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日晌午,樵夫王二虎扛着斧头进山,忽见那株千年老槐的枝桠间泛起青灰色雾气。
槐花落尽的鬼市开
大明万历二十三年秋,北直隶真定府城郊的古槐林起了白霜。
这日晌午,樵夫王二虎扛着斧头进山,忽见那株千年老槐的枝桠间泛起青灰色雾气。
他揉了揉眼,分明瞧见槐花本该在暮春落尽的时节,此刻竟簌簌飘起细雪般的花雨,只是那花瓣触手冰凉,竟似生铁锻造的薄片。
"邪性!
王二虎倒退三步,斧柄撞上身后青石,惊起满林寒鸦。
他正要转身奔逃,却见雾中踱出个青衫老者,腰间悬着半截枯藤拐杖,杖头系着枚鎏金铜铃,却不闻半点声响。
"后生留步。
老者声音如古井无波,枯枝般的手指拈起片槐铁花,"这鬼市三十年一开,你既撞见机缘,便是与冥途有缘之人。
王二虎双腿打颤,忽觉怀中祖传的阴阳鱼玉佩发烫。
这玉佩是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早年游方时,在泰山绝顶从个疯道士手里换的。
此刻玉佩泛起红光,竟与老者手中铜铃生出共鸣。
"老丈……这鬼市……"他话音未落,忽觉脚下土地化作流沙,整个人直坠深渊。
失重感中,他死死攥住玉佩,耳边风声呼啸如万鬼哭嚎。
待再睁眼时,但见漫天星斗倒悬,脚下青石板路蜿蜒如游龙,两侧商铺檐角挂着惨白的招魂幡,却无半点灯火。
"此乃阴阳交泰之所。
老者不知何时立于身侧,拐杖轻点地面,顿时有磷火自砖缝窜起,映出街边摊贩的真容——卖胭脂的竟是具骷髅,捧着鎏金匣子朝他招手;茶寮掌柜半边脸溃烂生蛆,另一半却眉目如画;最骇人的是当铺朝奉,那双眼睛竟是两枚转动的铜钱!
王二虎喉头发紧,忽闻远处传来编钟轰鸣。
老者神色骤变:"子时将至,速随我来!
话音未落,整条鬼街突然沸腾,无数黑影从地底涌出,有的拖着半截肠子,有的顶着倒生面孔,更有甚者周身缠绕着铁链,铁链那头竟系着活人魂魄。
二人拐进条幽深巷弄,尽头有座朱漆斑驳的牌坊,上书"往生渡"三个篆字。
牌坊下立着个白衣女子,发间簪着朵将谢未谢的槐花,手中提着的灯笼竟是用人皮蒙就。
"柳三娘,带他去见城隍。
老者解下铜铃掷出,那铃铛在空中化作金翅大鹏,将扑来的阴魂尽数驱散。
白衣女子掩唇轻笑,灯笼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崔判官倒是会挑人,这后生阳气冲天,怕是连奈何桥都过不得。
说话间,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涌出黄泉之水。
柳三娘广袖翻飞,槐花化作点点绿芒,在浪尖铺就条晶莹小径。
王二虎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前行,忽见水中有具女尸随波沉浮,面容竟与柳三娘一般无二!
"莫要乱看。
柳三娘声音陡然转冷,"那是妾身百年前的皮囊。
她指尖拂过灯笼,火光里映出段往事:昔年她本是官宦千金,及笄那年被贪图家财的叔父沉塘,怨气不散化作厉鬼。
幸得崔判官点化,在此镇守鬼市三十载,以功德抵消罪孽。
说话间已至城隍庙前。
庙门洞开,却不见神像,唯有团青烟在供桌上翻涌。
烟中传来威严声音:"崔珏,你擅引生人入幽冥,可知罪?
老者摘下破毡帽,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回禀城隍,三日前阴兵借道,拘错了个孝子的魂魄。
这后生怀揣阴阳玉,或许能替我们找回那缕生魂。
青烟骤然凝成张巨脸,双目如炬:"荒唐!
鬼市自有规矩,岂容生人……"话音未落,整座庙宇突然剧烈震颤,檐角铜铃齐声哀鸣。
柳三娘脸色大变:"不好!
黄泉裂了!
