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月给你一千，三两天你就搬过来吧。＂我这句话一出口，赵桂芝的眼神顿时变了，桌边几个子女也都愣住了。

晚晴花开

＂每月给你一千，三两天你就搬过来吧。＂我这句话一出口，赵桂芝的眼神顿时变了，桌边几个子女也都愣住了。

屋里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不懂人情世故。

我叫王德林，七十六岁，退休前是北方一家国企的车间主任。解放前出生，赶上过最艰难的年代，也见证了国家从贫穷走向繁荣。

从前院到楼房，从自行车到小汽车，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可我这人性子却没怎么变过。

老伴走了三年，之前我们在一起四十多年，柴米油盐酱醋茶，她一手操持得妥妥当当。

如今单位分的这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只剩我一个人和墙上那张我俩年轻时的黑白合影作伴。

老伴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老王，你这人直脾气，一辈子就知道工作，不会过日子，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哟。＂

她说得没错。老伴在时，家里的事我从不过问，筷子放在哪个抽屉，酱油醋摆在哪个柜子，有时候我还真找不着。

女儿王敏隔三差五来看我，见我把家里收拾得乱七八糟，总是皱眉头。

＂爸，您这样不行，得找个伴儿。＂她一边帮我整理衣柜，一边唠叨，＂您这年纪，独居多不安全。＂

我起先不乐意，觉得自己又不是离不得人。后来有一回，半夜上厕所摔了一跤，直到天亮才自己爬起来，腰疼了大半个月。

这事儿让女儿知道后，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给我张罗相亲。

＂爸，您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您自己！＂王敏拍板定了调子。

那是一个周日的上午，社区活动室里，几个老年人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社区的王主任早年跟我是厂里的老同事，这回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

＂德林啊，这位是赵桂芝同志，原来是二十六中的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书，前年退休的。＂王主任热络地介绍道。

赵桂芝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别着一个朴素的发卡，脸上的皱纹里都是岁月的痕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平和。

＂王主任过奖了，我就是个普通教书匠。＂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教师特有的那种温和又不失威严的气质。

＂赵老师啊，家里就您一个人住？＂我问。

＂是啊，老伴儿十年前就走了，有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她说话间流露出一丝寂寞。

我们聊了些家常，说起各自的子女、退休生活，甚至聊到每月的退休金。我那点小心思其实藏不住，我就想找个人照顾我的起居，但又不想再娶，总觉得对不起已故的老伴。

气氛渐渐融洽，我以为时机成熟了，就冒出了那句＂每月给你一千，三两天你就搬过来吧＂的话。这话一出，赵桂芝的表情顿时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

＂王同志，您这是把我当保姆了？＂她轻声说，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失落。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在场的几个子女也都尴尬地低下了头。

那次相亲就这么不欢而散。回家后，女儿王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

＂爸，您这样说多不合适。您这不是把人家赵阿姨当保姆了吗？人家是教师，有文化的人，您这么直愣愣地说，人家多难堪。＂

我嘟囔着：＂我哪是那意思，就是觉得两个老人互相有个照应。＂

＂照应也不是这么个说法啊！您就不能好好谈感情吗？＂王敏无奈地摇头。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老式挂历发呆。那上面的日子一页页翻过，每一天都长得惊人地相似。老伴在的时候，屋子里总有饭菜香，有人说话，有人笑。现在却只有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陪伴我吃饭。

后来几天，我总觉得过意不去。想着应该登门道歉，可又拉不下面子。我这辈子当惯了领导，很少向人低头。

正犹豫着，有一天早上拉开窗帘，看见小区花坛边赵桂芝正在和几位老太太聊天。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穿着米色的外套，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亲切又平和。

＂老同志，今儿个天气不错啊！＂楼下卖早点的老李冲她打招呼。

＂是啊，老李，您家的豆浆还是那么香！＂她笑着回应。

看着她与人和睦相处的样子，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想起了老伴常说我的话：＂你就是太要强，把工作当生活，把命令当沟通。＂

