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国公府大宴,车水马龙,二十多个门房婆子在外迎客。这个车被拉到后巷空地,那匹马被牵到林子里,各家还没拿出拜帖,就有管事的丫鬟按照规格行礼。
王兰茵捂着脸尖叫一声,就要向我扑来,我抬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无妨,大不了这国公府的宴席,咱们谁也别去了。”
继母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王兰茵拉住。
“茵儿坐下,等母亲回去就收拾她。”
这一路上,母女二人都咬牙切齿地盯着我,而我却觉得十分畅快。
国公府大宴,车水马龙,二十多个门房婆子在外迎客。这个车被拉到后巷空地,那匹马被牵到林子里,各家还没拿出拜帖,就有管事的丫鬟按照规格行礼。
继母满脸自豪地笑着说:“这些规矩安排你都仔细瞧着,以后都会用到,可不能马虎。”
王兰茵也腼腆地应了一声。
往里面走过连廊花园,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才到达今日的绛雪园。
男客在一边,女客在另一边,中间隔着一条景观小湖。湖的两侧各有一座亭子,名为对马亭。这里是世家里结了诗社的公子小姐们聚在一起填词作诗的地方,湖风一吹,两边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到,闺阁女子的才华也是这样传播开来的。
上辈子,每到这种场合,李行渊总是最忙碌的。他忙着和我一起推敲文字,修改格律,找世家里的好友为我造势。他帮我在这个原本不属于我的圈子里打出了名声,却又在大婚第二日将我拖到王家门口,大骂我不贞不洁。
他捆住我的手脚,不让我自尽,还威逼王家,让我以贱妾的身份做下人的活计。他为了看我痛苦,娶了王兰茵入门,强迫我伺候他们。
事后,李行渊把准备好的元帕扔到我脸上。
“贱 人,好好看看。”
一夜之间,我从无比甜蜜的新娘变成了被人唾弃的淫荡妇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咒骂我,他们心疼那位举世无双的少年公子,觉得他的一腔真心全都错付。
想到这里,我径直转身走向小梅林。红梅映衬着霜雪,小道上脚印寥寥。刚走了几步,我便停了下来。
前面的贵人穿着紫衣,墨发用白玉冠束起,仅仅一个背影就散发着逼人的权势之气。
我贪婪地看着,这就是我今生所追求的东西——凌驾于这些豺狼之上的权势。
若能成功,我便是皇妃、贵妃,甚至一人之下,所有人见到我都要叩拜俯首,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辱我。若失败了,那便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不过也没什么。
太子萧景行转身的时候,我也恰好抬起头。
双手捧着的手帕里,满是落在地上的梅花。
积雪在脚下软绵绵的,仿佛置身于云中,身子轻飘飘的。
“前面是哪家的小姐?”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小女子好不讲理,分明是孤先来此处的,怎么你要让孤给你让地方?”
我佯装惊讶地跪在雪里:“民女王绮音,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萧景行并未怪罪,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你捡这些花儿做什么?”
“吃。”我顿了顿,抬眼望去,弯眉浅笑,“《山家清供》里有个食谱。先把白梅浸在混有檀香末的水里,再拿这水和面做成馄饨皮,每叠馄饨皮用五出铁凿(形状如梅花)凿取。等煮熟后,放到鸡清汁里过一下。每位食客只用二百多朵花,可见吃一次就难以忘怀梅花之味。”我又补充道,“民女看着嘴馋,想吃。”
或许这一回答让他有些意外,萧景行微微咂舌:“孤的鼻子不灵,冬日里吃什么都没滋味,被你这么一说,也有些馋了。罢了,你捡吧。”
我应了一声,便又站起身来,仔仔细细地在树下找寻掉落的梅花,其间还顺手捡起一块色泽莹润的无事牌。
不到一刻钟,赵嬷嬷就找了过来。
她拿着主家的手炉递给我,轻声说道:“二小姐那儿出事儿了。”
“在对马亭论诗的时候,那李世子不知怎的脚一滑就掉进了池子里,池面上本有一层薄冰,全被他砸碎了。”
“也怪得很,咱家二小姐喊了声‘李郎’,就一个猛子扎进去了。”
“本来国公府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这一下子掉进去两个,那池子里就像下饺子似的。”
“二小姐还不上来呢,直说要去救李世子。”
赵嬷嬷知道我不愿再谈及和李家的婚事,此时说起这件事来绘声绘色,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等他俩被捞上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还搂在一起,真是有伤风化。”
我用帕子点了点嘴角,笑了一声:“嬷嬷,你把这块玉牌送到国公夫人那儿去,就说我方才在路上捡到的。”
这可是萧景行的心爱之物,上辈子丢在梅园,还闹了好一阵子呢。
我慢悠悠地朝着宴会走去,边走边能听到旁人的议论。
“天呐,那王姑娘到底是什么妖精啊,从冷水池子里捞上来,现在又闯进世子屋里去照顾了。”“国公府这次可真是倒霉。”
“不是说那世子看上的是王家大姑娘吗?”
