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生跪在树根盘错的土包前,青衫下摆沾满露水,怀里揣着的《子平真诠》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月落村东头有棵老槐,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枝桠虬结着刺破暮色。
张生跪在树根盘错的土包前,青衫下摆沾满露水,怀里揣着的《子平真诠》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老丈说三更来此,自会有人解我燃眉之急。
他对着树洞喃喃自语,喉结上下滚动。
三年前他爹咳血而亡,上月娘又染了时疫,药铺掌柜攥着药方斜睨他:"张秀才,不是老朽心狠,这百年老参……"
槐叶忽然沙沙作响,惊得张生猛然抬头。
树影里转出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腰间酒葫芦随着步子晃荡,酒香混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
要借多少?
那人蹲下身,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声音像砂纸擦过树皮。
张生摸出最后半吊铜钱:"借……借十年阳寿。
话音未落,汉子突然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
张生疼得倒抽冷气,却见对方瞳孔泛着诡异的青光:"阳寿抵债,生死簿上可没反悔的余地。
子时的梆子声从村口传来时,张生怀里多了个油纸包。
人参须子刺破包纸,在月光下泛着血丝似的红。
他跌跌撞撞跑回家,却见娘的床幔无风自动,露出半截枯瘦的手腕,皮肤下似有蚯蚓在爬。
"儿啊……"沙哑的呼唤惊得张生摔了药碗,褐色汤汁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蛇形。
他颤抖着扶起母亲,忽然发现娘鬓角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也渐渐丰盈如少女。
七日后张生在学堂授课,忽觉后颈发凉。
转身正对上窗外老槐的枝桠,那些新抽的嫩芽竟泛着诡异的紫。
下学时路过村口井台,王婆子攥着他袖子尖叫:"张秀才!
你娘今早来挑水,倒像是双十年华的姑娘!
张生冲回家时,正撞见娘对着铜镜梳头。
满头青丝垂落腰际,镜中人眼角连道细纹也无。
可当他唤了声"娘",那双水润的眸子却突然转向他,瞳孔里浮着层浑浊的灰膜。
"儿啊,娘饿了。
她舔着嘴唇笑,嘴角裂到耳根。
张生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门板,却见娘的指甲暴涨三寸,指尖还沾着暗红血渍。
衣柜里传来窸窣响动,他颤抖着拉开柜门,数十只死老鼠瞪着灰白的眼珠,脖颈处都有两个血洞。
当夜雷声轰鸣,张生抱着《子平真诠》缩在墙角。
老槐的影子在窗纸上张牙舞爪,忽听得瓦片轻响。
他抬头正对上娘倒挂在房梁的脸,发丝垂落如黑色蛛网,嘴角还粘着几根灰白毛发。
"借寿的规矩,你可知全了?
她声音忽男忽女,指甲刮过青砖发出刺耳声响,"每日子时,需用至亲之血浇灌命根。
张生这才发现娘的影子扭曲成树形,根系正从地底钻出,缠住他的脚踝。
他连夜逃进后山破庙,供桌下的稻草堆里还蜷着个老乞丐。
老人闻见血腥味突然睁眼,瞳孔竟与那日槐树下的汉子如出一辙:"你身上有借命人的腐香。
说罢扯开他衣襟,只见心口处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正顺着血脉往脖颈蔓延。
"借寿容易还寿难。
老乞丐掏出半块龟甲,裂纹组成个"困"字,"那槐树精要借九十九个读书人的寿元,凑足千年道行才能化形。
你娘的魂魄早被吃了,如今这皮囊里……"他突然噤声,庙门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张生跟着老乞丐摸回村时,正是三更天。
老槐树下摆着九十八盏白灯笼,每盏灯芯都飘着张人脸。
他娘——或者说占据娘躯体的树精——正在树洞前起舞,青丝间缠着缕缕血线,直通树冠深处。
"第九十九个。
树精突然转头,嘴角咧到耳后。
张生这才看清她身后立着八具干尸,皆是村里失踪的书生模样,面皮紧贴着骷髅,眼眶里钻出细小的槐芽。
老乞丐甩出龟甲砸向树精,却被藤蔓缠住脚踝倒吊起来。
张生转身要逃,却见去路已被槐枝封死。
树根破土而出缠住他脚踝,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皮肤迅速干瘪,而树精的面容却愈发娇艳,竟与及笄时的娘亲一模一样。
"儿啊,来陪娘……"树精的指尖即将刺入他天灵盖时,张生怀中的《子平真诠》突然发烫。
泛黄的书页无风自动,停在"逆天改命,天谴必至"那行朱批上。
墨迹突然渗出血来,在空中凝成道人形虚影。
"张氏子,你可知为何选中你?
