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考虑啥呀。」我一口咬开核桃，把瓤拨出来递给他：「王爷说了，指定让您三年抱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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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选妃时，我趴在墙上偷窥，一不小心就被盯了。
「就她吧，墙上那个。」
咦，怎么没人告诉我看热闹还有这好事儿？
后来去见他父皇时，年迈的陛下看着格外沧桑。
「咱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啥呀。」我一口咬开核桃，把瓤拨出来递给他：「王爷说了，指定让您三年抱俩！」
下一刻，皇上盯着坐在轮椅上的王爷，表情更丧了。
1
元丰二十二年，皇帝颁下诏书为小王爷卓华择选王妃。
这位小王爷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誉，文韬武略兼备且深受皇帝宠信倚重，除却双腿残疾外几乎毫无瑕疵，简而言之便是谁嫁与他便是天大的好福气，一时间满朝王公大臣只怨自家未能多生几个女儿。
可无奈的是，真正手握选择权的卓华却兴致寥寥，那日众多贵族小姐依次入府拜见，他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冰山面容，神情僵硬得仿佛背负着数百万两黄金的外债尚未追回。
管家小心翼翼地察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王爷，您看……可有合心意的？”
就在此时，始终坐在轮椅上保持同一姿势如挺尸般的卓华，忽然听到一阵奇特的声响，他下意识抬头，只见对面王府的围墙上，正骑着一个身着白衫、衣襟绣着桃花的小姑娘，正挑眉朝他吹着口哨。
卓华：“……”
管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野丫头？快把她赶出去！”
“等等。”
卓华不疾不徐地开口，声线清冽，“本王的意思是，就选她了。”
“您选她来做什么？王府的厨娘人手充足，扫院子的也不缺人。”
他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本王要选她当王妃。”
管家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他面前：“奴才胆子小，王爷您可别开这种玩笑！”
“本王何时与你开过玩笑？”卓华淡声道，“本王问你，父皇是否承诺过，只要本王相中的人，无论是谁都无妨？”
“呃，确……确实如此……”
“那你还啰嗦什么。”
“……”
于是，关于小王爷择妃时发生的这段插曲，很快便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其中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有身份不明的妖女闯入王府迷惑了小王爷的心智，致使小王爷舍弃了众多貌美佳人，执意要娶她为妃。
对此，皇帝也曾亲自出面劝说，怎料卓华当晚便干脆利落地完成了拜堂仪式，连让他反悔的机会都没留下。
“父皇，您金口玉言，断无收回的道理。”
皇帝瞥见旁边那小姑娘竟直接用尖尖的小牙，“咔嚓”一声将一颗青核桃咬成两半，不禁欲哭无泪：“朕至今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桃夭啊，是桃之夭夭的桃，桃之夭夭的夭。”
小姑娘笑嘻嘻地将核桃仁递给他，“父皇您先尝尝，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卓华的！”
“你能不能别叫得这么亲热……”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华儿，你和她……难道已经圆房了？”
卓华眉梢微挑，尚未作答，桃夭已抢先点头：“父皇您真是神机妙算！卓华说他年纪也不小了，要争取明年和我生一对龙凤胎呢！”
皇帝默默捂住了胸口。
出人意料的是，卓华并未有半分反驳，直接调转轮椅方向，以背对皇帝的方式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父皇，儿臣已然寻得心中挚爱，您还有何不放心的？时辰不早，快请回养心殿歇息吧。”
皇帝伫立在萧瑟的秋风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同时也看见桃夭活蹦乱跳地跟上去，顺手搂住了卓华的脖颈。
老人家捂住眼睛不忍再看，哀叹自家儿子为何偏偏要娶这么个来路不明的活宝做媳妇。