“哪个姑娘又有什么要紧的,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能攀上侯府这棵大树,就算把两个女儿都送过去也值得。”
得嘞,我估计进东宫得从最末品的奉仪做起了。
这场闹剧过去后,临近散宴的时候,继母和王兰茵才露面。
王兰茵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色煞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怀里还揣了好几个汤婆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明天我就要和世子定亲了,姐姐可要给我封个大红包啊。”
我没有作声,刚迈出一条腿,后面就有国公府的大丫鬟走了过来。
“王大姑娘,您捡到的可是要紧物件儿,这是太子殿下赐的玉如意,殿下说赏您的知进退。”她手中托着一方绛紫云纹的大宝漆木盒,眼神淡淡地从继母身上掠过。
“二姑娘可冻着了?夫人让奴婢备了根好参,刚刚送去府上了。夫人说可惜腊月里还有两场宴会,二姑娘怕是不能来了,好好养着才是。”
那丫鬟说完,把东西放到赵嬷嬷手里,扭头就走了。
方才还带着几分喜气的继母顿时脸色讪讪的,赶忙拽着王兰茵上了马车。
这场风寒过后,王兰茵倒是没什么大碍,养了两天就好了。
可李行渊却大病了一场,连续高烧了好几天。
继母带着王兰茵天天去探望,坊间也开始有了传言。
都说李行渊以前出入王家都是为了王兰茵,两人情比金坚,李世子落水后王家二姑娘立刻就跳下去了。
大家都夸王兰茵有情有义,李世子没看错人。
可李家却不这么想,传言一出,就开始明里暗里地阻拦王兰茵上门。
继母嘴角一弯,当下就跑到薛府大闹了一场。
“是你们家儿子天天到我们府上送东西,礼单我还留着呢。一个月前是不是你们家上赶着来相看的!如今你儿子落水,我女儿不顾生死下水相救,你们家反而不认账了。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撞死在这儿!侯府势力大,我们这些小官家的,就任你们随意拿捏不成!”
继母这泼妇般的架势,把侯夫人吵得头疼不已。
还是李行渊醒过来后,冷笑着应下了这门亲事。
“她既然想嫁,那就嫁过来好了。”
施家的回信也到了我的手中,施家嫁到外面的女儿很多,亲戚关系错综复杂。
家族里的人早就忘了还有我娘这么一个当初斗败的人,可一看到我写信说要入东宫,立刻就派了两个表兄北上。
父亲也积极起来,特意咬咬牙给我请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
“为父的两个女儿都能高嫁,真是祖宗显灵了。”
我温柔地笑了笑,又适时地叹了口气。
“可惜啊,咱们王家要是有个男丁就好了。绮音要是有兄弟,往后的路也有个依靠。”
这些年,父亲也不是没纳过妾,可没有一个能平安生下孩子。
他嫌后院的事情太麻烦,于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我这么一说,他便默默地思索起来。“还是绮音识大体。”
第二年开春,侯府便派人前来迎娶王兰茵。那迎亲的排场甚是平常,就连来迎亲的下人都透着一股懈怠劲儿。
可王兰茵却满心欢喜,非要央求着父亲,让我来为她整理嫁衣。
我笑着轻拍她那身大红的嫁衣,说道:“多年的经营就这么化为泡影了,要不是我在这儿,姐姐此刻怕是躲在屋子里暗自垂泪呢。”
她却满不在乎地回应:“不过是你不要的东西罢了,王兰茵我呀,自小就爱捡这些。”
听了这话,她一下子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满头的珠翠也跟着晃个不停。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这么没规矩,到时候怎么消受我送给你的大礼呢?”
这一世,李行渊重生了,婚约定得又早,想必他们二人只是偷偷见了几面,还未曾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我接着说:“妹妹,你和母亲让春桃学的那门手艺,你猜她学得怎么样?你再猜猜她死的那天,在你房里都做了些什么?”