虚影的声音与那日树洞前的汉子重叠,"你祖上三代皆短命,本该绝后。
是这槐树精与你张氏先祖立下血契,每代借走十年阳寿换你张家出个读书人。
张生只觉五雷轰顶,树精却发出非人的尖啸。
她身上的少女皮囊寸寸皲裂,露出底下树皮般的躯干,根系间卡着块残破的墓碑,正是他太爷爷的灵位。
老乞丐趁机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龟甲上燃起幽蓝火焰。
火光中张生看见幻象:百年前暴雨夜,年轻书生在槐树下躲雨,与树精立下"借寿传香火"的誓约。
此后张家代代早夭,却总有人金榜题名。
直到他爹那一代,族老们为绝后患,竟将新生的他溺死在老槐根部的泥潭里……
"原来我早该死了。
张生突然大笑,泪珠混着雨水砸在龟甲火上。
树精的根系突然全部缩回地底,八具干尸化作飞灰。
老乞丐趁机抛出半截桃木钉,正中树心,霎时地动山摇。
张生在意识消散前,听见虚影最后的呢喃:"以命抵命,方得解脱。
再睁眼时躺在自家炕上,娘正用温水给他擦脸。
妇人鬓角已见银丝,眼角皱纹如刀刻,可那双眼睛却清澈如初。
"儿啊,你昏睡三日了。
娘的声音带着哽咽,"村头老槐昨夜遭了雷劈,树心都空了。
张生转头望向窗外,晨光里老槐的残骸冒着青烟,树根处隐约可见半块刻着"张"字的残碑。
七日后张生在学堂授课,忽闻窗外槐香浮动。
他握紧袖中龟甲,却见新栽的槐树苗抽出嫩芽,叶片上凝着滴露珠,倒映出他心口处逐渐淡去的黑纹。
放课铃响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叶片,露珠里忽然闪过个灰衣汉子的脸,眨眼间又化作泡影。
是夜雷雨大作,张生提着灯笼去后山祭祖。
经过老槐旧址时,忽见新栽的树苗在风雨中挺直了腰杆。
他蹲下身查看,发现树根处竟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正是他幼时娘亲给他系的保命绳。
雷光劈落的刹那,张生仿佛看见两个身影在树影中重叠。
穿灰布短打的汉子与慈眉善目的妇人同时转身,朝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而远处传来晨钟声,惊飞了栖息在残碑上的乌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听见虚空中传来声叹息:
"一念贪生,一念舍命,这轮回里的债啊……"
残碑被雨水冲刷出青苔下的纹路,张生指尖抚过那些蜿蜒沟壑,忽觉掌心刺痛。
低头望去,血珠正顺着碑面刻痕游走,竟拼凑出半阙残缺的《黄庭经》。
乌云裂开缝隙,月光如银针刺下,他腕间那道本已淡去的黑纹突然暴涨,化作墨色锁链缠上碑身。
“原来你张家血脉里,还藏着这等因果。”清冷女声自背后响起,张生猛然转身,见一袭月白广袖垂落青石。
女子发间银簪缀着枚槐叶形玉坠,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却遮不住眼底流转的紫芒。
她广袖轻扬,残碑表面浮起层莹蓝光晕。
张生看见百年前的雨夜在光幕中重演:先祖张怀远浑身湿透撞进槐荫,树精化作垂髫少女,以千年道行为聘,换张家九代读书人的气运。
而今夜,第九十九道命线即将圆满。