作孽啊！
2
桃夭已在王府栖身两个多月，每日雷打不动亲自下厨为卓华烹制夜宵，全然无视面瘫王爷那沉默的抗议。
“如何？这桂花莲子羹我可是钻研了许久！”
卓华如往常般拿起汤匙浅尝一口，随即一言不发地将羹汤吐出，取出帕子轻拭唇角，“尚可吧。”
“……什么叫尚可！你根本就没咽下去！”
“本王若不喝，大不了昧着良心夸你一句。”他语气从容淡定，“可若真喝了，这夜宵怕是要成为本王的祭品了。”
桃夭从未尝过自己的手艺，此番好奇心终是战胜了理智，她半信半疑地端起碗尝了尝，紧接着……瓷碗在她掌心瞬间被攥成了粉末。
卓华面无表情地鼓起掌来，“你的手劲倒真不像个娇弱女子。”
桃夭倍感挫败，这股挫败感促使她改变了讨对方欢心的策略，只见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根长长的甘蔗，“相公，尝尝水果如何？”
卓华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但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默默推动轮椅向后退了几步，“还是算了，太过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桃夭笑容灿烂，“不过眨眼的功夫！”
话音未落，她便直接张口，生生用牙齿将坚硬的甘蔗皮尽数撕开，那利落程度胜过刀削斧砍，片刻间，一根晶莹如玉的甘蔗果肉便呈现在他眼前。
卓华：“……”这绝佳的牙口更是不像个女子。
见卓华乖乖接过甘蔗慢悠悠啃食的模样，桃夭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看他俊挺的眉、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瓣，直至他侧头望来，才尴尬地移开视线。
多俊朗的男子啊，始终都这般好看。
这是桃夭心底的呐喊。
“这般夜深了，你不困吗？”卓华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回去歇息吧。”
她立刻挺直脊背，精神抖擞地看他一眼，“我不困，你若困了我陪你去睡啊？”说罢起身，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当即将他从轮椅上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其实这是每晚都会上演的场景。
卓华好不容易挣脱她的双臂禁锢，靠着床头轻叹：“若被下人们瞧见，本王的一世英名便全毁了。”
桃夭惊讶反问：“你的一世英名，早在选我为妃并与我洞房那日，不就已然毁了么？”
她说得竟颇有道理，卓华一时无言以对，他迎着她狡黠的目光，墨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洞没洞房，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他自然未曾碰过她半分，散播两人已成夫妻的假消息，不过是为了断绝他人的念想。
他无需那些大臣们欢天喜地将自家女儿送入府中，轻飘飘的真心，不值钱的感情，他连一瞥都不屑给予。
3
至于最终为何偏偏选中了桃夭……个中缘由，或许也并非全是意外。
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桃夭在同一时刻开口，“我能问问么，选妃那日，你怎会突然决定选我？”
这是许久以来，两人都默契地未曾提起的话题。
卓华淡然回应：“本王倒还想问，你为何会莫名其妙在那日攀爬王府墙头？”
她神色一滞，尴尬地轻咳两声，“原本是想着你选中谁我便去整治谁，整治到再无人敢嫁你为止，未曾想你竟如此“配合”！”
“……”
“无妨，这并不丢人，毕竟我美貌又贤惠，你相中我也实属正常。”
桃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喜欢你已许久，时常在你未察觉时偷偷看你，我对你一往情深，若没些回报才叫天理难容呢。”
她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且一边打岔一边“办正事”，念叨着便不着痕迹地爬上了床，眼看就要在卓华身边躺下，终被他及时拦住。
“回你自己的房间睡。”
“我已独自睡了两个多月，难不成那声‘相公’是白叫的？”她理直气壮，“即便你不愿与我圆房，形式上也该有个样子吧？我搂着你睡可否？”
卓华手指微紧，看似想用枕头拍她的脸，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语气平静地试图劝说，“你终究还是个黄花闺女，这般做于你清白不利……”