鼓起勇气，我拿了两个自己阳台上种的西红柿下楼了。

＂赵老师，上次是我唐突了。＂我走到她面前，有些局促地递上西红柿。

她愣了一下，接过来笑道：＂王同志客气了。我不是介意钱的事，只是觉得咱们还不熟悉，说这个太早了。＂

＂是我不懂规矩，直愣愣的。＂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那是我紧张时的老毛病。

＂没事，咱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不拘这些小节。＂她的宽容让我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来往。有时候她来我家喝茶，我教她下象棋；有时候我去她家，她做一手好面食。

赵桂芝家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她年轻时的工作照，穿着蓝色中山装，站在讲台前神采奕奕。

＂这是七九年开学第一天照的，那会儿刚分到学校工作。＂她给我沏了杯茶，是龙井，淡淡的清香。

＂好年头啊，那会儿我正忙着车间技改。＂我接过茶，想起那时自己总是起早贪黑，为了完成生产指标，经常加班到深夜。

我们聊六十年代的青春，她说起下乡时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聊文革时的苦难，她轻描淡写地提到被批斗的经历；聊八十年代的激情岁月，她眼里闪着光说起改革开放后第一次看到彩电的震撼。

＂那时候，全村人都去我家看《西游记》，屋里挤得水泄不通。＂她笑着回忆，＂几十号人，人挨人，汗味子混着花生米的香，可热闹了。＂

我也想起了自己的故事：＂八四年，我们厂第一次引进日本设备，我带队去学习操作，可把我们厂长给神气坏了，逢人就夸。＂

这些年轻人听不懂的记忆，在我们之间构筑起了一座桥梁。

有一回，我感冒发烧，浑身无力。电话里随口一提，没想到半小时后，赵桂芝就提着药和熬好的粥站在了门口。

＂哎呀，你这烧得不轻啊！＂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皱起眉头，＂家里有温度计吗？＂

＂没、没有。＂我躺在床上，感觉天旋地转。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体温计，又从随身带的保温壶里倒出热粥：＂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她坐在床边，递给我温水和药片，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久病床前无孝子＂，也明白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谢谢你，桂芝。＂我虚弱地说。

＂别说这个，咱们这把年纪了，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她淡淡地笑了，眼睛里却闪着关切的光。

那几天，她每天都来照顾我，给我熬粥，帮我量体温，陪我说话。我在半梦半醒中，恍惚间看到的不是赵桂芝，而是已故的老伴。

我病好之后，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我邀她去看电影，是新上映的《我和我的祖国》。

＂好多年没进电影院了。＂赵桂芝有些不好意思，＂跟老头子约会看电影，像回到年轻时候了。＂

我们坐在电影院里，看着银幕上的故事一幕幕展开。当看到老一辈科学家为国家奉献的故事时，她悄悄抹了抹眼角。

＂咱们赶上了好时代。＂散场后，她感慨道。

＂是啊，虽然吃过苦，但值得。＂我点点头。

夏天到了，我带她去城郊的菜园子摘西红柿、黄瓜。她穿着碎花布衣服，戴着草帽，在田垄间穿梭，像回到了年轻时代。

＂看，这个茄子多好看！＂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个紫色的茄子，放在竹篮里。

太阳晒得我头晕，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递给我一条湿毛巾：＂擦擦，别中暑了。＂

我接过毛巾，突然说道：＂桂芝，你看咱们这样挺好的，要不你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德林，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这辈子，习惯了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搬过去，我怕我会失去自己。＂她看着远处的田野，声音轻轻的，＂我不想在晚年还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别误会，＂她补充道，＂我是怕咱们住到一起，反而生出嫌隙来。你这么多年当领导，习惯了发号施令；我教了一辈子书，也有自己的脾气。两个倔老头子住在一起，指不定天天吵架呢。＂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公交车上，她望着窗外发呆，我偷偷看她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起老伴在时，我总是不自觉地以一家之主自居；想起单位里，我习惯了发号施令。车间里的工人都叫我＂老虎王＂，因为我做事雷厉风行，脾气也不太好。

