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大姐,真的是你?三十二年了,我一直记得你做的那碗阳春面。"菜市场里,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转身,是他,王建国。
迟来的缘分
"李大姐,真的是你?三十二年了,我一直记得你做的那碗阳春面。"菜市场里,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转身,是他,王建国。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当年那般温暖。
我叫李秀芬,今年六十八岁,是东方红纺织厂的退休工人。曾经以为自己会在孤独中度过余生,直到那天在菜市场的重逢,彻底改变了我晚年的生活轨迹。
那是去年初春的一个周四,天刚放晴,我挎着褪了色的蓝格子布袋去菜市场买菜。这个习惯保持了几十年,即使老伴走后,我也没有改变。
"一斤茄子,一斤豆角。"我对摊主说着,手里掂量着几个茄子,挑选最新鲜的。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当年,我在纺织厂车间当工段长,他是机修班的技术骨干。那时的王建国可是厂里有名的技术能手,哪台纺织机出了故障,他一摸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我们同在一个厂区的宿舍楼,早晨一起等厂车,下班后有时一起回家。厂里人都说我们般配,可那时我已嫁给了调来厂里的会计李志明,王建国也刚和隔壁印染厂的女工结婚。
1991年,国企改革大潮初起,厂里调令下来,他被派往沿海城市支援建设,从此杳无音讯。那是一个人心浮动的年代,多少人背井离乡,奔向改革开放的前沿。
"建国,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记忆中那个身材挺拔的年轻小伙子早已不见踪影。
"我去年从广东退休回来的,住在西郊新村。"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温和,"秀芬,你还是这么精神。"
我们坐在菜市场旁边的老茶馆聊了一下午。那家茶馆还是老样子,绿色的搪瓷茶壶,竹编的躺椅,连墙上挂的那幅《迎客松》年画都泛了黄。
他告诉我,这些年在南方过得还算顺利,厂子后来改制成了私企,他当了车间主任。只是爱人五年前因癌症去世,留下他一个人。儿女倒是有出息,儿子在深圳做IT,女儿在上海的外企工作,可都是忙人,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
"你呢?"他问我。
"老伴去年走的,肺气肿,折腾了三年。"我摆弄着茶杯,"我还住在厂区的老房子里,儿子在省城,女儿嫁到了邻省,都有自己的小家。"
"这么说,咱们俩都是孤家寡人了?"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展开。
屋外下起了小雨,打在老茶馆的雨棚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茶馆里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播着《梁祝》。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像是回到了那个收音机和纱巾流行的年代。
"秀芬,咱们年纪都大了,要不搭个伙过日子吧?"他突然说。
这话让我心里一颤。老一辈人讲究"女人守节",可一个人的日子确实太孤单了。每天早上醒来,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话;夜里做了噩梦,却没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了"。
我没立刻答应,只说考虑考虑。毕竟,这不是小事。
从那天起,建国每天都会出现在我家楼下。他不催我,只是每天早上买了菜就送来一份。
"大姐,我买了点茼蒿,听说对老年人骨头好。"
"秀芬,这鱼是早上打的,很新鲜。"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他有时留下吃饭,有时帮我修修水龙头、换换灯泡。那些我曾经发愁的小事,在他手里都变得简单。冬天来临时,他会提前来把煤炉子生好;夏天,他帮我修好摇摇晃晃的老电扇,还给安上了新的扇叶。
我们也经常一起去小公园散步。公园里有一群和我们年纪相仿的老人,天天打太极、下象棋。建国很快和他们混熟了,我在一旁看他和老头们下棋,笑骂声中,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厂区。
"老李家的,你这对象找得不错啊!"老刘婶悄悄对我说。
"去你的,什么对象,老同事罢了。"我佯装生气,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我心里的顾虑渐渐放下。
清明节那天,我们约好一起去扫墓。先去看他爱人,我买了她爱吃的桂花糕;再去看我老伴,他带了一瓶老白干。
站在两座墓前,我们都红了眼眶。建国对着他爱人的墓碑低声说:"老张,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和秀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是想互相有个照应。你在天上保佑我们,别让我们给你丢人。"
然后他又对着我老伴的照片说:"老李,我会好好照顾秀芬的,你放心。当年在厂里,你待我如兄弟,我不会忘记的。"
我也对老伴的照片说:"老李,你看见了吧,我不会孤单了。你先走一步,我还得在这世上多待些日子,等我百年之后再去找你。"
回来的路上,我们坐在公交车上,窗外的柳树已经发芽,嫩绿的枝条随风摇曳。
"建国,我想通了。"我说。
"嗯?"他转过头。
"咱们年纪大了,一个人的日子太难过。搭个伙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粗糙有力,带着几十年机修工的茧子,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回来后,我把搭伙的事告诉儿女。他们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儿子皱眉:"妈,你想清楚了吗?你们认识多久?万一人家别有用心怎么办?"