“我已是你王妃，还在乎这些做什么？”桃夭笑呵呵地往他怀里钻，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你放心，为了你我甘愿不顾清白！”
“……”
她等了许久不见他回应，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这般便是默认了哦，相公！”说罢猛地抬头，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缠绵的秋雨总是说来就来，雨丝如织，透着几分彻骨的寒意。
刚向皇帝请完安的桃夭撑开随身携带的纸伞，高高举在卓华头顶，笑盈盈地说：“相公，我们回府吧。”
卓华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制止了她推轮椅的动作，“稍等。”
桃夭若有所思地抬头，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朝这边走来，眉眼间与卓华颇为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骄纵与戾气，“他是……”
“是太子。”
卓华平静地点头示意，“你先回避一下。”
尽管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支开自己，但桃夭还是依言走下台阶，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不知晓的是，她的耳力极为出众，即便走出玄武门，只要想听他们的谈话也是易如反掌——不过她并未这么做，只是紧紧捂住了耳朵。
他不让她听，她便不听！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片刻，卓华那边就出了意外。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不祥的预兆自心底升起，她本能地转身望去，恰好看见卓华的轮椅失去重心，从养心殿的石阶上一路滚落，眼看就要倾翻摔毁，而太子就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伸手救援的打算。
她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旋风般席卷过去，在卓华落地受伤前一刻将他抱离轮椅，稳稳站住。
轮椅撞在石柱上四分五裂。
按理说，寻常人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并救起他，更何况是她这般看似柔弱的女子。
缎带毫无预兆地断开，长发在风中如墨般流淌，卓华触到她的手指，只觉冰凉刺骨。
他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去，见桃夭一贯含笑的面容冷若冰霜，她死死盯着太子的方向，眼底隐隐有赤色光芒闪现。
而在她脚下，石阶已被踩出细密的裂痕。
桃夭一路将卓华抱回王府，伞全偏向他一侧，自己淋得如同落汤鸡，把管家吓得不轻。
“王妃您这是……”
“别多言，快去给你们王爷烧热水备澡！”
“遵命。”
卓华洗澡时她全程守在屋内，拿着衣物等候，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未曾移开，随后帮他穿好衣服，将他抱出浴桶。
4
对此，卓华颇为无奈，“本王究竟是娶了个王妃，还是招了个侍女啊。”
桃夭细致地为他裹好被子，笑嘻嘻地回应：“有了我，你便无需侍女了。”
“何必对本王这般好，本王也没什么可给你的。”
这是他首次与她谈及如此严肃的话题，桃夭的动作顿了顿，笑容未减，反而愈发灿烂。
“你当真以为，世间所有感情都得以回报为前提吗？”
卓华静默不语。
“我心悦你，故而为你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有何奇怪。”
她蓦然倾身上前，用力抱紧他，“相公放心，只要有我在，便无人能伤你分毫。”
夜深时分，待卓华沉沉睡去，桃夭独自穿衣出门，飞檐走壁离开了王府。
熟悉的气息似在刻意指引，在树林深处，耳力敏锐的她停下脚步。
“出来吧火燕，我知道是你。”
光芒闪过，发色赤红的妩媚女子出现在眼前，对方打量桃夭许久，忽而神色狰狞地笑了。
“这身装扮很是好看么，没想到狼族的大小姐，竟迷恋上了做王妃。”
“你又何尝不是，甘愿下界做太子的走狗。”
“这你都知晓？”
“我乃狼族，你觉得太子身上留有你的气息，我会察觉不到？”
火燕放声大笑，“那又如何？反正我是自由之身，想跟谁便跟谁，可你不同，你闭关思过的五百年尚未结束，难道妖王不会抓你回去？”
桃夭神色渐冷：“那与你毫不相干。”
“确实与我无关，我今日前来只是警告你，莫再妄想与小王爷双宿双飞。”
火燕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轻蔑，“识相的就乖乖回妖界去，免得在人间亲眼看着小王爷被太子害死。”