我忽然明白了赵桂芝的顾虑。她担心的不是钱，而是尊严和自由。在她眼里，我可能还是那个习惯指手画脚的老厂长。

第二天，我约她到小区的长椅上坐坐。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我们肩并肩，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嬉戏。

＂桂芝，我不是要你当保姆，也不是要包办你的生活。我只是，到了这个年纪，忽然害怕孤独了。＂我说，＂我们可以各自保留自己的空间，但也可以一起面对余生。＂

她转过头看我，眼里有了些温度：＂那就慢慢来吧，不着急。感情这东西，七老八十了，反而比年轻时候更需要小心呵护。＂

＂你说得对，我这人就是急脾气，一辈子都改不了。＂我自嘲地笑笑。

＂谁说老狗学不了新把戏？＂她也笑了，＂我看你挺上道的。＂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我不再提同住的事，而是尊重她的选择，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时光。

深秋时节，我们一起去香山看红叶。山上游人如织，我们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歇脚。

＂德林，你看那片红叶，多像火一样。＂她指着远处一片枫树林。

＂是啊，跟咱们年轻时的理想一样红。＂我感慨道。

下山时，她突然脚下一滑，幸好我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哎哟，差点儿摔个大马趴。＂她拍着胸口，＂谢谢你啊，老同志。＂

＂没事，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我故意挺了挺胸膛。

她看着我，忽然噗嗤笑了：＂德林，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别像我们学校门卫老张，天天把腰板挺得笔直，跟立正似的。＂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当年可是车间先进工作者，站军姿站得腿都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和赵桂芝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亲密。虽然我们没有同住，但几乎每天都会见面。

有一回，我发现厨房的水管漏水，笨手笨脚地修了半天也没弄好。赵桂芝听说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她儿子来了。

＂妈，您这是又给我找活儿干啊？＂她儿子小赵是个工程师，三十多岁，说话风趣幽默。

＂德林是我朋友，帮帮忙怎么了？＂赵桂芝白了儿子一眼。

小赵三下五除二就把水管修好了：＂王叔叔，以后家里有啥事您就直接打电话，别客气。＂

＂好好好，谢谢小赵啊。＂我连声道谢，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以前这种事都是我自己处理，现在却要靠别人帮忙。

赵桂芝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等儿子走后，她轻声说：＂德林，人老了，有些事情做不了很正常，没必要逞强。＂

＂我这辈子，就怕麻烦别人。＂我叹了口气。

＂你这不叫麻烦，叫互相帮助。＂她拍拍我的肩膀，＂再说了，我儿子帮你，你不是还教我下象棋吗？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是啊，人这辈子，哪能样样都靠自己。

冬天来了，北方的寒风刺骨。我和赵桂芝约好每周三下午一起去社区活动中心。那里有棋牌室，有图书角，还有舞蹈班。

＂德林，咱们也去跳跳广场舞吧。＂一天，赵桂芝指着活动室里跳舞的老人们提议。

＂我？跳舞？＂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我这辈子就没跳过舞，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

＂没事，我教你，简单得很。＂她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进了舞蹈队。

音乐响起，是《最炫民族风》。赵桂芝站在我旁边，轻声数着节拍：＂一二三四，跟着我的动作来。＂

我笨拙地模仿着，脚下像踩着棉花，总是跟不上节奏。周围的老人们善意地笑着，有人喊：＂老王，加油啊！＂

＂别理他们，专心跟着我。＂赵桂芝鼓励我，＂对，就是这样，慢慢来。＂

跳完一曲，我已经满头大汗。赵桂芝递给我一条毛巾：＂怎么样，还行吧？＂

＂累死我了，＂我喘着气，＂但挺有意思的。＂

从那以后，我成了广场舞队的常客。虽然动作还是不太协调，但我享受和赵桂芝一起活动的时光。

春节前，我和赵桂芝一起包饺子。她教我如何和面、擀皮、包馅。

＂你这饺子，丑得像猪耳朵。＂她看着我包的饺子，忍不住笑了。

＂管它丑不丑，能吃就行。＂我满不在乎地说。

＂来，我教你。＂她站到我身后，双手覆在我的手上，带着我一起包，＂饺子要捏紧了，不然下锅就散了。＂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岁月的痕迹。那一刻，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正月十五，我们一起去庙会。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赵桂芝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德林，咱们去放孔明灯吧。＂她指着远处卖孔明灯的小摊。