“晚辈沈清秋,奉命镇守此方气运。”女子并指为剑,指尖凝出霜色剑气,“你张家与槐妖的因果,该在此处了断。”话音未落,地底突然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张生方才触碰的碑座轰然塌陷,露出黑黢黢的洞口,腥风裹着槐花香直冲天灵。
沈清秋的剑气骤然暴涨,却在触及洞口时如春雪消融。
她面色骤变,广袖翻飞间拽着张生急退三丈,原处地砖已被槐枝刺穿,墨绿汁液滴落处滋滋冒着青烟。“地脉灵窍……”她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符没入地底的刹那,整座山头都在震颤。
张生被气浪掀翻在地,怀中《子平真诠》无风自动。
泛黄书页间飘落张泛黄画像,画中少年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题跋处墨迹未干:“张氏第九代,当死于槐月望日。”他浑身血液凝固,却见沈清秋突然喷出口鲜血,染红了半幅衣袖。
“好个声东击西。”她拭去嘴角血迹,目光如电射向村东,“它竟借你张家血脉开了地脉,如今这方圆百里的气运……都成了它的养料。”话音未落,夜空中骤然亮起九道血色光柱,每道光柱顶端都悬着具干尸,正是先前失踪的八个书生与老乞丐。
张生认出那些干尸眉心皆嵌着槐籽,随着光柱明灭吞吐着月华。
他忽然想起七日前浇灌药汤时,娘亲脖颈后也有粒朱砂痣,此刻想来竟与槐籽形状无二。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却见沈清秋并指按在他眉心,凉意如冰锥刺入神识。
“闭目凝神,守住灵台清明。”她声线清冷如碎玉,“槐妖要借你张家血脉引动地脉煞气,届时九道光柱合而为一,便是它化形之日。”张生只觉神魂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紫府中搅动,恍惚间看见无数画面碎片:幼时溺亡的真相、父亲咳血时眼底的青芒、母亲时疫发作那夜窗外的槐影……
沈清秋突然闷哼一声,剑气溃散大半。
张生睁眼正见她肩头绽开血花,三寸长的槐枝透体而过,枝头还开着朵猩红槐花。
女子反手折断槐枝,花瓣却化作血雾钻进她七窍,鬓角瞬间染上霜色。
“原来如此……”她突然轻笑,指尖剑气凝成实质,“它要的不是你的命,是张家血脉里那缕文曲星辉。”说罢广袖翻飞,十二枚玉简自袖中飞出,在半空结成北斗诛邪阵。
张生却见她面色愈发苍白,每道剑气斩落,便有缕青丝化作飞灰。
地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九道光柱突然调转方向,齐齐射向北斗阵眼。
沈清秋踉跄后退,嘴角血线蜿蜒如红梅:“快走!
这畜牲吞了八个读书人的文胆,阵法撑不过半炷香……”话音未落,她手中玉简接连炸裂,最后一道剑气堪堪斩断袭向张生的槐枝。
张生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逐渐清晰的星纹。
那是今晨沐浴时发现的,当时只当是旧伤未愈,此刻却在月光下流转着淡金光芒。“沈仙子,若这星辉真是它要的……”他按住胸口,指尖触到那道《黄庭经》留下的血痕,“可否借我一用?”