“你以为太子能杀得了卓华？”
“王位之争无兄弟情，太子定不会手下留情，而我，会助他一臂之力。”
火燕带着得意的笑容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即便你法力比我强数十倍又能怎样？妖类若在人间动用法力开杀戒，是会遭受天罚的。”
话音刚落，桃夭突然抬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四百年前的账，我还未与你清算。”
桃夭的语气平静，眼底却凝结着化不开的寒意，“你明知我无所畏惧，包括天罚。”
说罢转身离去，头也不回，任凭火燕在身后愤恨高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救他”。
“你自会明白。”
桃夭冷笑，“只不过在你明白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回到王府时，桃夭意外发现屋内烛火通明，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见卓华正倚在床边，淡然地注视着自己。
“相公，怎的醒了？”早知道睡前该给他灌些蒙汗药！
卓华平静反问：“去了何处？”
“呃，睡不着，随意走走。”
“随意走走？”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去找太子府上那只妖谈心了吧？”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桃夭心头，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卓华沉默良久，忽而自嘲般摇摇头，“那只妖追随太子多年，我这双腿便是拜它所赐才致残废，我一直心知肚明，却只能装糊涂。”
“……”
“其实你也是妖，对吗桃夭？”
——“你的小王妃并非凡人，可愿一试？”养心殿外太子曾这般对他说，随后便用力推下了他的轮椅，那时他便知晓了，难怪她处处与寻常女子不同。
而当她不顾一切冲过来救他时，当她眼神凛冽地看向太子时，他忽然觉得，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他极少这般正经地唤她的名字，此次唤她，却仿佛蕴含着非同寻常的意味。
桃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站在原地，半晌，终是低声问道：“你很厌恶妖吗？”
“那要看是谁了，若为你……”他示意她走到身边，这才缓缓说道，“是妖亦无妨，我依旧很是喜欢。”
我很喜欢。
桃夭的俏脸瞬间绯红，她仿佛经历了从地面跃至云端的心情起伏，激动地紧紧搂住他：“相公！”
他将她拥入怀中，修长的手指缓缓穿过她的长发，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桃夭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极轻地叹了口气，她出神许久，忽然抬起头，认真地问他：“相公，若你的腿能恢复如初，可会高兴？”
卓华微怔，却见她毅然将双手按在他的双腿上，不多时，柔和的银光笼罩了整座房间。
5
为了治愈卓华的残疾，桃夭损耗了至少两百年的修为，但当他如玉树般挺拔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觉得一切都无比值得。
无人知晓卓华的身体是如何康复的，连皇帝都深感震惊，对此，卓华解释道：府中住着福星。
两人于郊外策马奔驰，在江南共赏繁花，携手走过许多风景秀丽之地。
桃夭的厨艺精进不少，每晚为卓华准备的夜宵，他再未倒掉；卓华会在清晨为她梳理发髻，用他为她购置的玉簪，簪子上刻着她的名字。
犹记那夜月色正好，桃夭在庭院中听见卓华呼唤自己，她疑惑回头，却见他从身后缓步走来，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缠绵悠长，她看到卓华抬头的瞬间，向来面无表情的他，唇边竟勾起迷人的弧度，一笑倾城。
她暗自想着，世间再无比这更幸福的时刻，若能一直如此该多好。
但她明白，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四百年前如此，四百年后亦是。
四个月后的深秋，皇帝莫名暴病而亡，未留下遗诏，太子顺理成章继位。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贬黜的圣旨送达王府时，桃夭就站在门口，她回头看了卓华一眼，卓华虽未言语，她却已然明白，当场将圣旨撕成碎片。
“好了，你回去复命吧。”
所谓贬黜，不过是好听的说法，恐怕取卓华性命的杀手，早已在半路埋伏。
