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妈痴呆了。
这是医生下的诊断,也是我心里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谁都不认识了,包括我,她唯一的儿子。
可她唯独记得一个名字。
一个我翻遍了记忆,也毫无头绪的名字。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一遍又一遍,用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呼唤着。
“裴文……”
那声音里,有我听不懂的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了她花白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裴文。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那把一切都忘了的母亲,唯独只记得你?
我叫耿乐,今年五十二岁。在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本该是家庭的顶梁柱,但我却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一半。
我的父亲耿建国前几年因为一场急病走了,家里就剩下我和母亲甄静。我把她从老房子接到我身边,想着好好尽孝,让她安度晚年。
可谁能想到,一向要强、精明能干的母亲,会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一开始,她只是忘事。忘了关煤气,忘了回家的路。后来,她开始忘记人。她会指着电视里的陌生人,喊我妻子的名字。再后来,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会用一种戒备又疏离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闯入她家里的不速之客。“你是谁啊?你怎么在我家里?”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妈。
可最让我揪心的,还是那个名字——裴文。
自从她彻底糊涂了之后,这个名字就成了她的全世界。
她吃饭的时候,会突然停下筷子,对着对面的空椅子说:“裴文,你多吃点,这个菜你最喜欢。”
她看电视的时候,会指着屏幕,高兴得像个孩子:“裴文,快看,是上海!你不是总说想去看看外滩吗?”
夜深人静,我路过她的房间,总能听到她翻来覆去,嘴里念叨着:“裴文,天冷了,你有没有加衣服啊……”
这个裴文,就像一个无形的影子,笼罩在我们家,笼罩在我的心头。
他到底是谁?是母亲的旧友?远亲?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家里的亲戚,包括我的小姨,也就是母亲唯一的妹妹甄敏。
小姨听完我的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裴文?没听过啊。你妈这辈子,除了你爸,就没跟哪个男的走得近过。是不是她老糊涂了,自己瞎编出来的名字?” 小姨的语气很肯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难道,连最亲的妹妹都不知道吗?这怎么可能呢?
亲戚这条路走不通,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开始疯狂地翻找家里的老物件,相册、信件、日记……任何可能藏着线索的东西,我都不放过。
我把母亲那个陪嫁过来的老樟木箱子翻了个底朝天。箱子底压着一个上了锁的红木盒子,那是母亲年轻时放首饰的,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我,秘密就在这个盒子里。
我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那个锁。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叠用蓝色绸带仔细系好的信件,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那个年代常见的旧式干部服,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角带着一丝腼腆又温柔的笑意。他站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身后是广阔无垠的田野和天空。
这个人,我从未见过。
我的手有些颤抖,解开了那根绸带,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纸已经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是母亲年轻时的笔迹。
而信的开头,那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亲爱的文:”
我急切地翻到信的末尾,落款处,是一个同样有力的签名——裴文。
就是他!
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心脏“怦怦”地狂跳。我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属于母亲,尘封了近半个世纪的秘密。
我一封一封地读下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爱情故事,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的母亲甄静,一个十七岁的上海姑娘,响应号召,和千千万万的知识青年一样,告别了繁华的都市,来到遥远的北方农村插队落户。
而裴文,就是和她分在同一个生产队的北京青年。
信里,母亲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了他们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
“文,今天是你第一天教我用锄头。你的手好大,好暖和,被你握着,我好像就没那么怕了。虽然我的手还是磨出了水泡,但心里却是甜的。”
“文,你这个傻瓜。队里分的红薯,你自己都舍不得吃,半夜偷偷塞到我的枕头底下。你知不知道,我抱着那个还带着你体温的红薯,哭了一整晚。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文,他们都笑话我这个城里来的姑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有你,会耐心地教我分辨麦苗和韭菜,会在我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悄悄帮我干完剩下的活。你说,我是你见过最美的风景。其实你才是我在这片贫瘠土地上,唯一的希望。”
信中的裴文,聪明、善良、有才华,他会拉手风琴,会写诗,会在漆黑的夜晚,给甄静讲述天上的星星。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年代,裴文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母亲孤独而艰苦的青春。
他们的爱情,纯粹得像山间的溪水,热烈得像夏日的骄阳。他们约定,等运动结束,就一起回城,他要娶她,一辈子对她好。
可为什么,最后嫁给我父亲耿建国的人,是她?而裴文,又去了哪里?