无需我再多言,王兰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我要找母亲,快把我母亲找来。”她惊慌失措地喊道。
“母亲正在前头招呼宾客呢,哪能顾得上这边。”这时,喜婆笑着过来敲门,“吉时已到,姑娘该出门啦!”
这时间,可真是恰到好处。
王兰茵出嫁快,回来得也快。还没等到第二日,李行渊当夜就把五花大绑的王兰茵扔在了家门口。
刚刚喝完酒、还做着美梦的父亲和继母,相互搀扶着跑出去,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侯府的婆子双手叉腰,走上前来,扯开嗓子叫嚷起来:“王大人,您来得正好。您家闺女成婚之日没有落红,你们王家这是什么家风啊!”
王兰茵可比前世的我还要凄惨,衣裳都没穿整齐,里衣都露在外面就被绑了回来,脸上还带着两个清晰的巴掌印。
见到继母出来,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母亲,救我,母亲救救我呀。”
哎,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比我强些。我当初不管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继母反应过来后,不顾旁人的拉扯,跑过去紧紧抱住王兰茵。
“我的好闺女,都是王绮音那个贱 人,是她害了你啊!”
继母的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在了父亲的头上。他一想到女儿已经这样了,可那个即将入东宫的姑娘绝不能被牵连进去。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扇了继母一个耳光,骂道:“蠢妇!”
想到自己的前程,他振作起精神,说道:“李世子,你说我家女儿没有落红,难道就凭你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就要污蔑我家的清白声誉吗?你未成婚前,多次和我女儿在后院幽会,谁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现在却要来诬陷我家。”
我靠在廊下,差点忍不住要拍手称快,只是太过激动,眼中竟落下两滴泪来。赵嬷嬷见状,赶忙“哎呦”一声,过来给我擦泪。
“好姑娘,不哭。”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身后施家送来的二十个女护卫,说道:“我是为他们感到悲哀呢,多么情深意重的一家三口啊。”
父亲说完话,李行渊却没有回应。
“咱们进去里面说吧,王大人,也给你自己留些面子。”他招呼着家丁和婆子,径直闯了进来。
看到我的瞬间,李行渊立刻满脸讨好地朝我走来。
“绮音,我把那个贱 人带来了!”
他转身,一把将王兰茵拖到我面前。
“我已经把她贬为妾室,你依旧是我侯府最尊贵的嫡夫人,我们重新开始吧,绮音,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缓缓蹲下身子,看着王兰茵。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正满眼仇恨地瞪着我。
“你满意了?看到我被贬为贱妾,受尽屈辱,你就满意了?王绮音,你怎么如此恶毒,我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地哭泣起来,满脸都是泪水。
我又看了一会儿,感觉心中的郁气慢慢消散了一些,才说道:“可这是你和你母亲为我准备的路啊,难道你忘了吗?为什么你们害我就是理所当然,而我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就是恶毒呢?”
王兰茵止住了眼泪,身体却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
“不,不是我!姐姐,你救救我,这……这都是母亲的算计,我阻拦不了啊!姐姐,我不想回侯府,你不知道他在侯府里是怎么对我的,我不要再回侯府了。”
“原来都是你母亲做的,妹妹你放心,施家到都城来给父亲送了许多美貌的姬妾,你母亲很快就会一无所有了。”
“没了这个唯一的靠山,你就只能在侯府里煎熬一辈子了。”
“不可能,我不信!你这个贱 人,我要杀了你!”
我站起身来,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我发了火,李行渊愈发高兴起来,他冲着我父亲大声嚷道:“您家这二姑娘已经没了贞洁,可做不得我府上的正室娘子了,就贬为贱妾吧。王大人,咱们再定个好日子,我来迎娶您家大姑娘。”
这一番话又戳到了我父亲的痛处。“不行!”他急得直跺脚,“这个孽障您随意处置,要杀要剐都随您的便,从此我王家就没这个女儿了!不过,我的大女儿,那可是太子殿下亲自选定的承徽,下个月就要入东宫了。”
李行渊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一把揪住我父亲。“什么?您再说一遍,绮音要去哪里?”
父亲被他揪着衣领,咽了口唾沫才说道:“东……东宫。”
“我不信!”李行渊猛地推开父亲,伸手就要来拽我。“绮音,是不是他们逼迫你的?你那么爱我,怎么会去东宫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是柔弱地往后一躲,身后的护卫便走上前来,抬手就给了李行渊一个耳光。“放肆!太子殿下手谕在此,岂容你多嘴!”
