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豆腐作坊，公鸡叫了几声，老赵从睡梦中醒来，披上衣服，走出门外。

黑沉沉的夜，繁华的开封城，刚刚陷入平静和昏睡。

一个豆腐作坊，公鸡叫了几声，老赵从睡梦中醒来，披上衣服，走出门外。

天上几颗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

草丛中，七八只萤火虫飞来飞去。

一只小老鼠，从老赵脚下蹿过，老赵抬起脚一踢，没踢到老鼠，却踢到一块碎砖，疼死了。

老赵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屋，搬了一个大桶，来到院中石磨旁。桶里，泡着黄豆。黄豆都胀开了，像一个个胖胖的小娃娃。

老赵舀了一勺黄豆，轻轻倒入圆孔中，缓缓推起石磨。穷啊，买不起驴，只能自己推磨。

“嘎吱，嘎吱，嘎吱——”

过了不惑之年的老赵，腿脚、腰椎都不行了。没转几圈，就腰酸背痛。

“哇哦——，哇哦——”

突然，老赵听到门外有娃娃的哭声。他跑过去一看，荷叶里，包着一个胖乎乎的娃娃，皮肤雪白，眼睛大大的。

不好，牙齿怎么是黑的？

老赵抬头，左右看看，大街上黑漆漆的，根本没人影。

这娃，是谁家丢的？这不是要害我吗？

老赵赶忙关门，回去继续磨豆子。

孩子的声音越发响了，像蝉叫，像猫哭，像蛙鸣。

老赵推了几圈磨，于心不忍，自言自语道：“算了，天命不可违啊！”据说，养了黑齿娃的家庭，必遭厄运。

公鸡又叫了。天上的星星，都隐身不见了。老赵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到门外，把黑齿娃娃抱回来。

舀了碗豆浆，喂娃娃。

吃饱喝足的黑齿娃，撒了一泡尿，咯咯咯直笑。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黑齿娃饭量大，长得快，十来岁岁就跟老赵差不多高了。

寅时刚到，力大如牛的黑齿，就把豆子磨完了。

等爹起来，他们就一起滤浆、煮浆、点卤。最后，两人将凝固的豆花，倒入铺着纱布的模具中，压上一块大石头，挤出多余的水分，白花花的豆腐就成形了。

早晨，老赵跳着担子，去卖豆腐。

黑齿娃，就到郊外自己玩乐，捉癞蛤蟆，掏螃蟹洞，钓几条鱼。他最喜欢的，就是抓几天小蛇，挂在脖子上。

这天，他正在河边钓鱼。几个官宦子弟，结伴撒野，看到黑齿已钓了几条鲤鱼。

为首的高衙内，一脚踢翻水桶。鲤鱼在河沿蹦跶几下，掉入水中。

黑齿站起来，揪住高衙内的衣领：“你，你赔我鱼！”

“松开！”

几个人把黑齿的手扯开，又狠狠把他推倒在地。

“你个怪胎，还敢在我们的地盘上钓鱼！”高衙内满脸蛮横，“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们把黑齿举起来，“扑通——”一声，扔进河里。

看到黑齿在水里扑腾、挣扎，几个家伙晓得前仰后合。

高衙内扭着屁股，喊道：“你个黑齿怪，早点死了算了。”

“哇哈哈，对对对，早死早超生！”

“活着干嘛，跟着你穷鬼爹，有什么劲儿！”

“对对对，破豆腐，酸臭味！”

其他几个坏小子，纷纷附和。

黑齿游到岸边，怒火中烧。他一吹口哨，河边芦苇丛中，钻出数十条蛇，大大小小，红的、绿的、青的、紫的。

高衙内几人吓懵了，竟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蛇群爬上他们的身体，钻入衣服内，盘曲着往上攀，绕着脖子，吐出红舌头。

高衙内，吓尿了，哗啦哗啦直流。

“哼！你们别动啊！”黑齿笑着说，“要是谁敢动，就吞你的眼珠，咬掉你的鼻子！”

他们面色惨白，果然一动不动。

黑齿呢，悠闲地钓鱼。不一会儿，就钓了几条大鲫鱼。

夕阳西下，暖风拂面，黑齿拎着桶，哼着歌，正准备回家。

“怪物！哦，不，黑齿哥，饶了我们吧！”