我们买了一个红色的孔明灯，在上面写下了愿望。

＂你写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秘密。＂她神秘地笑笑，＂你呢？＂

＂我也不告诉你。＂我故意板着脸。

我们一起点燃孔明灯，看着它缓缓升空，融入星光点点的夜空。在那一刻，我们就像两个孩子，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走在回家的路上，赵桂芝突然问我：＂德林，你真的希望我搬去和你一起住吗？＂

我愣了一下，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桂芝，我想跟你在一起，但不一定非要住在一起。＂我诚恳地说，＂这半年多，我明白了，感情不是靠距离来衡量的。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能经常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了。＂

她点点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德林，谢谢你理解我。我也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各自的独立空间，却又紧密相连。每天早上，我们会一起去公园锻炼；白天各自有各自的安排；晚上有时候一起吃饭，有时候打电话聊天。

女儿王敏看到我们的相处模式，也很欣慰：＂爸，您变了好多，比以前开朗多了。＂

＂是吗？我没觉得啊。＂我故作糊涂。

＂您以前多固执啊，现在会听别人意见了，会关心别人感受了。＂女儿笑着说，＂这都是赵阿姨的功劳。＂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和赵桂芝在一起后，我学会了尊重他人的意见，学会了倾听，学会了妥协。这些在我当领导时从未有过的改变，让我的晚年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有一天，赵桂芝约我去她家吃饭。她做了一桌子菜，有红烧排骨、清蒸鱼、炒青菜，还有我最爱吃的醋溜白菜。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隆重？＂我好奇地问。

＂今天是我们认识一周年。＂她笑着说，＂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在社区活动室第一次见面。＂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个日子。

＂来，喝一杯。＂她倒了两杯米酒，举起杯子，＂祝我们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我也举起杯子，心里却有些失落。一年了，我们的关系还停留在＂友谊＂这个层面上。

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赵桂芝说起了她的过去，说起了她和前夫的相识相爱，说起了他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

＂他走的那天，我握着他的手，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陪我了。＂她眼里含着泪，＂直到遇见你，德林，我才发现生活还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我心头一震，鼓起勇气问道：＂桂芝，那你愿意跟我......＂

＂德林，＂她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们这个年纪，不需要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了。我们可以是最好的伴侣，但不一定要住在一起，更不一定要领证。＂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只要心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这次谈话后，我们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虽然我们各自保留着自己的住所，但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度过。我们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锻炼，一起旅行。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互相学习，互相成长。我学会了包饺子，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她学会了下象棋，学会了修理简单的家电。

最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相处方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夫妻，却胜似夫妻；不是法律上的伴侣，却是生活中最亲密的人。

有人说，爱情是年轻人的专利。但我和赵桂芝证明，即使在古稀之年，也可以拥有纯粹而美好的感情。这种感情不掺杂任何功利，只有相互理解和支持。

如今，我们已经相识两年了。每天早上，我们会在小区的花园里相遇，一起去买早点，一起在长椅上晒太阳。

＂德林，你看那边。＂赵桂芝指着远处一株盛开的木槿花。

＂挺漂亮的。＂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木槿花，朝开暮落，短暂却绚烂。＂她轻声说，＂像不像我们的晚年？＂

我握住她的手：＂但只要每天都开花，生命就会一直美丽下去。＂

她靠在我肩上，微微一笑：＂德林，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映照出两个老人相依相偎的剪影。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年龄大小，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我们，在人生的暮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方式。

晚晴之美，不输朝阳；暮年之花，一样绚烂。

来源：小莫瞰世界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