我越往下读,心就越沉。
后面的信件,字里行间开始透出不安和忧虑。
原来,裴文的家庭成分不好。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打成了“右派”。裴文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处处被人针对。
他和母亲的来往,也从公开,转为了地下。
最后一封信,笔迹潦草,还带着几处被泪水晕开的墨迹。
那不是母亲写的,是裴文。
“静,我的爱人,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他们说,我需要接受‘再教育’。我不知道要去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静,忘了我吧。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前程。不要等我,千万不要。找一个成分好的人,嫁了吧。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答应我,一定要幸福。——爱你的 文,绝笔。”
信的最后,还附了一行小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的:“若有来生,再续前缘。”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泛黄的信纸上。
原来,我的母亲,曾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原来,在她嫁给我那木讷寡言的父亲之前,她的心,曾属于另一个男人。
一个为了保护她,甘愿让她忘记自己的男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一遍遍地呼唤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早已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哪怕记忆被疾病侵蚀得一干二净,那份深埋的爱和思念,却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可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裴文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他回来了吗?
信里提到了一个叫尚晓云的姑娘,是母亲在生产队里最好的姐妹,也是唯一知道她和裴文恋情的人。裴文在信的末尾,还特意嘱咐母亲,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她。
尚晓云……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年都会往一个偏远的地址寄钱和东西。收件人的名字,好像就叫尚晓云。母亲说,那是她的一个老战友,日子过得苦,能帮一把是一把。
难道,她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我立刻找出了母亲的旧地址簿,在已经发黄的纸页上,找到了尚晓云的名字和地址。
地址在邻省一个非常偏僻的山村。
没有丝毫犹豫,我跟妻子交代好照顾母亲的事情,第二天就踏上了寻访的路。
火车换汽车,汽车换拖拉机,一路颠簸,两天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山村。
村子很穷,也很安静。我按照地址,找到了村东头一间破旧的土坯房。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太太。
“请问,您是尚晓云阿姨吗?” 我试探着问。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我半天,点了点头。
“我是甄静的儿子,我叫耿乐。”
听到“甄静”这个名字,尚晓云阿姨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她把我让进屋,给我倒了一碗热水。
“静静……她还好吗?” 尚晓云阿姨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把母亲的近况告诉了她,也说明了我的来意。当我从包里拿出那张裴文的照片时,尚晓云阿姨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用粗糙的手抚摸着照片上的人,泣不成声。
“文哥……这么多年了……静静还是没忘了他啊……”
在尚晓云阿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一个比信中故事更加完整、也更加残酷的真相,被一点点揭开。
裴文,是她见过最好的人。他不像别的男知青一样,游手好闲,或者仗着自己是城里人就看不起乡下人。他勤快、善良、乐于助人。谁家有困难,他都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他对甄静的爱,更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
那年冬天,河面结了冰,甄静去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是裴文想都没想,第一个跳下去,用自己的身体破开坚冰,把甄静救了上来。
甄静得救了,裴文却因此大病一场,差点丢了半条命。
“那时候我们就说,静静这辈子,非文哥不嫁了。他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尚晓云阿姨擦了擦眼泪,继续说。
可命运弄人。
裴文被带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他走之前,偷偷来找过尚晓云。
他把一封信和一个小布包交给她,求她转交给甄静。
“他对我说,‘晓云,我这辈子可能回不来了。静静一个女孩子,长得又好看,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再保护她了。’”
尚晓云阿姨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他求我,让我劝静静嫁人。他说,队里那个叫耿建国的小伙子,人老实,成分也好,虽然闷了点,但对静静是真心的。让静静嫁给他,至少能求个安稳。”
听到这里,我如遭雷击。
耿建国……那不是我的父亲吗?