沈清秋瞳孔骤缩,却见少年已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符咒。
那符咒本该是修士入门的基础,此刻经他血气催动,竟引得天穹星斗大亮。
北斗阵残存的玉简突然嗡鸣作响,自动填补成完整的周天星斗图。
“以凡人之躯引动星辉……”她怔怔望着少年周身蒸腾的金雾,忽觉腕间命牌发烫。
三百年前师尊飞升前夜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清秋,若遇身负星纹的凡人,切记……”
地脉深处传来凄厉嘶吼,九道光柱轰然炸裂。
张生被气浪掀飞数丈,落地时却见沈清秋挡在身前,背后现出七尺青莲虚影。
女子广袖尽碎,露出布满裂痕的玉臂,却仍固执地掐着剑诀:“星辉虽强,却非你所能驾驭。
退后!”
槐妖本体破土而出的刹那,张生终于看清那怪物真容——百丈高的槐树躯干上,九张人脸此起彼伏地尖叫,根系间缠绕着无数书卷,每本都浸透着黑血。
最顶端那张少女面容突然转向他,朱唇轻启:“好孩子,把星辉给娘……”
沈清秋的剑气与槐妖的触须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
张生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却见少女面容突然扭曲,露出底下树皮斑驳的真容。
他怀中的《子平真诠》突然自行翻页,某页空白处浮现出血色小字:“以文心照夜,星辉自现。”
“文心……”他喃喃重复,想起学堂里夫子说过的话。
当时他总嫌那些之乎者也迂腐,此刻却福至心灵,竟在强光中盘膝而坐。
沈清秋余光瞥见少年闭目凝神的模样,手中剑气突然暴涨三倍,青莲虚影凝成实质,将槐妖的攻击尽数挡下。
槐妖发出震天怒吼,无数槐籽如暴雨般射来。
沈清秋的护体罡气出现裂痕,却见张生突然睁眼,双瞳竟化作璀璨星河。
他抬手虚按,漫天槐籽突然定格,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原来这就是文心照夜。”少年声音清朗如钟磬,指尖轻点间,槐籽表面的符文化作锁链,将整棵槐树捆成粽子。
沈清秋怔怔望着这一幕,忽觉丹田处传来暖流,被槐妖所伤的经脉竟在自行修复。
槐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九张人脸同时喷出黑血。
张生却突然踉跄后退,七窍开始渗血。
沈清秋这才惊觉他以凡人之躯强行催动星辉,此刻经脉已呈崩解之势。
她顾不得许多,咬破舌尖将本命精血喷在青莲之上,莲台瞬间绽放出遮天蔽日的光华。
“张生!
凝神观想北斗!”她将玉简残片打入少年天灵,自己却化作流光没入青莲核心。
张生只觉神魂被拽入浩瀚星海,北斗七星在眼前无限放大,每一颗星辰都映照出他半生记忆:溺水时的窒息、母亲时疫时的咳喘、父亲临终前攥紧他手腕的力度……
当他的意识触碰到天枢星时,整片星海突然沸腾。
北斗阵的虚影在现实世界重现,沈清秋的虚影从青莲中走出,指尖凝着星辉绘就的符咒。
槐妖的惨叫化作实质音波,震得山石滚落,却见北斗符咒如渔网般罩下,将百丈高的妖躯寸寸压缩。
“不——”槐妖最顶端那张少女面容突然尖叫,“我等了三百年!