众人冲出庙门,但见天际裂开道漆黑缝隙,阴风裹挟着忘川河水倒灌人间。
无数阴魂尖叫着被卷入其中,更有鬼差被罡风撕成碎片。
崔判官手中铜铃炸裂,化作漫天金粉:"天门将启,速去锁龙井!
王二虎被柳三娘拽着狂奔,身后传来城隍的怒吼:"崔珏!
你当年犯下天条,今日还要再错一次吗?
老者身形微滞,却终是咬破舌尖,喷出口精血在王二虎眉心画符:"记住,待会无论见到何等景象,切莫出声!
三人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处荒废的庭院。
院中古井被九条生锈铁链缠住,每根铁链末端都拴着具白骨。
柳三娘割破掌心,将血抹在井沿:"开!
井水突然沸腾,涌出无数气泡。
王二虎探头望去,只见井底有双猩红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条百丈长的黑龙,龙角已断,鳞片剥落大半,却仍挣扎着要冲破封印。
"这是万历爷登基那年,张天师镇压的孽龙。
崔判官双手结印,铁链哗啦作响,"它被囚在此处三百年,怨气与黄泉相通。
方才地脉震动,怕是封印将破。
话音未落,黑龙突然仰天长啸,井口浮现出人间景象——真定府城内,百姓们正围在口枯井旁议论纷纷。
王二虎瞳孔骤缩,那井边跪着的妇人,不正是他老娘吗?
"原来如此!
柳三娘突然轻笑,"这孽龙竟在人间留了后手,用怨气凝成替身。
你母亲今晨在井边洗衣,怕是……"
王二虎只觉脑中轰鸣,耳边响起老娘唤他乳名的声音。
他浑身颤抖着就要往井里跳,却被崔判官死死按住:"你若此刻现身,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成为孽龙脱困的祭品!
黑龙似乎察觉到生人气息,井底伸出只布满黑鳞的巨爪。
崔判官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狰狞的"囚"字烙印:"三娘,借你槐花一用!
柳三娘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空中。
漫天槐花顿时化作绿色火焰,在崔判官手中凝成把长弓。
他搭上支由自己肋骨磨成的箭,厉喝道:"王家小子,看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阴阳箭!
弓弦震颤声中,骨箭化作流星贯入黑龙左眼。
孽龙发出震天惨叫,井水化作血雨。
王二虎怀中玉佩突然飞出,在空中裂成两半,阴阳鱼化作黑白双龙缠住黑龙脖颈。
"就是现在!
崔判官喷出本命精血,在虚空画出道血色符咒。
王二虎福至心灵,学着柳三娘方才的样子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玉佩碎片上。
双龙顿时金光大盛,竟将黑龙重新拖回井底。
地动山摇渐渐平息,崔判官却如风中残烛般摇晃。
他胸前的囚字烙印发烫,皮肤下似有蜈蚣般的黑线游走:"三百年前,我错判冤魂,致使其化为旱魃为祸人间。
城隍罚我永镇鬼市,今日总算……"
话音未落,他身形突然透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柳三娘跪坐在地,手中灯笼无风自灭:"他终究还是……"她抬头望向王二虎,眼中有泪光闪烁:"你既已种下阴阳根,往后每月十五,替我在城隍庙前供三炷香吧。
天光渐亮时,王二虎发现自己躺在老槐树下,怀中玉佩已成齑粉。
他发疯似的跑回家中,却见老娘正在院中晾晒衣裳,案头供着三炷未燃尽的香。
从此每逢月圆之夜,真定府总有人看见个青衫书生模样的鬼魂,在城隍庙前与白衣女子对弈。
棋盘落子声中,隐约能听见铜铃轻响,和着远处古槐的沙沙声,像是某个未完的故事。
三十年后,当最后一枚槐铁花飘落时,有樵夫在老槐根下挖出个青铜匣子。
匣中除了半截枯藤拐杖,还有封血书,上书:"吾以残魂镇龙脉,换得人间三十年太平。
后世若有缘人见此书,切记——阴阳有道,莫贪长生。
是夜,真定府城隍庙的功德碑上,悄然多了个"崔珏"的名字。
而柳三娘的灯笼,再未在鬼市亮起。
唯有那株千年古槐,从此每逢秋深,便落下带着铁锈味的花雨,像是在诉说着某个被岁月尘封的秘密。
青铜匣现世的第七日,真定府上空忽起紫电惊雷。
城西打铁的赵铁匠正抡着八斤重的铁锤,忽见铁砧上未成形的剑坯竟自鸣颤动,剑身浮现出蝌蚪状的暗纹。
他惊骇松手,那剑却如活物般腾空而起,剑尖直指城隍庙方向。
是夜,更夫老张头巡夜至槐花巷,忽闻地底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他颤巍巍点燃火折子,却见青石板上渗出暗红血水,顺着砖缝蜿蜒成太极图样。
正要呼喊,忽觉后颈发凉,转头正对上张惨白的脸——竟是三十年前溺亡的更夫前任!