女儿更直接:"这是什么搭伙?名不正言不顺的。妈,您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爸爸走才一年多啊!"
我一时语塞,心里又犹豫起来。是啊,老伴走得还不到两年,我就要和另一个男人同住,这像什么话?可每当想起建国那双真诚的眼睛,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那段时间,建国得了重感冒,发高烧住进了医院。三月的天气忽冷忽热,他平时身体底子又不好,一下子烧到了39度多。
我去看他,见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心里一酸。病房里还有三个病人,都有家人陪护,只有他形单影只。
"傻老头子,感冒了也不说,非要硬撑。"我责备他,同时从包里拿出熬好的梨汤。
"不想麻烦你。"他虚弱地笑了笑。
我决定留下来照顾他,日夜不离。给他量体温、喂药、擦身体,忙得不亦乐乎。护士查房时问我是谁,我脱口而出:"老伴。"这两个字说出口,才发现是那么自然。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家属也以为我们是夫妻,时常和我闲聊几句。
"大姐,你家老头子身体挺好的啊,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自己下地。"
"是啊,就是犟脾气,感冒了也不肯好好休息。"我应着,心里却想,这算不算是"假戏真做"?
建国住了五天院才出院。出院那天,我收拾着他的行李,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钱包。钱包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我,站在厂门口的合影上,被单独剪了下来。照片背面写着"秀芬,1988"。
我怔住了,他居然一直留着我的照片。
"这个……"我拿着照片问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当年调走前,从厂里的宣传栏偷偷剪下来的。这些年搬了好多次家,就这张照片一直带在身边。"
我突然明白了,他对我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而我,或许也早已在心底埋下了种子,只是一直没有发芽的机会。
建国出院后,我主动提出让他搬来同住。我说:"咱们年纪大了,互相有个照应。你一个人住那么远,我不放心。"
他笑了,露出满口黄牙:"我就等这句话多少年了。"
我们决定先不领证,就这样搭伙过日子。毕竟都是古板的老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住东屋,我住西屋,客厅和厨房共用。
儿女们起初很反对,尤其是我女儿,好几个月不来家里,电话里也是冷冰冰的。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也希望他们能理解我的选择。
老伴在世时对我很好,但那是另一段感情。如今他已故去,我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那点温暖吗?
同住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建国很会过日子,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他会修理各种家电,连我那台用了二十多年的老缝纫机都被他修好了。
我则负责做饭。年轻时在厂里学过烹饪,虽然手艺一般,但做几个家常菜还是绰绰有余。每天早上,我会做些简单的早点,小米粥、咸菜、煎鸡蛋,偶尔包些素馅包子。
"秀芬,你做的饭菜真香。"他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让我这个老厨子很有成就感。
我们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早上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各忙各的。他修修补补、看报纸;我做家务、看电视剧。中午一起吃饭,下午去小区的花园里散步。晚上,就坐在阳台上聊天,看星星,听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建国很爱讲故事,尤其是这些年在南方的见闻。什么深圳的高楼大厦、广州的美食小吃、东莞的工厂如何繁忙。听他讲述,仿佛我也走过了那些地方。
而我则爱回忆过去的日子。计划经济年代的票证生活,八十年代初厂里第一次发彩电时大家的兴奋,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这些都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有时我们也会聊起各自的配偶。他说他爱人性格温和,做得一手好菜,可惜身体不好,没能多活几年。我说我老伴爱喝酒,脾气倔,但对我和孩子很好,就是太要强,不肯听医生的话,才耽误了病情。
聊起这些时,我们都会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握住对方的手,以示安慰。没有人能取代逝去的人在心中的位置,但我们可以互相温暖彼此余下的岁月。
退休工友聚会上,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搭伙的事。本以为会有闲言碎语,没想到大家都很支持。
老郑头拍着建国的肩膀说:"你们俩啊,年轻时错过,晚年能在一起,是福气。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老刘婶拉着我的手说:"秀芬,好好珍惜吧,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懂你的人不容易。我家老头子走了十年了,一个人睡觉到现在还不习惯。"
厂里的老会计张大爷也说:"都这把年纪了,开心最重要。我看你们俩挺合适,比我和我家那口子还登对!"