只差这最后一道文曲星辉……”话音未落,北斗阵突然迸发出刺目强光。
张生在星海中看见沈清秋的真身——那竟是株通体雪白的并蒂莲,其中一朵莲瓣上刻着“清秋”二字,另一朵却残缺不全。
强光消散时,槐妖已化作齑粉。
沈清秋的虚影愈发透明,却仍强撑着将青莲种子按进张生心口:“你张家血脉里的因果已了,但星辉初现,此后……”她话音未落,天际突然传来轰鸣,九道天雷直劈而下。
张生本能地扑向虚影,后背却传来灼痛。
天雷穿透他身体击中青莲种子,却在触及种子的瞬间化作甘霖。
沈清秋的虚影开始重组,残缺的并蒂莲竟生出新芽,而张生心口的星纹则化作莲形印记。
“原来如此……”女子望着自己凝实的双手,忽然笑中带泪,“师尊说的机缘,竟在此处。”她转身望向东方既白的天际,广袖翻飞间,无数槐树幼苗破土而出,却都开着雪白的花朵。
张生抚过心口莲印,想起昨夜种种如梦似幻。
远处传来鸡鸣,他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清冷声音:“张公子可知,文曲星辉现世,意味着什么?”他驻足回望,见沈清秋立于朝霞中,发间银簪化作青莲,眉心一点朱砂艳如朝露。
“意味着……”他望向学堂方向,晨光里飘来琅琅书声,“这世间再无人能以读书人的命换长生。”女子忽然并指为剑,在他眉心轻点。
剧痛过后,张生发现自己竟能看见天地间流转的灵气,而每本典籍都化作星斗悬于天际。
“从今日起,你便是这方天地的守书人。”沈清秋的声音随风飘散,人却已化作流光没入天际。
张生摊开手掌,接住片飘落的槐叶,叶脉中流转的竟是《黄庭经》全文。
他忽然轻笑,将槐叶夹进《子平真诠》,大步走向学堂。
残碑旧址处,新栽的槐树苗在晨光中舒展枝叶,每片叶子都映着星辉。
而山脚下传来孩童的嬉闹,他们正追着只通体雪白的玉兔,玉兔眼中流转的紫芒,与沈清秋临去时如出一辙。
残碑旧址的槐树苗在晨雾中舒展新叶,张生指尖刚触到叶脉,忽觉神魂如坠冰窖。
眼前景象骤然扭曲,学堂方向传来孩童尖笑,却见方才追逐玉兔的孩童们竟七窍流血,手中糖人化作森森白骨。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无形气墙,再抬头时已身处虚空,脚下星河倒悬,头顶悬着九轮血月。
“守书人,你可知文脉为何物?”苍老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张生周身星辉自动流转,在虚空中凝成《子平真诠》虚影。
书页翻动间,无数金色篆文如游鱼穿梭,却见血月中垂下道道锁链,将篆文尽数绞碎。
他强压心悸,想起昨夜沈清秋眉心那点朱砂:“文脉乃天地正气所化,岂容邪祟染指!”话音未落,左肩突然传来剧痛,低头竟见自己左臂化作墨色竹简,其上蝇头小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血月中浮现出张巨大面孔,竟与昨夜槐妖九面中的老者面容重叠。
“三百年前张怀远与本座立约,以文脉为祭换张家气运。”老者声音震得星河泛起涟漪,“如今你身负星辉,倒成了最好的养料。”说罢九轮血月同时迸发强光,张生怀中的槐叶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勾勒出幅残缺星图。
他福至心灵,以指为笔在虚空补全星图。
刹那间北斗七星大放光明,将血月红光逼退三丈。
老者面孔扭曲变形,锁链化作万千墨蛟扑来,却在触及星辉的瞬间化作飞灰。“原来沈清秋将本命青莲种在了你灵台……”老者突然怪笑,“可她没告诉你,并蒂莲生则同生,灭则俱灭?”