"子时三刻,阴阳乱流。
那水鬼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在老张头颅中炸响,"速去城隍庙取青铜匣,否则……"话音未落,整条巷子的门闩同时崩断,无数黑影从门缝涌出,皆长着老张头的面容。
与此同时,王二虎的孙子王守拙正在祖宅地窖清点旧物。
他自幼听祖父讲鬼市传说,此刻见那青铜匣竟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匣面铜锈如活物般蠕动。
正要伸手触碰,匣中突然伸出只焦黑手臂,指甲缝里还卡着半片槐铁花。
"小友且慢!
清喝声自房梁传来,惊得王守拙跌坐在地。
但见个邋遢道人倒悬而下,道袍破洞处露出满背刺青——竟是北斗七星连着二十八宿,每颗星位都嵌着枚银针。
道人落地时,银针叮当作响,震得满室尘埃悬停半空。
"贫道青阳子,为这孽障追了三十年。
道人甩出张泛黄符纸,符上朱砂绘的锁链竟自行缠住青铜匣,"此物本该随崔判官魂飞魄散,如今重现人间,怕是黄泉又生变故。
话音未落,窗外槐树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
整株千年古槐的枝干开始扭曲,树皮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树心竟有颗血肉跳动的"心脏"。
王守拙正要惊呼,却被道人用符纸封住口鼻:"闭气!
这是槐木精魄在吞月华,莫要惊了它腹中的东西。
青阳子并指如剑,在虚空画出道雷符。
符成刹那,九天之上传来龙吟,却见那道紫雷劈在槐树顶端,竟被树冠凝聚的阴云吞噬殆尽。
老道面色骤变:"好个偷天换日的手段!
这妖物竟在炼化崔判官的残魂!
他突然扯开道袍,露出胸膛上与崔判官如出一辙的"囚"字烙印。
只是这烙印此刻正渗出黑血,顺着北斗刺青的轨迹游走,在丹田处凝成个微型太极图。
三百年前,我与崔珏同拜在终南山玉枢真人门下。
青阳子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青铜匣上,"他判错生死簿遭天谴,我盗走生死簿残页被逐出师门。
今日……"
匣中突然传出崔判官的声音:"师弟,莫要再错。
这声音虚无缥缈,却震得整间地窖簌簌落灰。
青阳子浑身剧震,背后星宿银针竟有七根倒刺入肉:"师兄!
你竟还留了道残魂在匣中?
话音未落,槐树轰然炸裂。
漫天木屑中升起具三丈高的木人,周身缠绕着由冤魂凝成的黑索。
木人面孔七分像崔判官,三分似恶鬼,手中捧着本青铜铸就的生死簿,书页翻动时,真定府所有生灵的姓名皆在其中明灭。
"原来如此!
青阳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金石裂帛之音,"你当年故意错判,为的就是借天罚之力将生死簿烙进魂魄!
他猛地扯出全部银针,背后星宿图顿时化作流光没入木人体内,"师兄,今日我便助你完成这逆天之举!
王守拙只见老道身形暴涨,道袍化作齑粉,露出具由星辰砂凝成的仙躯。
他双手结出莲花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天皇皇,地皇皇,北斗七元斩邪光!
七道星芒自天灵盖冲天而起,竟在夜空中撕开个丈许方圆的天洞。
木人发出非人的咆哮,手中生死簿射出万道黑光。
青阳子不闪不避,任由黑光穿透仙躯,却在身后凝成面巨大的八卦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星象,而是三十年前崔判官镇压孽龙的场景——原来那日黑龙并未真正被封印,崔判官以自身为楔,将龙魂与生死簿残页一同钉在黄泉裂缝!