大家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是啊,人到晚年,不就是为了那点温暖和理解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建国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虽然各自住各自的房间,但心却越来越近。
冬天的一个晚上,外面下着大雪,我突然心口疼得厉害。建国听到我的呻吟声,立刻冲进我的房间,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楼下跑。
"救护车来不及了,我背你去医院!"他喘着粗气说。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的力量和温暖。虽然他已经六十九岁,背着我在雪地里走得跌跌撞撞,但我知道,他会把我安全送到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诊断是心绞痛,还好不是心梗。住院期间,建国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给我端水喂药,晚上就睡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建国,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我心疼地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行,我不放心。"他固执地摇头,"你这一辈子照顾别人,现在该让别人照顾你了。"
住院的那段日子,我儿女也都赶来了。看到建国的细心照料,他们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
"王叔叔,谢谢你照顾我妈。"儿子难得地向建国道谢。
女儿更是直接对我说:"妈,我之前是有点想不通。现在我明白了,您这个年纪,有个人陪伴真的很重要。"
出院后,建国更加细心地照顾我。他学会了测血压、记录心率,每天督促我按时吃药。我的枕头下多了一个小闹钟,定时提醒我吃药。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照顾啊?"我笑着抱怨。
"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不然怎么总是忘记吃药?"他也笑着回应。
这个冬天过得格外温暖。我们一起包饺子、贴春联、看春晚。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我们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春天来了,小区的花园里开满了花。我和建国坐在长椅上,看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看年轻人牵着手散步。
"秀芬,我想和你说件事。"他突然认真起来。
"什么事?"我有些紧张。
"我想和你领证。"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本,"我已经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
我愣住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嫁人的念头了。可此刻,我的心跳得像个小姑娘。
"这……多不好意思啊,都这把年纪了。"我低下头,脸上发烫。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年纪大了,更要珍惜每一天。"他认真地说,"我想光明正大地照顾你,不想你被人说闲话。"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们在儿女的陪同下去民政局领了证。工作人员看我们这把年纪还来领证,都露出了祝福的笑容。
"恭喜二位,祝你们白头偕老!"年轻的工作人员说完,又不好意思地补充,"啊,你们已经是白头了。"
我们都笑了。是啊,我们已经白头了,但心却比年轻时更加坚定。
如今,我和建国——不,现在应该叫他老王了——搭伙生活已经八年。每天早晨,他去晨练,我在家准备早饭;晚上,我们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夕阳西下,听蝉鸣鸟叫。
有时聊过去的日子,有时谈儿孙的趣事,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彼此的陪伴。那种默契,是几十年岁月打磨出来的珍贵礼物。
去年,我们又一起去看了各自的前配偶。站在墓前,老王说:"老张、老李,你们放心,我们过得很好。虽然来得晚了点,但这份情分,我们会好好珍惜的。"
人们常说晚霞最美。我想,这迟来的缘分,虽晚却弥足珍贵。岁月带走了青春和容颜,却给了我们更加平和的心境和相互依偎的温暖。
在这人生的最后旅程,能有一个人牵着手同行,是我最大的幸福。老伴常说,人这辈子,能碰上一个懂你的人不容易。我很幸运,碰上了两个。一个陪我走过了人生的前半段,一个陪我走完后半程。
昨天晚上,老王握着我的手说:"秀芬,咱们这辈子,活得值。"
我点点头,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老旧的家具上,心里满是踏实。
是啊,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在晚年遇到一个懂你、疼你、陪你看夕阳西下的人,这辈子,值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