张生只觉心口莲印发烫,眼前闪过沈清秋化作流光时的画面。
他突然扯开衣襟,以心血在虚空画下青莲符咒:“晚辈虽不知何为并蒂莲劫,却知文脉不可断!”符咒成型的刹那,北斗星辉突然化作七道光柱,将老者面孔钉在虚空。
血月开始崩解,老者发出非人惨叫。
张生却见自己右腿逐渐石化,裂纹中渗出金红相间的血珠。
他踉跄着扶住“星河”中的巨石,却摸到满手冰凉碑文——正是昨夜塌陷的残碑,此刻竟在虚空中完整重现,碑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这是……《洛书》残篇?”他刚念出四字,残碑突然射出金光没入眉心。
无数画面在神识中炸开:上古大能以文脉镇压九幽,张怀远在星图前叩拜的身影,沈清秋的真身在雷劫中挣扎……最后定格在昨夜北斗阵内,青莲种子吸收天雷时,花蕊中隐约浮现的青铜古棺。
老者趁机挣脱束缚,九轮血月化作血色巨手抓来。
张生神魂剧痛欲裂,却见怀中《子平真诠》自动展开,空白处浮现出血色小字:“借文脉入九幽,以星辉照黄泉。”他不及细想,咬破舌尖喷在书页上,整个人化作流光撞向血手。
穿越血月的瞬间,张生听见三千世界同时传来悲鸣。
他坠入无尽黑暗,唯有心口莲印散发微光。
四周漂浮着无数破碎碑文,每块碎片上都映着不同时代的战场:有人持笔作剑斩妖魔,有人以血为墨书天章,最后块碎片里,竟是沈清秋的前世跪在青铜古棺前,将本命青莲种入自己心口。
“原来所谓并蒂莲劫,是有人要借文脉重开九幽。”张生突然明悟,指尖星辉暴涨,在虚空中写出《黄庭经》全文。
金色篆文化作锁链缠向黑暗深处,那里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以及沈清秋带着颤音的呼唤:“张生!
别看古棺上的眼睛!”
晚了。
他已望见青铜古棺表面的九只巨眼,每只瞳孔里都映着不同纪元的末日。
最中央那只眼睛突然转动,张生感觉三魂七魄都要被吸出体外,却在此时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清越龙吟。
心口莲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沈清秋的虚影从光中走出,手中青莲化作巨斧劈向古棺。
“文脉即天道,岂容尔等蝼蚁窥探!”她广袖翻飞间,无数书卷自虚空浮现,每本都迸发出刺目光芒。
张生却见她身后浮现出三道虚影:执笔的儒生、握剑的道人、托钵的僧人,三道虚影同时融入巨斧,劈开古棺的刹那,九幽罡风裹着万千怨魂涌出。
张生本能地挡在沈清秋身前,星辉与怨魂相撞的瞬间,他左眼化作璀璨星斗,右眼凝成幽深墨池。
怨魂触及星辉便灰飞烟灭,撞上墨池却化作墨色游鱼,顺着他周身经脉游走。
沈清秋突然抓住他手腕,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急:“你竟在此时领悟了文脉真意?
快停下!
你会被天道同化!”
“仙子可知何为守书人?”张生突然轻笑,眉心浮现出《洛书》虚影。
他抬手虚按,九幽罡风竟化作无数金色篆文,在空中结成浩瀚星图。
沈清秋怔怔望着这一幕,忽觉自己与少年之间生出无形丝线,那丝线竟是由三千世界的文脉编织而成。
青铜古棺发出震天怒吼,九只巨眼同时喷出黑焰。
张生却闭目凝神,周身星辉化作银河倒卷。
他想起学堂里夫子教过的“天地有正气”,此刻终于明白何为“杂然赋流形”。
当第一缕黑焰触及银河时,三千世界的晨钟同时响起,无数读书人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沈清秋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她看见少年发间生出白发,肌肤逐渐透明,却仍固执地维持着星图运转。