"以魂为引,以魄为媒。
青阳子突然转头看向王守拙,眼中竟淌下两行血泪,"小友,借你王家血脉一用!
他指尖射出道银线,刺入少年眉心。
王守拙只觉神魂离体,恍惚间看见无数画面:祖父在鬼市持玉佩抗天威,崔判官在城隍庙前画血符,还有柳三娘在奈何桥畔将槐花炼成渡魂舟……
当银线重回青阳子掌心时,他手中已多了枚血色玉佩。
老道将玉佩按在生死簿上,整本青铜古籍顿时发出龙吟。
木人周身黑索寸寸断裂,崔判官的面容从木纹中浮现,却带着解脱的笑意:"师弟,你终究还是……"
"闭嘴!
青阳子厉喝一声,仙躯开始崩解成星砂,"我偷学禁术三百年,为的就是今日!
他双手抓住生死簿两端,竟硬生生将其撕成两半。
霎时间,木人化作漫天槐花,每片花瓣上都浮现出个冤魂的面容,它们朝着城隍庙方向齐齐叩首,而后随风消散。
真定府百姓次日醒来,皆觉神清气爽。
卖豆腐的刘寡妇发现自家水缸里游着两条金鲤,城南私塾的先生突然能背诵失传的《黄庭经》,唯有城隍庙前的老槐树彻底枯死,树根处却长出株七色灵芝。
王守拙在祖宅地窖找到昏迷的青阳子。
老道仙躯已散,唯余张人皮铺在地上,背后星宿图正在缓慢褪色。
他正要上前,人皮突然开口:"将我葬在崔判官衣冠冢旁,记得……"话音未落,整张人皮化作万千萤火虫,朝着泰山方向飞去。
三日后,泰山绝顶有樵夫目睹奇景:两个白发道人正在云海中对弈,一人执黑子为槐木所制,一人执白子乃青铜铸就。
棋盘落下时,隐约传来锁链崩断之声,而他们身后,分别站着个青衫老者与白衣女子。
同年冬至,真定府新任知府在翻修城隍庙时,从地基下挖出个石匣。
匣中除半截枯藤拐杖,还有封血书与块阴阳鱼玉佩。
更诡异的是,当血书在月光下展开时,竟显现出青阳子与崔判官年轻时的面容——二人正在终南山巅结拜,背后北斗七星连成条银龙,直冲三十三重天外的紫微垣。
而此刻的幽冥地府,新上任的判官正在生死簿上添注新魂。
当他翻到"王守拙"三字时,突然发现这名字下方生出无数金线,连向四面八方。
更骇人的是,簿中所有与"槐"字相关的魂魄,其命格栏都悄然多了枚槐叶印记。
黄泉尽头,柳三娘提着新制的槐花灯笼,看着忘川河中倒映的星图轻笑:"这两个老不死的,竟把因果线织成了河图洛书。
她将灯笼浸入河水,霎时间,两岸千万朵彼岸花同时转向,花瓣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蝌蚪文——竟是部失传的《太阴炼形诀》。
三百年后,有游方道士在终南山发现处秘洞。
洞中石壁上刻着幅星图,中心处插着半截青铜剑,剑身刻着"守拙"二字。
当月光穿透洞顶天窗照在剑上时,整座山脉突然发出龙吟,而山脚下某户王姓人家的祖祠里,那枚阴阳鱼玉佩正泛着微光,如同在等待某个未尽的轮回。
星图秘洞现世的第七日,终南山巅忽起紫雾。
采药人李二狗攀至半山腰时,药篓里的百年老参竟自行钻出土层,根须化作赤红触手缠住他脚踝。
正要挥镰斩断,却见那参须突然绽放成朵血色曼陀罗,花蕊中飘出缕青烟,凝成个虚幻人影——竟是三十年前在真定府现身的青阳子!