这一巴掌把李行渊打得愣住了,他原本是胸有成竹地前来,把我当作他的囊中之物,却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东宫的人,成了他见到就得跪拜行礼的主子。
“不可能!王绮音,今天你要是不嫁给我,我就到街上去大闹,还要去东宫告发你!我要让你们王家都不 得好 死!”
“好啊!”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颍阳侯府上总共五百多人,死一半对我们王家来说也是赚了。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李行渊怂了,他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又像疯了一般抬起头。“绮音,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我会想办法的,你等着我。”
说完,他便带着一群仆从灰溜溜地走了,当然也没忘记把王兰茵一并拖走。继母在后面哭得嗓子都哑了,却也没能把自己的女儿留下。
第二天,父亲就召集族中的长辈,打开祠堂将王兰茵逐出了家门。继母刚闹了一次就被关到屋子里。“对外就说她得了失心疯!”
父亲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守着这对愚蠢的母女,连个儿子都没有,一气之下就把我给他安排的妾室都纳了进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那个毒妇,跟施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去看过继母一次,才短短几天,她就老得不成样子了,头发大半都变白了。
刚一看到我,她就拼命地扑过来。“贱 人,你害了我的茵儿,我要杀了你!贱 人!”她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架住,只能无助地哭嚎着。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是你把我卖到窑子里的。你放过我的女儿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真是可悲啊,我看着她的脸,心里想着,如果我的娘亲还活着,肯定也会这样护着我,也会为我如此痛哭的吧。于是我说道:“妹妹已经被贬为贱妾了,听说李世子每天变着法子折磨她,妹妹现在真是生不如死啊。”
我大概是也疯了,竟然用刺激仇人的方式来寻找从未见过的母亲。看着继母歇斯底里的样子,我心里莫名地感到畅快。
李行渊千方百计地让人送了一封信进来。信上掏心掏肺地诉说着他的后悔,他说上辈子我死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我。他说他看遍了世间的红颜,却再也找不到见到我时的那种感觉。他说让我收拾好包袱,三天后跟他私奔。
我看完信几乎要笑出声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这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家伙,居然还是个情种。
“赵嬷嬷,你去告诉那个送信的人,就说我同意了。”
三天后,正是我入宫的好日子。上辈子的我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一样,认为嫁个好夫家才是女子一生的归宿。真可笑啊。李行渊到底爱我什么呢?爱我的容貌?爱我万事隐忍的乖巧性格?爱我好拿捏、好摆布?
后来大概是不甘吧,他觉得我这样一个没脾气的人就应该永远被他掌控在手中揉搓,没想到我失了清白之身,甚至连那个奸夫都查不出来。他阴暗不堪的性子便有了十足的理由释放出来,对我的践踏和施暴让他产生了无尽的快感。
就连我想死,他都不允许。所谓的权力,所谓的掌控。这一次,我也想尝尝这种滋味。
当李行渊在城外的树林里挨冻的时候,我趁着夕阳坐上了一顶小轿,从盛阳宫大照门的偏门进入,走过长长的甬道。
一路上寂静清冷,和上辈子送我入地狱般的那场热闹大婚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在我入宫之前,施家的两位表兄拉了十车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送到皇帝面前,只说是家族感恩皇恩浩荡。谁都知道,他们是来给我撑腰的。
我虽然只坐着一顶小轿入宫,可身上却怀揣着数万两银票。
与我一同入宫的还有两位女子,位份都是良媛,我比她们低一阶。
太子事务繁忙,十几日都未曾到我们这儿来,仅仅去了一趟太子妃的院子。太子妃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孙女,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每次请安的时候,她别说刁难人了,就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住在西屋的魏良媛年纪尚小,生性活泼爱笑,每次请安的时候就数她的话最多。
“姐姐们可不知道,坊间出了一件大事呢。”
“就你消息最为灵通,是啥有意思的大事呀,快同我们讲讲吧。”
“颍阳侯李家那个出了名的痴情种不是娶亲了嘛,谁能想到啊,第二天就把新娶的媳妇贬妻为妾了。这段日子,天天跑到王家去闹腾呢!”
