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丈夫李志明的脸色刷地变白,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搓揉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各自安排
"凭什么让我家接待这么多人?大家各自找地方住吧!"
我站在客厅中央,脱口而出这句话的瞬间,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丈夫李志明的脸色刷地变白,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搓揉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婆婆的手在围裙上抓紧又松开,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嘴唇微微抖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们三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是1998年的春天,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冲击到我们这个小县城,人们的生活观念正悄然发生变化。
我和志明都是从农村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县城工作,我在县农业银行,志明在县一中教数学。
结婚三年来,我们省吃俭用,终于在县城买了套六十平米的二室一厅。
那时候,买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俩每月工资加起来不过七百来块,房子首付就花了两万多。
为了凑钱,我把大学时积攒的全部稿费拿出来,志明卖掉了他珍藏多年的邮票集,婆婆也偷偷塞给我们五千块,说是爷爷留下的"老本"。
装修时,我连地砖都是跑了五家建材市场挑最实惠的,每天下班后在装修现场盯到半夜,生怕工人偷工减料。
志明更是亲自刷墙、铺地板,手上磨出好几个血泡。
新家的每一寸空间,都凝聚着我们的血汗和梦想。
搬进新家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新买的玻璃茶几,像对待心爱的宝贝一样。
志明笑我:"瞧你那样,跟供着个葯罐子似的。"
我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家啊!"
家,这个字眼在我心里有着特殊的分量。
从小在农村长大,一家五口挤在两间土坯房里,上学时总羡慕城里同学有自己的小天地。
如今,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怎能不珍惜?
那天晚饭后,婆婆突然说:"五一节老家亲戚要来县城玩,二十多口人,我让他们都住你这儿。"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今天买了几斤白菜。
我正在收拾碗筷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打翻杯子。
"二十人?妈,我们家才两间卧室啊!"志明放下报纸,皱起眉头。
"打地铺呗,又不是没睡过地铺。"婆婆摆摆手,"城里人讲究什么?咱农村人挤一挤,热闹。"
我的心一下揪紧了。
新买的实木地板,需要小心呵护;新换的沙发套,我精挑细选的米色;厨房里那套攒了半年才买的搪瓷锅具,每次用完我都要擦得锃亮。
如果二十多人在我家吃喝拉撒三天,这个家还能是我的家吗?
"妈,您也不提前商量一下..."我强忍着情绪,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婉些。
"有啥好商量的?亲戚们都夸你们在城里买了房子,想看看。"婆婆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我儿媳妇,这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
应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接待二十多个素未謀面的亲戚?
应该让刚装修好的新家一夜之间变成菜市场?
应该为了所谓的"面子",牺牲我和志明辛辛苦苦打拼的成果?
一股憋了许久的委屈涌上心头,我脱口而出那句"各自找地方住"。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但已经收不回来。
婆婆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我先回房间了。"我落荒而逃,关上门靠在后面,心跳如擂鼓。
窗外,县城的夜景静静铺展,远处电视塔闪烁的红灯像是在无声地质问我。
临睡前,志明在阳台上抽烟,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照亮他疲惫的侧脸。
"小霞,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那是我妈啊。"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责备。
"你妈只想着她的面子,谁想过我们的难处?"我反驳道。
志明猛吸了一口烟:"乡下人就这样,逢年过节热热闹闹的,讲究个人多福多。"
"可我们这是县城,不是农村大院!"我提高了声调,"二十多人,上哪儿睡?上哪儿洗漱?厕所排队排到什么时候?"
"那你也不能当着我妈的面说'各自找地方住'啊,多伤人心啊!"志明把烟蒂狠狠摁灭。
我转身进了卧室,背对着他躺下。
黑暗中,我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
家里来客人时,妈妈总会把自家床铺让给客人,全家人挤在堂屋打地铺。
那时农村,穷归穷,但待客之道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农村姑娘了,我拼尽全力爬出农村,就是为了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早早出门,避开了婆婆准备的早饭。
走在晨光中的县城街道上,心情却丝毫没有随着阳光明媚起来。
单位食堂里,我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菜,豆腐汤都喝出了苦味。
"小霞,咋了?饭都不香了。"食堂大姐王婶一眼看出我的心事。
王婶比我大十几岁,是县城有名的"明白人",办事利索,说话直白,却从不得罪人。
我把昨晚的事一股脑儿倒出来,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王婶听完,搬来小凳子坐在我对面:"你知道吗,你婆婆对街坊邻居夸你有多起劲?'我儿媳在银行上班,在城里买了新房子,比城里人还体面'。"
我一愣:"她...她还这么说我?"
"上个月你婆来城里卖鸡蛋,在我摊子前遇到老家的张婶,那个劲儿啊,说你工作多体面,单位给你发福利房,家电一应俱全。"
我哭笑不得:"什么福利房啊,明明是我们自己买的商品房,还贷款呢!"