或许是她当时的眼神过于凌厉，竟将传旨的太监吓跑了，她回到卓华身边，正要开口，却听卓华低声说：“桃夭，你走吧。”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走？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太子已起杀心，逃是逃不掉的，何况本王也不想逃。”
“你的意思是……”
“尽力一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桃夭知晓，卓华手中握有一定兵力，平日里又豢养了不少死士，确实有杀进玄武门的资本，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有胜算。
皇帝究竟因何而死，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唯一的解释是，自卓华身体康复后，皇帝鉴于太子昏庸，动了传位于卓华的念头，不料被太子抢先察觉。
弑父篡位，这正是卓华最无法原谅太子的地方。
“此去很可能有去无回，你不必跟随。”
6
桃夭下意识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是你的王妃，你去哪里，我自然该在哪里。”
“所以你是想和本王一同赴死吗？”他沉默片刻，唇角微扬，竟带上几分嘲讽，“你该明白，本王终究是皇家人，你不够资格与本王合葬。”
她骤然怔住。
“平日里如何都无妨，但此刻，你妄想与本王死同穴……抱歉，本王无法容忍。”
他仿佛在瞬间变得陌生，她感觉到他的手欲从自己掌心抽离，桃夭紧张地收紧手指，“可是我刚刚本想问你，卓华，若我能护你一世平安……你可愿跟我走？”
这句话，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
“本王不需要你的保护。”
卓华神情渐冷，定定注视着她，眼底墨色深沉，“或许该实话告诉你，感情于皇家人而言，本就可有可无，何况你是妖，不过是本王一时兴起，用来体会男欢女爱的工具罢了。”
“……”
“滚吧。”
他的冷漠在两人之间筑起难以跨越的鸿沟，咫尺天涯。
桃夭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她垂下眼眸掩饰即将落下的泪水，最终颓然放手，转身离去。
在踏出王府门槛的刹那，白色身影于一片银光中，彻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十一月初七，卓华率军攻破玄武门长驱直入，锋芒直指承德殿，沉刀重甲，声势浩大。
太子仿佛早已等候此战，在火燕的协助下悍然回击，誓要将卓华置于死地。
本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如今却注定站在敌对的两端。
太子兵力是卓华的数倍之多，即便卓华手下骁勇善战，终究渐渐落入下风。
利箭如丛生的荆棘，每一支都透着凛冽杀意，很快便有血水漫出玄武门外，厮杀惨烈，伤亡惨重。
卓华用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牙关紧咬，终是力不从心。
他听到火燕妖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满是嘲讽：“小王爷，那个天天缠着你的王妃呢？终究是贪生怕死逃走了吧？”
她是离开了，但并非贪生怕死，这些他知晓便好，何必说与旁人听。
他盼着她能将自己遗忘，总好过亲眼见他落败身死，独自伤心。
恨，总比爱更容易淡去吧。
谁知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清越女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火燕，我可有警告过你，当你我再次相见时，便是你的死期？”
火燕大惊，本能地在身前撑起赤色结界，不料下一秒就被轻易冲破，桃夭在结界外现身，牢牢钳住她的脖颈。
“这般段位的妖有何利用价值？太子殿下还真是不挑不拣。”
桃夭低声轻笑，眼底颜色逐渐变得狰狞，“火燕，四百年前我饶了你，可今日，你没那么好运了。”
话音未落，她的另一只手已幻化出锋利光刃，干脆利落地刺入火燕胸口，后者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在太子惊愕的注视下灰飞烟灭，三魂七魄被尽数打散。
太子欲逃，桃夭岂会给他机会。
利刃穿心，鲜血染红纤长手指。
桃夭迎着皇城兵士的怒吼，面色平静，一步一步走向卓华，她所到之处光华耀眼，挡路者尽被击杀，毫不留情。
她终于在他面前停下，“真抱歉，让你看到我如此残忍的模样。”
卓华默默凝视着她，不知为何，那一刻竟泪湿眼底。
“你不该来。”
“我知道你不想我来，所以你那日说的所有话，我都不信。”
