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3年的初夏,南京军区大院里。王媛媛拎着行李风尘仆仆地推开家门时,正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在院子里修剪一盆罗汉松。
1973年的初夏,南京军区大院里。王媛媛拎着行李风尘仆仆地推开家门时,正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在院子里修剪一盆罗汉松。
"爸!"她清脆地喊了一声。
王近山手一抖,剪刀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身,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哎哟,我的六丫头回来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女儿的行李,"怎么不提前打个电报?让你朱叔叔去接你啊!"
父女俩坐在客厅里,王媛媛眉飞色舞地讲着在金寨的工作见闻。王近山捧着茶杯,时不时插句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阳光透过纱窗,在褪色的军装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对了爸,"王媛媛突然想起什么,"这次多亏了李德生司令员的关照..."
"啪!"
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褐色的茶水溅了一桌。王媛媛吓了一跳,只见父亲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
"李德生是你叫的?"王近山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没大没小!"
01时间回到1930年的豫南山区,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赤着脚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14岁的李德生怀里揣着半块红薯,身后是地主家护院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站住!小兔崽子!"
李德生一个猛子扎进路边的灌木丛,荆棘划破了他的粗布衣裳。直到追兵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敢探出头来,正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头戴八角帽的红军战士正蹲在树杈上冲他笑:"小鬼,跑得挺快嘛!"
这个偶然的相遇,让放牛娃的命运彻底改变。当李德生接过那套打着补丁的军装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四年后会在川陕根据地遇见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指挥官。
"报告!新调来的通信员李德生向首长报到!"
正在看地图的王近山抬起头,眼前站着个精瘦的小伙子,军帽下露出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王近山突然笑了:"听说你识字?来,念念这个。"他随手递过一份电报。
李德生接过纸张,声音清亮地念完,却发现屋里静得可怕。王近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拍案而起:"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当参谋!"
这一跟,就是整整二十年。
021948年盛夏,襄阳城外热浪蒸腾。作战会议上,各纵队指挥员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先占城南高地,有人坚持要围而不打。王近山突然把铅笔往桌上一摔:"都别吵了!"他转向角落里沉默的李德生,"老李,你说怎么打?"
李德生走到沙盘前,手指直接点在城墙上:"弃山攻城,中央突破。"会议室顿时炸了锅。
"你疯了吗?"
"这是拿战士的命开玩笑!"
王近山却笑了。他拿起李德生放下的铅笔,在作战图上画了个大大的箭头:"就这么办!老李,主攻交给你。"
总攻那日,李德生亲自带着突击队冲向护城河。子弹在他耳边呼啸而过,身边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当他浑身是血地爬上城墙时,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但城头上那面残破的红旗,终于在夕阳中猎猎作响。
战后医院里,王近山捧着缴获的美国罐头来看他:"好你个李德生,说好的三道防线,你一天就给老子捅穿了!"两个人都笑得伤口生疼。
1952年的上甘岭,炮火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王近山在坑道里来回踱步,突然把两个军的作战部署图拍在李德生面前:"老李,这两个军都归你指挥!"
李德生猛地站起来,罐头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司令员,这..."
"少废话!"王近山把钢笔塞进他手里,"你能守住襄阳,就能守住上甘岭!"
坑道外,美军的炮弹像雨点般落下。李德生趴在作战图上,三天三夜没合眼。当通讯兵终于报告敌军开始撤退时,他才发现手里的钢笔不知何时已经折成了两段。
多年后,在南京军区的小院里,王媛媛终于明白了父亲那天的震怒。她轻轻抚摸着相册里泛黄的老照片——两个年轻的军人肩并肩站在襄阳城头,一个咧着嘴笑得灿烂,一个抿着嘴目光坚毅。照片背面是父亲遒劲的字迹:"与德生同志,1948年秋,襄阳大捷。"
窗外,暮色中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那些被炮火淬炼过的情谊。
031978年初春的南京,军区总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被一缕缕花香冲淡。王近山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目光却始终盯着墙上那幅泛黄的作战地图。
"爸,喝口水吧。"小儿子王少锋扶着父亲微微抬起上身。
王近山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三号高地...拿下来没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拿下来了,早就拿下来了。"王少锋用温水沾湿棉签,轻轻擦拭父亲干裂的嘴唇。
"老李呢?"王近山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李德生在哪?他的部队到哪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雪白的玉兰花瓣扑簌簌落在窗台上。王少锋红着眼眶握住父亲的手:"爸,现在是和平年代了。李德生叔叔在北京当总政治部主任呢,您就放心吧。"
王近山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他望着天花板,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孩子般的笑容:"这个李德生...当放牛娃的时候...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记忆像老电影般在脑海中闪回。
1934年川北的雨夜,李德生冒雨送来紧急军情,浑身湿透得像只落汤鸡;1948年襄阳城头,李德生左臂缠着绷带,却坚持要第一个把红旗插上城楼;1952年上甘岭的坑道里,李德生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对着电话吼出的那句"人在阵地在"...
"爸?"王少锋发现父亲的手突然松开了。
王近山的目光渐渐涣散,却还在喃喃自语:"告诉老李...炊事班...留了炒面..."最后的尾音消散在四月温暖的风里。床头柜上的军功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映照着老人安详的面容。
与此同时,北京中南海的办公室里,正在批阅文件的李德生突然心头一颤,钢笔在纸上洇开一大片墨迹。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的天空久久不语。秘书轻轻推门进来:"首长,南京军区急电..."
李德生摆摆手,从抽屉里取出个褪色的军用水壶,慢慢拧开盖子。里面是半壶早已干涸的炒面。这个从不在人前落泪的将军,突然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窗外,一树玉兰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雪。
来源:训得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