"她懂什么商品房福利房?她只知道她儿媳妇比别人家強。"王婶拍拍我的手,"你婆这次叫亲戚来,說穿了,就是想显摆显摆。"
我默默低头,心里五味杂陈。
"咱们这辈人,从乡下走出来不容易。"王婶继续说,"你婆婆没文化,但她明白儿子娶了个好媳妇是多光彩的事。二十个亲戚,她不是想给你添麻烦,是想让大家看看她儿媳妇多有出息。"
听王婶这么一说,我脑海里浮现出婆婆戴着老花镜,偷偷把我的工作证擦得锃亮挂在客厅的画面。
想起她每次炖鸡都把鸡腿夹给我,说城里工作脑力劳动需要补。
想起她在街坊四邻面前挺直腰杆的自豪模样。
我曾误以为那是炫耀,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农村老太太对儿媳妇最质朴的骄傲。
"可是...可是二十个人真的太多了。"我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谁说不是呢?"王婶点点头,"但事已至此,总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在一家旅馆门口停下了脚步。
"日租房,干净卫生,价钱公道。"门口的广告牌上这样写着。
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推开家门,志明和婆婆正坐在沙发上,气氛有些凝重。
见我回来,婆婆赶紧起身:"小霞回来了,我去热饭。"
我叫住她:"妈,昨天的事,对不起。"
婆婆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已经给老家打电话了,让他们别来了。"
她的语气平静,但眼神里的失落却骗不了人。
"不,妈,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深吸一口气,"我看了,咱家附近新开了家旅馆,环境挺好的,咱们可以租几间房。白天大家在我们家聚,晚上分散住宿,这样既热闹,又不会太拥挤。"
婆婆眼睛一亮:"真的可以这样安排?"
"当然可以。"我笑了,"这样大家都轻松,也能好好聚一聚。"
志明惊讶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感激。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和志明一起去旅馆看房间。
那是一家刚开张的小型家庭旅馆,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知道我们要接待老家亲戚,特意给了优惠价。
我们租了五间房,足够安排所有来访的亲戚。
回家路上,志明握住我的手:"小霞,谢谢你。"
"谢什么呀,咱们是一家人。"我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五一假期前一天,婆婆早早赶来,带着满满一篮子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
我们一起打扫房间,准备第二天的接风宴。
"小霞啊,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婆婆一边择菜一边说。
"妈,您别这么说。"我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围裙,"我昨天想了想,您平时对我这么好,我却因为自己的小家子气跟您发脾气,实在不应该。"
"这有啥,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你是我儿媳妇,我还能真怪你不成?"婆婆笑呵呵地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那些亲戚啊,嘴上没把门的,见怪别见怪。"
"妈,您放心,我会让他们看看,您儿媳妇是真有出息。"我信心满满地说。
婆婆笑得更欢了,一口黄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五一当天,亲戚们乘坐县际班车陆续抵达。
我和志明在汽车站接上他们,先带到我们家"安营扎寨"。
果然,一进门,大家就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哟,这房子真气派!"
"瞧这地板,锃亮锃亮的!"
"电视机还是彩色的呢!"
看着亲戚们惊叹的表情,我心里泛起一丝骄傲。
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我和志明确实创造了一个美好的家。
晚上,我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家宴,把平日里学会的几道拿手菜全部展示出来。
糖醋排骨、红烧鲤鱼、清蒸鸡、爆炒腰花...一道道菜端上桌,亲戚们赞不绝口。
婆婆在一旁,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时不时补充一句:"这都是我儿媳妇做的,她在城里学了不少好手艺。"
席间,志明的大舅一边吃着鱼一边感叹:"老李家有福啊,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
婆婆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我这个儿媳妇啊,不光人长得俊,还有文化,在银行上班呢!"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嘴笑了。
酒足饭饱后,志明带着亲戚们去安排好的旅馆入住。
我和婆婆收拾残局,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妈,您累不累?"我给婆婆倒了杯热茶。
"不累,有啥累的,看到大家这么高兴,我心里乐开了花。"婆婆慢悠悠地喝着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忽然,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严实的布包:"小霞,这个给你。"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旧式的银元。
"这...这是?"
"你爸临走前留的老银元,一直攒着给你们买房子,现在给你补贴租旅馆的钱。"婆婆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你们小两口不容易,买房子装修,花了不少钱。"
我鼻子一酸,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妈,这钱您留着用吧。"
"我一个老太婆,用啥钱啊?"婆婆摇摇头,"你爸生前就说,儿子是别人家的人,闺女是自家的根。你虽是儿媳妇,在我心里,早就跟闺女一样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中那道隔阂在这一刻彻底融化。
五一假期的三天,我带着亲戚们参观了县城的新建商场、公园和电影院。
每天晚上,大家在我家聚餐,然后各自回旅馆休息。
这样的安排,既照顾到了老家亲戚的感受,也保护了我们的新家。
最让我惊讶的是,婆婆竟然主动提出要和亲戚们一起住旅馆,说是好久没见,要好好聊聊。
送别亲戚的那天,我站在汽车站,看着他们挥手告别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回家路上,婆婆挽着我的胳膊,说起老家的种种趣事。
我才发现,她的世界虽然简单,却有着自己的快乐和骄傲。
在她眼里,儿子娶了个城里工作的媳妇,是全村人羡慕的事情。
而她,不过是想通过这次亲戚聚会,向大家展示自己的骄傲罢了。
"妈,下次您有什么想法,咱们可以提前商量。"我轻声说。
婆婆点点头:"我知道了,小霞。以后家里的事,咱娘俩商量着办。"
回到家,看着这个我和志明辛苦打拼来的小窝,我忽然明白,所谓的"各自安排",不是冷漠地推开,而是在理解中找到更妥善的方式。
人世间,哪有什么天生的矛盾,不过是各自的牵挂,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罢了。
婆媳关系如此,人与人之间的许多误会亦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下:"生活就像是一场多方出力的体适能,每个人都想抓紧自己在乎的东西,却常常忘了換位思考。家,不只是四面墙和一个屋顶,而是彼此之间的理解与包容。"
窗外,县城的夜色渐渐深沉,远处传来收摊小贩的吆喝声。
我轻轻合上日记本,心中泛起一丝踏实的安宁。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