“莫动此山灵根。”人影抬手间,李二狗腰间铜铃无风自鸣,铃舌上刻着的北斗七星骤然发亮,“速去长安朱雀大街,寻个背负龟甲纹身的算命瞎子。”话音未落,整座山崖的岩石开始蠕动,露出内里晶莹如玉的骨殖,每具骸骨眉心都嵌着枚槐铁花。
与此同时,长安西市最破落的卦摊前,独眼算命先生正用龟甲卜卦。
铜钱落地瞬间,突然悬浮半空组成个诡异的卦象——离上坎下,本是火水未济,却见卦中窜出条黑鳞小蛇,咬住他仅剩的右眼。
瞎子不怒反笑,指尖在蛇头上轻轻一点,那蛇竟化作墨汁滴入龟甲裂纹:“三百年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是夜,子时三刻。
朱雀大街青石板下渗出幽蓝磷火,将算命摊照得忽明忽暗。
瞎子突然扯开道袍,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那伤疤形似张开的巨口,内里蠕动着万千金色符文。
他猛地拍向地面,整条街的青砖同时翻转,露出下方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每根锁链都拴着具身着古装的骸骨。
“崔珏,你当年种下的因果,该结账了。”瞎子声音骤变,竟与青铜匣中传出的崔判官一般无二。
他抬手抓向虚空,掌心浮现出半部青铜生死簿,书页翻动时,整条街的屋檐同时垂下血色帷幔,帷幔上浮现出无数正在哭嚎的生魂。
此刻,终南山脚王家祖祠内,王守拙正对着阴阳鱼玉佩发呆。
自打那日青阳子化萤而去,这玉佩便夜夜发烫,今夜更是渗出黑血,在祠堂地砖上绘出幅残缺的星图。
他正要伸手触碰,玉佩突然迸发强光,将他吸入个由星辰构成的空间。
星空间,青阳子与崔判官正在对弈。
只是此刻的二人皆非实体,青阳子左半身是星辰凝就的仙躯,右半身却是腐肉白骨;崔判官手持判官笔,笔尖却滴着与瞎子胸膛相同的金色血液。
“师弟,你当真要逆天改命?”崔判官落子时,棋盘上的星子突然化作锁链缠向青阳子。
青阳子大笑震碎星链,露出胸腔内跳动的槐木心脏:“三百年前你以魂为楔,我以魄为引,今日便让这天地看看,何为真正的阴阳倒转!”他突然撕开自己眉心,取出枚流转着黑白二气的魂珠,“王家小儿,借你三魂七魄一用!”
王守拙只觉神魂被万千钢针穿刺,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见青阳子在终南山巅盗取生死簿残页,被天雷劈得浑身焦黑仍狂笑不止;看见崔判官在黄泉裂缝前,用判官笔在自己心脏刻下囚字烙印;更看见柳三娘在奈何桥头,将自身魂魄拆解成七百二十片,融入每朵渡魂槐花……
当魂珠归位时,青阳子仙躯彻底崩解,却在虚空凝成道通天彻地的法相。
他双手结出古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天有九重,地有十八狱,今借王家血脉,开阴阳转轮!”霎时间,整片星空开始逆向旋转,那些缠绕着生魂的血色帷幔竟被吸入星图裂缝。
长安城内,瞎子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
他胸膛的伤口迸发金光,金色符文化作锁链刺入地底。
青铜锁链疯狂震颤,拴着的骸骨接连炸裂,每具骸骨爆开时,都飞出只长着崔判官面容的恶鬼。
“你以为毁了生死簿就能超脱轮回?”瞎子七窍流血,却笑得愈发癫狂,“看看你师弟都做了什么!
他竟将轮回道炼成了……”话音未落,整条朱雀大街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巨坑,坑中传来万千冤魂的哀嚎。
王守拙在星空间看得真切——那巨坑底部,赫然是具由众生怨念凝成的巨型骸骨,骸骨眉心插着半截青铜剑,正是终南山秘洞中的那柄!
而骸骨胸腔内,无数槐铁花正在绽放,花蕊中浮现出青阳子与崔判官年轻时的面容,他们正被无数金色锁链穿透琵琶骨,却仍在对弈。
“原来如此!”王守拙突然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阴阳鱼玉佩上。
玉佩顿时化作黑白双龙,冲入星图裂缝。
双龙所过之处,逆转的星辰开始归位,那些被吸入的生魂纷纷挣脱帷幔,化作流星坠向人间。
瞎子见状大惊,想要合拢生死簿,却发现书页正被某种神秘力量撕扯。
他突然扯下自己的人皮,露出内里布满咒文的青铜身躯——这竟是具被炼成活傀儡的判官像!