“黑齿大爷，饶了我们吧！”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些垃圾吧！”

几人可怜兮兮地求饶。

“好吧，你们不再为非作歹啦？”黑齿问。

他们纷纷点头，如小鸡啄米。

黑齿又吹了一声口哨，那些蛇从他们身上游下来，钻入芦苇丛中。

黑齿回家，炖鲫鱼汤给老赵喝。

几个恶少回到家，都大病了一场。

高衙内尤为严重，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高烧不止。不知灌了多少碗汤药，总算退了烧，清醒了过来。

高衙内把黑齿欺负他的事儿，讲了一遍。

这下，他父亲高大学士可气坏了：堂堂开封城，竟然还有人敢搞到他头上？

正要派人把黑齿抓来，一打听，老赵竟然是皇室宗亲。不太好办。不过，老赵只是太祖的旁支，早就没落了，没什么大不了。

高学士派管家去老赵家，定了几十块豆腐。晚宴上，竟然有人吃了豆腐，中毒身亡。当然，这些都是假的。高学士故意设计，陷害老赵和黑齿。

这下，老赵父子下了大狱。开封府尹的推官胡乱审判，交与府尹复核。

高学士早就暗中打点好了。

父子俩同判死刑，三天后行刑。

监狱中，光线昏暗。两人坐在地上，臭虫到处爬来爬去。

老赵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挤出些许微笑。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出来了：“小黑啊，爹对不起你啊！”

“爹，您没错。咱们的豆腐，怎么会有毒呢！”黑齿说。

“那？”老赵疑惑道。

黑齿把那天在河边的情形讲了一遍，最后说道：“爹，我错了，我不该戏弄他们！”

老赵摸了摸黑齿的头，笑道：“儿哪，不怪你，不怪你，是他们欺人太甚。就怪爹没用，保护不了你！还皇室宗亲，我呸！没用的老东西啊！”老赵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爹！”黑齿一把抓住爹的手，泪如泉涌。

行刑当天，细雨绵绵。

两人被装入囚车，运到刑场。

刑场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高衙内和几个恶少，也躲在人群中看热闹。

“可怜的老赵，何苦要收养这个怪物呢！”

“是啊，谁收养了黑齿娃，谁就要家破人亡哇！”

“老赵也真是的，豆腐里怎么会有毒呢！”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黑齿装没听见，可心如刀绞。

老赵说：“儿哪！没事，没事！爹也活够了，早点投胎也好！倒是你，小小年纪！”说着，他老泪纵横。

“别磨磨唧唧啦！”刽子手扛着大刀说，“一会儿，老子手起刀落，你们就解脱上路啦，痛快着呢！唉，俺们活着的人，倒是要一直受苦啊！”

突然，黑齿听到了熟悉的口哨声。那声音，跌宕起伏，悠悠袅袅，忽远忽近。黑齿也吹起口哨。

不久，无数条蛇，从四面八方涌入刑场，人群尖叫着，你挤我，我推你，谁的帽子被撞飞了，谁的鞋踩掉了。孩子们哇哇哭，妇女们失魂落魄。

片刻功夫，广场上的人就散光了。只有高衙内那几个恶少，又被蛇群缠身，动弹不得。

刑场上出现两位大高个，一胖一瘦。他们用剑斩断老赵和黑齿手上、脚上的锁链。
黑齿抬头一看，他们的牙齿也是黑的。

“快，走吧！”胖子说。

胖子背起老赵，瘦子背起黑齿，他们健步如飞，逃离了开封城。

高衙内几人，虽然未被蛇吃掉，却吓成了傻子。后来，他们常常光着身子，在开封城四处跑啊，跳啊，叫啊！

十年后，金人攻破开封城，赵姓皇室宗族，全部被抓。

老赵，免遭此难。

据说，有人海外经商，曾路过黑齿国，还见到了老赵。老赵开了一家大大的豆腐店，生意红红火火。

只不过，他的牙齿，也成了黑色。

小黑呢，成了家，生了一堆胖娃娃。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