她俯身抱紧他，眼泪簌簌落下，滚烫灼人，“我明白你的骄傲不允许你临阵脱逃，况且这皇位本就该是你的，为何要拱手让人？”
她不介意帮他抢回皇位，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卓华声音发颤：“本王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一世你能喜欢我，对我而言便已足够。”
桃夭展颜一笑，如同初遇那日般，灿若暖阳，“当初在王府选妃，你偏偏一眼选中我，除了无人可选，是否也觉得我格外熟悉？”
四百年前我们相爱过，转世成人的你忘了，可灵魂仍有记忆。
他含泪点头：“第一次见你，本王就喜欢你。”
“真好啊。”
她心满意足地叹息，垂眸在他唇畔落下一吻，随着这个缠绵的吻，他身上流血的伤口开始愈合，直至恢复如初，“只是相公，很遗憾不能亲眼见你坐拥这锦绣江山了，我们……就此告别吧。”
7
因擅自动用妖界法术肆意杀戮，天罚降临，她已无法逃脱。
卓华悲伤的呼唤渐渐遥远，乌云在如远古战场般的轰鸣声中汇聚，天地间最后一道光影无声融化在她清澈的眼眸里。
黑暗袭来，如同永不醒来的黑色梦境。
四百年前，倬华神君与狼族千金桃夭相爱，在诛仙台被剔去仙骨，罚入人间轮回七世，桃夭也因此被罚五百年禁闭。
桃夭痛失爱人，独自承受了上百年的孤单冷清，没有一天不在期盼与倬华重逢。
她清楚地知道，当初是暗恋倬华的火燕向天帝揭发了此事，所以当听到火燕离开妖界下凡时，她便动了跟随前往的念头，而在确定倬华轮回的第七世将遭劫难时，她明白，自己必须闯出去。
君王劫，若这一世倬华渡劫失败，在皇位之争中死于兄长之手，便意味着他再无位列仙班的可能，火燕正是抱着报复之心下界的，若不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我自愿承担所有惩罚，只求天帝饶恕桃夭。
桃夭永远忘不了四百年前倬华在诛仙台消失的那一刻，他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向自己投来最后一瞥，含泪微笑。
他始终宠她爱她，最终不惜牺牲自己来护她周全，如今，也该是她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犹记那日，她骑在王府墙头冲他吹口哨，他遥遥一指，说要选她做王妃。
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瑶池相遇，狼族少女笑嘻嘻跟在后面喊：“倬华神君，去哪里呀”，他回眸一笑，带着清冷的温柔，问她姓名。
那便是故事的开端，想来，即便早知将来会经历分离之苦，也情愿携手前行，而非就此错过。
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庆历元年，卓华继位，改年号为永思，终生未娶，后传位于皇族旁系子孙。
坊间传言，随先帝葬入皇陵的，唯有一支刻着“桃夭”二字的玉簪。
往昔已逝。
而在天庭，历经七世的倬华神君终于重新位列仙班，那日他静立瑶池畔，向天帝深深一揖，神色沉静，语气坚定。
“天帝曾言，盼我轮回七世后能有所悔悟，是倬华愚钝，至今仍执迷不悟。”
天帝讶异：“你仍要去找她么？”
“若不是她，恐怕我早已失去位列仙班的资格。”
“所以你情愿放弃重新得到的一切？”
倬华低声道：“是的。”
“罢了，罢了！”天帝沉默良久，终是长叹，“既然如此，就将你贬去妖界，永生永世不得回返仙界！”
“谢天帝。”
一晃又是三百年。
这三百年间，妖王也曾与狼族首领交涉，商量如何对待那个从仙界贬来的奇怪神君。
——倬华那家伙成天在殿外守着我家姑娘，赶都赶不走。
——唉，算了，反正他是自愿来妖界搞建设的，理应欢迎！实在不行等你闺女化成人形后，就嫁给他当联姻吧。
——王，您当真？
——还能怎样，你闺女曾经和他闹出多大动静你不清楚？天帝挺护着他的，不好惹。
所以……只要桃夭愿意嫁，嫁了便是。
只是桃夭自经历那场天罚后被打回原形，修为尽散记忆全失，至少要三百年后才能重新化成人形，且化形后定然记不起倬华了。
妖王表示：反正老子不管，自己的恋爱自己谈。
于是三百年后的某天，倬华依旧守在殿外，注视着那只每日来此活动筋骨的小白狼，目光温柔。
此次却有些不同，那只小白狼径直朝他走来，在距他十步之处，前爪立起，于一片柔和银光中化身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恍如隔世。
“喂，你每日都来这里偷看我，到底想做什么？”
倬华一双漂亮的长眸微微眯起，笑容如春风拂过，风华绝代。
“想问你嫁不嫁。”
她奇道：“为何？就因你生得好看？”
“也不尽然。”
他耐心回答，“或许假以时日，你会发现我的其他好处，桃夭。”
不知为何，在他唤出她名字的瞬间，桃夭神色微怔，仿佛在久远的从前，也有人这般唤她，眼神含笑，温柔缱绻。
缘未尽，情难了。
完。
来源：朽木露琪亚