我一直以为,父母是自由恋爱。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结合,竟然是另一个男人,在临别之际,为我母亲铺好的一条退路。
尚晓云阿姨叹了口气:“你爸耿建国,也是个好人。他早就喜欢你妈,但知道你妈心里有文哥,就一直没说。是文哥亲自去找的他,把静静托付给了他。”
“我到现在都记得文哥当时对你爸说的话。他说,‘建国,我把这辈子最爱的人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爱她,护她周全。’”
我的父亲,那个沉默寡言,一辈子没对母亲说过一句甜言蜜语,却用行动默默付出了一生的男人。他是在用自己的一生,去兑现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啊!
这个秘密,他守了一辈子,直到去世,也未曾对我吐露半个字。
我的眼眶湿了。我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了我的父亲。
“那……裴文呢?他后来,回来了吗?” 我颤抖着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尚晓云阿姨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没有。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死在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也有人说,他后来平反了,但他没脸再回来见静静……”
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本该拥有大好前程的青年,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为了印证尚晓云阿姨的话,也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去查当年的户籍档案。
回到家乡,我托了无数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在市档案馆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年代我们村的户籍档案。
档案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到记录着母亲信息的那一页。
母亲的名字“甄静”下面,是“配偶”一栏。
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一栏时,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我看到了一个用钢笔写下的名字,笔锋清秀有力,正是“裴文”。
只是,这个名字被人用红笔划了一道重重的横线,彻底划掉了。
而在它的旁边,盖着一个红色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公章,旁边重新填写上的,是我父亲的名字——耿建国。
更改日期的戳印,就在裴文被带走后的一个月。
那一瞬间,所有的信件,所有的讲述,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印证。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那道红色的划线,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割裂了历史,也埋葬了一段本该美满的姻缘。
我站在档案室里,手里捧着那本沉重的户籍档案,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我带着这个沉重得足以压垮一个人的真相,回到了家。
推开门,母亲依然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嘴里轻轻地,固执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裴文……裴文……”
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握住她那双干枯冰冷的手。
我看着她凝视的那个空荡荡的角落,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轻声说道:
“妈,别叫了。”
“裴文……他回来了。”
“他让我告诉您,他这辈子,过得很好。他也让我告诉您,遇见您,爱上您,他从没后悔过。”
奇迹发生了。
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母亲,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双一直混沌无神的眼睛,在那一刻,仿佛突然有了焦距。
她看着我,仔仔细细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缓缓滑落。
然后,她张开了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柔又疲惫的声音,唤了我一声:
“……建国,是你吗?”
“……你,回来了?”
我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僵在了原地。
她没有叫我耿乐。
她叫我……建国。
她叫的是我父亲的名字。
在她的世界里,在她那已经崩塌的记忆王国里,那个让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和那个守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最终,融为了一体。
她等的,或许早已不是某一个人。
她等的是那段被历史掩埋的青春,是那个回不去的故乡,是那个说好了要相守一生,却最终失约的承诺。
而我的父亲,用他沉默如山的爱,守护了母亲一生,也替另一个男人,完成了这个承诺。
我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母亲,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哭那个叫裴文的年轻人,他用生命最后的力气,保全了爱人的安稳。
我哭我那老实巴交的父亲耿建国,他用一生的隐忍和守护,承载了两个人的爱情。
我也哭我的母亲甄静,她用一生的遗忘和铭记,来祭奠那段回不去的时光。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洒进来,将我们母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母亲在我的怀里,渐渐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知道,在她的梦里,一定有一个叫裴文的青年,和一个叫耿建国的男人,正陪着她,走在那片金色的麦田里,再也没有分离。
那么,我想问问大家:
人这一辈子,到底有多少爱,是可以被时间、被记忆、甚至被死亡,完全抹去的呢?
来源:健康艾伯特9W9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