此时,已经有人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朝我这边飘了过来。可魏良媛就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我的天呐,这事儿可太热闹了。李世子在大街上就像发了疯一样,非要王家再赔一个女儿不可呢。王家不是有两个女儿嘛,除了那个二姑娘……”
太子妃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魏良媛的话。
“哎呦,我这脑子又犯糊涂了。王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怪罪呀。”
我不紧不慢地把热茶转过来,捧在手心,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并没有搭话。要是接话了,只会让自己难堪;不接话的话,虽然会让这话有些冷场,但也好过被人当成脾气好的软柿子任人拿捏。
魏良媛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笑着说:“那李家这两年本就家道中落,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怕是要不行喽。”
直到太子妃说可以散了,魏良媛才摇着团扇走了出来。
“哎呦,还活着呢,要是我家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早就一头撞死了。”
谁也没有料到,当天夜里萧景行就来到了我的屋子。他一闻到案几上摆放着的风干橘皮的味道,就笑了。
“好清爽啊,你做的梅花汤饼可是让孤惦记了好些日子呢,改日再做一次吧。孤这几天喝郑太医开的方子,鼻子可比以前灵多了。”
我还没来得及行礼,他就说了这么多话,这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跪在地上行大礼,却被他搀扶了起来。
“往后不必行如此大礼。施家这次进献的东西很有用,父皇龙心大悦,你也是有功劳的。”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却有些拘谨地挪了挪身子,把书案整个都挡住了。萧景行好奇地看过去,我这才不情愿地把刚刚写好的字露了出来。
“这……”他停顿了一会儿,即便涵养再好也没能忍住,“这笔字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啊。”
我低下头,装作十分羞怯的模样。萧景行最是喜爱字画,尤其是他自己练得一手好字,笔锋遒劲有力,气势起伏万钧,就连皇帝都对他的字赞不绝口。看到我这满纸蹩脚的字,当晚他就从握笔姿势开始教我,别说侍寝了,就连晚饭都没让我吃。说来也怪,我也不恼,每天晚上都伏案练字直至就寝,认了这位当朝太子做写字的师父。
萧景行是个好人,也是一位称职的太子。除了太子妃那里,他每月到其他院子的次数都相差无几。
魏良媛是第一个有孕的,她高兴得像个散财童子一般,给整个东宫的人都发了赏钱。可惜她太过张扬了,结果还不到三个月就小产了。四位太医都仔细地查问过,最后只得出气盛阴耗、阴虚火旺这样的结论。
“本宫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做的呢?”
太子妃喜爱刺绣,又担心伤了眼睛,所以总会叫我过去帮她整理花样。被问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手上的针线并没有停下来。
“殿下,妾身实在是冤枉啊,妾身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她自己就没能保住皇孙。这是上天在庇佑您腹中的皇长孙呢,妾身想挣这份功劳,也没那个本事呀。”
她一双深沉的眼睛看着我,片刻之后便笑了起来。
“倒是个会说话的。”
我静静地低下头,又继续去绣那幅祥云紫气的帕子。
魏良媛怀孕之后喜欢吃包子,馅料都包在面粉里面,这样就没人能看出她对菜色的喜好。她家中还特地求来了一副保胎的方子,里面有一味人参,用量原本是恰好适量的。所以,根本没有人能查得出来,每日厨房蒸包子的笼屉,都是用煮过人参的水来蒸的。如此一来,适量就变成了过量,母体火气过盛,即便顺利生产,也会因为用了大量的人参而导致产后出血。
越想,我手下的动作就越快,一针紧接着一针。
魏良媛有错吗?她欺负一个没有背景的我,这本也不算错,错就错在她抢在太子妃之前有了身孕。这不是自己着急去送死吗?这位看起来最为慈眉善目的殿下,心肠可比我还要黑呢。
萧景行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仅仅闷闷不乐了两个月,就得知自己要有嫡子了。他开心得下朝的时候都是小跑着的。
到了年底,太子妃生下了小皇孙,我尽心尽力地伺候月子。萧景行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摇头,只说觉得太子妃亲切,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他实在是困惑,就派人查了一番,知道了这些年我在家中的遭遇。从那以后,他竟对我有了几分实实在在的宠爱。
太子妃刚出月子,赵嬷嬷便传信进来,告知我继母被家中小妾气死了。
