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是雅琴，她又拿她那医生工资说事，说她一个月八千，看我们这些事业编的可怜虫，就知道抱单位大腿...＂丽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两个儿媳妇

＂娘，我实在是忍不了了！＂秦丽娟擦着眼泪，站在我家门口，肩膀一抽一抽的。

＂又怎么了？＂我赶紧把她让进屋里，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

丽娟平日里是个硬骨头，今天却哭成这样，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是雅琴，她又拿她那医生工资说事，说她一个月八千，看我们这些事业编的可怜虫，就知道抱单位大腿...＂丽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热茶。这两个儿媳妇之间的事，越来越让我这个当婆婆的头疼了。

一九九八年，正是国企改革大潮汹涌的年代。我们县城的纺织厂刚刚经历过一轮下岗潮，不少老姐妹都拿了遣散费回了家。我算是运气好的，年纪到了，拿了全额退休金，每月两千出头，在县城也能过得去。

那一年，我家有了天大的喜事，两个儿子的媳妇竟同年怀孕。大儿媳秦丽娟是教育局的事业编，小儿媳张雅琴是市医院的内科大夫。

丽娟在教育局做文书工作，每月六千块钱的工资，在我们县城已经是羡慕人的收入了。她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笑，为人和气，只是骨子里有点犟。

雅琴比丽娟高半个头，瘦瘦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做事总是有条不紊的。她在医院上夜班多，工资比丽娟高些，每月能拿到八千左右。

两个儿媳的关系，一开始还算不错。雅琴有时会给丽娟看看小病，丽娟则会帮雅琴在教育局的关系网里打点关系，毕竟在县城里，这人情往来是少不了的。

我今年六十有三，一辈子在纺织厂当女工，手上的老茧磨了一层又一层。那时候我刚退休不久，腰骨硬朗，正发愁没事做，每天听听半导体收音机，看看黑白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日子过得单调。

两个儿媳几乎同时怀孕的消息传来，我高兴得合不拢嘴，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盘算着要给两个孙子准备什么。

＂咱家祖上积了德了！＂我老伴老李头常这么说，他那时已经有了肺气肿，说话总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两个孙子出生后，我便主动承担起带孩子的重任。其实我心里清楚，这年头，年轻人工作不容易，尤其是女人，要是因为孩子耽误了工作，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丽娟单位上事多，下班常常要加班到晚上八九点。她回来时，我已经给孩子喂了奶粉，哄睡了。

＂妈，要不是有您，我这工作真保不住。＂丽娟常这么说，眼里满是感激。

雅琴则常常夜班，一连三四天见不着人影。她回来时，面色青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有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进门就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我不分彼此地照顾着两个孙子，大孙子壮壮和小孙子聪聪，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壮壮生得虎头虎脑，吃得多，尿得多，每天要换好几次尿布。聪聪则安静些，但半夜常常哭闹，害得我常常一宿一宿地睡不好。

＂妈，您太辛苦了。＂雅琴有时会帮我揉揉肩膀，我却摆摆手：＂趁着我还能动弹，多帮你们带带孩子，等我老了走不动了，有你们受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两个孙子渐渐长大，会叫＂奶奶＂了，会扶着桌角站起来了，我的心里乐开了花。可两个儿媳妇之间却渐渐有了嫌隙。

起初只是些小事。雅琴买了新衣服，丽娟便说：＂现在物价这么高，还买这么贵的衣服，太浪费了。＂雅琴不说话，脸色却不好看。

丽娟加班回来晚，雅琴就说：＂孩子都不认识妈妈了，整天只知道工作。＂丽娟听了，眼圈就红了。

我装作没听见，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两个媳妇，一个心直口快，一个心高气傲，迟早要撞出火花来。

有一次，雅琴从医院带回几盒药给老李头治肺气肿。丽娟看了，撇撇嘴说：＂这药我爸吃了不管用，上次我托人从省城带的那个偏方，倒是见效。＂

雅琴脸色一沉：＂那些偏方没有科学依据，乱吃会出事的。＂

丽娟冷笑一声：＂我爸吃了好多了，你们医生就知道开药赚钱，才不管病人死活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雅琴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各有各的道理，你们别吵了。＂

