市，看哪种菜卖得好'——他说'你这工作没技术含量，不如早点退休带孙子'。"
她突然笑了，比哭还难听："我儿子才高一，他倒操心起孙子了。我忍着火说'我有房有车，经济独立'，他说'女人太强势不好，我前妻就是太能挣钱，看不上我'。最绝的是..."她吸了吸鼻子，"他盯着我眼角说'你这年纪，该打打除皱针了，我侄女38岁，看着像28'。"
小周抽着鼻子插嘴："春燕姐你皮肤可好了..."
"好个屁！"林春燕抓起湿纸巾擦脸，眼泪混着粉渍往下淌，"他说我穿得像超市阿姨——你们看！"她扯了扯针织衫，"这是我上周逛商场买的，399呢！他说'穿裙子显年轻'，可我早上送儿子坐公交，怕蹭到油才选的耐脏衣服！"
我们这才注意到，她鞋跟沾着块没擦净的番茄酱——大概是送完孩子在早餐店急着擦嘴蹭上的。
"最后他说'我每月退休金八千，你要是愿意，把超市工作辞了，在家做饭就行'。"林春燕突然拔高声音，"我问'那我儿子呢？'他说'男孩迟早要成家，你老了还得靠老伴'。我问'要是我生了病，你会照顾我吗？'他说'请保姆呗，我这把年纪可扛不动人'。"
她突然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空调嗡嗡响着，我看见她后颈那块淡褐色的斑——去年台风天她冒雨去仓库检查，晒了整下午，后来笑着说"这是劳动人民的勋章"。
"我当时就哭了。"她放下手，眼睛红得像两颗浸了水的枸杞，"他慌了，说'至于吗？我这不都是为你好'。服务员过来问怎么了，他说'小姑娘闹脾气'——小姑娘！我儿子都比那服务员大！"
小周突然抽搭起来："我上周相亲，那男的也说我'太胖该减肥'，我当时没敢哭..."
会计张姐把保温杯推过去，杯壁还温着："春燕，我前夫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我'当会计没前途'，后来我考了注会，他现在见我都绕道走。"
林春燕突然翻出手机，手指戳着屏幕："你们看，我儿子上周运动会拿了长跑第三！"视频里穿蓝校服的男孩跑得满脸汗，冲着镜头喊："妈！我赢了！"她声音又哽咽了，"他说'妈你别总吃泡面，我周末回家给你做可乐鸡翅'。小时候他发烧，我抱着他在医院守整夜，他烧糊涂了还说'妈妈手凉，我给你捂捂'。"
我们这才想起，她离婚七年，独自把儿子从小学带到高中。生鲜区的菜从没出过质量问题，供应商都喊她"林姐"；去年台风天她冒雨去仓库，回来发了三天烧，却笑着说"那些菜要是坏了，超市得亏好几万"。
不知谁先抹了把脸。小周抽抽搭搭："春燕姐，明天我帮你擦桌子。"张姐翻出润唇膏："你嘴唇都哭裂了，涂这个。"我突然想起早上她够文件柜，明明可以踩凳子，偏要踮脚——大概怕被笑"年纪大了不中用"。
晚上八点，林春燕收拾东西下班。她把粉饼塞回帆布包，对着玻璃门理了理头发，又拍了拍针织衫上的灰。经过我工位时，她突然说："小夏，明天帮我带杯豆浆呗？要热的，不加糖。"
我点头，看她背影消失在电梯里。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又次第熄灭。
第二天早上，小周举着手机喊："春燕姐发朋友圈了！"我们凑过去，照片里她和儿子在厨房，男孩系着粉色围裙，锅里的可乐鸡翅油光发亮，冒着甜丝丝的热气。配文是："有人给我捂手，有人给我做饭，还要什么自行车？"
评论区有个红点，是昨天那个相亲对象的好友申请，她没通过。
你说，我们这些被催婚的中年女人，到底是该活成别人嘴里的"合适"，还是活成自己和孩子眼里的"值得"？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