王兰茵在侯府饱受苦楚,想尽办法往家中传信,继母收到了一封。她当即抄起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一心要去侯府解救受苦的女儿。正巧父亲的小妾燕儿有了身孕,见继母这副疯癫模样,不但丝毫不惧,反而饶有兴味地给她讲起王兰茵在侯府遭受的苦难。继母这两年本就被囚禁,身子早已虚弱不堪,经此一气,直接中风,瘫倒在床上,不过两日便撒手人寰。
我怅然地看着信,喃喃道:“得告知赵嬷嬷一声,让她把消息传给我的好妹妹。母女连心,她们向来亲厚,得让妹妹知道,往后她再无人可依靠了。”继而又道:“顺便也告诉燕儿,等她孩子生下来,我那父亲也没什么用处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萧景行登基那年,我也有了身孕。同样是在那一年,已成为宫妃的魏嫔在我的安胎药里下毒,被当场抓个正着,她多年来欺负我的那些事儿也被一一翻出。萧景山大怒,直接将她打入冷宫。
我的小皇子满月那日,皇帝设了宴席。我又见到了李行渊,他目光阴鸷地看着我,仿佛我是背叛了他的宠物一般,往昔那温润公子的气质,如今他再也伪装不出来。
听闻他在府中肆意折磨王兰茵,任职期间也出了几次或轻或重的差错,险些被革职查办,整个人愈发萎靡不振。而我却光鲜亮丽地坐在帝王身旁,下首众人皆要向我叩首行礼。可不就是风水轮流转嘛。
我的皇儿长到三岁时,皇后久病不治离世,后位因此空悬。几个妃嫔为了管理后宫的权力争得不可开交。而我给江南的施家写了一封信,让他们重金购置粮草送到西北张将军的麾下。哦,还有件小事,我让他们花钱把李行渊引荐给当今的平安王萧文宇,也就是此次西北叛乱的首领反贼。
李行渊执念太深,上辈子萧文宇叛乱时,差一点就能攻下昱都城。若他助平安王夺得皇位,到时候不就可以随意处置我了?我也是重生之人,他谨慎地等到萧文宇调动西北军之后才安心投靠。李行渊自以为是地以为,我这个被他困在侯府的妇人,肯定不知道这些国家大事。
如今有他做谋士,平安王岂不是很快就能成就大业?可他万万没想到,上辈子萧文宇在西北轻松赢下的第一场战役,这次仅仅三个月就战败了。萧景山论功行赏,将施家的嫡系子弟从南方调到昱都为官。我则被封为贵妃,代管凤印。
我曾设想过有朝一日,让李行渊跪在我的脚下,像狗一样匍匐叩首,摇尾乞怜。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却觉得再见他都是给他面子,有失我的身份。
施家最有出息的施则宽调任刑部的第一天,就到牢房去看李行渊。那时的李行渊已经十分落魄,被押解回都城的途中风餐露宿,受些皮肉之苦对他来说便是此生最大的灾难了。施则宽站在牢房外,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这人罪大恶极,是逆王的左膀右臂。哎,陛下乃是贤明之君,顾念血脉情深。这样吧,你们别让他死了,每天想一个新鲜的刑罚用在这个姓李的身上,也好让天下人知晓助纣为虐的下场。”
李行渊这才回过神来,发疯般地想要扑过来。“贱 人,是那个贱 人叫你折磨我!我待她不薄,无情无义的婊 子,王绮……”话未说完,下面的狱卒就把他的舌头割掉了。小狱卒讨好地看向施则宽:“大人恕罪,这人嘴太臭了。”施则宽笑了笑。
“本官自会向娘娘禀告,记下你这一功。对了,我听说这位李世子喜好男风,喜欢别样的风流之事,若是牢中有好此道者,可帮忙撮合撮合。”
“即便死,也得让他死在男人身下。”
李行渊被割了舌头,满嘴鲜血,只能拼命摇头。可惜,根本无人理会他。
萧景山常常宿在我的宫中,闻着那一抹清淡的橘皮香气。“绮音,朕第一次在梅林见到你,便觉得天下竟有如此美人。”是啊,哪个男子不爱美貌呢?他爱我的美貌,我贪图他给予的权力。谁还管这后宫之中到底埋葬了多少人,又有谁会去管先皇后到底是因何而病亡的呢?凤印在握,连困扰我许久的梦魇都不再发作了。果真是,权势养人啊。
如今我身处高位,俯瞰众生,心中却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虚。
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段被欺辱的日子,想起那些因我而起的阴谋与算计。
但我知道,那些都过去了,我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王绮音。
我是贵妃,是这后宫的主人,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我用尽手段,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却也失去了太多。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只有拥有权势,才能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李行渊、王兰茵、继母……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如今都已在我的脚下颤抖。
我看着他们,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冷漠和决绝。
因为我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而我,已经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成为了其中的强者。
我会继续走下去,用我的智慧和权谋,守护我所拥有的一切,直到生命的尽头。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