两个儿媳冷哼一声，各自回了房间。从那以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村里的王婶见了我，总笑眯眯地说：＂李家有福气啊，两个儿媳都是吃皇粮的，将来老了有依靠。＂

我笑笑，心里却不是滋味。表面上光鲜，谁知道我这个当婆婆的有多心酸？

中秋节那天，全家团聚。我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饭菜，蒸了花卷，炖了排骨，还做了两个孙子最爱吃的红烧肉。老李头也难得高兴，从柜子底下翻出珍藏多年的茅台，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饭桌上，雅琴提起单位要发奖金，医院效益好，每人能发两个月工资。丽娟脸色立刻变了：＂又炫耀你们医生赚得多！我们教育局呢，别说奖金了，年底的绩效都悬。＂

雅琴愣了一下：＂我就是随口一说...＂

丽娟眼圈红了：＂你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拿死工资的！整天穿得光鲜亮丽，开口闭口就是进口化妆品，省城买的衣服，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雅琴也不甘示弱：＂我辛辛苦苦上夜班赚的钱，凭什么不能花？你整天朝九晚五，周末双休，还有寒暑假，比我轻松多了！＂

＂你......＂丽娟气得说不出话来，＂啪＂地一声摔了碗，起身就走。

饭桌上一片寂静，两个孙子被吓得不敢出声。我看着满桌子的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伴叹了口气，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中秋的月亮挂在窗外，屋里却分外冷清。

接下来几天，丽娟和雅琴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三天后的深夜，我正睡得香，电话铃声把我惊醒了。那是老式的座机电话，铃声又尖又响。我赶紧起床接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雅琴晕倒了。

原来雅琴连着上了三个夜班，又赶上医院流感高峰期，忙得脚不沾地。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她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二话没说，赶紧叫醒老李头和小儿子，三人连夜赶到医院。到了病房门口，我却愣住了——丽娟已经在病床前守着，正给雅琴擦额头上的汗。

＂你...怎么来了？＂雅琴虚弱地问，眼睛里满是惊讶。

＂医院打电话到教育局找你弟，我正好加班在办公室，就一起来了。＂丽娟轻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雅琴突然抓住丽娟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其实一点都不轻松，每天面对生死，压力大得喘不过气...看着病人家属那期盼的眼神，我连睡觉都睡不踏实...我从没看不起你，反而羡慕你工作稳定，能按时回家看孩子...＂

丽娟愣了一下，也红了眼眶：＂我一直嫉妒你...觉得自己差一截...我那点工资，养家都紧巴巴的，哪有钱买好衣服、好化妆品...我整天做文书工作，都快把眼睛看花了，回家还要担心孩子、操心家务...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就是...就是心里不平衡...＂

我站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两个儿媳都有自己的难处，只是谁都没能理解对方罢了。

医生说雅琴是过度疲劳加上轻微贫血，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那几天，丽娟主动请了假，帮着照顾雅琴。她给雅琴削苹果，帮她梳头发，还从家里带来她自己做的鸡汤。

＂尝尝看，我放了党参和枸杞，对补血有好处。＂丽娟小心翼翼地说。

雅琴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真好喝，比医院食堂的强多了。＂

丽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妈教我的，她老人家最会炖汤了。＂

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的心里终于舒坦了些。这世间的误会，多半源于不了解，只要敞开心扉，哪有解不开的结？

雅琴出院后，两个儿媳之间的关系明显融洽了许多。丽娟会主动帮雅琴分担家务，雅琴则会在丽娟加班时帮着照看壮壮。

有一次，丽娟的单位要评先进工作者，需要一篇材料。丽娟写了几遍都不满意，急得直跺脚。雅琴二话不说，连夜帮她修改，还找医院宣传科的朋友把关。结果丽娟不仅评上了先进，还得了个优秀材料奖。

＂还是雅琴有文化。＂丽娟逢人就夸，眼里满是感激。

雅琴则笑着说：＂你要不是平时工作做得好，就是文笔再好也白搭。＂

一个月后，我感冒发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以前生病，我都是自己熬一碗姜汤，出一身汗就好了。这次却不行，大概是年纪大了，抵抗力差了。

两个儿媳不约而同地请了假，轮流照顾我。丽娟负责煮饭做菜，她做的鸡汤又香又浓，我喝了两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雅琴则负责打针吊水，她的手法特别轻巧，我一点疼都没感觉到。