傀儡口中喷出黑火,在虚空凝成面巨大的生死轮盘,轮盘转动时,长安城百姓皆头痛欲裂,耳中响起往昔罪孽的回响。
“给我转!”傀儡判官疯狂转动轮盘,地面裂缝中涌出更多青铜锁链。
王守拙突然听见柳三娘的声音在星空间响起:“傻小子,看清楚那些槐铁花!”他凝神望去,只见每朵花蕊中都藏着个极小的阵法,阵法纹路竟与自家祖祠地砖的星图完全吻合!
电光火石间,王守拙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咱们王家祖辈都是守墓人,守的不是王侯将相的墓,是天地间的规矩。”他突然纵身跃入星图中央,任由黑白双龙贯穿身躯。
霎时间,他体内涌出无数槐铁花,花蕊中的阵法与星图完美契合,在虚空凝成个巨大的阴阳鱼。
“以身为楔,以魂为引!”王守拙怒吼着将阴阳鱼拍向生死轮盘。
双龙与阴阳鱼同时绽放强光,竟将轮盘上的黑火尽数吞噬。
傀儡判官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青铜身躯开始崩解,露出内里蜷缩的瘦小魂魄——竟是三百年前被崔判官错判的秀才!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轮回之主!”青阳子的声音从星空间传来,带着解脱的笑意,“师兄,你当年故意错判,为的就是这一天吧?”
崔判官的虚影出现在秀才魂魄旁,判官笔轻点便解开其身上三百道枷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既掌生死,便要这轮回有情!”他突然将判官笔刺入自己心脏,金色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部全新的生死簿。
新簿成时,终南山秘洞中的青铜剑自动飞出,化作道流光没入秀才魂魄。
傀儡判官的残骸化作漫天星砂,星砂中浮现出无数画面:崔判官在黄泉裂缝前刻下囚字烙印时,便将真正的轮回核心封入秀才体内;青阳子盗取生死簿残页,实则是为了炼制能承载轮回之力的容器;而柳三娘的槐花渡魂舟,每片花瓣都记录着个生魂的执念……
“以情入道,方为正途。”崔判官的声音响彻三界,新生死簿自动翻开,第一页赫然是王守拙的名字。
只是这名字下方没有命格,只有幅星图——正是终南山秘洞中的那幅,只是此刻星图中央多了朵绽放的槐花。
长安城内,百姓们突然听见天际传来编钟清鸣。
那些被生魂附体的青铜锁链自动断裂,化作春雨滋润大地。
朱雀大街的巨坑中升起株通天槐树,树冠笼罩整座长安城,每片叶子都是个微型的阴阳鱼。
王守拙在星空间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终南山巅。
青阳子与崔判官的虚影站在云海中,背后是正在融合的阴阳双轮。
柳三娘提着新制的槐花灯笼走来,灯笼里跃动的火焰竟是青阳子残存的仙魂。
“该走了。”崔判官将判官笔抛向王守拙,笔身化作道流光没入少年眉心,“从此你便是人间轮回使,记得……”话音未落,双轮突然迸发强光,将三位前辈的身影吞没。
三年后,真定府新任县令在翻修县志时,发现页脚有行朱砂小字:“万历二十三年秋,王守拙,字明心,任首任人间轮回使。”而长安城朱雀大街的槐树下,总有个背负龟甲的少年在摆卦摊。
他给人算命从不用铜钱,只让对方摘片槐叶——若叶脉呈金色,便赠其朵永不凋谢的槐铁花;若叶脉发黑,则取走对方一缕烦恼丝,系在槐树最高的枝头。
有好事者夜探槐树,却见树洞内坐着个青衫老者,膝头横着半截青铜剑,正与白衣女子对弈。
棋子落下时,树根处便有金线游走,顺着地脉通向四面八方。
而每当月圆之夜,树冠上便会浮现出幅星图,图中有两个道人正在云端结印,他们脚下是片燃烧着黑白火焰的阴阳海,海中无数渡魂舟载着生魂,驶向一个开满槐花的彼岸。
来源:方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