那些曾经嘲笑他迂腐的同窗、嫌弃他寒酸的乡绅、逼他借寿的药铺掌柜,此刻都在星图中化作点点星光,汇入他指尖的文脉长河。
“原来这就是师尊说的……”她突然并指为剑划破虚空,并蒂莲的虚影在身后绽放,“以凡人之躯,补天道之缺。”当莲瓣没入张生心口的刹那,九幽深处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
青铜古棺轰然炸裂,无数金色锁链从裂缝中涌出,将逃窜的怨魂尽数捆缚。
张生在意识消散前,看见沈清秋的真身从虚空中走来。
她不再是并蒂莲的形态,而是身着星辉织就的羽衣,眉心朱砂化作金色莲印。
女子指尖轻点他眉心,无数画面如走马灯闪过:他在学堂教孩童识字,在田间帮老农看风水,在县衙前击鼓鸣冤……每个场景里都有缕金色丝线连接着天地。
“你已成新的人间文脉。”沈清秋的声音带着时空的回响,“从此世间读书人每提一笔,每念一字,皆是你神魂的延续。”她忽然蹙眉望向九幽深处,“只是那青铜古棺的主人……”
话音未落,破碎的棺材板突然重组,化作道黑袍身影。
那人面容模糊如雾,周身缠绕着三千世界的因果线:“有趣,区区凡人竟能融合并蒂莲劫与文脉真意。”他抬手虚抓,张生便觉神魂要被扯出体外,沈清秋却挡在他身前,青莲化作巨盾相抗。
“你可知自己在与何等存在为敌?”黑袍人指尖轻弹,巨盾瞬间布满裂痕,“待我夺了这新生的文脉,便可重写天地法则。”他忽然轻“咦”一声,目光落在张生心口莲印上,“这印记……竟与三十三重天外的……”
张生突然握住沈清秋的手,星辉与青莲光芒交融的瞬间,他左眼星斗与右眼墨池同时暴涨。
黑袍人惊呼后退,三千因果线竟开始逆向缠绕:“不可能!
凡人之躯怎能动用天道权柄?”却见少年并指为剑,在虚空写下个古朴的“道”字。
那字成型的刹那,九幽罡风化作祥云,青铜古棺的碎片重组为玉阶,黑袍人发出凄厉惨叫,化作黑烟消散在玉阶尽头。
沈清秋怔怔望着玉阶上的蟠龙纹,忽觉自己与少年同时腾空而起,下方三千世界如星图流转,每个世界都亮起盏读书灯。
“原来这才是守书人的真意。”张生轻抚过最近的星辰,指尖触及处浮现出人间百态:寒门学子挑灯夜读,边关将士以血书战报,老妪抱着孙儿念三字经……他忽然轻笑,将心口莲印化作光雨洒向人间,“从此文脉不绝,正气长存。”
沈清秋望着少年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明白师尊当年为何要她镇守此界。
她并指为剑斩断自己与并蒂莲的因果,任由神魂化作漫天青莲融入星图:“张生,且看这人间烟火,可抵得过九幽孤寂?”
最后缕神识消散前,张生听见无数声音在耳畔响起。
有沈清秋的轻笑,有学堂孩童的诵读,有母亲病愈后的呼唤,还有父亲临终前未说完的半句话。
他化作漫天星斗坠向人间时,看见东方既白处升起轮朝阳,而每道晨光中都流转着金色篆文。
三十年后,大胤朝出了位传奇状元。
此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却从不在朝堂结党营私。
有人说他曾在终南山遇仙,有人说他得传上古文脉,更有甚者称他眼中藏着星河。
只有当朝太傅知道,每逢月圆之夜,御书房的烛火下总坐着个虚影,手持青莲为帝王批阅奏章。
而民间流传最广的,是终南山脚那株奇槐。
此树终年开着雪白与血红两色花,树下总摆着张石桌,上面放着半本残破的《子平真诠》。
有樵夫曾见白衣女子在月下起舞,她发间银簪化作青莲,每片莲瓣上都刻着个“清”字。
某日雷雨夜,有书生避雨树下,忽见石桌上的书页无风自动。
他鬼使神差地念出其中一行小字:“文脉如星火,代代相承,纵使身死道消,犹有浩气长存。”话音刚落,满树槐花同时绽放,雷光中浮现出对璧人的身影,男子广袖间星辉流转,女子鬓边青莲含露,相视一笑间,整座终南山都下起了带着墨香的雨。
来源:杰晓哥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