＂妈，您平时太辛苦了，这次生病正好好好休息一下。＂丽娟边说边给我掖被角。

雅琴点点头：＂以后孩子大了，咱们就轮流照顾，您别太累着自己。＂

她们俩在我床前说说笑笑，有说有笑，竟如亲姐妹一般。

＂你们两个啊，比亲姐妹还亲。＂我由衷地说。

丽娟和雅琴相视一笑，眼里都带着温情。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婆婆。

病好了之后，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两个孙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壮壮喜欢抓蚂蚁，聪聪则喜欢听我讲故事。

＂奶奶，蚂蚁为什么排队走？＂壮壮仰着小脸问我。

＂因为蚂蚁讲秩序，懂得团结。＂我摸摸他的小脑袋，＂人也是一样，一家人团结起来，才能过好日子。＂

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我忽然明白了许多。人这一生，有多少误会是因为不曾真正了解彼此？又有多少隔阂，只需一次真诚的对话便能消弭？

如今两个孙子都上小学一年级了。早上，丽娟和雅琴轮流送孩子上学；下午，谁有空谁去接。有时候她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挑挑拣拣，讨价还价，倒也其乐融融。

＂李大娘，你这两个儿媳妇感情真好，像亲姐妹一样。＂邻居王婶常这么说。

我笑笑不语，心里却明白，这和谐的背后，藏着多少心酸与努力。

丽娟的单位后来调整了工资，每月能拿到七千多了，比以前宽裕了不少。雅琴则升了职，成了内科副主任，工作更忙了，但也更有成就感。

有时候丽娟会抱怨工作烦心，雅琴就安慰她：＂你看我，天天面对生老病死，你那点事算什么？想开点！＂丽娟听了，也就释然了。

雅琴遇到难缠的病人家属，回来焦头烂额，丽娟就笑着说：＂咱们医生最大，谁敢不听你的？不行我去教育局给他们上一课！＂雅琴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去年中秋节，我们全家又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桌上的菜比往年更丰盛，有丽娟做的红烧肉，雅琴带来的阳澄湖大闸蟹，还有我拿手的糖醋排骨。

老李头难得高兴，喝了两杯酒，脸涨得通红，拉着两个儿子说着当年的趣事。两个孙子在一旁吵着要吃月饼，丽娟和雅琴一人给孩子剥了一个，动作如出一辙。

＂记得去年中秋，你们两个还闹别扭来着。＂老李头突然说道，一句话把气氛搞尴尬了。

我连忙瞪了他一眼，丽娟和雅琴却相视一笑。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丽娟说。

＂是啊，现在想想都觉得幼稚。＂雅琴点点头。

饭后，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两个孙子在地上追逐嬉戏，笑声回荡在夜空中。

＂妈，我和雅琴商量了，打算过几年在县城北边买两套挨着的房子，到时候您和爸就搬过去住，我们轮流照顾您二老。＂丽娟突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是啊妈，到时候两家的孩子也能一起玩，您和爸也能享享清福。＂雅琴接着说。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来，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如今终于实现了。

有人说，婆媳关系是天下最难处的关系，我倒觉得，儿媳之间的关系更微妙。她们本是陌生人，因为嫁入同一个家庭而成为姐妹，既没有血缘关系，又要朝夕相处，难免会有摩擦。

但正如我们县城土话常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大的误会也能化解。

如今两个孙子都上小学了，丽娟和雅琴常常一起接孩子，一起去买菜。有时我望着她们的背影，心里满是欣慰。

这世间百态，人心冷暖，但终究血浓于水，真情最为宝贵。在这个并不富裕但充满人情味的年代里，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虽然也有磕磕绊绊，但终究因为理解与包容而更加温暖。

老李头常说：＂咱家祖上积德了，才有这么好的儿媳。＂我笑他迷信，心里却也认同几分。

或许，家庭和睦的秘诀，不在于没有矛盾，而在于如何化解矛盾；不在于不起风浪，而在于风浪中互相扶持。

两个儿媳如今情同姐妹，共同撑起我们这个温暖的家。而我，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也在这份亲情中，活出了晚年的精彩。

来源：自若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